大顺永昌 第71章

作者:富春山居

护卫太子的李喜正欲上前隔开来人,却见有一人行动敏捷的从太子身后出来挡在了太子之前,然后向着来人怒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如此无礼。”

来人这才抬起头高呼道:“奴婢是御马太监庞天寿,之前受皇爷之名来南京公干,却不料这就再也见不到皇爷了。奴婢无能,没能办好皇爷交代的差事,见到殿下一时忘乎所以,还请殿下责罚…”

拦在太子之前是东宫太监王冲如,虽然李自成进入北京后遣散了大批太监宫女,南下时也不愿多带宫内太监,但是东宫这几位太监却不肯弃太子而去,因此李自成也就网开一面了。

作为东宫太监的王冲如,自然不会不认识掌握宫内大权的御马太监庞天寿,他细细辨认了一番容貌后就退到了一边,然后靠近太子耳边把对方的身份和经历都小声的说了一遍。

御马太监掌管着宫内的兵马,朱慈烺自然不会没和庞天寿照过面,他学习骑马的时候还是对方亲自为自己挑选的良马。因此王冲如一说,他也就回忆了起来。和外朝的人不同,从小和太监宫女一起生活的朱慈烺,其实对于这些宫内的老人更有信任感,特别是在如今远离北京的地方。

因此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他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对着庞天寿说道:“庞太监请起,眼下并不在宫内,你无需如此。”

庞天寿立刻抽噎的说道:“奴婢是皇爷的奴婢,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主子的奴婢岂有不伺候的。奴婢听说殿下南下,便立刻赶了过来,就是希望向殿下请罪,并恳请殿下让奴婢继续服侍主子。”

朱慈烺顿时感觉有些头疼了,虽然他觉得庞天寿看起来还是蛮亲切的,但是让对方待在自己身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4月北京之变,整个皇宫内还记得他们父子的太监宫女其实并不多,顺军攻入北京时大家都忙着劫掠宫内的财物逃亡。当然外朝的大臣们更加无耻,不仅不上朝护卫父皇,甚至都拒绝父皇从他们把守的皇城大门通过。

对于庞天寿这种在外地的太监,鬼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忠诚于父皇。总之,南京打开城门迎接福藩总不会是谣言。

不过看着周边诸人围观的目光,朱慈烺也不愿意显得自己过于小气了,因为他含含糊糊的说道:“庞太监先起来吧,朕现在并不需要太多人服侍,不过你要是没地方可去,也可以留下来。”

庞天寿向着朱慈烺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便起身擦干眼泪挤到朱慈烺身后去了。在人群中的阮大铖、周镳看着庞天寿如此光明正大的转换门庭,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遇到朱慈烺这等心软的,这一招实在是太好用了,但是他们用不了,因为他们不是太监。

不过庞天寿的当众表态倒是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太子的身份实在是真的不能再真了。这下扬州士绅看着太子的眼神就更加热烈了,因为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从龙之功。不少人还是觉得,大顺未必能笑到最后,大明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划江而治而已。

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下,朱慈烺换了更适合于保障湖的游船前往了大明寺码头,庞天寿倒是乘机挤上了船不管不顾的离去了。当人群开始渐渐散去,站在原地的阮大铖忍不住就对身边的周镳说道:“庞太监这是搞什么?他现在这样,应该算那边的代表?”

周镳有些诧异的看了阮大铖一眼,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个问题问一问你自己更好。这三个人过江,到时候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回南都吧?果然,阉党就是阉党,没一个是靠得住的。”

镇江拖板桥北的粮米仓巷内,翁汉津正在自家的粮店后院同掌柜进行交谈,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伙计突然跑进了后院,气喘吁吁的向着正在墙角晒着太阳谈话的两人汇报道:“东家,掌柜的,江西米运到了,现在镇江各粮行都开始降价了也。”

因为翁汉津在场的关系,掌柜盛凯顿时板起了脸对伙计训斥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平时怎么交代你们的?每临大事有静气。这么慌慌张张的,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翁氏商铺?先说清楚,到底来了多少大米?谁运来的?长江航道完全通行了吗?各家降了多少?”

翁汉津坐在一旁笑而不语,只是让掌柜教训着自家的伙计,果然被一通训斥之后,这名伙计总算是开窍了,老老实实的回道:“是扬州府组织的运粮船队,运到京口有五船,3船稻谷2船稻米,米价约2两一石,各家粮铺有降2钱一石的,也有降三四钱一石的,但是粮价还没有破4两一石。

长江航道还是没有完全畅通,只有打着扬州府旗号的船只才能通行,据说扬州府那边正预备组织一个大船队直接前往湖广运粮,我们江南的船只也可以报名加入,扬州府会替船队同沿岸官府进行交涉,但是要缴纳一些费用。不过运回的米谷必须优先出售给扬州府,或者以不超过2两5钱一石的价格出售。”

掌柜的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边翁汉津已经若有所思的说道:“看起来,虽然都元帅府还没有派兵过江,但是已经开始考虑起江南的民生来了。”

掌柜的想了想,便对着翁汉津说道:“江西米既然已经下来了,那么各家粮铺的米也就囤积不下去了。我看,这个时候还是以出货回笼资金为好,然后带着棉布和其他杂货去湖广进一批稻米回来,更有利可图一些。”

翁汉津于是问道:“那么掌柜以为,降到什么程度合适?”

掌柜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后说道:“我们进的大米成本不会超过1.5两1石,既然其他粮铺都没有破4两,我看我们大可以一次性降到3两5钱,那么百姓必然会蜂拥而来的。”

翁汉津思考了一下后说道:“镇江水师既然能够对扬州府的船队视若无睹,可见南北之间应当是不会爆发什么大战了。

加上江北四镇现在又归顺了都元帅府,这样看来,从崇明岛到武昌之间的长江南岸应该是没人能挡的住都元帅府的攻击了。既然如此,长江航道对于都元帅府来说就是畅通无阻的。南京朝廷可以管制江南船只去湖广做生意,可是管制不了都元帅府的船只去湖广。

我看,不仅粮价和木材等价格要跌下来,我们江南的布匹、百货也不会滞销下去了。粮价要降,不过应该更低一些,一口气降低到2两5钱,这样那些百姓才不会拿着钱观望,等待着更便宜的湖广米过来。那些想要慢慢降价的粮铺,这次一定会亏本的。”

掌柜的也顿时醒悟了过来说道:“是啊,如果不打仗了,大家囤积的米放到市场上,那可真是要崩盘了。之前大家都是觉得这仗肯定要打起来,湖广、江西的大米又过不来,所以才拼命的囤积粮食,要是反过来…我明白了,我这就吩咐外面改价格去。”

翁汉津也起身说道:“嗯,我正好去拜访一下朋友,看看什么时候能够过江…”

翁汉津的猜测并不错,随着几船江西米的到来,镇江米价很快就快速下滑了。因为从对面扬州送来的报纸上写着,都元帅府正紧急调度食盐前往湖广等地换米,且今年湖广、江西等地风调雨顺,米价极廉,一石稻谷连三钱都不到。

按照报纸的估算,今年长江中上游能输出的稻米至少在2000万石以上。有实际运来的大米,再加上报纸上的分析,镇江、苏州等地的大米市场顿时造成了地震,不过对于江南各地的百姓来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第225章 新政40

休宁万安山,在后山草木之中隐藏着一座书院,这便是阳明学派所设立的还古书院。金声站在书院的一处亭台往下望去,一条蜿蜒的河流从山下流过,在收获之后的河谷平原上露出了一座顺着河流而建起的城镇,这正是徽州最为重要的水运码头-万安镇。

虽然休宁在群山环抱之中,但是因为这条河流,休宁却并不封闭。顺河而下可抵歙县、杭州,逆流而上则可进入长江,通往安庆及湖广。所以休宁人从商者极多,带着休宁山中的收来的山货,依河而走总能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就在金声望着休宁的青山绿水神思飞扬时,却听到身后有人恭敬的说道:“老师,听说你要找我?”

金声尚未完全转过身,口中已经开口道:“文石啊,上来坐下说话。”

江天一向着老师行礼后就走上了亭台,坐在了老师对面。坐下时他撇了一眼木桌上的文字,似乎是几份江北所出的报纸。

金声似乎注意到了门生的举动,就把桌面上的报纸往他面前推了推说道:“这是昨日我刚拿到的新报纸,呵呵,说是新也是半个月前的报纸了。不过里面有些文章到是颇有意思,你也可以看一看。”

虽说休宁并不是一个交通闭塞的地方,凭借着从外地回来的那些商人带回的消息,休宁的士子也还是能够了解天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否则也就不会有诸生开始学习起骑射等作战的技艺来了。

天下的动荡不安已经让这处世外桃源也开始无法独善了,特别是在传来了北京之变的噩耗后,不少士子都认为大明的气数已经差不多了。不过越是在这种时候,士人们就越发想要了解天下局势的变化,这种时候光凭几个归乡商人带回的只言片语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对于信息的需要了。

报纸的出现,可谓是极大的满足了这些士人们的需要。信息对于商人来说也是首要看重之物,为了尽快的获得异地的消息,不少商人甚至都养起了信鸽来。因此在都元帅府推出报纸这个新闻载体之后,首先关注到的便是商人们,然后便是士人们。

虽说大明也有朝廷颁发的《邸报》,甚至在崇祯十一年还采用了活字印刷术,但是其内容主要是皇帝的起居、言行、上谕、朝旨、书诏、法令等内容,和官吏的任命、升迁、黜废、奖惩等情报,外加大臣和各地方官能公开的奏折,很少的社会新闻。

而大顺时报却包含了大量的社会新闻,甚至还有各地的物价及一部分评论文章。简单的说,大顺时报更具有互动性,而《邸报》则更像是一份布告。因此前者更受商人和普通人的欢迎,因为上面并不都是他们看不懂的升迁命令,而是跟他们息息相关的社会生活。

对于士人们来说,大顺时报也比《邸报》更有意思一些,因为时报上的评论文章等于帮助他们解读了一些都元帅府颁发政令背后的意义。而这一点在《邸报》中是看不到的,更为重要的是,时报给出的一些讯息很有时效性,并不像《邸报》来的这么滞后。

虽然《邸报》有通政司管理,但是朝廷对于《邸报》的管理并没有什么具体细则,完全是看通政司主事者的爱好对《邸报》的出版进行修订。因此,有时候明明应该公布出来的奏折却被隐没了,有些不应该公布的奏折却又被刊登了出来,这就让《邸报》失去了不少权威性。

于是,自由度够大且具有时效性新闻的大顺时报一经面世很快就被士人们所接受了,甚至于在江南,大顺时报卖的比江北还好。作为金声的门生,江天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了解外部消息的机会,毕竟老师找他过来也必然是因为山外之事,因此他了解山外之事越多,也就越能帮到老师。

江天一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手中的报纸,然后才对着几篇感兴趣的文章又认真的看了一遍,足足花了一刻多钟他才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抬头向着老师小心的问道:“老师这是打算出山?”

虽然知道这个弟子足够出色,但是见江天一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也还是有些惊讶的回道:“你怎么猜到的?”

江天一把报纸翻了过来,然后指着一篇文章说道:“看了这篇文章,学生知道老师必定忍耐不住,必要驳倒这等歪理邪说,方能安心。”

金声瞩目望去,文章的题目正是令他昨晚一晚难以入眠的,“大同世界是一个礼仪的世界?还是一个公理的世界!”。

他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知我者,还是文石啊。我正是要为此文去一趟扬州,不能见一见这个吴川是何许人,我就不能安心啊。”

江天一低头看着文章下方的作者署名数秒,方才神情严肃的向老师说道:“虽说此人之言论荒诞不经,但是观其对夫子之学之不屑一顾,语句中对圣人毫无敬畏之心,弟子担心他未必会同老师平等辩论啊。且,此人言论虽然狂妄,但是细细推敲却又环环相扣,并不是一派胡言。

李自成用其人挑战伦常秩序,这恐怕并不是简单的学术之争,学生担心老师一旦陷入这个漩涡后,恐怕就很难再脱身而出了。”

金声并不是那种只知死读书的士大夫,当初他婉拒徐光启修历书,又拒绝了弘光帝的起复诏书,便是看出大明已经无可救药,没有一个大能力者只手撑天,这大明衰亡的趋势就无法改变。

作为一名信奉阳明学的士大夫,他觉得大明确实需要一些改变了,哪怕这个改变是来自于改朝换代,也比现在天下百姓跟着大明一起陪葬强,当然他所认可的这种改朝换代,应当是大明内部的政权更替,而不是亡于外族。

金声默默的点了点头,但是很快他就说道:“李自成从崇祯三年起兵以来,素以百折不挠而著称。虽说是贼,但也可算是千古难出的大贼,至于其他贼寇实难以同其相提并论。

观其此次在山海关下受挫,被三桂及满人逼迫让出了北京,却依然能够悠然带着太子及大行皇帝的遗体南下,可谓是败而不乱了。

这样一个人,一旦准备支持某一种学术,必然是会不遗余力的。我中华之学,如今追溯源头都可到夫子身上,佛道之论修身尚可,治国则已无用,所以李自成不管选择哪一种学问,其实都无伤大雅。最终不过还是几个学派之间的公案之争罢了。

但是这个吴川,完全是在颠覆了孔子之后千年以来的各家学术研究,要打破董子所创立的大一统理论,再建一个孔子之皮,公理之骨的新理论出来。

一个皇帝,能够把持世间权力的最长也不过50年,50年后新人上来,正道终究会卷土重来。但是一个理论要是被世人所接受了,那么就会长久的流传下去,这对于夫子之学来说,就是一个真正的灾难。

李自成出身布衣,虽然和本朝太祖出身类似,但是他的才能和境遇其实远不及太祖。因为本朝得国之正,历朝之中仅次于汉高祖。所以,不管他如何百折不挠,只要天下太平下来,百姓必然会怀念起本朝,因为伦常秩序已经决定了百姓所想。

我原本以为李自成未必能够看到这一点,但是不想他从北京撤出之后居然看到了自身所具有的缺陷,所以现在开始给自己正名了。若是他能成功的话,不仅大顺有了存在的义理,天下百姓也必然会向其归心,则本朝就真算是亡了。

所以我不能不去,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人歪曲了李自成的想法,否则来日必然是我儒学的大难。我叫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替我把今年剩下的课程给上了。以你的才能,已经足以替代我给这些学生上这些课程了。”

江天一同意老师的看法,但是他瞧了瞧自己手上未曾褪去的老茧,内心却有了一股冲动,他的心灵告诉他,“如果今次再不出山的话,恐怕这辈子都只能终老于家乡了。因为他已经40出头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心中划过了这样的念头后,心里的冲动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江天一看着老师说道:“能够替代老师上课的人还有,但是能够在路上服侍老师,让老师安心的完成这趟旅程的,也只有学生了。学生想要和老师一起去见见这个吴川,也想看看李自成到底是不是和传闻中一致。”

金声有些愕然的看向了自己的门生,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他才意识到这位门生的年纪确实不小了。虽然他的才能卓异,但终究是进学太晚,加上家中贫寒,因此直到现在也只是一名生员,连举人都没能考上,从目前来看,进士就更加无望了。

他虽然能够在书院内照顾对方,但是他这个出身就很难让书院一些人心服。想到这里,金声终于改口说道:“也是,我倒是想的浅薄了。你也确实应该出去见一见市面了,这次也未必不是你的机会,那么你回去准备一下,后天来我家…”

第226章 新政41

当朱慈烺的船只在大明寺码头靠岸,他登上码头望着山脚处清理出来的广场及正在修建的登山步道,心情顿时开朗了起来。

过去他在宫中时很难发现身边有什么变化,几乎出生时宫内是什么样,到了他离开北京城时就是什么样,无非就是宫内的建筑和庭院多了几分衰败的气息而已,毕竟他的父皇可是大明有史以来最为节俭的一位皇帝,不要说修缮宫殿,最后连宫中的铜器都被拿去融化为铜钱赏赐官兵了。

而跟着李自成出京南下后,他就一直感受到自己身边不断发生的变化,几乎每一天都是崭新的。在他眼里,李自成和父皇完全是两类人,虽然李自成也讲节俭,但是李自成的节俭主要是讲不浪费,而不是刻薄自己和旁人。

至于在治国的方略上,李自成和父皇的差别更是犹如天和地一样遥远,父皇竭尽全力为的都是保持大明旧的传统,认为只要这些旧传统保住了,一切就能恢复到过去太平安乐的年代中。而李自成却总是主张要破除那些旧的不合时宜的传统,他认为我们总能建立起更好的世道。

怀念过去荣光的父皇和向往未来的永昌帝,让朱慈烺一时也分辨不出何人是正确的了,但是他已经渐渐习惯于明天是全新的一天。因为在这种不断的变化中,他开始觉得生活中其实还是有着令人期待的意外。

当他们顺着林木遮蔽的山道向上行去时,有随行的文华殿学士终于忍不住说道:“天下尚未平定,修筑这样的山林步道未免太过奢靡了。”

朱慈烺心里颇不以为然,但他从小养成的性格也不适合当面反驳,因此只能装作听不见。不过却有人却丝毫不给面子的反驳这位学士道:“这位先生说的片面了,陛下可没有把此山占为己有,因此这山林步道非转为陛下而修,往来此山游玩的百姓都可以享受此步道。

扬州之民数十万,每年往来扬州之商民十数万,以年游览人数占十分之一计算,就是七八万人。一人花一钱银子登临此山,已经足够修此步道了。更何况,这条石步道足够使用数十年,算下来一人支出一分都不到。这么一算,如何能说是奢靡?”

刚刚批评的学士自然是大为恼火的,不过又想不出还击对方的言词,最后只能装作不屑的说道:“我说的奢靡是说的花钱吗?我说的是君王的道德。你这小子究竟是做什么的?你老师没教过你,什么是防微杜渐吗…”

听着身后一老一少争执了起来,朱慈烺的嘴角顿时弯了起来,他觉得那年少者说的话都说到自己心里去了,而另外一位老者拿着自己的地位压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大明寺距离山脚并不算高,因此身后两人才吵了几嘴,朱慈烺已经看到山门了。他这才停下来,转身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佛门清净地,陛下又驻于寺中,你们还是不要把口角之争带进山门了,你们有什么要吵的,就在山门外吵完了再进来吧。”

朱慈烺说完就转身过了山门,他身后的庞天寿和王冲如赶紧跟了上去,留下了身后一群文官面面相窥了起来,不过很快鲁王就打了个哈哈说道:“殿下说的不错,你们若是不安心就在外面安了心再上来吧,我就先陪殿下上去了。”

看着鲁王的背影,陈名夏倒是不好甩手就走,毕竟他还需要笼络这些官员支持自己,随着南京越来越近,他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好了。没办法,若是想要让太子取代南京的弘光帝,没有这些北方南下的官员相助,新朝廷可建不起来。

另一边,正在和人谈事的李自成听说朱慈烺没有在山下停留直接上了山,他也就笑了笑对身边的近卫马奇说道:“那就请慈烺上来吧,今天这事他也正好听一听。”

朱慈烺登上平山堂先向李自成行礼问候了一番,旋即堂内正在和李自成谈话的客人们也向着他行了礼。李自成这才对着朱慈烺介绍道:“朱帅璀、席本彝。你既然过来了,也就坐下听一听吧。朱帅璀你继续说吧。”

看到太子和鲁王在一旁找了座位坐下之后,朱帅璀才面向李自成继续开口说道:“这些日子里臣同其他人仔细翻查各类书档,终于发现了两件朝鲜藩国不恭之事。

第一是崇祯十年,朝鲜领议政崔鸣吉撰《移陈都督咨》向我大明详细报告丙子胡乱之经过,以及朝鲜被迫向建奴投降称臣等情况。但是崇祯十一年十月建奴以此诘责朝鲜私通本朝之事,崔鸣吉等亲近本朝之朝鲜官吏,被朝鲜王送往沈阳受建奴审讯。

第二是万历四十年,朝鲜济州牧守李箕宾、判官文希贤等人杀死我国漂泊到济州岛的客商,李箕宾在仁祖反正之后还被任命为咸镜北道节度使。此事件即朝鲜给本国奏文中有关光海君的罪状之一,边臣潜杀琉球国世子事件也。

以上两事件,再加上朝鲜擅自向建奴称臣背弃中国,我国已有理由下旨斥责朝鲜君臣,并施以惩罚了…”

李自成转头看向了一边的朱慈烺和朱以海两人,随即懒洋洋的出声问道:“你们既然在这里,就不妨也说说自己看法,我们当下应该如何对付朝鲜吧。鲁王你先说说吧。”

鲁王倒是没想到自己陪太子走一趟,还要面临这样的问题,他在心里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李自成主要想问的还是太子,问他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所以他也就比较随心的回道:“我国对朝鲜有存亡断续之恩,朝鲜上下不仅不感激,还屠戮我国客商,可见此国人心已经坏了。

如今他们又屈从于建奴,明知建奴乃是我国大敌,还要助纣为虐,这就说明朝鲜上下已经背弃了中华投向了蛮夷。王者兴师,以伐不臣。我国现在出兵讨伐朝鲜乃是名正言顺之举。只是,如今尚有建奴在北方肆虐,阻断了我国同朝鲜之间的通道。臣以为,是不是派人从海上过去斥责他们一顿,然后再观他们是否有悔改之心比较合适?”

朱慈烺见李自成对于鲁王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而把目光看向了自己,他心里顿时有些慌乱了起来。这样的军国之事,过去父皇在的时候是不可能询问他的,因为父皇觉得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读书明理,而不是参与到政事中去。

在心里反复思考了数息后,朱慈烺终于心中有些发虚的说道:“我觉得鲁王说的很好。虽然朝鲜有大不敬之举动,但是建奴切断了我们同朝鲜之间的通道,现在想要惩罚他们恐怕也很困难吧?派人过去斥责朝鲜,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似乎也不错…”

李自成从鲁王和朱慈烺身上收了回来,然后看向了面前的沙盘,沙盘上是一幅东亚地形图,朝鲜半岛、库页岛、日本列岛和中国沿海还是相当详尽的。

他注视了沙盘一阵后,开口对着堂上的几人说道:“给朝鲜人一个机会,让他们重新回到中华序列中来,这确实是一个解决办法。不过我们不能以为,一顿斥责就能让朝鲜幡然醒悟。

济州岛原本是元朝的养马地,大明开国之后才赏赐给朝鲜藩国,原本是希望朝鲜藩国帮助我国拦截倭寇的。但是朝鲜人却把济州岛变成了流放犯人的地方,从而让倭寇毫无阻碍的南下袭扰了我国东南沿海,由此可见朝鲜之无能及防范我中华之心。

今日朝鲜既然屈从于蛮夷,我们自然也当收回对于朝鲜的赏赐和册封。所以斥责朝鲜之余,还要告诉朝鲜,我国将要收回济州岛的决定。如果朝鲜人果然有忠义之心,自然会接受我国的处置,如果他们已经完全背弃了中华,那么就必然会反对,那么我们也就不用对朝鲜存在什么幻想了。

此外,朝鲜半岛以北的海上鱼类资源丰富,我国当前正需要这样一个渔场以安顿人口日益增长的海边渔民,也需要更多的渔获以满足国内民众的需要。所以,我们不仅要收回济州岛,还需要在朝鲜半岛开放一些沿海港口,为我国的渔船提供补给和避台风。

江华岛、郁陵岛,仁川、釜山、元山、全罗道古阜等地,凡是适合停靠船只的地方都应当允许我国船只靠岸,地方官也要给予一切帮助。另外,为了开发更北方的港口和森林,朝鲜也当允许我国船只在当地雇佣百姓…

总之,朝鲜到底要不要重新回到中华序列,不是看他们许诺了什么,而是要看他们的实际行动。这一次,你们两人出使日本、朝鲜,主要还是看他们的反应是什么。对于日本,当前只要他们同意自由贸易,对于朝鲜则尽可能的压迫之,总之我想要知道,一个不敢激怒建奴的朝鲜,究竟敢不敢对我中国表示不满。

一个不肯服从我国的藩国,自然就是我国的敌人。建奴的发展告诉我们,不恭敬的藩国,还是早点抹去比较好。让他们三心二意的发展下去,只会给我们造成麻烦。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鲁王和朱帅璀、席本彝三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其他意见,此时的中国可没有宽容朝鲜的实力。倒是朱慈烺还有些担心的问道:“如果朝鲜人被逼迫,真的倒向了建奴该怎么办?建奴岂不是多了一个帮手?”

李自成笑了笑说道:“和同建奴对战相比,我看很多人更希望和朝鲜人作战。朝鲜这样的国家,做敌人比做盟友好…”

第227章 新政42

虽然鲁王和太子说出自己意见的时候,朱帅璀、席本彝两人都听的很是认真,但是当李自成开口的时候,两人才是真的竖起了耳朵,一个字都不敢漏下。

和朱帅璀一样,席本彝也是一个渴望能够出人头地的人,虽然他出身席家,但他是妾身子,在家中并不受重视,所以这一次到海外冒险,席家才会把他派出来。席本彝也清楚,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他最多也就是被家族丢在某个偏远地方去当个掌柜而已,席家的核心产业可不会有他的份。

对于李自成来说,朱帅璀、席本彝两人对自己表现出的恭顺姿态,让他觉得这两人倒是可以一用。虽然在他打下西安之后,士大夫开始大批的投降顺军,但是这些人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并不是真心真意想为大顺出力。

而地主阶级所追求的田园生活,也让他们很难支持李自成的对外扩张性国策。毕竟在海外殖民体系没有建立起来之前,海外拓殖的风险和收益是不成正比的。掌握了生丝、茶叶、瓷器等经济作物及手工商品的中国人,其实不用出海就能等到海外商人上门收购。

和出海追求三四倍的利润,但每一次都要冒生命危险相比,守在家乡安全的赚50%到100%的利润,显然更适合这些地主阶级小富即安的思想。

当然,这个时代糟糕的航海条件,也是让人闻之却步的,不是走投无路之人是不会想要出海一搏的。欧洲的航海技术此时虽然已经超过了东方,但是往来欧亚的船只也不过只能航行三次而已。以至于欧洲的水手们抢着上第一次航行欧亚的船只,至于第三次往来欧亚的船只只有那些生手和走投无路的水手才会接受招募,因为大部分船只都沉没于第三次航行。

因此,李自成想要推动海上贸易的繁荣,首先就需要大批愿意出海冒险的人员,这些人员显然不能靠那些沿海地区的海商,否则只会进一步巩固这些海商对于海外贸易的垄断而已。不管在什么时代,一旦经济上的垄断地位形成,那么这个圈子就会停滞不前了,因为垄断者只要维持垄断就足以赢得高额利润,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去改进技术和扩大市场呢?

所以,李自成需要愿意参与海上贸易的新血,特别是如朱帅璀、席本彝这样,有点地位却又很容易跌落原本阶级的人员。为了保住自己的阶级和向上爬,他们会比那些已经满足于现有财富的地主阶级更加愿意去冒险,也能成为他的真正支持者,毕竟想要在海外贸易中赚到钱,没有一个势力集团的支持是不大可能的。

就像现在李自成对于朝鲜、日本两国的不同对待方式,作为出使两国的使者,朱帅璀、席本彝立刻就意识到他们在其中获得了很大的权力,因为李自成交给了他们干预同两国贸易的权力。原本就听到认真的两人,现在对于李自成显得更为尊敬了。

至于朱以海和朱慈烺对于李自成的决定也没什么反感,虽然他们觉得应当给朝鲜一个改过的机会,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反对教训朝鲜,毕竟当初万历皇帝拿出了家底帮助朝鲜人保住了自己的国家,结果这些朝鲜人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投降了建奴,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

李自成交代了两人对于日朝两国的外交方略后,也预备结束这场谈话了,“…在这个方略下,你们可以便宜行事。总之对待日本可以怀柔,但没必要给出太多的承诺,我们只需要加强日中之间的贸易。当前对于我国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获得日本的铜和硫磺,其他还在其次。

对于朝鲜,你们只要弄明白从釜山到汉城的通道及地方军事能力就可以了。地方上的两班士大夫可以交往一下,但不必过于指望他们向汉城施压,搞清楚他们的政治倾向,为明春的军事行动提供参考就可以了。因此,你们在汉城待到元旦就可以返回釜山前往长崎了,会有人在长崎接应你们的…”

从平山堂下来后,眼见左右没什么人了,席本彝便热切的朱帅璀讨好道:“草民不过一介书生,对于商业之外一无所知,此次出国,还要仰仗中尉大人提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