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卑职合宫县主簿傅游艺,并下属几员,拜见大王。大王尊体入居乡里,县廨上下无不欢欣,昨日恐扰大王,不敢长立求谒,惶待一夜,今日始来问安。”
看到绿袍老者行礼,李潼心里是乐开了花,更觉得这一次出宫算是做对了。
此前居在深宫半年有余,所见不过小猫两三只,还往往对他爱搭不理。可是从昨天到现在,坊居还不满一个昼夜,已经见到四个未来的宰相向他请好问安,这种酸爽,真是无可言喻。
“既入坊居,我也是治下良民,主簿无需多礼,快快入座。”
李潼坐在席中,抬手示意傅游艺等免礼入席,眼神则饶有兴致打量着这位马上就要坐着火箭直冲云霄的劝进功臣。
武周一朝,妖异众多,但傅游艺这位老爷子,绝对是其中不可忽略的一朵奇葩。这么多劝进求荣的人,傅游艺能异军突起,短短一年时间里便登阁拜相,也实在是不服不行。
傅游艺也察觉到少王眼神多在其身上流连,且有几分深意味道,虽然让他有些不自在,但神态中也绝不表现出来,他只是微笑着向少王讲述一些坊居规令。
对于他们这些地方官而言,最头疼莫过于治下有什么权贵定居,不可常典约束。如果对方有什么恣意逾规,轻重方面更是不好拿捏。
但傅游艺虽然职位不高,也是历宦多年,许多话题避重就轻,务求不让少王感觉受到什么拘束监管。
不过李潼也压根不关心这些问题,他最感兴趣还是傅游艺这个人。如果不是因为初见不好交浅言深,他真想跟这位老先生仔细探讨下,人皆争宠,何汝独秀?
不过接下来傅游艺所讲的内容,还是引起了李潼的兴趣,因为讲到了他们的田邑问题。
“大王等永业并赐田,省中地官已有立论,发付县廨,府君并诸众连日巡选乡里,置于建春门外感德并三川乡间,平野肥田,大可治业。但不知大王属意何者,尚不敢擅自作决,恭问大王,府中若有闲吏,可否随入乡中验看?”
家业之类,李潼最是敏感,听傅游艺这么说,心情自然热切起来。不过一时间,他还真找不到什么操持田邑的人选,这田邑选在何处,关乎到日后他们一家老小吃喝拉撒,不派心腹去看一看,又有些不放心。
他这里正迟疑之际,薛怀义已经大步行入堂中,笑语道:“王是清雅贵人,哪里熟悉这些田事琐细。你这县官以此烦扰,真是不知所谓!”
李潼连忙起身,邀请薛怀义上座,并向几人介绍。那傅游艺得知薛怀义身份,老脸更是攒成一朵菊花,连连弯腰颔首:“薛师教训的事,卑职只图供事周全,强以俗事叨扰,实在大大的不该。稍后归廨,必择乡郊良田,诸事论定,再求大王首肯。”
“你们这些县府胥员,惯会欺上瞒下,讲得堂堂正正,做事猥琐卑鄙,不可深信。”
薛怀义市井出身,对这些政府基层官员们那是充满了怨念,更不给傅游艺面子,他坐在席中对李潼说:“成家立业,重在丝麻盐米。王虽然清贵通达,天恩包庇,但饮食琐细,也该有心腹人操劳。知你出阁未久,少人遣用,稍后我白马寺典农几人,派来供事。他们做事若有疏漏,王不必道我,打骂严惩都随你心意。”
薛怀义既然开口,李潼自不拒绝,连忙又拱手道谢。薛怀义则摆手道:“我荐用人力,也存私心。有一个故义儿郎,没有什么谋身治业的才干智慧,又不愿他久在方外,托付于王,也是请你代我管教。不求他能高人一等,只求不被人笑卑鄙。”
李潼听到这话,心内便有了然。能被薛怀义这么特别交代托付的人,想是与其关系匪浅,于是便点点头,郑重应下。
薛怀义在堂中浅坐片刻,又说今日还要入禁中供事,不再久留,起身行马离开王府。
送走了薛怀义,李潼再返回来,明显感觉傅游艺对他态度更恭敬许多,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挑选肥田美邑供奉大王。
李潼也笑道薛师简傲,不同俗流,让傅游艺不要介怀。这位老先生也算有真本事的人,一把老骨头大器晚成,虽然短暂,但却辉煌,还是不可轻侮。
亲眼看到薛师与少王亲密互动,傅游艺自觉算是探到了一部分少王底蕴,态度更加恭敬之外,对于少王家事更加不敢怠慢,再作告罪之后便匆匆离开,返回县廨尽快安排相关事宜。
送走了傅游艺,李潼才发现其同行者还有一人徘徊庭左,便好奇的看了一眼。
对方察觉到少王打量眼神,忙不迭趋行上前,匍匐在地恭声道:“下吏履信坊暂直坊正田大生,恭候大王训问。”
对于这位街道办主任,李潼倒是颇有兴趣,摆摆手示意对方跟随入堂对答,坐下后他便笑问道:“坊正家居何在?日后居在治内,少不了要有叨扰啊。”
“下吏家居坊北曲里,能为大王起居供以方便,本就职内。”
这坊正田大生将近四十岁的年纪,看上去肥肥胖胖颇有几分憨态,小眼珠一眨一眨的又不乏精明。似乎因为紧张,脸上沁出一层油汗,几作欲言又止状,终于上前轻声道:“君子满朝,群贤立世。祟迹难久,正声长存。坊野孤义,苦待大王……”
李潼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沉吟片刻,脸色才蓦地一变,目绽精光,凝望向这名一副憨厚富态的坊正。
第0109章 仗义屠狗辈
坊正田大生,也一直在偷眼观察少王,待见少王变色,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便又见到少王眸中凶光隐吐,心内顿时一凛,匍匐席侧小声道:“下吏与郭四郎,托命深情!四郎知大王入居履信坊,秘言诉我,绝无六耳相传!”
李潼坐在席中,面沉如水,闭上眼深作呼吸。门外侍立的杨思勖见到大王屈指暗召,略作思忖后便悄无声息迈步行入堂中,垂手站在匍匐在地的坊正身侧。
李潼闭目不言,堂内气氛也变得沉闷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徐徐开口道:“我以良言劝善,人以危言吓我?”
田大生听到这话,额头更是冷汗直涌,额头抵住手背颤声道:“下吏不敢、怎敢……歃血为誓,四郎以言诉我,坊野小民,求以性命以证忠义!”
“阿九,往北曲请坊正家眷入邸,居在治下,应赠一餐。”
李潼又开口说道,然后便看到那坊正身躯蓦地一颤,但仍只是匍匐原地,没有说话。
杨思勖迈步出门,将大王命令吩咐廊下仗身,然后才又阔步行回堂中。
“坊正请归席,我与郭某,确有声言旧谊,悯其孝义可嘉,才作良言相赠,劝其珍惜性命。区区片言,何须性命相报。况国爵禄养,也无需你乡人仗义扶助。各守安分,无扰彼此。”
片刻时间里,李潼想了很多。禁卫郭达一事,他几乎已经遗忘,却没想到刚入坊中居然便有了余波回应。他不是小人之心,只是这巧合让他有些吃惊。
更不要说昨晚刚刚从薛怀义那里听到禁卫谋逆事迹,难免警惕十足。随便一个人走进来便要性命报效,他又怎么敢相信?谁知道那个郭达私下里又将此事告诉了多少人,信任成本太高。
田大生小心翼翼归席,听到少王此言,那胖嘟嘟的脸庞浮现几分自嘲:“下吏入府走告,心内也犹豫许久。能得取信,可为大王爪牙,不能取信,家室不能保全。旧年闾里无赖,不能奉养恩亲,徒刑外州数年,故郭府君养我父母,至于凶劣归乡。大恩不报,枉生为人!寒舍老小,命寄大王一念……”
李潼听到这话,脸色渐有好转,但也不信此人一面之辞。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一些坊居闲事,主要也是满足一下自己对神都民众日常生活的好奇。
田大生心情仍忐忑不安,他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作此自白,心中也设想许多或好或坏的结果,但唯独没想到少王囚住他家人却转又聊起坊里家常。但他眼下也不知该要如何自剖,只能顺着少王话语,知无不言。
又过小半个时辰,府吏来告言是坊正家人已经被接入邸中,李潼闻言后便站起来,指着坊正微笑道:“一同归邸,小食便餐。”
田大生不敢有忤,只能站起来,乖乖跟随于后。
行出王府之后,李潼便往自己的河东王邸行去,入坊至今,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家庭院是个什么样子。
跨入家门,迎面所见又有内仪门,两侧各立几名仗身护卫,虽无弓刀武装,但各持粗木硬杖,再搭配魁梧身形,很是威武。
仪门后有一片空庭天井,两株粗大的槐树分立左右,并有围栏廊道曲通前厅,前厅也是东西朝向,知客迎宾的地方,或是主人来不及召见,都要在此等候。
穿过前厅,眼前又是豁然开朗,中堂、后进并左右厢室都转成了南北朝向。
对于这个有些别扭的家邸布局,李潼也有一些好奇,转头便问坊正田大生:“此处家邸,原是何家院落?”
田大生连忙恭声道:“旧为江安王邸,垂拱旧年,收为官中……”
李潼听到这话,便微微颔首,心有了然。江王李元祥,谥号为安,是唐高祖李渊的儿子。去年李唐宗室,被抄家身死无数。他奶奶这个当家人,倒是很会资产重组,家业重新分配。
高宗一朝,对外征讨,对内则营造东都,耗费不可谓不巨,贞观年间家底差不多挥霍殆尽。关中每有歉收,他爷爷李治都要屁颠屁颠到洛阳来,有时候走得慢了,随行队伍都能饿死许多人,可见财政也是窘迫到一定程度。
好死不死,李治接下来又把国家交给一个败家娘们儿。李潼严重怀疑,他奶奶狂虐宗室和大臣们,除了打击政敌之外,怕也不排除穷得眼发绿。百姓抄家千户,收入也比不上按住宗王穷索一家啊。
隋唐立国,都面对一个关陇勋贵集团的限制问题,二圣时期许多国策与隋炀帝也颇有类似。对外攻伐缓解国内矛盾,在内则再营新都,转移政治中心。
李治接班的家底较之隋炀帝薄弱得多,硬指标的户口不过三百多万户,一直到了武周神龙年间才又涨到六百余万户。
李潼眼下也没混到需要考虑社稷前程那一步,他头疼的还是这个禁卫郭达所衍生出来的问题。仗义每多屠狗辈,对于这个田大生表现出来的情操,他还是比较佩服的,可问题是,你们折腾我干啥?
就连薛怀义那种脑子,都知道禁卫将领是借他搭桥,不敢轻涉其中。那郭达心心念念为父报仇,包括眼前的田大生,可现在光一个丘神勣就把李潼搞得焦头烂额,他是多闲得慌,还要去惹周兴?
此前那郭达自陈其父交游广阔,黑白通吃,李潼还没啥感觉。可是现在他刚刚出阁,人就已经来到府上,这种沉淀于市井底层的渗透力,也实在是令李潼大感咂舌。
那个郭达,一个罪户刑徒,居然一翻身成了北衙禁卫精锐的百骑,由此可见这张关系网之强悍。
侠以武犯禁,平心而论,李潼觉得那个郭达的父亲死的真是不冤枉,现在可以说是冤杀,但如果你真的有心为恶,国家又该如何制约?
不过静下心来联系自身处境想一想,这一张介于黑白之间的人事网络,真的很馋人。李潼从王府行入邸中这短短时间里,基于此心里已经构思出不下五六种的骚操作。
但是这种法外力量,也真的有利有弊,这也是李潼迟迟不能做出决定的原因之一。
院内绕行片刻,转入中堂右厢,李潼便看到被请进来的田大生一家,放眼看去,倒是一个不小的大家庭,男男女女十几口。
“启禀大王,田坊正家尚有丁男两口南市贩货,是否也要入市请来?”
带领王府仗身前往请客的桓彦范上前请示道,心中不乏狐疑,这种把人一家全端的请客方式可实在不算良善,但他也谨记不该问的不问。
李潼转头看了田大生一眼,田大生看到家人多数在此,神情有些僵硬,但还是上前恭敬道:“寒舍列籍高户,恩授为捉钱户,劣子无能植桑,只能贩业生利。”
“捉钱户?”
听到这个稍显冷僻的词,李潼脸上便露出疑惑。
田大生又仔细解释一番,原来这个捉钱户就是官方对口的高利贷客户。
唐代有公廨本钱制度,各个官署各备一定本钱,由捉钱典史选择富户向他们放贷一定数额的钱,然后收取一定比例的利息,这些利息便用于支付官员俸料、堂食等各种消耗。选到了你,不借还不行,拿回家就算挖坑埋了,该交的利息还得交。
李潼了解之后,心内不免一乐,原来金融还能这么玩,劫富济官。这制度跟北宋王安石“青苗法”倒是有点异曲同工,不过北宋地主士大夫有尿性、能吆喝,李潼对此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听到田大生的解释,李潼心中倒是一动,转对田大生说道:“国邑新设,人力缺乏。田坊正家人既有货殖之能,可否入府任事?若能任事无缺,我自国职酬之。”
田大生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是又惊又喜,不知该要怎么说,站在原地稍显局促的搓着手。
“不必急于回答,且先用餐。”
李潼笑着摆摆手,便在这厢室坐定,吩咐家人将餐食送到这里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忖权衡,他心里也有定计,这田大生冒着全家被一窝端的危险入府表白,别的不说,胆色与忠义是有。
李潼也没有暴戾到真的要杀他全家,避不开那也不妨稍作借用。
至于他们心心念念要除杀周兴,对李潼来说,一个丘神勣也是弄,再加上一个周兴也是算计。他虽然不太愿意节外生枝,但想想原本历史上周兴所以栽,有一桩罪名还是与丘神勣勾结,彼此应该是有交情。
李潼就算不想惹他,说不定周兴已经在帮丘神勣算计自己了。
眼下他虽然已经有了一个王府班底,看看那些货应该还要一段成长期,而且都是台面上人物,很多事都不好操作。如果接纳了送上门来的田大生与早有接触的郭达,也能极大程度扩充他在市井层面的触角。
现在他的确乏人可用,国官一个没有。薛怀义虽说要推荐,但李潼也不知他推荐来的是什么样货色,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这个田大生感激郭达之父帮他养老,肯以性命报恩。李潼索性给他儿子们一个前程,留用府中也是人质,要能保我一人得道,也能分你们一个鸡犬升天。
第0110章 托事献命
田氏一户不过坊里人家,骤登贵胄门庭,这一顿饭也是吃的战战兢兢,食不知味。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李潼也就不再更多刁难,用餐完毕之后,便让杨思勖领着一众人等转向王府,各赠薄礼,他则将田大生留在邸中,再作深谈。
时下人家无论贫富,家邸所在最重要的建筑就是中堂。盛唐时期,虢国夫人杨氏新宅一座中堂,便耗资数百万巨,极近奢华。
中堂是家宅主人主要的会客所在,也是脸面所在。这方面也有规令,王公以下不得重檐藻井。
李潼家邸这座中堂,有着很明显翻新痕迹,应是江王李元祥家人修筑所留。中门三开,厅柱粗大,两侧各接廊舍,与整个中院浑然一体,浮雕描彩,很是华美。
“未知豪贵人家,中堂竟然这么、这么宏大、大……”
田大生立在中堂门前,大有瞠目结舌模样,口语吃吃,一时间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又过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失礼,忙不迭叉手躬身:“坊民见惯简陋,旧年入问江王家人,只在前厅小留,少见高屋,让大王见笑。”
李潼闻言后只是微微一笑,明堂他都登过,这中堂虽然也华美,但也还不至于失神打量。
他负手行入堂中,示意田大生落座,才又将笑容一敛,沉声道:“既知高屋难入,何必搏命来见?侠任意气,小觑国法!你只知郭达之父恩养你家门高堂,更不知何人官禄养他?名爵徒负,典卖恩威,王者具席,岂为此等人物而设!”
田大生见少王陡然翻脸,一时间也觉惊恐,忙不迭翻身离席再作匍匐,涩声道:“下吏虽只卑任,但也知国恩在享。郭公恩我,情不能忘,早前不乏挚友旬月投书铜匦,非但不能申冤诉苦,更遭刑徒追踪,闷杀苦狱……”
“执法是非,不在我的职内。纵有忿言,不向尔等倾吐。我不知你与郭达情谊几深,当日我不举他,是怜其孝义。但他使你来见我,要求什么?遭殃余孽,既知仇大,更该谨慎行事,为家仇爱惜此身,无有一发必中之数,不该擅动。我今日若再不作包容,你二者还有命在?”
李潼讲到这里,已有几分声色俱厉,拍案怒声:“负大事而任意气,恃旧恩而伤人命,不知所谓!他自负一腔孤胆,就强求人尽包容?人情若真恒有体恤,世道不至于有此余孽残生!今日我是敬你义气可嘉,再作庇护,归去告知郭达,他若还如此轻率行动,驱人以命犯险,我不会再有一言寄他!”
田大生听到这里,额头也是大汗淋漓,只是连连应是。
其实心里已经隐有几分认同,他不是惜命之人,否则便没胆量登门求诉。但也正如河东王所言,如果少王对他们不再包容,这一次冒险便没有一点价值。将大仇寄于旁人心意取舍,这也实在不合谨慎的道理。
虽然至今不曾见面,但通过几次间接的接触,李潼也感觉到这个郭达真的是毛毛躁躁,见风就是雨。
此前在禁中,听说越王造反,便要勾引少王外逃。如今得知他们兄弟出阁入坊,马上就派人来联系。一次两次都是如此,根本就不考虑其他的因素。
虽然说有的时候,莽也是破局的一种方式,但大多数情况,莽就是在作死。作到现在还没死,也算他运气好,或者说其父留下的那一张灰色的关系网还能给他提供一定庇护。
但百骑中一个小军士或许没人在意,可李潼身在这样敏感位置,日常被人拿着放大镜观望。如果这小子还不知谨慎,李潼也是真的不敢与他有什么实质性联系,免得累人累己。
说话间,府吏通报田大生的两个儿子已经从南市被召回,正在邸外等待召见。
“令郎暂留府下任事,一者喜你尚义门第,盼儿辈能承父风。二者也是让你警惕,不要意气鼓动、便失分寸。你只道郭四凄苦,恐失情义、不忍悖他。但他真有行差踏错,你若一味盲从、不知训诫,也是违背了其父惠你的恩义。”
李潼站起来,摆摆手示意田大生可以离去了。
他是雁过拔毛,一番敲打让田大生转告郭达,如果那郭达仍然执迷不悟,李潼也不会拉拢他,但要把田大生拉过来,老老实实跟着我,看我怎样给你恩主报仇,让你无愧恩主,再专心为我服务。
田大生被少王劈头盖脸一顿训,头脑都有几分昏昏沉沉,眼下这个结果,实在大大超出了他此前的设想,甚至判断不出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他低垂着头转行到达前厅,耳边便听到两声呼唤:“阿耶!”
他抬起头来,眼见两个儿子都站在廊下,本来有些混沌的思绪有了几分清晰,上前不乏喜色道:“儿辈真是大幸,你父劳碌半生,难登贵人门邸。你们却能好命,被大王收在府中,一定要记得恭敬、谨慎,千万不要做错事惹厌贵人!”
听到这话,田大生两个儿子都有些发懵,特别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儿子更是挠头急躁道:“军卒入市,就把我同阿兄轰回,还担心阿耶犯了官禁,半车薪炭丢在市里没来得及收捡……”
“蠢儿蠢儿,张眼看看这是何等门邸!要能长立此中,还用可惜半车柴炭!”
听到小儿子这话,田大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敲打儿子脑壳,待见左近奴婢张望过来,才按压下怒火拧住儿子耳朵,跺脚低声道:“没有精明,那就不要爱惜气力,手脚勤快些,多听差遣!家门光耀,就在你们身上,若是愚笨懒惰被逐出来,休怪阿耶持刀给你剜出几个心窍!”
说完后,他便示意两个儿子站在原地等待安排,自己则匆匆离开王邸。
被父亲凶言所慑,田大生两个儿子乖乖立在廊下,又等了一会儿,杨思勖才从中堂转出,一指二人说道:“你们两个识不识字?不识没关系,随我去对面王府,自有学官长教习算经,苦学一个月,能学成那就做书吏,学不成就做苦役。执笔还是掌犁,各凭本领。”
两人看到杨思勖如此高大,心中多少有些畏惧,那个年长些、二十出头的田氏子壮着胆子说道:“回告府君,我兄弟久在南市作业,能识算缗,不懂掌犁。”
被人称作府君,杨思勖哈哈大笑,还是摆手道:“不要胡乱称谓,日后再见邸中传告之人,可称大使、舍人,见你两个眉眼敦厚,往后见我,直呼九公、九兄都可。随我来吧,府中算术,是大王案编传授,不同你们坊野俗学,用心学业,往后府士充盈,你们都是先达的老人,大有主君宠眷可恃。”
田家二子能在南市货业,自然也有灵活眼色,听到杨思勖这么说,一口一个九兄叫得热络,跟随前往王府去了。
田大生离开河东王邸后,先回曲里家中,对家人小作安抚并叮嘱他们不可将贵人家邸所见浪言于外,然后带上一名家仆,乘驴出坊直往城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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