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结束了同范文程的对话,多尔衮的心情是放松了不少,但是一想到今后同李自成之间的争斗,他的心情又有些糟糕起来了。和日暮途穷的大明王朝不同,李自成所率领的大顺是一个正在兴起的新王朝,这点从他们和清军的交手就能看的出来。明军面对清军时只想着逃避,而顺军却在李自成的率领下由败退转为了反击。
这种精气神上的不同,就意味着清军很难再复制以前面对明军时实施战斗恐吓的战术,也不可能再派出一支部队长驱直入顺军腹地杀戮劫掠,从而削弱大顺控制区的实力,阿济格军的失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接下来清军该怎么做才能重新取得压倒顺军的优势,多尔衮一时就没有想到什么良策。站在归极门的台阶上,多尔衮瞧着远处的金水桥和皇极门思索良久,便对着身边的随行人员吩咐道:“让刚林把宫内各门的名字改一改,要以和为贵,让他拟好了送我看。”
当中国的战事陷入停顿之际,远在朝鲜半岛却挂起了战争的风暴。去年十二月份,李自成派出的赴朝鲜正使朱帅璀、副使林庆业抵达了朝鲜京城。
一开始朝鲜朝廷并不想接待大明逆贼派出的使节,但也不想得罪这个推翻了大明的中国新王朝,所以便采取了拖字决。不过朱帅璀很快就表明了自己大明宗室的身份,并表示此次出使也有大明太子的意思,加上林庆业利用自己的家族关系,把使团的消息传播了开来,朝鲜王才不得不同意他们进入京城。
在满清入关之前,满人对于朝鲜王国的控制还是相当严厉的,特别派驻了满人常驻京城。但是随着黄台吉去世,多尔衮迁都入关,连满洲本部都搬空了,朝鲜这边的驻扎人员自然也就撤走了。
但是在满人控制下活的很谨慎的朝鲜君臣,并不希望因为接待中国使臣这样的事激怒满人,从而再派人驻扎朝鲜监控自己,因此总是希望能够低调的接待中国使臣。更何况,朱帅璀并不是代表大明身份而来,也使得朝鲜人可以找借口降低规格,当然他们对于朱帅璀这位大明宗室还是不敢怠慢的,朝中各大臣还是连番邀请了他。
不过朱帅璀又不是来朝鲜吃喝游玩的,日本那边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呢,他想着尽快和朝鲜王见上一面,把同朝鲜的关系先理清了,收回济州岛后就要回日本去处理长崎的天主教徒被扣事件,因此再数次求见朝鲜王不果,他对着接待自己的金佐明下达了最后通牒,表示朝鲜王再不见自己,自己就要离开京城,从此中国不再视朝鲜为藩属。
朱帅璀的最后通牒还是有效果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朝鲜王昌德宫熙政堂接见了他,但是朝鲜王表示自己没法接受大顺永昌皇帝的诏书,因为朝鲜不能背叛大明。这次接见因为朝鲜王不奉诏而中止,也因此朱帅璀没法就收回济州岛等事务和朝鲜进行协商,因为他首先得让朝鲜王承认大顺现在才是中国正溯,没有这个名义就没法以宗主国的身份行使权力。
之后是朝鲜的正月,谈判之事就更加拖了下来。正月之后,朝鲜人又开始了和朱帅璀进行扯皮,眼看着二月过半都没能达成什么进展,朱帅璀想着船队此时也该从国内动身了,要是真的没法和朝鲜人进行交涉,那就只好来硬的了。
终于在二月十八日,在满人那边做了八年人质的朝鲜世子回到了京城,
朱帅璀也去城门处瞧了一眼,瞧过这一眼后,他终于笑了,理由终于有了。新近回国的朝鲜世子一身满人的装束,连头发都剃了,迎接世子的朝鲜官民都是一脸震惊无语。
朱帅璀立刻回到住所,修书一封交给了金佐明向他说道:“请把此文书交给贵上,今日既然见到了世子的行装,我便知晓了贵国的选择,那么我留此也无益,今日就此告别。”
金佐明当然知道事情正走向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虽然他们在私下称满人为胡虏,称大顺为逆闯,但是在公开的场合,朝鲜的当权者还是很清楚的,不管是满人还是推翻了大明的李自成,朝鲜都惹不起。所以朝鲜人就算一直在糊弄大顺派出的使者,可却不敢亏待对方。
但是,现在朱帅璀借口刚回国的世子服饰发难,这就是把朝鲜直接当成胡虏了。虽然大顺现在还威胁不到朝鲜,可是这个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对于李氏王朝的统治却是一个打击。
当代朝鲜王本就是靠着政变上台的,但是其政变之后并没有兑现对百姓的承诺,反而任由功臣侵占光海君权臣的土地,因此百姓向有不满,只不过两次胡乱同样对朝鲜两班势力造成了打击,光是有身份的两班人员就被满人抓走了30万,从而在客观上减轻了朝鲜国内平民和地主之间的矛盾。
眼下李王就是依赖着宣扬对大明的忠诚,才拉住了一部分忠诚于大明的两班和平民的支持,虽然口头上效忠大明的朝鲜王把物资和人员都送给了满人去打大明了。一旦朝鲜被中国宣布为蛮夷之属,哪怕是取代了大明的大顺的说辞,也会极大的动摇那些遵从正统派的儒生对于李氏王朝的支持。
金佐明立刻跑回去告诉了父亲金堉,金堉是朝鲜礼曹参判,也是西人党的中坚,他立刻跑去拦截朱帅璀,但是朱帅璀当街厉色质问道:“金参判是欲抓我献给满人的吗?”
金堉自然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回答这样的问题,只是哀求对方留下,且给他一个机会解释。但是朱帅璀不听,纵马冲杀了过去,金堉只能避让,他所带来的朝鲜官兵也随之散去,金堉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几人冲出了京城。
朝鲜王李倧于是在一日内得到了两个坏消息,一个是世子以满人装束出现在百姓面前,惹起了京城的非议;第二个就是大顺的使臣借世子装束一事发难,留下一封书信就跑路了。
李倧不得不召来了亲信,金自点、元斗杓等商议对策,金自点此时已经同李倧宠妃赵贵人结亲,他很清楚赵贵人更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因此便在李倧面前大肆诋毁世子。
金自点是朝鲜亲满人的一派,他对世子进行诋毁就使得亲满人的大臣无人敢出声了。而其他大臣都是反满派,他们对于世子穿着满人的装束进入京城也感到心寒,认为其忘记了两次胡乱带给朝鲜的灾难,也忘记了大明的旧恩,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人怎么能够当君主呢?
至于世子的丈人姜硕期于几年前去世,西人党内姜氏一派正衰弱下去,根本没法出现在这样的小朝会上,因此李倧听到的就是一个对世子极为不满的朝堂,这显然是很糟糕的一件事。至于大顺使者的离去这件事,几乎没有人愿意发表意见,因为大家都不清楚大顺的后手是什么。
第525章 朝鲜二
李倧对于世子的不满,不仅仅在于世子的穿着满人化,还在于他对这个时候满人送归世子用心的怀疑。因此他在召见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时,向其询问起了满人的情况。
不过已经变得有些满洲化的世子显然有些难以适应这种朝鲜方式的谈话,他在交谈中不仅没有表现出对于满人的愤恨和对于大明的怀念,反而把满清当成了正溯,把大明视为了失败者。
李倧把这次父子见面当成了君臣对话,而世子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八年的质子生涯让他丧失了某些政治敏感性,因此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吐露了想要效仿满洲改革朝鲜的意图。
这场谈话之后,李倧就对这个儿子变得非常冷淡了,而世子也对父亲的薄情感到了不满,他回去后对着自己的妻子世子嫔姜氏说道:“上一次我回国探亲的时候,父亲就对我显得冷淡了,今次和我谈话更是不见亲切,我看父亲身边一定是有人在挑拨我们的父子关系。”
世子嫔姜氏对这个公公并不待见,因为上次归国探亲时父亲病重,可是公公却不肯让他回家探病,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元孙,这事让姜氏和公公之间产生了矛盾。因此听了丈夫的话她不仅不做劝解,还附和了丈夫的看法,并建议丈夫去和自己的母族多多联系,并亲近中宫赵氏。
世子的母亲是已经过世的仁烈王后,现在这位中宫则出自杨州赵氏,无所出。但是宫中执掌大权的则是朝鲜王所宠爱的贵人赵氏,这位赵氏有两个儿子。本就觊觎世子之位的赵贵人,看到世子夫妇的举动,立刻开始和自己的亲家金自点一起密谋,试图诬告世子谋反。
李倧不只是出于对儿子的爱护,还是真的听进了谗言,于是下令将世子软禁在宫内,这无疑就成为了废世子的第一步。不过就在朝鲜内部围绕着世子之位展开激烈斗争的时候,三月二十二日,庆尚左道水军节度使向京城发来急报,大顺、大明水师从釜山上岸了,防备釜山地区的水军没敢朝着日月旗开炮,于是一哄而散,上国之兵随即占据了釜山港。
打着亲明反清旗号把光海君赶下台的李倧,自从两次胡乱后其威信就大大衰落了,国内的两班叛乱可谓是层出不穷,甚至连当初的反正功臣都有人想要发动叛变推翻他。李倧之所以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一是靠着对谋逆者的严厉打压;二便是塑造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形象。
但是这种措施用来维持国内的安定还勉强,遇到外来的武力打击,这种表面稳定的社会立刻就破碎了,在帮着李倧镇压国内叛乱异常积极的金自点,一听说打着大顺和大明旗号的上国军队打进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向大清求援。
这种主张自然是遭到了其他人的群起攻击的,工曹判书元斗杓就如此说道:“请清兵进入朝鲜抵抗天兵,这不是坐实了天兵讨伐我国的檄文属实了吗?难道说我国已经真的承认自己是胡虏了?下面的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另外,清军入关正在和上国争夺天下,连满洲的军民都搬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清人还能派出军队来帮助我们吗?就算派出了人马,我国又要拿出多少财物才能满足这些来帮助我们的清军?”
哪怕是金自点的党羽,在这个气氛下也没人敢出来支持这个邀请清军进入朝鲜的提议的。李倧也不得不表示自己并没有邀请清军进入朝鲜的意思,但是虽然大家都否定了邀请清军的主张,可是对于上国之兵登陆朝鲜一事,却依然没有人能拿出解决的办法的。
虽然大家也知道,既然不能打就应该派人去同人谈判,但是这显然是一个要背黑锅的差事,因此也没人愿意主动提出这个建议,生怕谈判落在了自己身上。于是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庆尚左道这边一直向京城发来急报,请求给出是战是和的指示,战就要给援军,和就要派出谈判使者来,可京城这边却总是在商议却没有结论。
朱帅璀、郑彩虽然指挥军队在釜山登陆,但是他们也没指望用几千人征服一个几百万人的国家,更何况朱帅璀还让郑彩派出了一支船队在长崎进行了恐吓,要求长崎奉行释放信仰天主教的中国船员、赔偿并保证今后不对中国商民采取“踏绘”的鉴别手段。
但是,朝鲜官兵的不战而散,突然就把一个不设防的国家暴露在了他们面前。而林庆业也坚持要向京城进军,作为沈器远谋逆案的参与者,林庆业虽然因为不在朝鲜而逃脱了被处罚的命运,但是他的亲朋好友及同门都被西人党给诛杀了。
本就对李倧不满的林庆业,现在就更不想让其继续待在王位上了,而庆尚道本就是反西人党的大本营,这里有的是对朝廷不满的两班儒生。因为反正功臣内部立过密约,不让南人当吏曹判书以上及政丞。所以南方三道的儒生几乎得不到什么朝廷的官职,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反对西人党的群体。
在林庆业的联络下,许穆、尹善道、尹鑴等南方儒生纷纷跑来拜见大明宗室,并表示朝鲜并没有胡化而是被一群小人占据了朝堂,只要把这群小人从朝堂上赶走,那么朝鲜就会纠正亲近胡人的错误。
朱帅璀和郑彩自然不会反对帮助这些朝鲜儒生清理朝堂上的小人,反正支持几句又不用花费太多力气。于是在林庆业和这些南方儒生的请求下,朱帅璀以上国的名义平反了沈器远一案,认为这件案子是西人党清理南人势力的阴谋,也是亲满势力对亲明势力的打击。
沈器远的弟弟:沈器周、沈器成,儿子:沈硕庆、沈越仁,还有其他与案者被流放的家属都被赦免,并发还了家业。而在这些南方儒生、两班的支持下,很快联军的规模就突破了2万,并拿下了一整个庆尚道,联军开始向全罗道、忠清道进军,向着这两个地方进军时,联军终于遇到了抵抗,不过这种抵抗不是针对上国军队的,而是针对庆尚道的仆从军的。
朱帅璀自然不会为了庆尚道的人去压制全罗道、忠清道的人,他下令只要这些地区的人不抵抗天兵,那么联军就不得进攻城镇,两地军民的抵抗意志迅速降到了最低。
4月19日,南方三道都落入了联军的控制,当然这种控制也是很虚的,许多地方只是宣布中立并愿意为联军提供粮饷,不过拒绝联军进入。
南方三道的沦陷使得京城的权贵顿时失去了语言,而更让李倧感到恐惧的是,联军中那些南方儒生把怀恩君李德仁之子推了出来,说要清王侧。这样一来,这场战争就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了,假如换个大王就能平息上国的愤怒,那么李倧认为,自己身边的那些两班不可能不怎么做。
李倧既不敢把兵权交给西人党,让他们去组织抵抗,这也许会彻底让上国放弃自己全力支持南人;也不敢派西人党去同联军谈判,也许西人会出卖自己以换取和南人的媾和。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儿子和自己的利益是一致的,他要是这么被赶下台,儿子也一样活不了。
于是李倧于4月19日晚前往探望儿子,因为战争爆发直接让他对继承人的问题搁置了下来,这倒是保住了世子的命。毕竟按照朝鲜政治斗争的传统,一旦世子被废除,就只能去死,以免成为其他野心家搞政变的旗帜,这就是怀恩君李德仁虽然没有参与密谋,可也被李倧处死的原因。
被囚禁了近一个月的世子终于恢复了对于朝鲜政治斗争的一些嗅觉,他意识到今晚的谈话将会决定自己能否被释放的关键,此时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死,只是觉得父亲似乎有意废除自己的世子之位。
因此对于父亲询问自己对于此次战争的看法,他完全摒弃了自己的想法,而是顺着父亲的意思说道:“邀请清军来朝鲜这肯定是不行的,清军战力虽然强横,但是对于百姓素来没有怜悯之心,让他们来朝鲜只会让朝鲜百姓受苦。
至于我们自己组织军队抵抗联军,这似乎也不是很妥当。毕竟哪是上国军队不是蛮夷的军队,要是我们没有大义在手,组织军队抵抗上国军队是得不到百姓的支持的。
所以儿臣以为,还是应当派人前去谈判,上国和朝鲜眼下陆路断绝,只有海路可通,海路往来风险极大,因此上国一旦退兵就不可能很快的再次出兵。
此外,联军中除了上国兵马外,其他都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能够说服上国撤兵,我们自然就能轻易把这些叛军给镇压下去,如此我国的安全自然就可无恙了。所以,谈判才是上策。”
世子的说辞正合李倧的想法,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一个月让你在这里读书反思,看来你反思的不错。我们朝鲜确实不应该和上国交战。我看明日你门外的卫兵就可以撤走了,你准备一下,作为使者去拜见上国使臣,告诉他我朝鲜对于上国的恭顺之心从未变过。”
李倧停顿了一下,再次对着儿子告诫道:“不要想什么富国强兵的改革了,我朝鲜之所以能够生存下来,从来不是因为自己足够强大,而是在于上国的放心。
摄政王也许现在对你很好,希望你能使朝鲜富强起来,可是等朝鲜真的富强起来,第一个冲过鸭绿江的就是这位摄政王了。我们能坐在这个王位上,是因为朝鲜够弱,你要是不趁早丢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朝鲜和李氏都会毁在你的手里…”
第526章 朝鲜三
待到公公走后,世子嫔姜氏才进入房间询问丈夫,公公到底来说了什么。姜氏并不是寻常女子,她跟着丈夫前往满洲为质,并没有如寻常妇人一般只知道操持家务,而是迅速的和那些嫁给了满人的朝鲜女子建立起了关系,并成为了朝鲜和满人之间的贸易中介。
怀恩君李德仁之女被满人掳走后成为了皮牌博氏(巴克什)之妻,而这位女子也相当的有经济头脑,成为姜嫔在满人贵妇中的贸易代表,于是八年的质子生涯并没有给世子带去什么困苦的记忆,反倒是让姜氏赚取了好大一笔钱财,为世子在满洲贵族间的周旋提供了充分的物质保障,此次返回朝鲜还带了几百驮珍玩,因此世子对于自己的妻子还是相当敬重的。
听到妻子问起,他也就一五一十的把父亲和自己的谈话转述给了妻子。姜氏听完之后只是冷笑着说道:“大王倒是很能让上国放心,所以他现在连睡觉都睡不安稳。要不是大顺派兵从海上打了过来,他恐怕连你的世子之位都要拿走了,因为他生怕摄政王让你回来就是为了取代他的。”
世子李溰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虽然他觉得父亲对于自己的感情是冷淡了,但是他还是很敬重父亲的,并不愿意妻子继续和父亲这么对抗下去,这让他夹在中间很是为难,说到底这也是母亲不在了的缘故,要是有母亲管教着妻子,妻子也就不会对父亲意见这么大了。
见到丈夫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姜氏却一点都不害怕,她和世子在满洲互相扶持挣扎了八年,两人也算是患难夫妻,她觉得自己在丈夫心中还是要比公公重要一些的,毕竟公公有很多儿子,而丈夫只有她一个妻子。
她也就不管不顾的悲愤的说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吗?你真的以为大王把你软禁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反省?这一个月来,我们连一张纸条都送不出去,这是对付大逆罪人的手段。
殿下你要是再这么柔弱,恐怕妾身和两个孩子都将不保了。这朝鲜王宫里的明刀暗箭可比盛京利害多了,殿下不要只记得自己是别人的儿子,也当想一想自己还是孩子的父亲,妾身的丈夫。”
李溰颓然坐下,口中说道:“不至于如此,父亲当日送我去满洲的时候,还是相当不舍的。”
姜氏冷笑着说了一句,“那是因为母妃还在。可现在宫中已经是赵贵人的天下了,谁还记得母妃的恩德?”
李溰终于有了一些紧张感,但他还是苦笑着说道:“他毕竟是父亲,我是儿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啊。”
姜氏沉默了半天后方才说道:“是,在朝鲜国内,大王是君父,殿下是臣子。但是在上国面前,大家可都是臣子,殿下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受到不明不白的暗算了。”
李溰皱起了眉头说道:“可现在谁才是上国?我们从北京出发的时候,大清的形势可是一片大好。可是到了朝鲜,大顺却又从海上攻过来了,他们何以有这样的力量来攻击朝鲜?那些明军为什么会服从逆闯?大明太子为什么要认贼作父?”
姜氏向着世子拜倒后坚定的说道:“不管大清是否还占有优势,现在大清对于我们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当下能够救殿下的,只有代表大顺和大明的上国使者,只要能够得到他的肯定,则朝鲜国内非议殿下的声音就会消失,大王也无法再对殿下做什么了。所以,妾身斗胆敢请殿下此次南下谈判,应当先为自己考虑,而不是为大王考虑。”
李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妻子说道:“你这是要让我出卖自己的父亲?”
姜氏则注视着世子的双眼说道:“你是朝鲜的世子,我的长子是这个国家的元孙,不过是早些让大王颐养天年而已,如何说的上是背叛?
再说了,要是世子不挺身而出,难道上国使者还会容忍一个数次对胡人卑躬屈膝的朝鲜王吗?他们难道不会支持那些南人推出的宗室为王?到了那个时候,不仅大王保不住自己的王位,我们一家都未必保得住性命啊。”
李溰和妻子对视良久,终于还是首先退缩了,他避开了妻子的视线,口中喃喃说道:“就算我愿意向上国低头,可人家未必愿意接纳我啊。他们可是把我穿着胡服入京当成了问罪条款之一的。”
姜氏咬着牙说道:“妾身从盛京带回的财物,殿下都可携去。此时不用,难道还要把它们带到地下去吗?只要能够让上国使者支持殿下,朝鲜有什么就可以给什么…”
李溰终究还是没能拗过妻子的坚持,表示自己会考虑妻子的建议。朝鲜世子带着一支浩浩荡荡的慰问队伍南下了,朝鲜王不愿意打着谈判的旗号,因此让世子打着慰问上国天兵的名义南下了。虽然这令北面消息不太灵通的朝鲜百姓以为,上国天兵讨伐云云只是个误会,但是却令南方三道的军民更加失去了抵抗联军的意志。
而此时的朱帅璀正在釜山和郑彩商议,是不是要约束一下联军的行动,毕竟他们是来问罪朝鲜王的,不是来给朝鲜另立朝鲜王的。郑彩也说道:“我们不可能在朝鲜一直待下去,我们的物资也坚持不了这么久。虽然朝鲜本地能够提供粮食,但是朝鲜不产火药,没有了火药,船上的大炮和火枪就成摆设了,我们总不能和朝鲜人打肉搏战吧?”
朱帅璀也认可的说道:“是啊,要是真的把朝鲜弄乱了,我们该找谁签订和约?这肯定不是我们的目的,就是现在京城那边不示弱,我们没有理由叫停联军的行动啊?其实我还是比较担心日本那边,也不知席本彝他究竟能不能处理好同日本人的交涉。”
郑彩听了这话也大感头疼,他也没想到这次出征朝鲜会扩大成这个规模,不但朝鲜这边快要打成灭国战了,就连原本和日本幕府的交涉也正向着武装冲突的方向发展。这其实并不符合郑氏商团的利益,但是郑彩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向都元帅府卖好的机会。
郑芝龙自从以十八芝首领的身份被朝廷招安后,就把这个首领的位置给坐实了,这其实很令其他人感到不满,因为郑芝龙只是他们推举出来的主事者,而不是什么船队的主人。而之后郑芝龙借助朝廷的势力打压不服从自己的海盗团伙,连十八芝都一起镇压了,大家就对郑芝龙有些敬而远之了。
不过此时郑芝龙已经羽翼丰满,甚至福建士绅派出的走私商人都一并剿灭了,大家想要反抗也缺乏这个实力。而这一次李自成既然有意在海外生事,郑彩当然希望能够抓住这个机会自立门户,从而成为和郑芝龙平起平坐的官方人物。
正因为存了这样一点私心,所以他才会屈从于朱帅璀的命令,改变了原本对日协商的计划。当然,这也并不是他们故意要找事,实在是这些日本人过于蛮横无理了。去年9月抓了一艘船的中国船员不说,就在他们和长崎方面进行交涉的时候,十一月又有一艘刚到长崎的中国船只因为发现了天主教的经书被日本人抓了起来。
由于当时郑彩的舰队还没有到,所以留在长崎的席本彝只能通过唐通事和长崎奉行进行协商。但是显然这种没有武力作为后盾的交涉,对于日本人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虽然出于对中国的忌惮,长崎奉行虽然以幕府尚不承认大顺为由拒绝承认席本彝大顺使节的身份,但还是给与了他相当于朝鲜使节的待遇。
可在对待天主教徒的处置上,这些日本官员还是按照幕府下达的命令,进行了残酷的拷问,丝毫没有理会席本彝多次的请求。当朱帅璀从京城返回釜山的时候,长崎传来的消息就是,已经有六名被扣押的中国船员被拷问死了。
此时郑彩、施鸿仕的舰队已经抵达了对马藩,朱帅璀赶去对马藩同舰队汇合,当即就长崎船员被囚死事件发表了看法,他对舰队将领们说:“假如我们这样一支舰队停泊在日本边上,日本人都能不顾我们的多次劝阻杀死我们的船员,那么今后我们还能指望日本能够和我们的平民进行公平的贸易吗?我们不能给日本一个错觉,让他们觉得我们会为了贸易而不敢得罪他们,这样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施鸿仕所率领的官兵毕竟是第一次出海攻打外国,因此还是相当谨慎的,认为舰队不能树敌过多,一旦让朝鲜人和日本人联合起来,哪怕这两个国家没有什么有力的水军,他们也会因为没有地方补给而被迫退回国内去的。
不过在这个时候郑彩支持了朱帅璀,因为他并不希望让李自成以为自己是个避战者,既然李自成都把他们派到朝鲜海峡来了,自然就不会允许他们在朝鲜人和日本人面前退缩,否则派几个使者去同朝鲜王和幕府将军谈判不是更简单些么?
只不过郑彩当时是想着占据了对马藩后对着朝鲜和日本轮番施压的,他是真没料到朝鲜这么不能打,一下子他的军队就陷在朝鲜内地了,这下倒是难以接应在长崎的郑联分舰队了。
第527章 长崎一
长崎港外,郑联座舰上,席本彝也正在主持着一场军事会议,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商人要主持这样一个作战会议。他原本的职责是过来和日本建立贸易关系的,不是来同幕府交战的。
但是随着幕府官员的蛮横和避见,使得双方之间能够和平解决问题的希望彻底破灭,等到舰队抵达长崎后,武力施压就成为了唯一选项。
不过直到这一刻,席本彝和舰队中的大部分军官也还是希望和平解决长崎事件,真正想要动用武力的反而是葡萄牙人和英国人。原本是被迫加入舰队的葡萄牙人和自愿加入的英国人,在向长崎开战的态度上尤为坚决,他们甚至愿意成为登陆的首批军队。
葡萄牙人如此坚决,是为了捍卫天主教教徒,此次长崎事件也是因为日本幕府对于天主教严禁爆发的。岛原之乱后,幕府简直把天主教视为了洪水猛兽,严禁日本输入天主教的经书等宗教物品,更是对国内的天主教徒进行了残酷的迫害。
这种对于天主教徒的打击,不仅把耶稣会在日本的数十年努力付之一炬,连支持耶稣会在东方传教的葡萄牙人也遭殃了,幕府禁止了和葡萄牙人的贸易往来。
对于在东方势力单薄的葡萄牙人来说,他们当然是没有可能挑衅如日本这样强大的东方国家的,毕竟连荷兰人都只能向幕府低头,用贿赂来维持了日荷之间的贸易关系。比荷兰人实力更弱小的葡萄牙人就更加难以用武力威胁日本了。
但是跟着中国人的身后,葡萄牙人的胆子顿时就大了起来,以中国的人口和在亚洲的特殊地位,这两个国家之间要是爆发冲突,日本必然是失败的一方,至于中国在北方正在进行的战争,这可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反正只要能够打开日本的国门,澳门就有了活路了。
因此原本是舰队后勤的葡萄牙人,坚决支持了朱帅璀的对日施压政策,保卫中国天主教徒的合法权利,他们其实更想恢复天主教在九州地区的合法传教权利。
至于英国船长理查德,作为一个主要往来澳门和北大年之间的港脚商人,澳门的衰落和荷兰人在东南亚势力的扩张,都让英国商人在东南亚有混不下去的感觉。自告奋勇的提出为中国皇帝服务,理查德就是想要获得直接和中国商人进行贸易的权力。
1612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将领托马斯-贝斯特在坎贝湾海战中挫败了达-库尼亚率领的葡萄牙舰队,使他们获得莫卧儿帝国古吉拉特总督萨德尔汗的看重。
这促使1615年,英皇詹姆斯一世派托马斯·罗伊爵士拜访莫卧儿帝国皇帝贾汗吉尔的行动大获成功,贾汗吉尔在苏拉特和其它地区授予东印度公司定居和建立工厂的权利。
理查德就是想要复制英国同胞在印度大陆的成功,打开中国和英国之间的直接贸易联系,这也将使得他成为名利双收的人物。
而想要获得中国皇帝的接见,光凭参加一次远征舰队显然是不够的,那样只会被中国人把英国当成类似于葡萄牙这样无足轻重的小国,所以理查德希望能够在这场远征行动中有所表现,引起中国皇帝的注意。更何况,日本人和英国人之间本就存有矛盾,日本在断绝了和葡萄牙人的贸易往来时,也把英国人赶出了国门,只留下了荷兰人而已。
可以说,日本现在已经成为了英国人眼中的敌人,因为他们站在了英国的海上强敌荷兰人一边。只不过英国在东南亚的力量不足,在荷兰人的逼迫下,甚至不得不退出了东南亚大部分业务,开始精心经营印度大陆的贸易了。
挑起一场中国对日本的战争,至少可以打击荷兰人在东亚的贸易伙伴。更何况,荷兰人已经成为了中国人的打击对象,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已经成为了英国在东南亚对付荷兰人的事实盟友,理查德当然要帮这个盟友一把,把双方之间的媾和可能性给打没了。
面对葡萄牙人和英国人的强烈主张,使得一些福建水师将领也不淡定了,他们也提出了这样一个意见:“我们停在长崎港外并不能迫使日本人感到畏惧,时间长了反倒是让日本人看破了我们的虚实,因为我们不可能在大海上一直漂泊下去,船员们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所以,要么就尽快结束这件事,要么就干脆和日本人打上一场,输了我们跑路,赢了至少可以占据长崎,在岸上让船员们快活几天,否则我们也不敢保证,船员们不会闹事。”
不管是郑联的部下,还是葡萄牙人、英国人,都曾经客串过海盗,因此他们对于攻打长崎并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真正有心理压力的其实只有商人出身的席本彝。
不过看到开始焦躁起来的将士们,他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向诸人表示道:“我们确实应当做出一些动作,让长崎奉行看到我们的决心。
不过直接攻击长崎,我看还是不妥,长崎城内有近五分之一的我国商人杂居,我们向长崎发起进攻的话,肯定会误伤到他们,这恐怕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所以我们应该先打出岛的荷兰商馆,反正我们已经同荷兰人开战了,日本人不肯交出荷兰人,那么我们自己动手也说的过去…”
中国将士对于攻击出岛真没什么兴趣,这是一个海湾中扇子形状的人工岛,长边100步出头,短边约五六十步,周边还有围墙,只有一条长桥通往岸上。打下这里根本不可能获得多少财物,也不可能有女人么。
不过葡萄牙人和英国人却表态支持了,打荷兰人可比打日本人更让他们有积极性,更何况就在海湾内的出岛完全就在舰炮的射程内,根本不必花费太大的力气。
于是在永昌二年四月一日下午,席本彝以大顺使者的身份向长崎两奉行马场三郎左卫门,山崎权八郎送去了一封文书,表示顺明舰队将对在海上劫掠的荷兰人进行抓捕,要求日本不得帮助这些荷兰人,否则将会视为对都元帅府的挑衅。
马场三郎左卫门,山崎权八郎接到这封文书的时候,既感到愤怒,也感到忧心忡忡,因为事态正滑向一个他们难以控制的方向去了。江户对于中国国内的情况其实是相当重视的,因为幕府担心,一旦中国境内的新王朝建立之后,会有向外扩张的意图,那么日本也可能成为这个新王朝试图臣服的目标之一。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元朝对于日本的进攻,明朝对于朝鲜、越南、三佛齐的册封,都是中国新王朝彰显自己成为天下之主的政治宣告。因此,当有新王朝取代大明之后,这个新王朝必然会做出一些举动,以表明自己继续了天下主宰的权力,这就是中国之主的法理性。
一个四夷不能宾服的中国王朝,是不能称之为天下之共主的。所以,幕府对于来自大陆的商船,还是会派出人手收集大陆情报,以推测到底谁才能成为新的中国之主。只不过他们没有预料到,大顺会主动上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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