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李自成并不反对侯恂为士绅争取利益,议事会的设立就是让那些愿意和都元帅府合作的士绅有一个发声的渠道,以减少都元帅府同士绅阶层之间的冲突,坐下来进行利益交换,总好过大家用武力说话,就算都元帅府能够消灭这些敢冒出头的士绅,但也没有可能把这一阶层连根拔起,因为经济基础不允许。
大顺本质上依然是一个农民建立的王朝,这也意味着除了对旧的士绅阶层的愤怒之外,那些开国功臣们并不反对自己家族成为新朝的士绅,否则大家为什么要继续支持李自成呢?毕竟在大明王朝被推翻后,李自成这个义军统帅的身份其实已经失效了,若想要获得其他人的效忠,要么给他们一个新目标,要么就得给人发好处了。
大明建立之后,朱元璋对于士绅的优待和对淮西勋贵集团的清理,本质上已经为李自成这样的底层开国皇帝指明了道路,如果他想要建立一个李氏王朝,那么照着朱元璋的做法抄一遍是最稳当的。
只不过某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很清楚,如果他那样做的话就等于失去了对于大顺这个政权的控制,也许他能够掌握皇权任意处死一些人,但是改变不了自己成为地主阶级总代表的事实,必须要按照士绅阶层所遵循的道德观来统治这个国家,这无疑就是整个士绅阶层手中的傀儡。
一旦他这样去做了,那么他手中那些不顺从士绅阶层道德观的人就要先被消灭,直到他的手下全部变成符合士绅阶层要求的顺民和忠臣,那么面对整个士绅阶层的压力,他就再无反抗这些人所制定规则的能力,毕竟他可没有一个独立于规则之外的八旗武力作为后盾。
所以,李自成在各地拼命强调议事会的建立,就是想要分化瓦解士绅阶层,从中挑选出一些愿意接受社会价值观念改变的士绅进行合作,从而稳定住地方。
侯恂作为归德望族,李自成自然不指望他一点都不为士绅利益说话,而只对自己唯唯诺诺,那样的话说明侯家已经失去了对于地方上的影响力,只能依赖于同都元帅府的合作来维持自家的地位了,这样的人自然是没法为都元帅府说服地方士绅们接受国家颁发的政令的。
因此,对于侯恂提出的疑惑,李自成还是缓和了语气进行了解释,他一方面表示各地的议事会对于清丈田亩的结果有着监督的权力,一旦认为官府组织的清丈结果和事实不符合,议事会可以向都元帅府提出质疑,然后由都元帅府、省议事会共同派出人员进行调查,从而避免胥吏从中弄事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他也对各地议事会进行了收买,他对着众人这样说道:“清丈出来的土地除了归还原主外,对于那些无主地或理应没收的土地,都元帅府是这样安排的,首先拿出一部分土地用于军屯,毕竟现在还在打仗,要是不能让军队吃饱饭,大家凭什么过安稳日子?”
这个主张大家自然是不会反对的,军队其实就是指都元帅府,要是不让都元帅府占有一部分清丈出来的土地,李自成又何必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各地士绅都得罪了。而且他们也不敢冒着得罪军队的风险提出抗议,毕竟过去的战乱年代,已经教会了这些士绅,在没有朝廷的约束下,军人就代表着权力。
李自成接着又说道:“其次要拿一部分土地出来分配给当地无地的农民,或者在本地人口严重缺乏的情况下用来安置外地移民,安置外地移民的部分由官府负责,分配给本地农民的土地则由当地议事会负责,官府进行监督。”
这一条倒是引发了会场内代表们的议论,对于一些代表来说,他们之所以愿意站在士绅一边反对都元帅府清丈土地,并不是说他们和这些士绅一样有着大量来历说不清的土地,而是处于一种地方利益的考虑,他们担心都元帅府清丈完土地之后,就会把那些所谓的无主地完全收归国有,这样的事情大明朝可没少干,比如那些藩王被赏赐的土地,几乎都是这么来的。
李自成作为新朝之主,虽然家族并不兴盛,但是李自成加上那些农民军的将领,加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人群了,要是这部分人按照大明的旧例在地方上圈占土地的话,谁又能够拦的住?所以为了保住地方利益不受损,他们虽然和那些士绅的利益并不一致,但是在反对清丈田亩一事上却有了一个共同的立场。
但是现在李自成说清楚了这些土地的用途后,一些代表发觉地方议事会可以获得一部分无主土地的分配权后,就开始考虑这个清丈田亩的行动到底对地方有利还是有弊了。因为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是不会同那些士绅站在一起的,因为士绅吞下的土地是不可能让地方获益的。
就在这个时候,李自成又抛出了第三个建议,“最后,我们还要拿出一部分土地来,用于地方上的教育、城市交通建设和医疗养老事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究竟有没有未来,就在于这个国家和民族对于教育事业的重视程度。
大明的教育事业虽然办的比蒙元强,但终究还是为了朝廷为了皇帝办学,这种为了培养官僚的教育方针,除了培养出一群自私自利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对于这个国家和民族究竟有何益处?
但凡真心想要为这个国家做点事情的读书人,如于谦、张居正、海瑞都被这群精致利己主义者所敌视、所诋毁、所迫害了,倒是一群只顾着自己的无耻之徒享受着荣华富贵不说,还能让自己的徒子徒孙给自己涂脂抹粉,朕说的不是别人,就是归德府出身的宋权。
宋权这个人当的是大明的官,可他对崇祯帝却没有效忠之心,吃的是我中国百姓种出的粮食,可却勾引建奴来杀我中国百姓,这样的人连禽兽都不及了,毕竟你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养出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汉奸,能有什么用?你们说说看,培养出宋权这样的禽兽,是不是教育的失败?”
虽然之前都元帅府下令没收了宋权名下的一应财物,并把宋权打上了汉奸的标签,可是在归德望族的共同维护下,对于宋权的处理基本是悄无声息的,甚至连宋权的大部分财产都被隐藏了下来,这本就是士绅之间的互相维护,毕竟不能让衣冠之族受辱么,更何况归德望族之间互相联姻,宋权和许多人之间都是亲戚,都是自家人,圣人都说亲亲相隐了,自家人不帮自家人,难道还要大义灭亲吗?
因此都元帅府虽然把宋权打成了汉奸,但是归德士绅对于这个罪名并不当一回事,甚至觉得当汉奸至少也比阉党余孽强,至于底层的百姓看着宋家依然鲜花锦绣的样子,自然就觉得汉奸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汉奸家属不一样过的比咱们这些普通人强么。
而根据一事不二罚的原则,归德士绅都认为对于宋权的处罚已经结束了,因为大家都已经给过都元帅府的面子了,都元帅府总不能连大家都一起处罚了吧?
但是李自成在议事会上再次提及了宋权一案,这就显然是对之前归德处理宋权家产一事感到了不满,一些人联想到丁魁楚的突然回家养病,心中顿时警惕了起来,看起来李自成确实有在宋权一案上深究的意思啊。
就在归德的士绅彷徨的时候,洛阳的
李际遇首先起身呼应了李自成的质疑说道:“陛下说的对极了,大明的教育就是出现了问题,才会培养出宋权这种伪君子,庄敏公有这样的后人,恐怕也会觉得羞辱的,宋代表,你说是不是?”
李际遇的突然发声,让在场的宋氏代表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宋纁是归德宋氏崛起的关键人物,但是宋纁之后宋氏的人才就开始凋零了,本代宋氏最为出色的人物其实就是偏枝出身的宋权,这也是宋权先投顺后投满清,但宋家依旧维护这位宋家子弟的原因。
毕竟像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从来也不会把家族命运寄托在一棵树上,大顺和满清现在都有着统一天下的希望,那么两头下注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甚至于宋氏也没有放弃对于大明的忠诚,所以不管哪一方获胜,宋家总是能够生存下去的。
这种为了家族延续的投机手段,一直都是高门大户的传统技能,当年诸葛家族分别在魏、蜀、吴三国出仕,便是最好的例子了。没有那个士绅不能不理解宋家的苦衷的,当然面对不讲礼仪的农民军,这种苦衷反倒是不能明言了。
站在哪里对宋家代表进行逼问的李际遇毫不顾忌来自其他归德士绅代表厌恶自己的目光,投了满人又不得不再投回大顺,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反复横跳了,因为已经没人会再信赖他了,甚至于他如果不能为李自成立下一点功劳,等到李自成什么时候想起他背叛这件事,那么就是他的死期了。
放弃手中的兵权,因为他知道自己手里那点兵力不可能同顺军对抗,就算他愿意,那些豪强也不可能跟着他一起死。所以李际遇干脆选择了放弃军职,接受了地方上的职务,这一次被洛阳议事会派来参加河南省议事会大会,他自然是坚定的李自成支持者,毕竟他在士绅眼中也和农民军没啥区别,都是乱臣贼子,跟着李自成敲打这些士绅,他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
在李自成目光的注视下,被李际遇逼迫的宋氏代表终于扛不住压力,放弃了对于宋权的维护,支支吾吾的说道:“宋家当然不会维护宋权这种背弃了祖宗的不肖子孙。”
宋氏代表的这话一出口,归德士绅代表们都是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宋氏自己居然先承受不住压力放弃了宋权,这样一来他们就算想要帮腔都插不上口了,因为那样的风险就全落在自家身上了,这种无谋的举动,他们自然是不干的。
第490章 议事三
和其他人不同,侯恂对于宋家的代表做出的决定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对,这些人都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去指望宋家去同李自成硬顶的,要是宋家真的这么做了才成真傻子了,因为激怒了李自成倒霉的只会是宋家,而其他人只会在事后批评李自成的残暴,和宣扬宋家的不幸,从而打击都元帅府的声望,以在舆论上对抗都元帅府。
这样一来,宋家就等于是古代用来祭祀上天的牺牲了,以他们的牺牲来换取其他人的安全。只要宋家的代表脑子没坏,就不可能选这条路。宋权对于宋家的未来确实重要,但要是连宋家都不存在了,宋权对于宋家还有意义吗?
不过李自成对于宋权的穷追猛打,也让侯恂警惕了起来,显然这位大顺皇帝对于士绅的敲打并没有结束,并不像他们所认为的,会看着大家的面子上点到为止。
侯恂的猜测并没有出错,李自成很快就接着说道:“议事会是什么地方,是代表人民说话的地方,也是维护人民利益的地方,要是在这样的会议上,有人不为人民说话,反而为人民的敌人说话,他们还配当代表吗?
所以朕希望议事会的代表们接受一个建议,那就是给议事会制定一条原则,把那些通敌叛国的敌人和包庇这些敌人的人从议事会中赶出去,因为他们不配坐下来和人民的代表们商议国事。并且朕打算颁发一条命令,从既日起,汉奸及汉奸家属将不得在大顺担任任何公职,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及从事涉及到国家安全的工作。总之,大顺没有这些出卖人民的叛国贼的立足之地。”
李自成的这番话说完,下面的士绅代表都有些慌乱起来了,特别是宋氏代表更是脸色惨白,不知是保持沉默的好,还是按照李自成的说法自己滚蛋好。但是李际遇又一次起身大声的回应了李自成的建议,“陛下说的好,臣以为对付那些卖国贼就该这么干,他们都已经出卖了国家和百姓了,怎么还好意思坐在这里代表百姓说话,那些为他们辩解的人同样不应当坐在这里开会…”
当士绅们还在混乱的时候,以李际遇为代表的一批外地代表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支持了李自成的建议,支持对于汉奸及汉奸家属进行严厉的处罚。
侯恂看着边上的士绅们已经完全乱了手脚,几乎不太可能阻止这些情绪激动的代表们通过李自成的主张,只好起身尽力挽救道:“陛下,我支持您对于那些汉奸的处置决定,毕竟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但是有些人一开始并不清楚他们的亲戚或朋友投敌了,所以他们维护亲友的举动只是出自友爱之情,并不是支持这些人投敌的行动,所以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给这些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自成沉吟数息后说道:“侯代表说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都元帅府当然愿意给悔过的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前提是他要先悔过,如果只是畏惧惩罚而表面后悔,对于都元帅府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朕会在报纸上发布政令,让那些有意悔过的人在规定时间内前往各地衙门自首写悔过书,只要他们在规定时间内交代了自己的问题,那么朕就愿意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若是过了时间还不肯去衙门自首的,那就是冥顽不灵之辈,想来,侯代表也不会为这样的人求情了吧?”
侯恂瞧了瞧左右,也只能对着李自成拱手一拜,便无声的坐了回去。而接下来李际遇推动了惩治汉奸及汉奸家属的议案,很快就以大多数人赞同的结果通过了,就连宋氏的代表也不敢投弃权票,只能公开表示展成。
看着这些四分五裂的士绅代表们,李自成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看来他一到归德就把丁魁楚赶回家去还是做对了。正因为士绅们的领导者丁魁楚的倒台,才使得这些本就松散的士绅团体陷入了分裂,一些士绅希望那些望族先出面顶住李自成,而这些望族却想着让士绅先为自己求情,大家互相指望着对方出头,最后就成了没人出头了,毕竟出头的椽子先烂么。
当这个小插曲过去之后,李自成终于又把话题扯回到了教育上,他接着往下说道:“大顺的教育事业决不能向大明学习,朕希望学校里能教育出真正有利于国家、有利于民族、有利于人民的人才,而不是教育出一群奴才。
过去朕说过,今天朕还要这么说的:大顺是人民之国,不是帝皇将相之国。不管是你们,还是我们,我们对于这个国家的责任和义务都是平等的。所以,建设祖国、保卫祖国就是大顺百姓的根本任务,任何人都不应当逃避这一责任和义务。
而想要建设祖国和保卫祖国,那么首先就要培育人才,是真正懂得建设和战争的人才,因此他们应当在学校里学习真正有用的知识,而不是去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奴才,这就是我大顺教育的发展目标。”
哪怕侯恂对于李自成充满了忌惮之心,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讲教育的话说的真好,至少代表中的读书人都开始有所思考了起来。明末的科举制度其实已经发展的十分完备了,比宋代的科举制度要森严了许多,几乎没有什么后门可走,考试作弊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明代的科举制度因为太过完善,也使得读书人的个人才能都被压抑住了,以一场考试定胜负的结果就是,最后被选出的人才一定是科举考试的人才而不是真正的学问大家,特别是读书人太多的南方地区,因为竞争太过激烈,对于科举制度的反思也越来越深入了。
东林党人的兴起,同样也是建立在今学过于脱离实际的基础上,主张恢复古文运动而在学术交流中形成的一个政治群体。而南方商品经济的发展,也使得南方文人对于程朱理学的虚伪性大为鄙夷,他们认为天理不应当是脱离人欲的东西,而是就在人的欲望中形成的。
理学整天喊“去人欲,存天理”这套东西,结果就是弄出了一堆伪君子,那些道学先生明明也在青楼厮混,却一本正经的要求后宅妇人要守贞洁,要求子弟要远离青楼,但他们自己的行为却明显偏离了他们自己所主张的正道。
理学之所以在明末为南方读书人所诟病,最大的原因还在于理学垄断了科举考试的正确答案。大明的科举考试是以朱熹的四书集注作为标准答案的,也就是说,那些即便不赞成理学主张的读书人,为了考进士也得学习朱熹的主张,理学自然就遭人反感了。
只不过这种思想上的反思被战争给打乱了,日本侵略朝鲜半岛,关外建州女真的造反,从表面上来看正是一种伦常失序所致,而朝中的党争更是进一步加剧了大明的危机,于是朝廷在思想上就出现了保守风气,原本对于科举制度的讨论也宣告终结。
特别是崇祯上台后,因为一系列的决策错误,使得他更需要维护皇权的威严,就更加不容许读书人目无尊卑的讨论国家大事了。但是,对于科举制度的非议,对于理学的不满,并没有从读书人的脑海中去除。所以当李自成提出了教育上的改变后,一些读书人表示了支持,这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社会变革,虽然李自成对大明的教育说的有些刻薄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李自成对于清丈土地之后的无主地的用途也做出了一个相当明确的说明,地方议事会也获得了一部分土地的支配权,这使得原本一边倒的反对清丈田亩的声音终于低落了下去,转而出现了愿意接受清丈田亩的声音,只要李自成能够保证这些土地的用途。
对此李自成的回应是:“朕刚刚已经说过,议事会应当是各阶层代表坐在一起谈论国家大事的地方,议事会的决定就是人民的决定,这个国家既然是属于人民的,那么人民的决定自然应当高于一切法律,或者说任何法律不应当同人民的决定相违背。
当然,在这之前,朕要确保议事会中的代表确实是人民的代表而不是人民的敌人,而议事会也要为自己的决定制定出一套真正能够产生权威性的制度。简单的说,一个合乎人民意愿的议事会应当告诉朕和朝廷该干什么而不是相反。”
李自成回应代表们的这番话比清丈田亩一事带给了在场代表们更大的震动,和李自成对于议事会的权力设想相比,清丈田亩简直就是小事情了,因为这已经完全颠覆了大明王朝所坚持的三纲五常了。
会议到这里也几乎开不下去了,因为大家都要消化一下李自成今天在会上给出的大量信息,会议于是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了结束时却多了几分和气。最失落的应当是宋氏了,今天会议上宋氏几乎成了李自成发难的对象,而因为会上李自成给出的大信息量,又使得代表们无暇去同情宋氏的遭遇,而纷纷在会后聚集在一起,讨论起了李自成到底想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大顺了。
另一边,陪同李自成参加会议的袁宗第,在会议结束后也充满疑惑的向李自成问道:“陛下,我们给于议事会的权力是不是太多了?这样下去,都元帅府岂不是成了议事会的傀儡?”
第491章 交谈
和袁宗第并头骑马回府的李自成听了这话却一笑而已,随即便对他说道:“你们跟着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有时候都要和我红脸拍桌子,这议事会数百代表来自天南地北,平日里又没有什么联系,他们会一坐下来就联合起来反对我们吗?如果真的出现了那样的情况,那就说明都元帅府已经搞的天怒人怨,有没有这个议事会都要垮台了,还担心什么议事会操纵都元帅府的问题?”
袁宗第顿时被这话给点醒了,他发觉自己是关心则乱,只想着议事会的权力是不是对都元帅府构成了威胁,但却忽略了议事会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原本不相干的人坐下讨论事务的地方,就比如刚才在会议上,以李际遇为代表的豪强和一些寒门读书人出身的代表,对于都元帅府打击豪绅的行动是明确表示支持的,并没有坚定的站在这些名门望族这边。
紧接着李自成又对着正在思索的袁宗第说道:“这两天我同罗洛浑交谈了一些关于满人的八旗制度和王议政大臣会议制度的由来,我觉得他们这个王议政大臣会议很有趣,过几天我会让人整理出来,给你们发下了解学习一下,有时候我们的敌人行之有效的制度,未尝不能拿过来用一用啊。”
听了这话,袁宗第立刻诚心的请教了起来,“陛下觉得满人的王议政大臣会议是如何有趣?不知能否给臣说说?”
李自成随即便回道:“满人通过这个王议政大臣会议,把敌人分为了内外两层,一层是会议之外的敌人,也就是所谓的公敌,比如蒙古人、大明人、生女真、朝鲜人,对于这些外敌,满人在会议上讲的是如何消灭之。
一层是会议内部的敌人,也就是所谓的内敌。这些内部敌人和外敌不同,他们并不是所有满人的敌人,而只是当权者的敌人,当权者面对这些内敌时,通过会议决议去孤立、打压并击败之,但是这种斗争方式只会局限于会议内部,并不会扩大到整个族群的内斗。
这种外部敌人和内部敌人的区别对待,使得满人把内耗压倒了最低。所以,满人虽然也有内部斗争,但是却没有如大明那样变成从朝廷到地方的全面决裂,因为不在会议之内的人根本不能参与这种斗争。反观大明的党争,明明是几个当权者之间的矛盾,却总是会扩大为两个派系之间的全面争斗,完全的撕裂了大明内部的共识。
就这一点来说,满人这个王议政大臣会议,其实是要比大明的内阁执政更善于调和内部矛盾。当然我并不是说大明的内阁一无是处,大明的内阁如果能够真正发挥执政作用的话,是一个庞大国家能维持正常运转的必要的行政中枢。
毕竟满人的人口太少,处理的事情也少,所以并不需要提高行政效率,凡事决于王议政大臣会议,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如大明这样一个兆亿人口的国家,如果事事决于会议而没有一个主心骨施政的话,那么天下就要乱套了。
所以我大顺要兼取之长,弃其之短,既要保证内部共识,又不能降低行政效率。议事会和都元帅府的设立,就需要相辅相成,前者决定方向,后者则负责落实,这就是我希望大顺所建立的新体制。
议事会内部的争论视为自己内部的讨论,一切讨论都是建立在内部达成共识这一基础之上,议事会外的斗争则是敌我矛盾,敌我矛盾就需要严酷无情的镇压。所以,我们不需要去担心议事会成为都元帅府的敌人,我们需要做的是,怎么把那些都元帅府的敌人从议事会中驱逐出去,让他们变成议事会和我们共同的敌人,这才是我们的目标。”
和李自成的这番交谈令袁宗第觉得大有收获,就在他思考着李自成的话语时,李自成又对着他说道:“接下来的议事会会议就由你来主持,眼下的议事会并没有合适的规则可言,不过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等这一仗打完,召开全国性的议事会的会议上,我会要求对议事会的各项规则进行讨论。
所以你现在关注的不是议事会如何运行,而是要了解一下如何运用议事会为我们做事。比如治理黄河这样的问题,我们就很需要议事会出来背书,因为没有各地民众的支持,光靠我们自己是很难完成黄河的治理工作的,毕竟黄河治理不是一个地方两个地方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整条黄河流经地区的问题。
虽然水患落在了黄河中下游,但是水患的源头却出在黄河的上游和中游。我们必须要让河南的人民了解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光靠河南人或山东人都是没办法处理黄河水患的必须要联合陕西、山西、南直等地区的民众,我们才能制定出一个完善治理黄河的方案。
只有当他们了解了这一点,他们才会意识到议事会存在的必要性,他们也才会去维护议事会的存在,这于他们和我们都是有利的…”
李自成和袁宗第交谈的时候,另一边侯恂也正在回去的路上和同行的叶廷桂就今天的议事会会议进行了交流,叶廷桂主要把精力放在了李自成在会议上说的针对士绅的一些话语,担心日后大顺对于士绅们的打击会越来越严厉。
不过侯恂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李自成对士绅的态度上,他听着叶廷桂絮叨了许久却始终没能抓住重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说道:“现在我们要关注的不仅仅是李自成对于我们的态度,现在更重要的应当是议事会这个存在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和坏处。否则,接下来我们恐怕要吃更多的亏了。”
叶廷桂有些不解的问道:“议事会不就是都元帅府用来安抚地方人心的东西吗?都元帅府既然不肯向地方上的士绅低头,那么就弄出了一个议事会来替代原本县内主持县内民生事务的士绅们,不过我不觉得这个东西有什么太大作用,因为参加议事会的不还是各县的士绅居多?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难道有了这个议事会,地方上的绅士们讲话就不算数了?我看是不大可能的。地方上要做事,最终还不是要士绅出钱出粮?”
侯恂则摇着头,不认同叶廷桂的看法,他开口说道:“可议事会有征税的权力,真要办什么事情,只要征收临时税就可以了。过去士绅在地方上说话算数,是因为朝廷需要士绅维护地方秩序和征收钱粮,但是现在议事会完全可以取代士绅的作用,那么朝廷还有什么必要站在士绅这边呢?”
叶廷桂沉默了一会后,也是摇着头说道:“这样的办法也只有永昌帝才能想的出来,这位终究还是把我们这些士绅当成了敌人啊。要是按照永昌帝今日的说法,岂不是连亲亲相隐都成了错的?我们这些同宋权结了亲的人家,难道也成罪人了?这也未免太过狠…荒唐了吧。”
侯恂能够理解叶廷桂的不满,毕竟李自成今天这番话语不仅仅打击了宋家,其实把那些试图分头下注的望族都变成了打击对象。对于他们这些望族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以回避的大问题,因为即便他们没有亲自下注,但是因为相互之间的家族联姻,使得他们也成为了汉奸的家属。
比如宋权所在的宋氏和侯、叶两家及归德其他望族有着多年的联姻关系,现在宋权成了通敌卖国的汉奸,那么宋氏及同宋氏联姻的其他家族怎么办?难道大家就这样带上一个汉奸家属的帽子,今后动不动给李自成拉出来批判一番?今后大家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什么是望族,除了家族中要有读书种子之外,还有负有一县一郡之人望,就是本地百姓遇到了什么麻烦,第一个想到的是请你出面主持大局,这才叫做望族。要是百姓心里只记得你家里出了汉奸,哪还望什么望?
但这一计谋虽然狠毒,可侯恂也依然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新朝的雏形已经出现了,那么这新朝自然就会有一番新气象,那些不愿意效忠新朝企图四处下注的人被李自成反击也是理所应当的,至少和砍了方孝孺十族的永乐皇帝相比,李自成已经算是宽厚了。
真正让侯恂感到忧虑的还是其他东西,他打断了叶廷桂的话说道:“你还是没有抓到重点,你仔细想一想,今天会议上敢当面指责宋氏的李际遇,过去他如何敢这么公开的攻击一个缙绅之族?这才是议事会带来的最大变数。那些原本对于我们唯唯诺诺的百姓,现在也可以通过议事会这个场合公开的批评士绅之所为了,我就看不到这个会议上有什么伦常和尊卑,这才是最关键的。”
叶廷桂楞了片刻,迟疑的说道:“李际遇敢在会上这么说话,必然是有着李自成在背后支持啊,要不然他怎么敢这么攻击宋氏?他自己难道是什么好东西了?不也是风吹墙头两边倒的墙头草吗?”
侯恂连连摇头说道:“就算有李自成在背后支持,李际遇也只需要上书给李自成就可以了,假如没有议事会这个东西,他到什么地方去公开的羞辱宋氏?他关起门来在家里批评宋氏,和当着我们的面批评宋氏,这是一回事吗?”
叶廷桂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当然不是一回事,如果李际遇是通过上书攻击宋氏,那么给宋氏定罪的权力依旧在李自成手中,李际遇不过是作为李自成的臣子向君父告状而已。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就变成了李际遇在议事会上给宋氏定了罪,并让宋氏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以李际遇和宋氏之间的地位差距,这就是以下犯上的举动,这是大大的不同了。
通知
因为某个奇行种在书评区吵架吵输了举报了本书,因此从明日起本书下架整改。对于本书的读者们表示歉意,只能说奴才的想法是令人难以测度的,毕竟人家能向老爷举报你。所以,不管本书能否放出,今后在书评区,本人将不再发言,不是因为害怕了某些奇行种,而是狗咬了你一口,你不能咬回去。就这样吧,马上五一劳动节就到了,大家一起为美国的工人阶级献上祝福吧,毕竟他们赢得了胜利,获得了八小时工作制。
第492章 忍耐
叶廷桂看着侯恂欲言又止,似乎已经猜到这位姻亲想要说什么,侯恂头也不回的说道:“这几日从各处赶来归德的军队已经超过三万,加上原先归德的驻军,都元帅府完全掌控了归德的秩序。我不能冒着激怒永昌帝的风险和他对着干,我相信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在这个当口和都元帅府搞对抗的。”
叶廷桂顿时泄了气,他知道侯恂说的是对的,掌握了绝对武力的永昌帝愿意坐下来和他们开会讨论事务,而不是派出一支兵马在城内抄家,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但并不是永昌帝没有这个胆量,在进入北京时能对着已经投降的百官进行拷掠的李自成,又怎么会在意几个归德望族呢?和顺军在北京拷掠而死的官员相比,归德这些望族并不能算动不得的对象。
两人往前同行了一段路,眼看着通往侯府的十字路口快到了,叶廷桂这才忍不住问道:“难道我们今后就要容忍那些暴发户和泥腿子同我们坐在一起议事了?那不是乱了套了吗?这没有上下尊卑,没有贵贱之分,大顺能维持多久?”
侯恂抬头望了望天,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蔚蓝色的天空只有几朵白云点缀而已,不过他心里却觉得这天有些灰蒙蒙的,让人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
收回了视线后,侯恂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叶廷桂说道:“也许,永昌帝只是还没有学会如何当一位皇上,所以才会说出今天这样的话。等到他知道什么是皇帝之后,他就会放弃今天这种可笑的想法了。我们现在只能等待,其他事情根本做不了。”
叶廷桂心里还是非常的不满意,他不由自主的说道:“可要是永昌帝坚决不改呢?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是怎么崛起的,当日被官军赶到了深山老林里他也不肯向朝廷屈服,这样固执的人恐怕很难会改变自己的主张。”
侯恂沉默了数息后说道:“那样的话,我们就继续等待下去好了,永昌帝这一代等不到,难道我们还等不到下一代吗?永昌帝再怎么英明神武,他的子孙,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总不能和他一样喜欢和泥腿子们坐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吧?”
看着侯恂骑马远去的背影,叶廷桂有些发愣,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位前大明户部尚书居然这么能忍,这可一点都不像侯家的作风。侯家自从发迹之后,除了读书当官的,还有一干叔伯兄弟看着乱世选择了习武,在归德府拉起了好强的势力。
这些侯家人因为喜欢习武,家中又有势力,因此在归德府也算是无人敢惹的好汉了。此前来商丘上任的梁知县,到了地方打听了归德地面的情况后立刻和侯家的侯性结拜为兄弟,这位侯性就是个相当霸道的人物。
侯性的霸道只说一件事就够了,当日李自成派兵攻打归德,梁知县召集士绅商议守城,宋权被分派守西城门,因为一日宋权没打招呼就跑回家去了,梁知县知道后表示要惩罚他,以此警诫城中士民需要认真守城,但是宋权也不肯受这样的屈辱,于是一边闭门不出,一边煽动了归德的读书人围攻了外出巡查的梁知县。
侯性知道自己的结拜兄弟被围攻后,便带着部下从城墙上下来驱散这些读书人,但是因为读书人不肯退让,非要梁知县出来道歉认错,结果侯性就直接下令部下放箭,一位何姓读书人被一箭射中额头而死。这件事激起了归德城内士绅和地方官员之间的强烈对立,也是归德城最终不保的一大主因。
侯性这种霸道的作风,也就说明了侯家平日里的家风了,因此从侯恂口中听到忍耐两个字,叶廷桂也是觉得相当的惊奇。不过他很快也就叹息了一声,假如连侯家都不愿意出头了,那么这归德城内就更没有人能让李自成退让了。
他终于从侯恂离开的方向收回了视线,调转马头向着家里慢悠悠的走去了。这个时候的叶廷桂,也终于接受了一个现实,那就是新朝的规矩和过去是不大一样了,现在的他们也只能顺从这些新规矩,否则是保不住家族的延续了。
杜尔祜、杜努文兄弟抵达清军单县大营时,这里的士气倒是比曹县稍高一些,因为清军在单县这边稍稍占了些上风,而单县也没有曹县那么完备的防御设施,所以这里的清军还能发起几次试探性的进攻。
单县地处平原,南临黄河,地势西南高而东北低,南部沿黄河边是一片沼泽湖泊地,其中西南方有一大湖,也是黄河堤坝决口冲出来的湖泊,方圆数十里,湖边林木茂盛,春夏之际倒是一片湖光山色,太平时节为文人墨客所眷顾,不过乱世么则变成了匪盗的巢穴。
不过自李自成南下徐州之后,单县这片大湖内的匪盗不是投降了顺军,就是被顺军给剿灭了。不过顺军并没有把湖中小岛上的人口全部迁移出来,而是在湖中驻扎了一支巡检部队,以控制这片区域。
于是在清军突破城武、定陶一线后,赶到单县的清军就面对了两个顺军据点,一个是驻扎在县城的顺军主力,一个驻扎在单县西南大湖区的小股部队。尼堪和佟图赖所率领的这路人马,一开始是想着趁着清军攻破了城武城的胜势,一鼓作气拿下单县的。
但是因为后续人马接应不上,而顺军这边对于单县的增援极为迅速,使得尼堪、佟图赖部还是被顺军给击退了。不过虽然在单县这里清军占有优势,但是对于攻打单县,尼堪、佟图赖也并没有多少决心。
面对杜尔祜的询问,佟图赖也一样提到了后勤补给的问题,他向杜尔祜表明道:“若是后方不能保障我部的粮秣,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和顺军在这里开战,虽然这里地势平坦有利于骑兵突击,但是人能饿肚子,马不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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