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当今圣人事功未显之前,本就先以律吕声辞而驰名于世,所以太常寺这一次在准备庆典舞乐的时候也都是用尽心思、务求惊艳。
像登基大典那种庄重场合,礼乐所设都有固定的章程与标准,框架诸多,并不足以表达出太常众人们的用心之处,所以合署上下都卯足了劲用在燕飨场合中。因此当宴会开始时,大殿中便是舞乐缤纷、精彩纷呈。
可是相对于热闹精彩的歌舞,殿内的气氛则就明显不够到位,甚至显得有些冷清。殿中众人包括李潼在内,所关注的重点主要还在于食案上的餐食,除了偶尔有一些蕃部酋首离席蹈舞祝酒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是专心于饮食。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殿中众人在大礼开始前一日便要斋食沐浴,不敢放纵饮食戏乐。至于李潼这个主角以及王及善等三名告命使,更是从咸阳帝陵返回长安之后便被严格控制饮食,大礼举行至今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熬到现在全凭着一股毅力。
正常大礼进行到现在,群臣或拜或立、或趋迎拱从,也都是极为消耗体力的事情。李潼虽然大多数时间都默坐不动,但一身衮冕穿戴也是累得不轻。
现在终于等到美食当前,谁他么还有心情去欣赏歌舞美不美那才见鬼了。毕竟民以食为天,皇帝也不例外,饱暖才能思其他。
所以太常官人乐工们精心准备的燕乐大戏,便完全沦为了君臣上下大块朵颐的背景音,实在乏人关注。大殿上舞姿妖娆、歌喉悦耳的舞姬伶人们,实在比不上热腾腾的羊肉鹿脯那么扣人心弦。
如果不是殿堂张设华美,这场面活脱脱工地食堂放饭,实在不像是大唐帝国皇帝燕飨群臣。而当群臣填饱了肚子,终于有闲情关注其他的时候,这一场宴会也渐近尾声。
毕竟接下来还有连场庆礼需要举行,像是还要主持皇后册封典礼的礼部与宗正寺诸官佐们便没有入殿,只在别殿简用便餐,所以眼下还不到放开了欢庆的时刻,吃饱喝足后那就赶紧各自休息、恢复体力。
夜幕降临时,参加大典的群臣们便在卫士与中官的引领下自光顺门退出了大内,或各自归邸、或仍归本司处理积存事务。
此前有着一股无从言表的亢奋维持着,李潼还没有感觉如何,现在登基大典终于完成,疲惫感顿时蔓延全身,再加上酒食入腹,头脑更觉得昏昏沉沉。
所以在退殿之后,他便摆手召来便辇,吩咐再往太皇太后寝宫而去,行在途中已经忍不住倦意上涌,酣然睡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太皇太后暂居的仙居殿中。宫人们见他睡得香甜,索性将便辇直接抬入了殿室中,韦团儿正偎侍左近,小心的将臂膀穿入他靠在便辇上的肩项间。
察觉到怀中颤动,韦团儿垂眼望来,顿时一脸歉然:“圣人醒了……妾真笨拙,久失侍奉,动作都不小心。”
李潼虽然醒了,但精神仍有些迷茫,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上半身都贴靠在温软娇躯上,感觉更加的舒服,然后才开口问道:“几时了?”
“刚入初更两刻,时还未晚,圣人要去入问太皇太后?王妃等也俱在殿中……”
韦团儿张开两臂环抱住圣人身躯,虽然略感压迫,但又踏实且温馨,一时间大有不舍。
佳人身姿微调,李潼只觉得脑后所触更显温软丰腴,本就尚未散尽的酒气又涌上头来,转首埋入其中,呢喃道:“反正都已经失礼,不妨多误片刻。”
“呵……圣人、啊……”
韦团儿香息微呵,生产不久的身躯本就不失敏感,这会儿感此厮磨,高挑丰满的娇躯不免都颤抖起来,眼波一转,仅存的理智扫过室内在侍众人,随着宫人宦者们匆匆退出,身躯已被横抱起来,继而便腰肢一拧,报以更加热烈的回应。
李潼自然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不过在克己而不纵乐方面还是勉强能够做到中人以上。年前妻妾家眷们抵达长安后,倒是过了一段辛勤播种的荒唐日子,但随着妻妾们各自有孕,再加上自突厥内寇开始、事情便纷至沓来,也实在没有闲情和精力放纵私欲。
从去年年末到现在,足足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他一直忙于各种事务。即便归京,祭祖登基等诸礼也都不许亲近女色。如今诸事总算告一段落,一直绷紧的心弦也的确需要放松一下。
这么一放松,等到再整衣行出时,时间已经到了二更。榻中佳人已是娇弱难起,而李潼则是神清气爽、精力反倒比刚才还要旺盛,回身入幄稍作调戏,韦团儿只是将娇躯掩入衾被内,美艳脸颊上满是羞红,摆手催促他速去。
等到李潼转身来到仙居殿正殿时,原本聚集在此的女眷们都已离去,只剩下王妃郑文茵仍在殿中陪着太皇太后闲话家常。
刚才色意冲头、唯是纵情,李潼也顾不上别的,此时见到祖母与妻子则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干笑着入前作礼,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年得意,轻狂难免。唯是圣人这个年纪就家国当肩,一时狂态偶露反倒成了难得。”
武则天自不是什么拘泥家长,见到圣人此态,抬手指了指他,然后才又转头对王妃笑道。
王妃起身入前,与圣人并为施礼然后才又相携归席,听到这话后,忙不迭垂首说道:“妾既拙且弱,得幸以来家事无当半分,圣人东西劳走,妾自感怀心痛。但使圣人能怡居内室,妾更别无所求。”
李潼听到这话,反手握住王妃柔荑,笑语道:“娘子秀外慧中,是祖母为我精挑佳偶,自是人间福泽深厚之类。外当家业是我本职,恶祸不扰于庭,更有添丁大喜,则就是娘子福泽所致。”
武则天笑眯眯望着这对夫妻,随口问了几句今日登基大典的事情,然后便又摆手道:“你夫妻且去,来日尚有大礼待作,不必留此叨扰老妇!”
听到这话,夫妻两人相携而起,致歉告退,然后便一起离开了仙居殿。
经过了白天的一番喧哗,此时的大明宫中不失静谧,虽然也有太液池吹来的寒凉夜风,但两侧自有宫人勤走张设扇幕。
乐高趋行至前询问是否登辇,看着廊巷间彩灯光辉明亮,李潼转手将王妃皓腕托在手心,望着那恬静秀丽的脸庞微笑道:“未知是否有幸,请娘子与我夜游皇苑?”
郑文茵听到这话后稍显错愕、明眸微张,片刻后两唇一抿,嘴角便扬了起来,华灯下一对明眸仿佛星辰垂落其中、纯净有光。
她转手将纤指扣入李潼指缝间,微甩着手臂当先而行,一袭黄裙荡漾流彩,就连插髻的步摇都透出一丝欢快:“不独此夜有幸,妾盼余生夜夜能与三郎同守此幸!”
夫妻两人联袂而行,天上月辉洒落,与此处人间繁华交融汇聚,洒满一路归途。
第0803章 戚族有防,国法大善
长安殿位于大明宫的西侧,与左近明义、承欢等诸殿都是后宫嫔妃们的寝居之所。虽然李潼刚刚登基,还没有完成内宫诸内命妇的册封,但既然妻妾们都已经搬入宫中,自然也就被安排在左近。
李潼与娘子且游且行,很快便回到了寝殿所在。而刚才提前离开仙居殿的孺人唐灵舒与杨丽也都早已经等候在宫苑门内,及见两人牵手行进,便也都趋行入前施礼恭迎。
“夜深风凉,娘子们新遭一劫,何必在外苦候!”
眼见两人入前,郑文茵便主动放开拉着李潼的手,李潼也阔行上前,抬手整理了一下两位娘子各自裘衣,多多少少是有些局促,不好过分流露宠溺之态。
几人也并未在宫苑门前停留太久,旋即入殿。方如殿中,李潼便听到内室传来婴儿啼哭声,不免笑逐颜开,一边解下颇浸风寒的罩衣袍服,一边举步便往内室暖阁行去,口中则笑语道:“让我看一看,是哪一个小厌物深夜不眠,还要扰人!”
然而他刚刚走到暖阁门前还未及行入,乳母郑金已从阁内闪身出来,一把将他推在门外,有些不满的嘟囔道:“阿郎深夜入屋、满身的风尘,且去沐净暖身,再来看望!”
李潼闻言后干笑一声,但见郑金神情不失严肃,只能按捺下有些急切的心情,转入另一间早已经备好沐汤的房间。
刚在房中立定,娘子唐灵舒便闪身行入,及见郎君脸上有些戏谑的笑容,唐灵舒俏脸一红,接着便挽起衫袖,美眸睁大颇有几分理直气壮道:“圣人东去后,只听说东都闹乱严重,让人心慌难受。她们几个心烦面薄,直推我入内,瞧瞧夫郎有没有体格创损?”
“那可要仔细瞧上一瞧了!”
李潼闻言后嘻嘻一笑,抬手便将这小娘子揽入怀中,上下摸索一番,便觉出小娘子体态仍是高挑窈窕,不免有些不悦,手覆翘臀上轻拍几记并轻斥道:“终究孕育一遭,该要精心休养,增脂养血才能长保安康。千万不要贪图修身美观,养亏了身体!”
唐灵舒娇躯被抚摸得有些酥麻,长腿一抬便环在夫郎腰际,交颈深拥不无懊恼道:“夫郎也要这样斥我!近来人人都是这种说辞,但我偏偏就是多餐不肥的样子,每日阿姨都要监我进餐,可不敢废食一日……”
李潼听到这娇嗔声更是一乐,他倒不觉得妇人生产后就该腰圆体胖,毕竟每个人体质都不相同,只是担心娘子们为了保持体态而刻意节食自虐。
他倒不是一个不注重相貌的人,但相对于人的外表,更重视的还是感情。别的不说,若他真是一味迷恋精致皮囊而放纵声色,不至于去了洛阳大半年的时间都未近女色。靖国时期虽然事务忙碌,可若真止不住的色心躁动,搞点娱乐的时间还是有的。
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自相矛盾,李潼自不是什么纯情君子,当然也希望妻妾们能青春永驻,但若以伤害身体为代价,感情上又不能接受。
他当然有欲望,但能不失克制,虽然谈不上痴情专一,但在感情上也并不是见异思迁的凉薄,特别是拥在怀中这娘子,于他而言更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此时感觉到娘子窈窕躯体仍是柔韧热情,并没有气血亏空的虚弱,他这才放下心来,轻抚着娘子项背,不无愧疚道:“享得人间繁华,终有责任难逃。世事乖张,分隔两地,我与娘子一并承受生人以来大考验,幸在幸在,无负彼此!我为家门再续尊荣富贵,娘子则为我怀中添一爱物。”
唐灵舒听到这话,不免更加感动,转又小声道:“夫郎不怨我没能奋力添丁?”
李潼听到这些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他还在东都洛阳的时候,妻妾们便陆续生产,让他有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他本身并没有太强的男女观念,而且在古代这种医疗条件下,生孕本身就要冒着不小的风险,妻妾儿女们都能安然度过,已经让他欣慰不已,更加没有别的杂念。
当然,生在这样人家,是男是女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差别。不过眼下李潼精彩人生才刚刚开始,对此也并没有太强烈的需求。特别想到他们李家一言难尽的伦情,反而不怎么希望太早有儿子,不过既然生都生了,那就加倍的精心教养就是了。
眼下妻妾儿女都在殿中,再加上刚才在仙居殿已经与韦团儿鼓掌多时,李潼眼下倒也不方便继续逞威,只在娘子服侍下简单浴洗片刻,然后便批衣出门直奔暖阁去看望儿女。
几个儿女当中,年纪最大的便是唐灵舒所生的小女儿,已经将近四个月大,小娘子眉眼俱已长开,粉嘟嘟的样子,五官中已经依稀有了些许父母的神采,望着煞是可爱。
刚才李潼入殿所听到的啼哭声,正是这小女儿发出,这会儿饱饮一通奶水,小家伙儿安顺的蜷缩在锦被中。李潼小心翼翼的将之拥在怀中也并不哭闹,一对乌溜溜的小眼珠望着一脸憨笑的父亲,还没长出眉毛的眉头暗皱着,大概也在好奇眼前这家伙是个什么鬼东西。
“柔娘生来甚通人性,少有哭闹,唯是今夜像是知她阿耶来见,嬉闹到现在不肯睡去。”
郑金站在一旁,虚张两臂,一副担心李潼马虎失手的紧张模样,但也笑着啧啧说道:“瞧这眉眼,真是像极了阿郎幼时!那时候阿郎降生,阖府上下谁不夸赞,太子殿下更……”
被郑金絮絮叨叨讲起自己婴孩时期的一些旧事,李潼也颇感温馨。特别听到这长女乳名柔娘是他娘娘房太妃所取,便下意识的瞥向抱手站在一旁的唐灵舒,唐灵舒知其意指,脸上顿时露出些许尴尬,忍不住便哼哼道:“这娘子顽皮得很,前日还抓破我……想是难肖其名。”
如今诸子女并养于王妃所居的长安殿中,由郑金这个老资格的乳母统一养育,各自又分派了数名乳母、宫婢十几人,待遇较之他们各自母亲还要更高规格。
紧随长女柔娘出生的便是王妃郑文茵所生的儿子,与其长姊相差二十多天,作为家门嫡长,可谓牵动人心,家中自房太妃以降俱珍爱无比。
太妃虽然没有跟随入宫居住,但也每天都固定入宫看望,并亲自为之挑选乳母并诸侍用之人,足有五六十人之多。太妃盛情难却,但王妃却不想因此而专宠人前,所以才将诸子女都接到一处来一同抚养。
李潼入室看望前,宫人还说小郎入眠未久,但当他探头入幄时,才发现小家伙儿正瞪大眼望着他,险些吓了他一跳。待他抬起食指塞入小家伙儿半拢的拳头里,这小子更紧紧攥住、呵呵傻笑,之后李潼便觉襟前温热,低头一看,虚掩的衾被一角里正有一道小水柱泚了出来。
“这傻小子!”
饶是心里比较担心日后父子相处,但当真正看到自己的血脉活泼于面前,李潼心里还是洋溢起满满的父爱,血出同源的亲近,自己辛苦播种终于得见果实的自豪,一时间将脑海中诸多乏甚意义的杂念都排除一空。
宫人们入前小心翼翼的更换衾被,王妃则在一侧细语道:“小郎还未给名称……”
李潼看着肥嘟嘟的小家伙儿在宫人指掌间伸展着白嫩的手脚,一时间也是思绪流转。他自然不像他亲爹李贤那么彪,一窝小鸡仔儿就把儿子们给打发了,稍作沉吟后才说道:“这小儿是福运相随,降生则邦家安靖,命格已经贵极,更需谨合冲盈之妙,小字且称道奴。”
王妃郑文茵听到这话后自是欢喜不已,少子小字叫什么还在其次,关键是父亲这一点心意所用让人欣慰。至于那小家伙儿李道奴,自然没有太多大人心思,刚才大概一泡尿被憋醒还有些迷糊,这会儿看到好多人站在自己房间里,便哇哇大哭起来。
众人见状后便也连忙退出,跟随圣人再往别处暖阁看望小娃娃们。
杨丽是与王妃见信仿佛,但临产的时候却晚生了十几天,小女儿出生的时候头发都已经依稀见乌,且生产的过程有些波折,到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以至于恨恨的要给女儿起个乳名阿毛。
无论如何,李潼当然不能让他女儿名叫李阿毛,入探之后不由分说改名锦娘,也是身为一个父亲对女儿满满的父爱。
杨丽还有些愤愤不已,抬手戳着酣睡中女儿小胳膊,没好气道:“早见唐娘子朝产夕坐,本以为只是寻常事情,轮到己身,才感到掏人心肝的痛楚!这小娘胎似所种,最会让人牵肠挂肚!”
李潼听到这抱怨声,也忍不住乐起来,拥着娘子温言片刻,不再打扰小娃娃休息,退出来后便去见韦团儿所生的小女儿。韦团儿新承恩露,刚从仙居殿返回,给其小女起名承恩婢,也是满满的乐天知命。
一番游见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李潼也不再转去别处,此夜便就寝于长安殿中。几名娘子围坐一处,浅述别情后便各自散去,只留王妃侍寝于此。
待到别人都散去之后,王妃扶偎李潼入榻,才又小声说道:“妾入宫后寻内官询问一番,知太液池东仍有闲地,内库亦不乏砖木储备,可以在彼处营造别业。隆庆坊风光或美,但天下血种,终究不宜久养闾里……”
李潼自知隆庆坊别宅也瞒不住自家娘子,对王妃主动提起此事也不感到意外。上官婉儿也与内宫诸妻妾们差不多时间产下一子,王妃因有此说。李潼归来至今,都还没有抽出时间去看上一面,此时听到王妃言及,心中也是颇有愧意。
“妾并非有意干涉圣人安排,只不过……”
王妃见李潼默然无语,忙又小心翼翼说道。
李潼闻言后,手指插入王妃秀发之间,叹息道:“是我要多谢娘子大度,能够包容我的任性。但是她身世终究不同你们,未必愿意重归大内……唉,此事容后再说,待我去问过她心意如何,再作别计。”
“妾得幸天家,所配又是三郎如此人物,长恐福薄形秽、见笑于人。此前存亡之危,三郎一力挽救,妻儿才能同荣并显于人间。但在力所能及,实在不忍杂情加扰三郎一分。
况且那位娘子亦有恩于妾,无论她是怎样心意,恳请告知,若愿意同居内苑,妾备榻以迎,若只想隐在市里,妾也绝不干扰。
道奴新生,与儿同年,或不能序齿伦情之内,但若能结好总角,也是不谓孤独。来年长成,并秀气于人间,可以不埋没名血……”
李潼听到这话,心里也是愧情与爱意兼有,俯首痛吻娘子樱唇,一直到鼻息略浊才缓缓分开,又捧着娘子潮红晕染的俏脸叹息道:“外功如何,并不可恃威庭内,家事有序,则尽为娘子妇德之功。能得娘子为我料理家事,也是我三生有幸!”
“妾本一介民女,全无大体大知。幸许于三郎,妇随夫容,纵然智浅,于人事也要深想几层。宗家近年以来常失秩序,往者妾并无切身之感,唯今空榻长守,知我夫郎劳累于纷繁积弊之内,更加不愿故事久在人间。”
郑文茵反手环臂搂住了李潼,继续小声说道:“来日大礼,亦是宣告内外臣民,妾虽妇德不称至达,因此惶恐拜受。三郎虽爱我深刻,但请勿滥延父兄。阿耶虽然不失笃守,但也实在不以练达著称,至于兄弟们,才性半为成熟,今能以元戚夸耀人间,已经荣幸有加。若再违规殊给,则难免亢性滋生,门风衰败或由此始……”
听到王妃这一番话,李潼也是感慨颇生,贴着娘子脸颊说道:“郑氏名门,教养有成,结缘以来,丈人等也都助我良多,娘子不必如此谨慎。来日朝廷量赏,虽然不会因元戚而多加照拂,但旧功积多,也不会刻意削裁。”
“妾所心忧,正在于此啊!往年虽然世道艰深,人所言行难免时势所迫。但当时行台别设朝廷之外、本就是时势非常,父兄纵有建事于此,已经失了正色立朝、忠勤为国的本分。今者万象归正,三郎虽有公正刑赏的本意,但也防不住人间幸徒以此为捐功之途。
寻常百姓,女子一旦离家便已经归于别家祭案,岁年有访已经不失孝义所规,并没有割取夫儿还肥父母的道理。人间奉此一家,规矩该要更加深刻,留隙一分,万众争入。三郎将要兴治社稷,人间才流俱争相待选,若群众有见文武之能不如进用一女,恩威必将因此混淆,选礼亦将因此荒废!”
讲到这里,郑文茵脸色更加庄重,翻身跪在榻席一侧沉声道:“妾已经恩爱在享,盼我主上英明治世,盼我家人和睦美满,但使衣食无缺,不必另加殊荣。恳请三郎能够答应,后族一宗直系,不当两省官长、不直外朝热位,外授无过刺史,宿卫不参郎将!”
李潼本以为自家娘子只是循例客气一番,可在听到这里的时候,才明白这娘子是认真的。他便也于榻中端坐起来,略作沉吟后才又说道:“戚族有防,此亦国法大善。但若果有才性彰然,却因此而遭制裁冷淡,这也有伤士情啊,人将目我天家刻薄,不利后世之治。”
“人间万种才情,岂独厚于一家?妾虽少问外朝故事,但也知道天家之外,世道绝不会因一家荣损而有兴废之忧。若有士人因此薄我天家人情,此类崇幸之徒不用也罢!若有宰辅之才,位虽只充一州通判,也能保一州政通民殷。但若德才不达、强幸居位,便是有害社稷。孰轻孰重,三郎应比妾更加明白!”
郑文茵此刻并不像往日那样柔顺,而是据理力争道。
李潼见到娘子如此认真,忍不住握住娘子的手感慨道:“外戚干政之祸若能绝于此世,千年以后,世人也必感念娘子此日惠德之功!”
“妾并不需千年之名,只守此生,盼夫妻美满、父子和睦,盼我一家能为人间表率!”
被夫君如此盛赞,郑文茵俏脸微红,然后便扑入李潼怀中,呢喃细语道:“先时廊外问讯,听夫郎赞韦娘子莺声悦耳,妾羞不敢语,此夜三郎若再奋力,妾也歌喉撩人……”
第0804章 三长入蕃,编户齐民
在皇帝登基大典举行完毕的第二天,皇后册封典礼便开始进行筹备。
皇后作为坤极之位,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其册封同样也是国之大典。虽然规格略低于皇帝的登基大典,但基本流程也都相差仿佛,同样需要进告天地祖宗、群臣进贺。除此之外,还有外朝诸命妇进行拜贺。
同时,由于本朝还有一位身份地位俱不同寻常的太皇太后,在典礼筹备的过程中,也要充分考虑太皇太后的存在感。
登基大典举行第二天之后,外朝诸命妇们便陆续进入了光顺门外的命妇院暂居以待参礼。这其中,曾经在武周朝担任御正女官的裴行俭夫人厍狄氏被任命为内礼仪使,与外朝礼部尚书欧阳通一同筹备册封典礼。
李潼在皇后寝殿长安殿留宿一夜后,便又乖乖的返回了自己的寝殿蓬莱殿。诸礼仪琐事皆付有司操办,而他也并没有清闲下来,自有大量的事务等待他去处理决策。
眼下诸外事方面,除了仍在进行的河北针对契丹人的追击,倒也没有太过值得关注的大事发生。河北方面最新的战事进展也是喜人,随着李尽忠暴毙于瀛州、契丹军事大溃,接下来的战事便是各种追击。
这其中,黑齿常之、唐先择、杨显宗三路大军已经在幽州成功会师,河北境内的贼踪基本已经被肃清。原本回拒幽州的孙万荣所部契丹叛军也被已经抵达河北战场的张仁愿击败,并且一路乘胜追击,在原北方将领杨玄基、张九节等配合下,前路人马已经进入辽西地区,正在着手收复营州。
不同于原本历史上一言难尽的平叛战争,李尽忠主力被击溃于河北内部的瀛州,孙万荣所部虽然仍还保存一定实力,但已经不成大患。奚人倒戈也让契丹人失去了最大的盟友,而且这盟友一旦倒戈,插起刀来就更加的凶狠。
这其中,单单奚酋李大酺一次性便向大唐进献了足足五千多契丹人的首级,除了在正面战场上收割契丹溃卒的人头之外,留守族地的奚人甚至攻入了契丹人的松漠州,大肆掳掠杀害留守的契丹人部伍,一副要一鼓作气把契丹人搞残的架势。
原本历史上,作为契丹叛乱失败最大推手的突厥默啜,由于此前落败于东受降城,非但没能染指河曲,也没有力量再插手东北方面的战事。因此眼下的东北方面,唐军再次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当然,在这一片大好的局面中,仍然存在着一定的隐患。东北方面,唐人的数量并不占优,大量东胡部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随着以营州为中心的羁縻秩序的崩溃,想要让这些东胡部族再重新归入大唐的统序中来,仍需一番苦功。
这当中最大的隐患莫过于靺鞨人的东逃,靺鞨也是东胡中一个古老的部族,如果不考虑其部族在大唐羁縻秩序下的独立性,那么靺鞨人的力量其实还要胜过契丹。
当然这一份强大也是充满了血泪,大唐初期,靺鞨人不幸生活在大唐与高句丽两大强权之间,其部落联盟中势力最大的粟末靺鞨便产生了分裂,一部分加入了大唐,并产生了以李谨行为代表的粟末蕃将群体。
至于另一部分族人,则就受到高句丽的驱使奴役,并安排在与大唐作战最前线的辽东地区。这一部分人际遇就要悲惨许多,随着高句丽的覆亡,作为战败者的仆从军而加入大唐,首领被扣押在营州,部属则安置在辽东地区,受大唐控制与更加东北的黑水靺鞨作战。
这一次从营州东逃的靺鞨首领乞乞仲象等,便属于后者。他们当然享受不到太多大唐的恩惠,所领略到更多还是大唐的残暴,心中当然存怨不浅,想要重新招抚回来并不容易。
而且辽东方面还存在着多达十几万户的高句丽遗民,这些人与靺鞨人也有着充分的融合,很有几分难兄难弟的味道。这也是原本历史上,渤海国得以建立的客观基础。
在当下这个时空中,李潼当然不允许海东再出现渤海国这样一个存在,但也明白若只是一味征剿、恐怕会适得其反。
所以他也充分利用大唐此前几次东征所遗留的人事基础,一方面大力提拔东北系的将领,黑齿常之麾下就有数名原高句丽高氏、泉氏等人选,用以分化高句丽遗民。另一方面就是积极联络黑水靺鞨,通过这些东胡本土力量遏止住粟末靺鞨的东逃之路。
上一篇:大唐:我高中状元,被朝廷劝退
下一篇:抗战:逆天改命,我李云龙成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