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130章

作者:富春山居

袁宗第自然是答不出来的,他只能摇头向着李自成请教,李自成于是自答道:“其实很简单,把新学说传播给年轻人,然后等支持旧学说的老人凋亡,新学就能取代旧学了。学术之争从来不是真理战胜了谬误,而是年轻人战胜了老人。”

这一晚上的谈话,让袁宗第受益匪浅,如果说此前他只是一个有些政治天赋的将领,那么通过这一晚同李自成的交谈,他终于有些理解什么是政治了。在两人谈话快结束的时候,李自成才提了一嘴,关于他之前想要建立第二道预备防线的问题。

“我觉得你说的建议可行,路应标师就归你指挥,我明日会让左参谋发文给丰县和徐州,就建立第二道预备防线的权力移交给你。在我军解决了阿济格军的问题前,东面的防线就由你和徐州的总参谋部共同主持了。”

袁宗第起身向着李自成行礼后认真的说道:“臣一定会守住防线,不令清军威胁到徐州根本之地…”

许昌在三国时期属于赫赫有名的颍川郡,三国的谋臣大多出自此地,不过到了大明朝,许昌已经没有昔日的风采了,因为三国时期草木茂盛的颍川郡,到了大明朝已经成为了开发过度的农业区。明末连年的旱灾同样没有放过这里,不过相比起北面的洛阳、开封和西南的南阳府,许昌还是多了几分人气。

清军南下时,许昌境内的几座大城都迅速的开门投诚了,并没有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这种识实务的举动让许昌地面没有受到清军多少骚扰。

但是随着清军失败的消息传来,原本已经归顺清军的士绅和豪强立刻又起了其他心思。阿积赖和

何进忠的部队赶到许州时,驻守许州的韩甲第却没有开城迎接他们,只是从城头送了些酒肉下来,表示城内人心不稳,希望两名清军将领先在城外休息一晚,等明天再讨论进城的事务。

阿积赖麾下的满人将士气的破口大骂,表示要是城内的汉人不开城门的话,那么他们就要打进去。不过这种气话很快就被阿积赖所喝止了,要是后面没有顺军的追兵的话,那么进攻许州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攻城显然是不可能的。

阿积赖同何进忠强令许州城郊的两个村寨打开了寨门,令将士们在这两个村寨内先歇息一晚。因为许州的军民还没有正式打出反清的旗帜,原则上这里还是清军的统治区,因此在清军的武力威胁下,这两个村寨的长者还是向清军屈服了。

不过阿积赖并没有真的什么都不做,就等着明天许州城内的军民开城门了。他找来了

何进忠商议道:“许昌有能力供应大军的城市,除了许州外,就是许州西北的禹州城和西面的襄城了。只要这两地,有一个地方愿意开门接纳我们,那么其他两地就不敢不开门接纳我们,因为只要我军有了立足之地,周边的城市都不是能够挡住我军的城池。”

何进忠点头认同了阿积赖的看法,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禹州之前是顺军的均平府,顺军在禹州的影响力还是相当大的,之前禹州城向我军投诚也是最晚的一个。因此我看,禹州开城接纳我军的机会不大,倒是襄城还有些机会,顺军在襄城时曾经割了许多帮助守城的读书人的鼻子,因此襄城的读书人对顺军可谓是恨之入骨,他们也是主动开城迎接我军的城市之一。我看,我们往禹州派个信使就可以了,往襄城派出的人员可要慎重一些。”

阿积赖听从了何进忠的建议,连夜往禹州和襄城各派了一队人马,并让自己的亲信担任了前往襄城的正使。不过就在清军向襄城派出使者的时候,襄城此时也接到了李过派人送来的招降信。

当初主持襄城向清军投降的,主要是襄城中的士绅,明末河南变乱之后,地方豪强就掌握了县内的大权。在襄城县内,说了算的还是襄城的士绅。正如何进忠所言,襄城士绅一开始抵挡了义军的进攻,之后看形势不妙又开城投降,却不了义军进城后对协助守城的读书人采取了割鼻的报复,这使得襄城的士绅彻底的走向了义军的对立面,因此听到清军南下的消息后,就派人和清军进行了联络。

而阿济格对于襄城士绅的柔顺姿态也很满意,因此并没有另外委派人来担任襄城的县令,只是让当初来联络的士绅担任了襄城县令,本质上就是什么都不变,在襄城说了算的还是这些士绅,这对于襄城士绅来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势若激流的清军,居然这么快就撞死在了顺军身上。从睢州、陈州传来的清军失败消息,使得原本主张投降清军的士绅不得不请出了那些不主张投降清军的士绅一起商议该怎么办。

第415章 追击六

各地士绅集会时一般都会选在城隍庙内,一是避免官员干预,二是为了请城隍老爷作个见证,也即所谓的“人在作,天在看”。

今次襄城士绅讨论李过送来的招降信时,又突然从许州传来了清军败于睢州的消息,于是原本就比较复杂的情况,现在就更加变得错综复杂了起来,当天在城隍庙内的聚会,也一直开到了晚上灯火通明时。

之所以襄城士绅不能尽快拿出一个结论来,归根结底还在于那些曾经力主投降满清的士绅害怕遭到顺军的报复,又对兵强马壮的清军抱有希望,他们总希望再观望观望,不到最后关头,不愿接受李过的招降。

就如某黄姓士绅这样说道:“上次我们不过是守了几天城,结果开城之后顺军就出尔反尔,对守城人士大家报复,这次难道我们投降后,顺军就不会报复我们了吗?我不是说不投降,但是等上两天,彻底看清楚形势再作决定有什么不好?”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侥幸心理,若是清军真的还有翻盘的机会,那么李过也就没可能给他们送来招降信件了。毕竟按照清军的行军路线,在李过抵达襄城之前,应当会有一部分清军撤退回来。但是现在襄城以南就没有成建制的清军撤向襄城,而原本投降满清的南方各豪强,现在却又纷纷换回了大顺的旗帜,这就意味着清军在陈州至少已经被围歼了一部分。

现在再加上清军睢州败退的消息传来,那么在更确切的消息传来之前,有见识的人自然能够先判断出,河南这一路清军的失败已经不可避免,至于清军在其他方向是否能够扭转局面,那也帮助不了襄城人解决近在眼前的顺军的威胁。

只不过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可谁又会站出来当这个乌鸦嘴呢?毕竟现在谁也不能保证顺军进城后会不翻旧账,毕竟他们过去就这么干过。因此即便现在站出来主张接受顺军的招降,也未必能让自家得到什么好处,这是大家的事,自然就该大家一起决定。

不过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人站了出来,为这场集会讨论一锤定音了,一个是城内威望最大的士绅刘汉臣,一个是城中名气最高的读书人张永祺。

刘汉臣是反对开城向清军投降的,但是他对于顺军也并不待见,因为此前顺军进攻襄城时,他在守城中出力甚多,所以被顺军割去了鼻子。从哪之后他就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了,清军突破黄河南下时,他正在城外庄园内闲居,等他得知城内士绅要开城迎接清军的时候已经迟了,于是干脆就在首山隐居了起来,这一次襄城再次面临抉择,城中士绅百姓才将他请出来。

张永祺是力主开城迎接清军的读书人代表,作为本地读书人的领袖,他认为丢掉了北京的顺军已经不可能再统一天下了,因此吴三桂的借兵助剿恢复大明才是可行之策。对于满人占了北京后是否还会出关这一疑问,他认为即便满人占据了河北,也最多不过是辽宋对峙的南北朝格局,因为满人没有这么多人口吞并整个中国。

听了数日士绅们的争论,刘汉臣出声道:“我大明之所以亡,起因就是满人在关外的叛乱,之后满人又数次入关残害我百姓,劫掠我人口财富,此时相信满人会帮助大明剿贼,同与虎谋皮有什么两样?阿济格这路兵马在河南哪有什么王者之师的风范?否则河南百姓又怎么会去帮助顺军?此时和清军断绝关系,重新选择立场犹未晚也,难道各位一定要等到顺军兵临城下,才决定投降吗?”

此前一直力主满人能帮助大明剿贼的张永祺,这个时候也改变了立场向众人劝说道:“我此前以为,永昌帝没有西归长安,反而沿着运河南下是昏了头了。

在满人和吴三桂的攻击下,顺军从山海关败退并丢失了京师,这个时候顺军不逃回家乡去重整旗鼓,反而贪慕南方的繁华,以顺军过往的劣迹和其在南方的毫无根基,我本以为顺军是不能够守住中原及江淮之地的,最终只能再次变成流贼。

正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我才力主大家迎接清军,不能为一群流贼害了我襄城百姓。但是从现在阿济格军的一连串败绩来看,顺军至少已经在河南站稳了脚跟,这个时候我们继续支持清军,那就是在和周边的河南人为敌了。

那样的话,我们是没有胜算的,也是平白让襄城百姓再遭受一场战火。所以,我们应当接受李过的招降信件,并请顺军尽快入城安抚百姓。至于此前的迎接清军事宜,我自一力当之…”

刘汉臣的势力,加上张永祺的解释,终于让襄城士绅接受了两人的决定。而就在他们连夜派人去给李过军送回信后,第二天一早,清军的使者就到了。

对于如何对待这些人,刘汉臣和张永祺商议后就站在城门楼上拒绝了清军使者入城的请求。清军的使者不得不退回了许州,到了下午时分,阿积赖、何进忠便先后收到了派往禹州和襄城使者的回复,襄城这边拒绝他们入城,而禹州则直接对清军使者展开了攻击。

听完了这两路信使汇报的自身遭遇后,阿积赖便对着何进忠说道:“看来许昌这里已经不能为我军驻地了,此地的汉人已经背叛了我们,只是畏惧我军武力,才没有下令攻击我们而已。”

何进忠也颇为焦虑的说道:“韩甲第还是不肯开城,而且连出面对话的都是手下,这分明是在搪塞我们。而且我的人还听到了一个消息,我们陈州的军队被顺军给包围了,顺军现在正从陈州往许昌方向前进,这样的话,大军退往许昌已经没有意义了。”

阿积赖大吃一惊的问道:“这个消息确切吗?我们在陈州的军队已经完了?”

何进忠沉默了片刻后回道:“只是传闻,不过我已经派人往陈州方向去打探了。只是,这个消息要是确实的话,我们还有必要在许昌呆下去吗?”

阿积赖没有立刻回答,他背着双手在院子里来回走了数次,这是村寨中最好的一家,但也不过是用黄土和卵石修筑了一道矮墙,把自家和外面分隔了一下。墙上坑坑洼洼的洞穴,表明了这道墙修建的时间不短了。

何进忠注视着这斑驳的黄土墙,一时也有些感慨了起来,从南下时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四处碰壁,这个转变的过程也实在是快了些。要是他们这一路军队失败撤退了,那么山西和山东那两路军队还能继续作战下去吗?要是那两路军队也没有打开局面,满人这次入关究竟还能呆上多久?而他们这些背叛了大明和大顺的辽东明军,今后该怎么办?

就在何进忠默默的思考时,阿积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停下脚步对着何进忠说道:“就到明日中午为止,不管陈州那边有没有消息,我们都撤回尉氏县去。不过。你要继续同城内交涉,不管韩甲第开不开城门,都要他弄些粮食出来,你派人去四郊征集粮食,明日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回去,这次回去的路上,恐怕是不好筹措粮秣了…”

阿积赖和何进忠并没有等到第二天中午去,因为当天晚上前往南面哨探的人马就接应到了从陈州一路逃亡回来的清军散兵。第二天一早,巴克勇等人也闻讯找了过来,和他们这队人马汇合了。

这个时候,陈州的形势就很明显了,他们留在陈州的万余人马几乎被顺军全歼了,这个万余指的是从河北南下的部队,并不包括河南本地投降的人马,因此大军退往许昌接应陈州人马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至于想要在陈州牵制住顺军的设想,在本地百姓的纷纷倒戈下,这也是个不切实际的空想。

考虑到南面的顺军可能会随时出现在许州城下,阿积赖和何进忠当即决定拔营返回尉氏,此时正好是他们从睢州撤退的第四日。就在阿积赖和何进忠于午后拔营北上时,许州城内的韩甲第也在部下的通报下来到了城头,观看着清军的撤退。

望着这一幕,他也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身边的部下们说道:“看来清军在河南确实是呆不下去了,所以连许昌都不想要了。那么我们又何必为满人送了自己的性命,挑一队骑兵出来,我要写封信给葛将军,请他派人入驻许州,我们从今日起重归大顺的怀抱了…”

对于韩甲第的决定,他身边的部下们没有反对的,反而一个个都称赞起了韩甲第的英明。于此同时,顺军驻扎在螺河一代的部队也接到了襄城百姓送出的投诚书,顺军前锋开始向襄城继续前进了。

在阿积赖和何进忠返回尉氏县之前,驻守在尉氏县的阿济格已经对前往许昌的念头大大减弱了。因为第三天顺军的步兵就出现在了尉氏县,原本一直避免和清军作战的顺军骑兵,在得到了步兵的支援下,开始了试探性的进攻。

第四日,两军交战了一整天后,清军各部将领开始向阿济格诉苦,得到了自家步兵支援的顺军骑兵,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消灭的目标了。顺军骑兵可以在形势不利下退缩到步兵身后调整,反而令追击的清军骑兵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因此在不消灭顺军步兵的情况下,他们恐怕是很难消灭这支顺军的骑兵了。

对于阿济格来说,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要是能够歼灭顺军的步兵,那么他们还需要撤退么。

第416章 追击七

阿济格的卧室内传出了女子的哀嚎声,守在房外的侍卫们下意识的都远离了卧室几步。作为阿济格身边的亲卫,他们很清楚阿济格的癖好,这位很喜欢在女人身上发泄自己的愤怒,在国内的时候还会稍稍收敛一些,但是一旦到了汉人的地盘上,就开始变得无所顾忌起来了。

听着这女子的惨叫声,他们能够感觉到现在的阿济格心里有多么的愤怒。当然有几个脑子比较聪明的侍卫,却能感受到这种愤怒背后的无力感。说到底,在众人面前老是炫耀自己武勇的阿济格,其实内心是懦弱的,在被四大贝勒欺压的时候,他不敢反抗,就只能把这种屈辱和愤怒转移到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身上,或是汉人奴仆,或是身边出身不好的侍卫,都有可能成为阿济格的出气筒。

因此,听到阿济格在汉女身上发泄的时候,并不能带给外面值守的侍卫什么香艳感,他们只会担心阿济格的怒气还没有发泄完,从而落在自己头上。

仅仅是为了发泄时,阿济格是不会在卧室里待的太久了。随着房内不再传出女子的声音,没过多久披着一件貂裘的阿济格就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他叫过一旁德侍卫吩咐道:“让人把房内的铺盖换了,顺便把人处理了,再找人烧些热水送上来,我要泡个澡。”

玛哈答应了一声,便叫了两个同伴进入了房间,很快他们就抬着一床棉被走了出来,棉被中露出的头发能看出里面裹了一个人,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不过边上的侍卫对此视若无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阿济格此时倒是冷静了许多,趁着热水还没有送到,他站在台阶前对着积赖问道:“阿积赖派回的信使说,他们什么时候动身返回?”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积赖估摸了一下时间后便回道:“说是午后就动身,奴才觉得至少要到午夜前才能赶回来了。”

阿济格瞧着灰色砖墙上反射的阳光许久,方才说道:“这些蛮子就是不可信啊。我们得势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卑躬屈膝,生怕不能让我们知道他们对于大清的忠诚。可等我们稍稍失势,他们又迫不及待的想从我们这条船上跳下去了,就像他们跳上船时那么的迫切。

也罢,今次且让他们得意几天,等到下次我们再回来,那些背叛我们的蛮子,我会一个个把他们找出来扒了他们的皮,让他们知道,背叛我们的下场。吴三桂那边,看了信使送回的消息后可有什么说的吗?”

阿济格发泄不满时,积赖只能低着头一声不发,因为他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毕竟这一次南征失败后他们还能否再回来,实在是一个未知数。哪怕满人还能再打回河南,可阿济格应当不太可能当一路主帅了,因为这场大战对于满人来说,已经和松锦之战的损失差不多了。

虽然黄台吉一直把松锦大战描绘成满人和明人几十年作战的转折点,此战之后明军在关外已经没有了能够威胁满人的武力了,吴三桂率领的辽东明军残余,不过是勉强守住中后所到山海关这段辽西走廊而已,已经没有能力如祖大寿时期在锦州和满人隔河对峙了。

但是满人的上层其实都清楚,松锦之战和当初老汗挫败明军四路大军是截然不同的,当初老汗击败明军四路大军,自身的损失真的是微乎其微,反而因为接收了大量明军降军而大大增强了自己的实力,并轻易的占据了辽河以东地区。

而松锦之战满人虽然取得了极大的战果,几乎把明军在关外的骨干一网打尽,可是满人的损失也是极大的。正因为满人的损失太大了,所以黄台吉才没有乘胜追击,把明军彻底赶出辽西走廊,直接打到山海关为界。

为了吓住明人和草原上的蒙人,满人只能掩盖了松锦之战的损失,以防止明人继续增兵关外和草原上的蒙古人起兵造反。此次阿济格南下携带的五万大军,其实已经和历次入关的清军规模差不多了。但是经过了一连串的失败后,除了一万多的骑兵,郑州、洛口一带还有近万人马,其他兵力已经损失殆尽了。

即便不算上南下新投降的三万多人,光是阿济格自身的兵力就损失了近三万,如果不是损失的大多数兵力都是投降的前明军,那么这样的战争再打上两三次,大清就要亡国了。要知道,虽然满人一直大力宣扬满蒙一体,并极力和蒙古诸部进行联姻,但是蒙古人对于满人并不是真正的顺服了,因为蒙人一直都默认这样一个规则,只有黄金家族的血脉才能统治蒙古人,而满人并不是。

也就是说,一旦满人开始变得虚弱了,那么草原上的蒙古人就一定会爆发反抗满人的斗争,这不是一个猜测,而是满人中人尽皆知的现实。

即便九王再怎么维护自己的哥哥,王议政大臣会议也不会允许再把满人的命运交给阿济格了,因为满人真的打不起这样损失巨大的战争。国内的满汉之争之所以一直能够不被激化,就是因为满人需要汉人为自己打仗和生产,以弥补满人的人口不足,正因为这种现实上的需求,从而导致了满人至上主义始终是口号多于实际行动。

此时听到阿济格主动转换了话题,也让积赖松了口气,赶紧回复道:“平西王听说陈州军队有可能已经被顺军击败,脸色也是大变,不过之后他向着奴才说:陈州军队既然已经不保,那么再前往许昌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因此请大将军重新考虑一下前往许昌的计划,或者退往郑州更加合适一些。”

阿济格却不以为然的说道:“退往郑州?吴三桂还是没有说实话啊。顺军两路大军汇合后,郑州同样守不住,因为我变不出粮食来,等到开春黄河解冻,大家难道在郑州等死吗?要退就要退到黄河北面去,然后据河而守,那样顺军才对我们无能为力。”

积赖从心里是认同阿济格的判断的,除了粮食问题外,顺军还有大量的火炮,只不过移动速度较快的清军一直没有给顺军使用火炮的机会。可要是退到了郑州,那么等顺军把他们包围在城市里,可就能够毫无顾忌的使用火炮了。

但是这个话他也不敢接,因为责任太大不是他一个侍卫能够参和的。阿济格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通知诸将,晚餐后来我这里开个会,讨论一下撤退的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阿济格还是放下了其他顾虑,决定把手中的这点有生力量带回去再说。虽然此次南征是失败了,但是幸好死的大多是汉人,汉人么回去搜罗一下就能补充回来,可满人确实是死一个少一个了,他委实没法继续和李自成赌下去了。

对于阿济格召集军议的目的,满汉将领们都是有所预料,不过他们有一点确实没有想到,阿济格之前死死咬住要在许昌牵制住顺军,可是现在却已经不满足于撤向郑州的保守方案了,而是要一口气撤回到黄河北面去。

不过大家对于阿济格的主张却没有提出质疑,因为这两日和顺军追击部队的小规模对战中,他们已经感觉到顺军的士气开始日益增强,而本方的士气却开始不断下滑了。这一转变并不仅仅因为清军此前的数次失败,事实上有一件事对双方士气的影响是很大的,那就是清军在途中对于河南百姓的劫掠和杀戮。

哪怕是清军过去入关时,对于汉人的劫掠和杀戮也是遵循着两个原则,第一是不许私下劫掠;第二是对于那些抵抗的汉人才许进行屠杀。通过这两个原则,清军的劫掠和屠杀其实成为了一种组织下的活动,而不是单纯的个人发泄。

但是此次阿济格在撤退途中对士兵放开约束后,等于是放任了士兵私下的劫掠和杀戮,也就使得清军将领对于士兵的约束力下降了。而清军对于沿途百姓的祸害,则进一步证明了李自成所谈论的战争正义性,对于接受了这一说法的新军将士来说,他们觉得自己是在保卫这片土地上的民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而不是为了某人争夺天下的炮灰。

再加上沿途百姓对于顺军的欢迎,使得顺军的士气开始不断的提升,面对清军的攻击欲望也就越来越强了。而清军这边因为军纪的破坏,加上失败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头上,因此对于应战的欲望越来越小,不仅仅是那些汉人士兵,就连满人也不认为在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中牺牲会有什么意义。

而阿济格提出的黄河开冻时间,往年一般在2月末或3月初,也就是一个月之后。假如东路大军不能在一月内打破僵局,那么他们在郑州就成了孤军了。当然最麻烦的还是粮食,郑州一地的粮食早就被他们搜刮了一次,想要再从当地百姓手中搜刮出守城的粮食,显然不是被顺军追击中的清军能办到的。

因此这场会议讨论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得出了结论,大军应当撤回到黄河北岸重整,然后等东路大军打开局面后再作其他打算。

关于撤退的方案,阿济格还是秉持了一个方针,把吴三桂待在身边,然后让满人监视吴三桂的部下作战。就如何对付附庸部队来说,满人已经玩的炉火纯青了,就是看住军头,然后将其部下监督使用,没有了吴三桂在军中,吴三桂的部下们只能老实听命,不会轻易背叛满人的。

第417章 追击八

李自成和袁宗第进行了夜间谈话的第二天,李自成就把睢州事务托付给了袁宗第,然后带着近3万军队向着尉氏县赶去了。和前几路以战兵为主的追兵不同,李自成所率领的这路人马主要以后勤辎重和炮兵部队为主,因此骡马大车极多。

于此同时,顺军的后勤线也重新作了调整,从徐州到归德再到睢州,原先的丰县到归德的后勤线路成为了辅助线路,安全性不仅大大提高了,也缩短了后勤运输的里程。当然,面对顺军不断的向西进军,总的后勤路线还是大大的加长了,这同样给都元帅府带来了日益增加的后勤供应压力。

当睢州大捷的消息传回徐州都元帅府时,主持都元帅府日常政务的杨承裕、张家玉、周亮工等人都是大喜过望,如果说此前曹县、考城等胜利提振了顺军上下的士气,这次睢州大捷则真正扭转了河南的形势,让他们看到了击退清军南下的希望。

杨承裕拿着从睢州送来的捷报,喜笑颜开的对着同僚们说道:“好,好,这场大捷来的正是时候。能够在开春之前迎来这样一场大胜,那么接下来各地就能安心准备春耕了,只要能够挺过今年,我料满人今后是再也发动不起这样规模的战争了,天下安宁之日可期了。”

张家玉也认同的说道:“确实,之前战事久拖不决,各地人心惶惶,哪里能够安心生产呢?有了这样一个捷报,大家就不用担心清军突破济宁南下了。不过,这样的大战,我们恐怕短时间内也是打不起了,为了筹备粮食和征发夫役,山东河南的民力几乎都用到极点了,若是不能给这两地百姓以休养生息的时间,地方上恐怕是撑不下去了。”

主持财政工作的周亮工深有同感的说道:“粮食和民夫还好说,这一仗打掉的银子,杂七杂八加起来已经超过1600万两,相当于过去4年的国库收入。时间继续拖下去,民间的财力也要枯竭了,这仗打完之后也确实要好好修整几年,再考虑北上收复京城了。”

杨承裕却并不认同周亮工的看法,他冷笑一声说道:“底层百姓确实是家无余财了,但是江南的缙绅们却怎么会没钱?大明边军饿着肚子驻守边郡的时候,他们还在忙着修园子呢,一棵大木上百两,一块太湖石费至上百金,但是这些人眼睛不眨一下就能花费数万两修个园子,可对于国税则是能拖就拖,民间的财力没有枯竭,只是被某些人藏在了家中不肯拿出来而已。”

对于杨承裕的愤世嫉俗之言,张家玉和周亮工一时都沉默了下去,因为他们接不上对方的话。虽然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但张家玉和周亮工家中都属于望族,而杨承裕虽然世代继承了钦天监的职位,但也就比普通人家稍强而已。

缙绅们平日里享受到的好处,像杨承裕这样的人家是享受不到的,但论起对大明的感情,其实杨承裕反而比普通缙绅深厚多了。虽然他投降了李自成,但是对于那些不肯拿银子来拯救大明的缙绅们,他可是一点好感都无。

杨承裕看来,大明之所以亡,并不是因为李自成的造反和满人的背叛,而是那些世受国恩却整天挖朝廷墙角的缙绅们。这些人占据着天下最富庶的土地,把持着最赚钱的生意,却依赖特权免去了自己应当缴纳的国税,还包庇平民投充,使得国家的赋税集中在如李自成这样原本为大明良民的人家身上,把这些大明的良民生生逼成了反贼。

哪怕他现在从贼了,

杨承裕也不觉得自己对大明有什么愧疚的,因为大明早就完蛋了,完于那些辜负国朝的缙绅之手。他的这种思想在李自成的“造反有理”主张下,开始变得更加的公开化了。

在李自成提出造反有理的主张之前,李自成麾下的文臣武将在李自成面前表达忠诚的方式,只有支持不支持李自成当皇帝,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评价的方式。

因此杨承裕虽然投向了李自成,但是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如何帮助李自成打天下,至于对大明缙绅的的看法和对待方式上,并没有达成一个真正的共识。在某个程度上而言,打击贪官污吏并不一定排在支持李自成当皇帝之前。

因此,杨承裕虽然认为应当削除缙绅们的一部分特权,但是他也不敢公开表明这一立场,因为这有可能令他得罪天下缙绅,但并不一定获得李自成的支持,毕竟在帝位面前,一个杨承裕显然是重不过天下的缙绅的。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包括杨承裕在内的一些读书人只能把某些观点隐藏起来。但是等到李自成表明了自己的政治观点后,以杨承裕为代表的读书人,包括那些并不支持李自成造反的读书人,却都认同了李自成提出的一个政治观点,旧的大明体制存在了太多的问题,不进行改革是不行的。

不管支持或是反对李自成的读书人,在是否对旧大明体制进行改革的问题上,开始了重新分化组合。支持李自成或朱家或其他什么人当皇帝,其实关系的只有一部分人的利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其实很难意识到谁当皇帝会维护自己的利益。

但是对于旧的大明体制要不要变革的这个问题上,参与讨论的人就不是少数人了,因为从嘉靖年间开始,对于体制要不要进行改革,朝堂和民间都一直有着议论之声。变革派一度占据上风的时期,是从嘉靖末年到张居正去世,等到万历废除了新政之后,变革派开始式微,保守派开始上台,即便之后出现了徐光启这样的西学大师,也没能再挽回变革派的颓势。

当变革派在朝堂上全面败退的时候,正是起义军在整个北方兴起的时候。可以说,虽然朝廷上的掌权者否定了对体制进行改革的主张,但下面的百姓却没有认同这一点,他们以投向了义军反抗朝廷的举动,表明了对于旧的大明体制有多么的不满。

义军大杀贪官污吏和迫使缙绅拿出钱粮和土地来赞助起义,并免除农民的国税,本质上就是一种对于旧体制的否定,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找到如何建立一个新的满足大多数人要求的新体制的方式,所以才会造成了破坏多于建设的情况。

某人穿越过来之后,开始修正义军无意义的杀戮和小农所具有的平均思想,把义军带向了变革大明体制的道路上。这样一来,那些曾经因为畏惧义军的破坏力而不敢支持义军的变革派,开始向都元帅府靠拢,支持对旧的大明体制进行一定程度的改变。

哪怕是张家玉、周亮工这些出身缙绅之家的官员,虽然不赞成全面废除大明旧体制,但也认为旧的体制应当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良,以适应当前社会的现实需要。到了这个时候,南北官吏、读书人和关心政治的有产者,开始放下了自己支持谁当皇帝这个问题,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当前的体制应当进行什么样的变革,才能让天下恢复太平。

和谁当皇帝相比,对于体制的变革显然关系着更多人的利益,在这个问题上哪怕是不支持李自成的人,也基于希望某些社会问题能够得到解决,对于都元帅府的改革政策也采取了部分支持的态度。

而在改革思潮开始重新回归到社会主流观念后,杨承裕也就不再害怕表明自己的立场了,作为李自成身边的近臣,他需要表明自己的改革立场来获得下面人的支持。就如同此前牛金星以定国奠基为号召,吸引了一大批希望成为从龙之臣的读书人围绕在了他身边,其实是一样的情况。

不过看着张家玉、周亮工有些尴尬的神情,杨承裕终于收住了对于江南缙绅的批评,转而说道:“这个消息必须尽快给淮安、扬州发去,一方面可以振奋人心,另一方面也能让那些犹豫不决的墙头草明白,这是最后上都元帅府这条船的机会了。”

张家玉、周亮工虽然觉得杨承裕的性格稍稍偏激了一些,但是这个决定倒是不错的,李自成此前南下虽然压制住了南方缙绅,迫使福王退位就藩,但是随着李自成率军北上和清军展开决战后,南方处于观望或具有其他心思的人也是不少的。

这些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明忠臣的人,在崇祯和太子下落还不清楚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把福王推上了帝位,完全没有考虑崇祯或太子若是没死,南下之后要如何面对福王登基的局面。哪怕是号称正人君子的东林党人,也并没反对推荐一个新皇帝上位,他们只是反对和自己有仇的福王上位而已。

在个人私利面前,南方缙绅已经赤裸裸的表明了,他们所谓的忠于君父,其实是忠于一个能够保卫他们利益的君父,要是这个君父不能维护他们的利益,那么就是昏君和窃取帝位的坏蛋了。

这并不是什么诬蔑之词,在李自成逼迫福王退位之前,江南已经开始流传起了关于弘光帝的昏聩之举,比如大行皇帝还没有入土,弘光帝就忙着大修宫室和挑选秀女了。江南缙绅的这种举动,让从北方南下的官员们大为不满,倒不是他们有多少公德,而是这些官吏的家产都在北方,因此恢复北方就成为了他们的主要利益述求,这和想要保住江南半壁江山的南方缙绅就产生了矛盾。

这也是当李自成把太子抬出来后,北方官员立刻肯为都元帅府所用的现实,因为只有李自成才能帮助他们恢复家业。当然,也有人就直接留下投降满清了。不过对于南方缙绅的不信任感,却是都元帅府上下的共识,哪怕是张家玉、周亮工这样的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