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50章

作者:富春山居

因此,朱慈烺也许觉得现在的日子过的不错,要不要跑去南京和叔父争夺皇帝位置,是个可以考虑的问题。但是对于陈名夏这些复社成员来说,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把弘光帝彻底掀翻,让太子坐上那个位置,他们才能保全自己的名望和家族。

坐在边上的鲁王一声不吭,直到李自成向他询问,他才开口含糊的说道:“福藩登基确实没什么道理,不过太子说的不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确定大行皇帝的山陵位置。小藩觉得,到底该怎么办,还是应该陛下做主。”

李自成多瞧了鲁王一眼,方才对着三人说道:“朕看,要不要谈还是让南都来决定,我们派人把这两条传给南都,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再说,你们看怎么样?”

对于李自成的投石问路之举,三人都没什么意见,不过等李自成问起该派谁去南都通知弘光朝廷时,陈名夏建议让李士淳去,朱慈烺反对,李自成建议派个宗室去传话比较隆重一些,鲁王立刻说靖国中尉朱帅璀口才便给,非常适合当这个使者。

于是,最终便定下让朱帅璀作为正使前往南京传话。就在李自成同朱慈烺等人谈话的时候,王爕也正同路振飞进行着一场私下谈话,他忧心忡忡的向路振飞说道:“城市建设管理委员会成立还不到三天,人心已经开始转向大顺了。这样下去,即便太子坐镇于淮安,本地百姓恐怕也不会再投向大明的怀抱了。”

路振飞并不怀疑王爕所担忧的事,因为他很清楚这三日内发生了什么,城市建设管理委员会成立之后立刻就提出了数个市民所关注的民生问题,比如疏通城内的河道、修整城内的街巷路面和稳定淮安的粮食价格等,这些和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工程得到了市民的支持。

而让淮安百姓亲近大顺的主要原因,还在于永昌帝在议事会中提出的关于让淮安城繁荣起来的演讲。虽然对外公布的演讲内容删除了一些对外贸易的言论,但是李自成所提出的各项改革主张,都同淮安未来息息相关,加上城市建设管理委员会建立带来的城市建设项目,让淮安百姓认为这些改革的内容也许都能实现的期待。

如果说之前大顺用建奴在关内的劫掠屠杀事件激发了淮安百姓的同仇敌忾之情绪,那么现在这个让淮安繁荣起来的主张,让淮安百姓开始真正接受了大顺在本地的统治,因为这让他们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觉得日子开始过的有盼头了。

路振飞能够感受到淮安百姓的这种变化,作为主政过淮安一地的官员,他很清楚淮安百姓其实并不好斗,好斗的都是从淮河北岸过来的盐丁和苦力,本地人其实都喜欢安逸的生活。

虽然他曾经利用农民军要没收士绅们的财产传闻恐吓了本地士绅,让这些士绅不得不出钱办起了民团,但是这些民团中真正有战斗力的,还是那些盐丁和漕军,至于本地的农民其实很容易就被乱兵吓唬住。几个乱兵跑到村子里,打着某某总兵的名字来征粮,然后乘机奸淫妇人,居然没有村民敢上前阻止,一直要到民团被叫来,几十个村民才有胆量跟在后面围追堵截这些乱兵。

李自成抵达淮安后不急于对本地民众征粮征丁,反而和本地的士绅讨论起了如何重建淮安城的社会秩序,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打消了淮安百姓对于农民军的警惕之心。而现在提出的繁荣计划,更是进一步吸引了淮安百姓,让他们觉得长久以来的战乱似乎很快就要结束了一样。

在人心思安的气氛下,大顺的统治秩序自然就在淮安扎下了根。因此面对王爕的担忧,路振飞只能苦笑的回道:“人心如此,我们更加不能妄动了,否则只是牵连了太子而已。”

王爕沉默了数息后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我们应当在淮安百姓面前戳破永昌帝的真面目,我绝不相信,一个贼首居然也能变成圣人了。”

站在树荫下的路振飞挑了挑眉毛,对着王爕说道:“你打算如何戳破永昌帝的真面目?”

王爕冷静的说道:“永昌帝不管再怎么掩饰,他来淮安也是为了军队筹集钱粮的。就算他把湖心寺向士绅勒索的那一笔财物吐了出来,但他不也是明码标价,要求那些乐捐不到1000两的商绅补足欠额,才肯从报纸上抹黑他们的名字吗?光是这一笔补交的费用,也超过了10万两,这笔钱可是真的落入了都元帅府没再出来。”

路振飞听到这里也颇感无语,虽然李自成放弃了追赃助饷的政策,但是在向士绅要钱的手段上却越来越高明了。淮安百姓都想知道被大顺罚款的士绅盐商都是那些人,但是交了罚款的士绅盐商却一点都不想败坏自己的名声,特别是在超过1000两的人名被抹去后,那些交了不足1000两的士绅盐商,顿时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如淮安这样商旅云集的地方,那些经营着盐业和其他产业的士绅商人,特别珍惜自己的名声。在这样的时代,名声一旦坏了,不仅生意上要受到损失,就是子女的婚事都要受到影响。一个家族在地方上生存,没有口碑,没有姻亲的互相帮忙,很快就会衰败下去。

因此在都元帅府放出风声后,大家只好乖乖的去交钱了。因为都元帅府在报纸上刊登名字,且抹去超过千两罚款以上的人名,从某个角度来看,被登报的人不仅被都元帅府盯上了,且家底似乎也不厚实,这让其他人怎么和他做生意和结婚姻呢?更何况,大家现在还等待着向盐业公司投入股金,在这个时候得罪都元帅府,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就在路振飞思考的时候,王爕又接着说道:“对于淮安百姓来说,其实最迫切的想要解决的问题,还是黄、淮、运三河的水患问题。我计算过,想要对洪泽湖的堤坝、闸门彻底的修整一遍,以缓解每年春夏季节的黄河、淮河的大水泛滥问题,那么至少要数十万两。

只要在议事会上当众向永昌帝提出这个问题,他必然是要退缩的。永昌帝从刘泽清及府库查抄到的钱粮,总数不会超过200万两,如今大战在即,他怎么可能拿出一半来修缮水利呢?如此,百姓自然就知道,永昌帝不过是夸夸其谈,并非是真心关心他们。”

路振飞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向王爕说道:“要是永昌帝接受了你的建议,该怎么办?”

王爕思考了许久方才回道:“没有这样的可能,除非永昌帝不要军队了,否则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把钱粮投在水利工程上…”

李自成把朱慈烺等人送走后,就看到魏学濂指挥着一群士兵把一些器具抬进了自己的院子。他顿时走下了台阶观看起了这些器具,魏学濂则在他边上介绍并汇报道:“根据我们的测算,赤道周长的四千万分之一和五尺除三的长度确实相当接近。

于是我们采取了五尺除三的长度,设为陛下口中的一米,将一米除以100为1厘米,除以1000为1毫米,最终浇筑了这三把金银铜合铸的米原器。

然后以米为单位浇筑了内净空一米见方的青铜鼎,当水和这条线持平时,这个一米见方的水立方就应当是陛下口中的一吨质量了,然后将之分为1000份,每份就是陛下所设定的1公斤,每公斤又等于1000克,我们现在所用的斤,应当在600克上下…”

李自成仔细的一一看过这些科学院及工匠努力制造出来的标准原器,这才自言自语的说道:“质量、长度、面积、体积,接下来就是测定密度和时间了。”

他直起身子,满意的抚摸着面前的青铜鼎对着魏学濂说道:“虽然我们还不能一下让民众接受这些量具。但是,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标准量具去测定现在市面上的量器了。把旧制量器测定标准后,淘汰所有不合式的量器,有敢以不合式量器欺诈百姓的,以扰乱市场罪进行处罚。”

魏学濂思考了数息后说道:“眼下秋粮征收在即,若是我们自己招募工匠制作标准量器,未必能够赶上啊。”

李自成想了想说道:“可以让清江船厂协助,先确保各县有一套官方标准的量器,然后再向民间出售……”

第158章 治水

对于一直在议事会上保持沉默的王爕突然提出的治黄、治淮建议,李自成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回头让李来亨拿来了一张长卷。

找了两名卫兵张开了长卷后,站在长卷附近的人才发现,这是一张黄淮水系图的半成品。李自成走到水系图边上对着天井另一头的议员们说道:“王雷臣提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议案。而朕也相信,位于黄河、淮河和运河交接处的淮安人民是最为关注这个治水的议案的,因为这和他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朕还在徐州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治理黄河的问题,因为黄河改道南下,同样给徐州人民带去了相当大的苦痛。所以朕以为,不管是治理黄河,还是治理淮河,都不是一地一省的问题,而是整条水系所覆盖区域所有人民的事。

比如,黄河发源于青藏高原,然后过兰州、宁夏,绕陕西一周进入河南,然后从开封转向徐州、宿迁、淮阴,从云梯关入海。如果让淮安自己治理,也就管一管从三河口到云梯关这一小段河道,但是这条河道治理的再好,也是治理不好黄淮水患的。

因为这条河道原本是淮河的入海口,被黄河南下夺去了河道,所以淮河只能从洪泽湖转向长江入海。也就是说,哪怕不考虑其他因素,黄河和淮河的水量也是超过了这段河道的排泄水量的,更不必提黄河从上游带来的大量泥沙不断抬高河道,使得内陆的水系更难通过这段河口进入大海了。

所以,淮安人民要治的不仅仅是身边的黄河、运河和洪泽湖,要考虑两淮的水系治理,更要考虑黄河和淮河中上游的水系治理。

比如陕西、河南要对支系水流进行蓄水,既可以减缓泥沙被冲入河中,也能为当地农业提供水源;淮河中上游则既要蓄水,又要考虑排水的通畅,从而解决水少则旱,水多者灾的局面。

然后就是黄河和淮河的下游地区,我们不应当仅仅考虑排水的问题,也要考虑农业浇灌水源问题。比如把洪泽湖变成一个大水库,然后在洪泽湖南端和大海之间开挖一道水渠,则既可以解决排水的问题,也能解决这一地区的农业灌溉用水问题…”

李自成讲的自然不是自己的见解,而是历史上解决淮河水患的实际办法。当然,在他所处的时代,黄河已经改回北道,因此淮河下游要面临的只是淮河问题,而现在则多了一条黄河。不过此时的淮河上游还有诸多湖泊,江汉地区尚未完全开发出来,因此淮河还能通过这些湖泊分散雨季的水量,从而减缓下游的排水压力。

王爕提出治水建议的时候,在座的议员们虽然乐见其成,可并不觉得能够治理好黄河和淮河,因为从大明开国开始治理黄河,直到潘季驯才算是把黄河中下游河道固定下来,但也依然避免不了下游年年发大水的问题。

实际情况正如李自成所言,原本是淮河独流入海的通道现在却被黄河给占了,黄河堵的淮河入江不说,上游稍稍雨量大一些,黄河下游就开始溢入洪泽湖,如果洪泽湖不能容纳黄河和淮河的水量,那么就只能朝着里下河泄洪了。

说是朝着里下河泄水归海,实质上就是把运河以东的滨海低洼地当成了泄洪区,其中盐城百姓最受其害,因为盐城的地势最低,洪泽湖一泄水,则盐城就要被淹。因此,淮安百姓是真的想治好黄淮水利,但是官员士绅们都觉得不可能,因为没有出路的大水不归海就要淹没淮安城了。

而淮安城之外的百姓,则即希望治水又害怕治水,希望治水是为了除去水患,害怕治水是担心官府把这当成了盘剥小民的机会。

但是现在李自成所提出的治水思路,则给出了一个整体解决黄淮水患的方向,而作为大顺天子,李自成提出的治水思路显然是有着很大的实现可能的,这就不能不引起各议员的关注了。特别是那些盐城的议员,虽然他们没有跟着宋吕等人离开,但也觉得这个淮安议事会其实很无聊,因为那些淮安议员只顾着淮安百姓的利益,对于盐城百姓的利益几乎都是附带提出,他们的人数也不足以通过一个议案,因此他们只剩下了举手的功能。

可现在李自成提出的这个治水思路,盐城百姓的受益就很大了,这就由不得他们不关心起来,否则传回盐城去,他们这些自称是盐城百姓代表的代表,非给乡里骂的狗血喷头不可。

于是,在李自成说完之后,盐城的议员就起身要求上前看一看图纸,李自成欣然同意了他的请求,结果就引发了更多议员的请求,直到李自成宣布议员分批上来观看,才算解决了这些议员之间的争执。

不过这样一来,提出治水的王爕就被上来看水系图的议员们挤到了一侧。一时之间,大家都把心思放在了如何治理整个黄淮运水系上,而不是简单的修几道堤坝或闸门的工程上了。

当议员们都看过了水系图之后,李自成这才向着议员们说道:“朕听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治理黄淮运水系,没有人是不行的,没有一群拥有治水知识的人就更加进行不下去了。

因此为了治水,我们就需要培养出这样一群治水的人才来,然后让他们去探查测量各水系,从而制定出一个整体的治理计划来。正好湖心寺犯了律法,朕看那个地方也够大,正可借助寺中建筑开设一所水利学校,专门教授治水的学问。诸位议员以为如何?”

李自成的提议得到了议员们的赞成,毕竟吃亏的只是和尚而已,他们的信仰还不足以让他们站出来捍卫湖心寺。

李自成于是又提出了第二个建议:“不管上游修建水库蓄水,或是种植树木保持水土,或是中下游截弯取直河道,都不可避免的让一部分人的利益受损,但治水是为了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朕以为,少数人的利益不能凌驾于多数人的利益之上,但是少数人的利益也当得到保护。”

对于这个建议,不少议员有些听不大明白,于是向着李自成提出了询问,李自成于是解释道:“朕的意思就是,因为治水需要征用的私人土地,法律应当给予支持。不过国家也不能白白征用私人土地,因此应当给予适当的补偿。”

这个问题对于那些有地的议员来说其实比较难选择,治水对于淮安百姓来说自然是一种利好,但要是让自己受到损失的话,他们也是要好好想一想的。但是对于那些盐城来的年轻士子来说,李自成的主张一点问题都没有,治水如果不能征用私人土地,那还治个屁水。

更何况,过去大明朝廷治水就是把水往盐城方向泄洪而已。这么一看,征用一部分私人土地以保住另一部分私人土地,实在再正确都没有了,而且不是还给补充了么,他们自然是举手赞成的。有了这些盐城士子的带头,很快犹豫不决的议员们就成了少数派,最终他们也还是在旁人的围观下举手赞成了。

李自成于是又提出了第三个主张,“想要治理黄河、淮河、运河水系,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国家可以调拨一部分资金出来,但是相对于整个治水工程的规模,显然这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朕以为,因为治水获得收益的耕地应当承担一部分治水的费用。其他且不说,就是从洪泽湖南端修一条入海水道,这将惠及两岸上百万亩的农田,这些农田的主人难道不应当为此支出一部分收益支援水利建设吗?得益者应当出力,这是天公地道的事么。”

既然刚刚第二条都通过了,这第三条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人反对。不过站在一旁的路振飞则脸色微微一变,他比其他人想的更深一些,听完了李自成的第三条建议后,立刻就想起了都元帅府正在推动的摊丁入亩政策,摊丁入亩实施的最大障碍其实还是计算分摊丁银的亩数。

不过现在假借水利修缮的名义,李自成已经拿到了重新丈量田亩的权力。有收益的田地分摊水的浇灌费用,那么他们自然就难以逃脱摊丁入亩的政策。他下意识的瞧了一眼站在身边发呆的王爕,心里不由想着,这位的试探之举反而成了李自成进一步控制淮安的借口,想必他心里是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自成突然转头向王爕说道:“王雷臣,既然你是首先提出治水意见的,那么组建黄淮运水利局和淮安水利学校的任务就交给了你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沉默的和李自成对视了许久,王爕终于低下头向着李自成作揖说动:“如果陛下能够分派一部分钱粮给臣,那么臣愿意勉励一试。”

李自成想了想说道:“学校开办,一开始5万两应该够了,加上野外考察及测量,朕暂且支给你10万两。不过朕希望年底之前,学校和水利局能够建立起来。这个有没有问题?”

王爕简短而有力的回道:“没有。”

李自成于是回头对着议员们说道:“治水的问题就在这里告一段落,我们接下来谈一谈第二个问题。扬州城派出了使者愿意归属我大顺,所以不日朕就要南下了,在南下之前,朕想就一些问题进行解决,或是和慈烺交接一下…”

第159章 几件事

当议事会结束之后,跟着李自成离开的朱慈烺在进入了二门后,终于大着胆子向李自成说道:“陛下,余主持议事会是不是不合适,余都听不懂他们讨论的东西,他们要是来问余的态度,余也不知道该向着谁啊?”

李自成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朱慈烺,看着他低下了头去,方才一本正经的说道:“主持议事会有什么难的,只要互相尊重就好了。”

朱慈烺有些疑惑的回道:“互相尊重?”

李自成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争吵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论是否符合人民的需要。抓住了这一点后,只要你和议员们保持互相尊重就可以了。简单的说,双方的观点要是一致,那么你就该尊重议员们的看法,要是双方的观点不一致,那么就让议员尊重你的决定就好。这就是互相尊重。”

认真听着的朱慈烺点着头,不过很快他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他抬头看着李自成有些迟疑的问道:“这就是互相尊重?”

李自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后,意味深长的说道:“首先你的要先找到自己前进的道路,不要轻易让别人左右你要走的方向。至于现在,你只要多听听他们的争论理由,然后选择在适当的时机进行投票就好,不要轻易的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对现在的你还早了些。”

李自成和朱慈烺交代了几句后就转身离去了,朱慈烺看着李自成的背影消失,这才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回去了自己的院子。正在写东西的李士淳看到心事重重的朱慈烺,不由停下笔,向他询问了一声。

听朱慈烺复述了一遍李自成的话语后,李士淳沉默了数息后点头说道:“陛下这些话倒是好意,殿下你现在确实不大适合对外发表什么言论。

福藩如今已经入继大统,殿下又托庇于永昌帝,大行皇帝又未入土,殿下现在说什么都有可能被人扭曲,从而成为攻击殿下的匕首。殿下唯沉默不语,思慕大行皇帝的往昔,才是自保自存之道。”

朱慈烺对着老师恭敬的行礼接受了意见,但就在他想要回房间去换一身衣服时,却又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向着老师踌躇的问道:“老师,我们真的要去南都吗?”

李士淳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永昌帝对你说了什么吗?”

朱慈烺摇着头情绪有些低落的回道:“陛下到是没说什么,只是吾心里有些乱。过江之后,老师总不能和吾一起入宫去,到时吾身边就都是陌生人了,吾有些害怕。”

李士淳顿时沉默了,太子的担心其实说明他已经有些成熟起来了。如果是在数月之前,太子恐怕不仅不会担心,反而会迫不及待希望前往南都的宫中吧。毕竟,宫城之内的生活才是他最熟悉的生活,宫墙之外的生活是充满了意外的。

可是这南下的一路中,见识了宫墙外生活的太子,应当开始了解宫墙内的安全其实是虚幻的,只有在宫墙外他才能掌握住自己的命运。这种意识自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李自成无意识的言传身教。

这可真是一个奇妙的情景,原本应当是太子仇敌的角色,现在却成为了太子的人生导师。不过李士淳也不得不承认,李自成确实教会了太子不少东西,而不是把太子当成了一件奇货可居的货物。这也使得太子对于李自成的情感颇为纠葛,既有怨愤,却又有依赖感。

而他也真没什么把握,在弘光帝退位归藩之后,南京城内就都变成拥戴太子的忠臣了。说句难听的,拥戴福藩入统,这是南都大臣和南京守备太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政治错误。想想夺门之变,于谦如此功高却依旧被砍了脑袋,不就是因为介入了帝位更替的问题么。

没有私心的于谦都是这个下场,南都那些满腹门户私计的大臣和太监,难道真的不担心太子成年后找他们算后账?太子有所担忧,只能说明太子已经成熟了,不会盲目的认为大明的臣民会无条件的效忠自己,只是因为他是太子。

李士淳沉吟了许久后说道:“殿下不必太过担忧,这个事我们再筹划筹划,总不能让殿下你一人住进南都宫中去…”

另一头回到了自己办公的地方的李自成,很快就招来了蒋臣、张家玉、周之夔、席本桢四人。目前这四人掌管着淮安地区的民政事务,既然他准备带着军队南下,自然是要和这几位助手讨论一下自己离开后的一些政务。

“朕预备9月3日南下,招你们四人过来就是把朕南下之后的几件事先理一理。第一件事是蒋臣负责的中央银行组建和货币重铸计划,现在银行的储备银两已经有了,随着盐业公司的招募股份,很快还会有大笔的资金存入中央银行。

朕预备以都元帅府的名义下令:今后超过100两的商业交易都要通过银行开设账号交易;对于输出黄金及金器征收25%的出口税;并对出海船只实施强制保险措施;从而尽可能的保存银行内的储备金。

其次就是货币重铸计划,目前市场上的金银铜比例是1:10:640;但是天启前800文制钱的含铜量是72.8两,超过了1:64的银铜比例市价。所以,现在天启之前的好钱市场上很难看到,最为流行的还是崇祯钱和私铸钱,大致1两白银换60-62两铜之间。

不过因为战乱的关系,银价继续上涨,江南1两白银兑换2400文钱的时价已经突破了3000文。银铜之间的比例已经失调,都元帅府没有那么多铜去铸新钱,也不愿意让那些储备白银的商绅获利。所以只能改铸货币。

从目前来看,用铜钱来代表铜的价值,很容易受到铜银比例市场波动的干扰,这对于百姓很是不利。所以我们必须放弃铜钱计价,但是用白银计价的话,都元帅府现在虽然储备了一定的白银,可是白银产地在海外不在中国,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法稳定白银的价值。

所以就只能把货币的价值锚定在黄金上。但是,我们手中的黄金数量还不够,所以我们需要在一定时间内收购足够的黄金,在这段时间内需要暂时以白银为法定货币,我希望这个一定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三年。”

席本桢听到这里顿时回应道:“臣已经收到了家中的来信,就银行招募股份一事,进行的还是顺利的。此次陛下南下,苏州那边也会派出几位代表过江,就银行组建一事请教陛下,不知陛下?”

李自成点了点头说道:“可以,朕在扬州等着他们。那么货币改铸的问题,财政部有结论没有?”

蒋臣这才出声说道:“臣等以十足成纹为标准银锭,每一两设为十钱,或百分,或千厘,铸造一钱、二钱、五钱含铜银币三种,10分、5分、2分、1分四种铜币;铜币的原料可以通过销毁私钱可得,以目前的铜钱市值来看,用白银兑换铜钱比直接购买铜料要更划算一些。不过,为长久计,还是需要一个稳定的铜料来源,目前铜的产地,国内并不多,不过臣听说日铜较为便宜,可以我国之生丝、茶叶、瓷器换取。”

李自成想了想便说道:“朕这次南下同南都交涉妥当,就会安排前往日本的贸易商船队了。日铜进口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过现在还是以收购铜钱为主。不仅要进行货币改铸,朕也需要调拨铜料出来铸造大炮,这事应当尽快入手。”

蒋臣应了一声后又说道:“至于纸钞的印刷问题,得到了淮安工匠的支持后,眼下问题也不是很大了。就是纸钞的防伪问题,现在进展还不是很大。若是有人伪造纸钞的话,银行的损失会很大的。”

李自成伸手按着太阳穴思考了数秒后说道:“那就暂时不扩大纸钞的使用范围,除了淮安和徐州、扬州三地外,其他地方暂不推广纸钞。你们继续研究如何能够更好的防伪技术。朕再调一队人马给你,专门追查铸造伪币的人或团体,凡是伪造货币超过100两的,死刑。

另外,朕打算在此次秋粮征收中使用一部分纸钞,让百姓熟悉一下纸钞先。过去征收秋粮,都是粮长押运,除了正粮外还有缴纳损耗和自负运费。这一次朕希望,粮食局能够下乡用纸钞收购粮食,然后让粮长用纸钞缴纳赋税。这样既可以固定了田赋和附加税,也可以让百姓知道使用纸钞的好处。张参政你觉得如何?”

张家玉想了想说道:“陛下的想法虽好,但最好还是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愿意采用老办法交税的就用老办法,愿意试一试新办法的就试一试新办法。臣再找几个大户作为表率,那么百姓就不会那么的抵触使用纸钞了。现在的局势下,百姓心里估计还是喜欢一切照旧最好,我们贸然推动新政,只会遭到百姓的狐疑。”

李自成微微颔首,随即又对着席本桢说道:“现在的气温下降的很快啊,前几日还是暮夏,现在却已经有深秋的感觉了。军队的秋衣必须要预备起来了,苏松一代的布匹今年价格如何?”

第160章 几件事二

席本桢对李自成仔细的解说道:“万历末期,整个江南八府的棉布产量约超过5000万匹,本地消费6-7成,运往外地1500-2000万匹。

天启之后,还是能够维持这个数量的,但是到了崇祯三年以后,江南的棉布外销量就开始下降,连带着布匹数量、棉田数量都有所下降了。

去年江南大旱,今年百姓种植棉花的数量就更少了,但是今年战乱已经完全封住了江南向北、向西的通道,因此虽然棉布的数量大跌,但是因为没有外地客商来收购,棉布的价格始终走低。

今年花价每百斤2000文,去籽每斤80文,20两重的棉布一匹值320文,不过有些农户300文到310文也是肯卖的。若是折算成银两,比往年大约便宜了近3成。我兄长在松江开的棉布行,以320文收平常货色,以600文收精品,上门的织户已经挤的水泄不通了。

因此按照臣的判断,等到今年新棉纺织的布匹上市,布价跌破300文是肯定的。过了9月再收布,应当可以节约不少资金。”

李自成瞧了一眼其他人,随即向着张家玉问道:“张参政,你怎么看?”

张家玉沉默了数息后张口说道:“眼下虽于我有利,但恐日后江南百姓怨我,颇有得不偿失之感。”

李自成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张参政的想法正合朕意,此时损江南民力,不是明智之举。棉布终究是江南的一大支柱产业,若是太过打压,明年后年没人愿意种植棉花和纺织棉布了怎么办?北方现在的粮食产量,可没多余土地种植棉花,且北人也不善于织布,打压了江南棉布的生产,最终我们就得花更高的价格去购买棉布。

席参议,你以都元帅府的名义,向苏松的布商订购布匹,就以320文和600文确定中品和上品棉布的价格,数量不限,但他们要接受都元帅府发出的期票,短时间内我们没法以现银结算订单。不过作为回报,凡是接受了都元帅府发出的期票的商人,都可以接受我大顺的保护,他们可以走长江、汉江航道进入陕西,并前往草原及西域贸易。大顺接受他们用期票支付沿路的关税…”

席本桢没有说话,不过张家玉和周之夔都立刻向李自成提出了异议,认为允许商人出边贸易会导致草原各族增强实力,并从商人口中了解到内地的虚实,这是在建奴之外又为将来埋下一个祸根。

李自成则不以为然的说道:“今日蒙古各族对于内地的虚实了解,难道还会强于蒙元时期吗?如何明太祖、明成祖时期,了解内地虚实的蒙人不能入侵内地,之后对蛮夷严防死守的大明历代皇帝,却头疼于边寇?这是大树内部腐朽了,才会引来外部的啄木鸟,而不是先有外部的啄木鸟,大树才折断的。

让商人把内地的物产送往草原和更远的地方销售,即可以养活内地的小民,又能拉进边疆各族和内地的关系,这才是国家统一之道。强行把边疆、内地分离开去,只会让边疆民族更加敌视内地百姓,最终便宜了那些野心家而已。

若大明不是放弃了三卫、河套,蒙人又如何能够重回漠南?不是东北空旷无人,建奴又如何能够占了中国的土地繁衍并反叛我们?强行在边疆建立一道墙,然后把民众关在家里当农民,不过就是想着千年万年的江山传承而已,以一家之私而坏万民之业,朕不为也。”

张家玉和周之夔被李自成说的哑口无言,这边蒋臣和席本桢则一起出声称赞皇帝英明。前者支持的是借助这个机会推广银行和纸钞,后者则是为了洞庭商人的前途。

以今年的局势,洞庭商人已经没有什么生意可做,这就意味着要白养一大帮人手。与其养着这么多人吃白饭,倒不如和都元帅府合作,虽然暂时拿不到现银,但如果能够重开陕西和草原、西域商道,那么这就是一幢长远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