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听到李隆基话语越发的悲怆放肆,北海王忙不迭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并疾声低语道:“三郎你收声……如今邸舍内外,哪里还有隐私,有什么心思言语也决不可宣之于口!”
此时的王邸中堂中,也隐约听到侧堂里传出的愤怒咆哮声,只因歌乐声的混淆而并没有听得真切,但在堂一干宾客们也都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安平王李隆范直接站起身来往侧堂行去,而王守一在想了想之后便也打个手势、示意众人继续享用餐食,自己则跟随安平王一同行出。
客席中,靺鞨人祚荣眼中精光闪烁,手指摩挲着酒杯,神色若有所思,同几个随他一同登门的伙伴作无声的眼神交流。
等到李隆基不再悲声怒吼,北海王才收回手长叹一声道:“你既然没有忘记当年故事,又怎么能不明白咱们兄弟真实处境如何?
勿谓圣人薄情,当年妖妇掌国、奸徒嚣张,咱们阿耶虽有国嗣之名,但却困在内宫无从解脱,咱们兄弟几个只是不知人事的幼童,全凭圣人舍身犯险的杀贼夺宫,世道才得拨乱反正。但却因为他根基浅薄、难驯强臣,不得不将大位推让给阿耶。
其实在圣人眼中,咱们一家才是窃取了他舍命夺回的势力大位,后续各种反扑,其实也都在人情计议之内。身在那样势位,绝情一些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咱们阿耶若有他一般的狠戾,又怎么会让庶人显祸乱东都,给了圣人夺国掌权的机会?”
在李隆基往常的印象中,只觉得这个兄长是一个胸无大计、只知享乐的庸人,此时听到这一番长论,不免有些诧异失神。
“三郎你也不必这么看我,一同成人的兄弟,我确实不及你有智慧志向,但经历人事种种,能无一二自己的体会?”
北海王迎着兄弟诧异的视线自嘲一笑,继而又说道:“这番话其实我早就想劝告你一番,只是见你上进心切、觉得我不肯上进而自找的借口,不会听在心里。
圣人是怎样的身世?妖后当国的旧年,他是死处翻生的孽种,所受的折磨苦难又比咱们兄弟深刻得多。即便如此,他还能委身饰面的讨欢于祖母,诸种仇恨都可一概抹去。既不知恨,又缘何有爱?
这根本就是一个绝情冷血之人,又怎么会因些许血缘瓜葛而对咱们兄弟真心关照?往常对咱们放纵不问,只不过因为他身在高处、懒于垂顾罢了,但凡咱们事中稍有招摇、引起了他的关注,祸患自然不远……”
“我自负多智、不肯自弃,但讲到对世道人心的认识,是真的不如阿兄啊……”
李隆基听到这里,忍不住长叹说道。
北海王则苦笑摇头道:“三郎你并不愚蠢,只是圣人远比你想象的更高妙。他是一团妖氛中冲撞厮杀出来的得胜人物,要把持玩弄咱们兄弟自然毫不费力。势力已经远远不及,智力则就更加的大大有逊,根本就不是等量的对手。
如今的形势,其实也远没有三郎你想象的那么灰暗。他仍要做一位仁慈的君上,咱们兄弟些许分量甚至不值得他痛下杀手、败坏自己的名望。眼前的些许困境,只当此前的不谨慎遭受的惩罚,日后但在户内安分守己,仍有富贵长年不失……”
李隆基听到这话后又是低头默然,过了一会儿却捂脸痛苦道:“我不甘心啊,阿兄……如今我声名俱毁、一无所有,只因自己愚蠢,可以咬牙生受下来。但、但是,每每见到他同那祸国的老妪强扮祖慈孙孝的假象,我心里便火烧一样的难捱……
世人皆耳目昏聩,竟容得下如此的颠倒黑白!血淋淋的宗庙,纵江河倒灌、仍然腥臭难闻,凭什么、凭什么人人都要忍辱苟活,唯此祸国老妪可以超脱于恩怨之外?”
这一通诘问,北海王也不知该要作何回答。他之所谓对世道人心的认识深刻,泰半源于一种畏惧艰难、安于现状的躺平心理,对自我的评价已经极低,因此得到了安慰与解脱。
北海王难作回应,但门外却响起了冷笑声:“人间诸事,哪有什么确凿必然的因缘道理?大王平日多么冷静智慧一人,怎么问起了蠢问题?生人贵贱有别,际遇祸福无定,譬如我,东市买弓刀、西市选鞍马,只待赴洛扬名,官司一纸文书,便废了我所有的筹备抱负。
对尊贵者而言只不过一个念头的转动,但却毁了一个坊里少壮满腔的矢志报国的热血心肠。但那又如何?难道因我一人不预武举,朝廷北征大计便会一败涂地?”
“放肆!我兄弟内室闲话,你也敢来旁听滋扰?”
见到跟随安平王一同行入的王守一插口说话,北海王脸色顿时一沉,当即便拍案要将其人斥出。
但王守一却不理会北海王的训斥,只是盯着临淄王说道:“大王自觉孤愤不平,但在我看来确是可笑。道逢崎岖,自己不肯落力铲平,又不肯绕道行远,只怪旁人不为你修桥铺路,这又是秉持什么道理?
人间多少饥寒交迫、壮志难酬,大王生来富贵荣享,却愁困感慨世道艰难,这难道不是无病呻吟?既不肯舍去眼前所拥有的荣华富贵,又放不开满腹的仇恨怨情,这难道不是庸人自扰?天命有定,人力无常,志力衰弱却期望命数圆满,这难道不是痴心妄想?
遇事忿而不争,唯知当户穷吠,于事何益!”
听到王守一连番的讥讽嘲笑,堂中其他两人都觉得有些受不了,李隆基却自觉振聋发聩,抬眼凝望着这个往常不甚关注的家伙,并忍不住说道:“往常自负迷眼,却没发现身边多有才智雄发之人,守一这番话的确让我深感警醒。”
“三郎你不要听他狂言嘲讽,此物浪行坊间,凡所遭遇无非匹夫意气之争,能知几分贵人处境的艰深?”
北海王本来还颇自得于今日能得兄弟刮目相看,此时听到王守一竟也得到类似的评价,顿时感觉受到了冒犯,不悦的开口说道。
但李隆基却示意王守一坐定下来,叹息说道:“连累守一你不能应举,并不是我的本意。但眼下我处境艰难,也无从给你补偿,我倒想听一听,你之后又和规划?难道还要继续坊里浪荡,沉沦不名?”
“大王你也不必探听我的心迹,我这种闾里下才纵有什么逆转生涯的计议,也不足以作为大王这种尊崇贵人的参考。坊中的豪杰虽然不入贵人高眼,但最不缺的就是舍命一搏的勇气,输则身死名灭,赢则富贵荣华。”
王守一落座之后便开口道:“我也并不怨恨身受大王的连累,赌徒我见过极多,但凡入了不由自己话事的场所,未赌已经输了一半,并非输在了运气,而是输在了势力。大王自己尚且只是斗场内的一个斗士,又怎么能包揽我长赢不失?
那些入场的豪客们总是目我为敌,想要从我这里博彩豪取,但他们只要入场,输赢自凭我的心意。我真正的对手并不是这些赌客,而是坊曲间一样营生的铺主。对赌客们榨取的再狠,于我只是一时的短利,但只有斗倒了那些同行,我才能长久的宾客盈门。”
“所以,守一是在告诉我此番所以亏输,并不因为运气手段有逊,而是筹码落错了场面、拱手送人?”
李隆基听到这里,脸上颓丧之色微微收敛,眼神中复又精光闪烁起来。
“三郎不要听他邪言蛊惑,唯今安分守己才是长久自保之计,千万不要再别生事端!”
北海王见李隆基颇有意动之色,虽然并没有完全参透言中的深意,但却没来由一慌,连忙开口劝阻道。
王守一却摇头摆手道:“卑者难替尊者谋身计议,贵贱各有感受,我言既出口,大王听在耳中,就算有怎样反思,已经不是我的本意。赌中最忌摇摆不定,买定离手、义无反顾。我阿耶时常自怨错失机缘,但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怨情,既然没有认输的担当,自然也就不会有博胜的得意。”
讲到这里,王守一便望着李隆基正色说道:“此夜王妃为府中添喜,本不该妄作别计。但眼下室中并无贰心之人,我斗胆请告大王,若我能为大王收服当此直守的京营将官,大王需作许诺将我妹子扶在正室。一母同胞的血亲,我不忍见她因父兄下流便猥在别室。”
“王妃宗籍录定,并不是我私意能作更改。”
李隆基闻言后便摇了摇头,但过片刻后却又抬手伸到王守一面前:“但守一若信得过我,此际我便同你击掌为誓,来年若能事由自主,绝不相弃!”
王守一却并不抬手击掌,只是翻身跪下用额头迎在临淄王手掌:“但得大王一言,何须作甚虚誓。匹夫之志亦不可轻侮,大王自安居府中,待我成事!”
第1034章 唯赌见性,必入彀中
清晨时分,在家人三番催告之下,京营郎将权楚临才满心不耐烦的起床穿衣。
“好不容易临到休沐时日,一大早便在内庭嚎叫!”
披衣出门后,权楚临横了一眼刚才叩门叫喊的家人,没好气的训斥道。
那老家奴弓着腰、赔着笑脸道:“奴自不敢打扰郎主清梦,只是主母连番催使……”
既然已经起床了,权楚临便也懒得再同家人计较,打着哈欠穿过后堂走进了侧厢餐厅里,当家的娘子早在屏后等待,见其行入便入前说道:“方从曲里购回的毕罗羹食,夫郎总嫌厨下整治的滋味寡淡,今早可以舒畅用餐。”
权楚临闻言后便点了点头,说话间夫妻两便并席坐定,席侧侍员数人传布餐食,又有邸中侍妾儿女们入室问安,一副大户门庭的规矩气派。
前来问安的小儿眼瞅着食案上馅料充足的毕罗只吞口水,因大妇无出,权楚临极爱这个妾侍生下的庶子,见状便要分给小儿半张毕罗,却听旁边妻子低咳两声,讪讪停下了手上动作,只摆手道:“冬早天寒,你们也归舍用餐吧。”
待到诸人悉数退去,室内夫妻两人才开始进食,彼此间也无甚交流,气氛略显沉闷。
妇人饭量不大,满案的餐食浅尝几口便欠身离席,坐在了别处。眼见权楚临用餐完毕后,这妇人才开口说道:“日前叮嘱夫郎,年前要抽出旬日时间,往咸阳去监修我阿耶墓园,夫郎可不要忘了此事。”
“一直记在心里。”
权楚临听到这话后,心中便生烦躁,但面子上还是客气的点头应是。
见丈夫反应有些冷淡,妇人便又说道:“旧家事务,本不当劳烦夫郎。但阿兄他远事在外,京中又没有别的近支亲友可以在事支当。他使人传书细嘱此事,心里很是重视,我夫妻当然不能疏忽不顾。抛开血缘的情义不说,我家近年也是多多依靠阿兄的带挈,才有……”
“我明白、明白的,若非国公使力,我今怕还沉寂杂司,无论出于亲义、恩情,这件事我都一定会办的妥当,娘子放心罢。”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些微的不耐烦,但听到妇人又将日常挂在嘴边的话语在耳边唠叨,权楚临便有几分羞恼了。
妇人见他反应如此,便也闭口不再多说。倒是权楚临自己或是觉得语气有些冲,又低声加了一句道:“但今京营仍有事务缠人,怕到腊月月中我才会有时间往咸阳去。”
听到这话,妇人又皱起了眉头,忍耐不住复作抱怨道:“今圣驾转在东都,军士盛用漠北,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杂事纠缠?夫郎自有主见,妾本不该多说,但见夫郎仍是不免忙碌,还是忍不住要说一句,早时京中选将,阿兄本已经建议夫郎你踊跃应募,不要错过这个壮功时机。如今又如何?既没有拱从圣驾的宿卫风光,也没有领掌军机的势位显要,闲在京中,却还免不了杂事的纠缠……”
听到这一番絮叨,权楚临又是默然无语,待到妇人起身离去,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谁家户中有一个过于强势的娘子,日子总不会过得太舒心。
虽然自家这娘子倒也谈不上有失分寸,但有意无意流露出对自己的轻视,仍然让权楚临倍感压抑。
但他也不愿、或者说不敢家门失和,他这娘子家世不弱,乃故年天皇宠臣、宰相李义府之女,但如今当家在势的则是他的妻兄、赵国公李湛。
李湛乃是当今圣人的故旧元从,一路追随圣人、特别在靖国时期甚有功勋表现,不只爵封国公,上半年更是接替归朝拜相的宋璟担任安东都护,乃是屈指可数、位高权重的镇边大将。
若讲家世的话,权楚临本也不差,天水权氏本是国朝显族,他父亲权怀恩也得袭爵卢国公,并在早年圣人入治长安时便入府追从。但是很不巧,正当他父亲将要入直台省的时候客死宦途,家势也因此并没有在此开元新朝步入显达。
权楚临少年时爱玩闹,只知同宗族兄弟们浪戏坊间,虽循父荫得一出身,但却一直沉寂下僚。最终还是赵国公不忍自家妹子生活寒酸,才多方努力将权楚临选在了京营。
因这一层缘故,权楚临对妻兄并自家娘子也心存一份敬重。
但唯独自家这娘子性喜虚荣,向往自己能够努力用功、封妻荫子的风光,甚至不惜催促他前往边疆险地卖命争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觉得妇人只将自己当做一个谋求风光的工具,心里并没有长相厮守的真正夫妻情义。
今早又受一番唠叨,权楚临全无好心情,本来打算邀请几个好友同赴坊间游逛散心,但他所认识的世族子弟如今多追从圣驾前往东都,身世不够显赫的早在娘子干涉下断绝了来往,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游戏的伙伴。
中庭闲坐片刻,他才想起来日前京营直堂签到时,有一袍泽几番邀请、姿态很是殷切,略作回想后他才吩咐仆员道:“去前厅找一找,有没有游击祚荣的名帖。”
家人们一番找寻,才找到了他这同僚的名帖,权楚临不想留在家中,一边使人前往询问是否有暇,一边着员备马离开了家邸。
他在坊曲间闲游未久,对面数骑便策马疾驰而来,为首者正是他那京营同僚、东胡人祚荣。
彼此见面自是一番寒暄,祚荣因权楚临主动使人联络而颇感受宠若惊,姿态摆的极低,那恭敬的态度看在权楚临眼中,清早受的一番闷气也得到了极大的疏解。
“闲游也是无聊,不如去外苑游园观赏一番?”
寒暄完毕后,权楚临便提议说道,眼下世博会还没有完全结束,几处游园也是颇有风物可观。
祚荣闻言后则连连摇头:“圣驾东行,京中诸会都大失颜色。难得清闲时光,何必浪费光阴去瞧那些庸俗风物。我知平康坊有一趣处,金窟斗鸡很是精彩,将军愿否同往?”
这一届的世博会跟往年相比显得有些不温不火,也是因为圣驾东行跟北征战事的双重影响。权楚临与这同僚只是见面点头的交情,彼此趣味并不熟悉,故而才随口说了一个去处。
但听到祚荣作此提议,他不免也是大为意动。五陵子弟大凡喜爱游戏者,就没有不喜好斗鸡的。只不过随着成婚之后娘子不喜他玩物丧志,权楚临又要攀附妻兄权势,甚至连自己亲自驯养的斗鸡都忍痛送人。
这会儿心瘾再被勾动起来,他便点头笑语道:“金窟之名坊间倒是豪壮,只是往日一直无暇前往,今日倒要看一看较早年戏场有何优胜。”
于是一行人便直往平康坊而去,祚荣自然早作了各种人事安排,抵达金窟后自有事员一路引领他们前往贵宾厅堂。
见这同僚如此人面广阔、似是常来常往,原本因其东胡出身而略有轻视的权楚临不免有些刮目相看,言谈起来态度更加随和亲切。
进入贵宾厢席坐定之后,权楚临很快就被场上精彩的斗鸡游戏所吸引,两眼放光的欣赏起来。
场上斗技最精彩的时候,厢席外却突然传来了喧哗声,原来是今日宾客太多,有豪客因为没有厢席而吵闹起来。
戏斗场所这样的情景也不少见,入此欢场争得就是一个风头,权楚临对此也不陌生,少年时多有见闻。但只要不骚扰到自己,他也懒得过问闲事。
但却不想那喧哗争吵却越来越近,到最后一个穿金佩玉的豪客直接冲进了他们的厢席里,指着几人便不客气的喝令他们离开。
场中管事一脸赔笑的入前解释道厢席是专供贵客观戏,眼下诸厢唯有他们没有落彩,所以按照规定是不该使用这厢席的。
观戏正精彩处受此打扰,甚至还被一个不知所谓的外乡豪客当面羞辱,权楚临自是羞恼不已,转头便怒视身边的祚荣。
祚荣此时也是神情窘迫恼怒,瞪眼不肯让步,然而那外乡豪客挥舞着五千缗的飞钱叫嚣,一时间吸引来更多的目光。
权楚临早过了少年意气的年纪,加上在职京营这种规令极多的官司,自不愿在坊曲间吵闹露丑,见状便皱眉道:“今日且如此,各自散去罢!”
“本来约定是我要款待郎君尽兴游戏,若就此离开,日后牙门内外我还如何做人!无论斗财斗势,好儿郎又怕何人!”
祚荣这会儿却红着眼眶拉住将要抽身离去的权楚临哀求连连。
见这六尺有余的壮汉被人挤兑得如此失态,权楚临一时间也觉不忍,加上他心中也并不是全无火气,只不过几千缗的博彩豪赌让他听着便有些心惊。
祚荣拉住权楚临之后,从腰际囊中一通翻捡,取出皱巴巴的几张飞钱,再与同伴们凑了一番,倒也凑出了五千缗的数额出来,直接甩给了斗场管事:“滚出去取筹,不要再入内骚扰!”
那豪客似是也没想到几人能凑出这笔数额不小的款项,愣了一愣后便退了出去,但却没有走远,只在他们厢席不远处的通席坐定下来。
等到管事将等额的筹码送来后,祚荣一并堆在权楚临面前,咧嘴笑道:“郎君尽情玩耍,在咱们的走马地界,岂能让外乡杂流羞辱讥笑!”
见祚荣额头还有汗渍隐见,想知凑出这五千缗来也是极为吃力,但这真诚的态度却让权楚临颇生感触,抬手将筹码推了出去并笑语道:“谁家营生都不容易,无谓为了这等闲气浪使钱财!”
“输了那才叫浪使,但我相信郎君见识眼力,或许此日还能凭此赚得一笔横财,转去南曲馆里做上一把豪客!”
祚荣却又将筹码推回来,只让权楚临放心落注。
观戏几场,权楚临确也有几分意动,唯是囊中羞涩,但见祚荣态度恳切,于是便又笑道:“那便游戏一场,夺彩君等自领,没筹你我分担。”
祚荣等人又是摇头摆手道是不必,于是权楚临走出厢席绕场观察一番,最终选定了几个斗鸡,返回来后却也不作豪赌,只下了最低的一百缗筹码。
等到他们落注之后,那通席上的外乡豪客则下在了对注上,且一押就是十倍的一千缗,摆明了是要继续斗气。
很快权楚临落注的一场便开始,他所选定的斗鸡入场后便气势如虹,直将对方那斗鸡抓啄得血流如注。厢席中自是连连叫好,因那外乡豪客千缗重筹抬高了水线,这一场他们便赢得了三百多缗。
眼见那外乡豪客一脸的不甘心,权楚临心中也觉快意无比,再加上同伴们一番吹捧,更觉得自己眼光精准毒辣,于是便又继续下注,而那外乡豪客仍在对注加码,摆明了要斗气到底。
一直连赢数场之后,此处场所中一众赌客们对权楚临的眼光已是钦佩至极,各种吹捧声不绝于耳,而权楚临恍惚间似乎也回到了声色犬马的少年时代,脸上笑容灿烂无比。
至于那个一路对赌的外乡豪客则就惨了,脸色苍白、满是油汗,再见厢席中满是得意欢笑,终于忍耐不住,直从囊中取出一张万缗巨额的飞钱并怒声道:“老子少年离乡,穿州跨府,凭的就是一股韧性好运,不信今日折在此处!内厢里几物敢不敢继续落码?”
虽然连赢数场,但权楚临却始终没有忘形,一直只是百缗投注,此时见那豪客叫嚣,于是便不无得意的笑语道:“风餐露宿、行商逆旅,这般的辛苦,又何必一时的斗气输掉身家?”
“我无本生利时,你还只是怀抱呛奶的臭物,哪用你教我做事!”
那豪客明显是输红了眼,根本不理会权楚临良言规劝,仍在强硬叫嚣。
眼见对方如此顽固,权楚临也是冷笑连连,于是又拿起百缗的筹码笑语道:“便让你瞧一瞧什么叫作邪难胜正!”
但这时候,赌场中却响起了一片的嘘声:“这外乡人虽然可厌,做事却大有气派。人以万缗邀战,郎君也不可过于吝啬,弱了京畿时流的声势啊!”
人在得意时总难免些许忘形失守,再加上身边祚荣等人也在助势鼓噪:“郎君运势强盛、频频夺彩,如今更满场助阵,凭此人势也压垮了他!”
“那便应下此注!”
权楚临这会儿便也大笑说道,只是当场所管事入内点数筹码时,却发现筹码仍然不足。权楚临虽然落注频中,但却过于保守,每场不过得中几百缗,眼下一堆筹码看着醒目,却不过七千缗出头。
“可惜可惜,大好的运势,竟然就这样浪费了!但凡手指宽松一些,难得如此豪客助阵,还不能豪取万数?”
听到旁观人众的惋惜声,权楚临心中也是颇感懊恼,此时又被群众声言架的有些下不来台,索性将牙一咬,抬手将管事招至近前低声道:“此日闲游至此,随身无携重财。但我在京中也并非没有来历,事后家人再来补数。”
继而他便将自家身世住址略作交代,那管事听完后顿时肃然起敬,叉手弓腰地说道:“郎君若早将名号道来,哪会有闲人敢入前骚扰啊……”
被人如此尊重,权楚临也是颇感得意,只是矜持的摆摆手道:“非此厌货频作纠缠,我等观戏尽兴则可。门风严谨,终究不好在此意气喧闹。若是无疑,且先补足落注罢。”
因需赌场先作筹码垫付,管事告罪一声,匆匆退出请示,片刻后便红光满面的返回说道:“得知郎君名号,东主斥我岂可两千缗寡少钱数羞辱,愿意添注到两万缗。那外乡豪客柜上还押万缗,凭此一注可以直将清囊!”
“狗才,难道我不是你家常客贵宾?凭何我入此中可支不过五百缗、还要留笔立据的押信,换了人来便连万缗都可豪支?”
一边的祚荣听到这里顿时一脸不悦的抱怨道,而那管事只是一脸局促的搓手低笑,并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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