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隆庆坊这些宅业,多数都被行台购回,不过短期之内,行台还并没有加以开发的打算。坊中邸业大量闲置,仅仅只在坊中靠近春明门的南曲修筑了一批仓邸,用以收存长安城东灞上驻军的营帐器械等物。
同时,隆庆坊东部还有水渠夹墙直通城外,便是中四军的驻军大营,于此拱卫长安东城,并保护直通位于北大内大明宫的太仓漕渠。
李潼给他这个小马甲赐宅于隆庆坊,也是经过一番斟酌权衡的。
昨日情浓恋热,离开长寿坊西康王邸后便直奔隆庆坊赐宅,竟夜欢愉。黎明时分,李潼循着生物钟自帷榻中坐起,身畔侧卧的上官婉儿便也被惊动起来,娇躯软偎李潼身侧,不无关爱道:“三郎这边要离家就事了?”
李潼回身俯拥这娘子丰腴娇躯,观其眉眼之间仍是春潮残浓,不免又是情意大动,垂首啜衔,口中含糊道:“昨夜仪仗留于西康王邸,且着令仪驾先发,稍后再入街相会,同归行台。还有一些时间……”
上官婉儿身躯仍是酥麻敏感,感此情热便忍不住呢喃一声,但还是用强大毅力不失温柔的将夫郎推开,娇躯裹入锦被中,粉白如藕的两臂扯过绵袍、披加于夫郎身上,语调不失腻意沙哑道:“长情在守,不争短愉。昨夜至今,妾几入抵死愉境,枯禾乍沐,体态已经不失难堪,实在是已经难承恩露。三郎一身所系,不只皮肉温存,或谓只是一介校理卑职,但行台雍王殿下典刑严谨,终究不能因情废事……”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停下了动作,一边穿衣一边感慨道:“雍王殿下确有倾世的风采,但一点薄禄就强厉催使人才,少恤人情,也实在是让人无奈,难免让人情怀暗怨。”
上官婉儿听到这番吐槽,已是笑得花枝乱颤,眸波一转,身体已经完全没入锦被之内。
片刻后,一团柔滑自腹下荡开,李潼穿衣动作为之一顿,顺势仰于帷幄之中,良久之后才短呵几声,有些慵懒的等待着衣袍被细细的穿系起来,这才有些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指腹擦过那嫣红水润的两唇。
“雍王势大跋扈,天下人尽皆知,但唯我三郎,能为几分报复……”
上官婉儿一边说着,一边自己都忍不住乐了起来,翻身滚入帷榻深处并柔声道:“三郎且去,妾这一身狼藉,须得细养几日。”
此时檐前铜漏声响,已经到了卯时。李潼也实在没有时间再继续腻歪,起身披上锦袍,等到门外侍女入舍束发,他又向着垂帷深掩的榻中说道:“稍后行台会有仆员入坊帮助搬迁,诸事无需娘子操劳。长安近日商贸事宜繁多,来日隆庆坊将作官造的榷场。所以置业此坊,也是贪此惠利。”
帷内响起一个慵懒应声,李潼便又继续说道:“我虽然领职学堂校理,但所事只在有无之间,很难凭此长领食补,些许职俸实在不足以供给一家衣食用度。来年家事要长作维持,仍须娘子努力。娘子谋生有术,所制香品惊艳人间,可以凭此向社监署申请技补,列作官卖物料。来年榷场作成,前铺后居,衣食便可以恒由此出了。”
他这里话还未讲完,上官婉儿脸庞陡从帷内闪出,瞪大了一双美眸惊诧道:“三郎不是欺我?你真这样打算?”
李潼闻言后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让你入府你又不入,不得已要鱼服入坊迁就。这一个身世本就有无之间,难作超品拔授,禄料所得有限,更难有余暇当户治业,娘子若不奋进生产,何以维生?”
“李三郎,你、你……你可真是,难怪入世几年,声势作大!”
上官婉儿握拳捶榻忿声几句,片刻后却又笑起来,眉眼弯如月牙,探手指着李潼说道:“我有妙技傍身,养活家人不难,若真无以生活,那只能是行台为政失治、不恤民生!只是从今往后,你要清楚在这家宅之内谁是当家的主人,若不然,不要怪我只是粗麻冷餐给你!”
李潼闻言后哈哈一笑,待到幞头缚定,便又起身行至榻前,捏了捏这娘子眉飞色舞、满是兴奋的脸颊并笑道:“此宅业乃行台明令赐给三原李学士,岂你妇流恃财能逆?但娘子创业养家,确也不易。为夫感怀肺腑,唯是入幕仰受磨索,绝不强争体位上下!”
“速去、速去!巧妇遇此拙人,又不能棍杖逐出,也只能本分怨守。”
上官婉儿捂脸退入帷内,口中虽作怨言,但语气却是轻松欢快:“既然家计仰我,三郎要把你告身、配符留在家里,让我每月入官领俸!入坊定居以来,行台豪取家财良多,哪怕我夫只是卑职薄俸,一钱一丝我都要核计清楚,拿取回家!”
李潼对此自无不可,相关事物丢进帷中,然后才又说道:“走了,近日娘子专心宅业布置,待我择暇休沐归家。”
当李潼循小路出坊,来到春明门大街时,原本留在西康王府的仪仗队伍也已经正在街中徘徊,他便顺势登车。
西康女王叶阿黎此时也随王家行在仪仗中,及见雍王殿下登车,便于车中深叩并恭声道:“臣多谢殿下曲隐及我,于此情事必缄默自守,绝不泄露半分!”
眼见叶阿黎如此庄重表态,李潼多多少少是有些尴尬,抬手扶起叶阿黎,对坐车中然后才叹息道:“既然已经享于人间豪势,便知有的事情终究不能循情随便。只是这位娘子与我前缘纠缠,实在不忍心相弃于野。于女王处偷窃几分便宜,让你见笑了。”
“殿下既有豪情兴治于天下,又不失人意眷顾于细微。臣有幸得豫,唯是深感殿下情义深刻,绝无丝毫噱念滋生,庆幸自身能作心腹引用。”
叶阿黎讲到这里,语调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又垂首低声道:“昨夜殿下恩许庇护长久,臣感此言,辗转难寐。生人至今,凡历甘苦唯是自尝,未有妒慕旁人所遇美满。但昨日所历所感,初心已难自持,心事怯于尽袒,但、但只要殿下仍须循求方便,臣、妾、妾唯是相待……”
壮着胆子讲出这一番话后,叶阿黎已是螓首深垂,身躯都缩于车厢一角,似有几分紧张到脱力的虚弱。
李潼在听完这一番话后,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回应。他昨日借西康王邸幽会上官婉儿,起先也并没有预计到后事发展,上官婉儿予他的炽热回应更是始料不及,当时情动脑热,许多事情思虑便不够周详。
一时冲动倒也无伤大雅,但冲动之后所面对的尴尬局面,想要处理妥当也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疼。他昨日王驾停留于西康王邸,恐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叶阿黎毕竟身份特殊,不同于寻常民女,这件事也必然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影响。
想到这里,李潼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惭愧的。无论蕃女是否珍重名节,这件事终究是他不对在先。
尽管叶阿黎声言细表,心意已经袒露许多,但对于这一层关系的处理,又关系到行台对于西康国的经略问题。起码眼下李潼暂时并没有将彼此关系更进一步的打算,即便是要认真考虑,也应该在三受降城修筑完毕、陇南驻军妥当之后再作思计。
因此眼下李潼真不知该要如何给予回应,这也使得车厢中气氛变得尴尬、沉闷,而那一直垂首不语的西康女王,翘起的睫毛间已经隐有泪雾暗聚。
晨光破晓之际,王驾行至朱雀门前,经过一番沉思后,李潼终于开口道:“三原李学士告身诸物俱在坊邸,女王若是雅赏此才,不妨就邸辟为府佐。客乡远在,人情终究难免疏离,坊中娘子庄雅得体,闲时往来访问,也可以经营一份闺阁情义。”
说话间,他解下一枚佩玉递在女王白皙手心中,并说道:“笃情相守,诚为人事可以称美。只是有的时候,就连我也很难极尽恣意。如今所恃者,长年有望,眼前或有不便,但来者可待。”
“妾、妾不敢妄求,得此赠物、赠言,彷徨尽无,唯是安待!”
叶阿黎两手捧住那一佩玉,于车内垂首低声道。
朱雀门前,李潼下车后吩咐仪仗将西康女王送归其邸,一路缓行进了政事堂,稍作沉吟后传来内卫郭达,吩咐分遣一路内卫常驻西康王邸。
第0737章 豫王西行,祭拜皇陵
十一月后,行台诸项大计都已经议定,且根据实际的情况进入实施阶段。
民生方面以行台户部尚书李元素为领衔,除了行台原本的行政结构之外,今年的考选又给行台补充了一千多名新的才士人选,人员配给方面大显从容,已经开始派入诸州县,审定新籍、旧籍,划分官屯与赠给民爵等诸事同时进行,务求要在来年春耕到来之前,使陕西道诸州县正式进入新的行政节奏中来。
同时,新一年的开边户也已经征集完毕,与行台兵部尚书姚元崇一起北进、前往河套地区,筹备三受降城修筑事宜。
陇南方面的驻军,则以原潼关镇将曹仁师为统帅,除了行台中军一路前往之外,岭南巴中地区也招募健勇,以一万唐军为主力,并选募诸胡城傍仆从两万人,驻扎于松州都督府。
同时,诸边戍卒也陆续抵达京畿周边,成为长安新的卫戍力量。
今年行台在军事方面的调整力度也是极大的,除了南北两项大计之外,原本的边务体系也进行了不小的调整。
像是远戍安西的三万唐军,其中一万兵力回戍西州与伊州之间。此前安西一战在王孝杰的率领之下挫败了吐蕃的再一次进攻,西突厥王族阿史那俀子确定已经投靠了吐蕃,以突骑施为首的西突厥诸部只能更加紧密的团结在安西大都护府下,境域间短期内局势尚算平稳。
尽管突骑施也已经被列作行台未来将要军事制裁的对象,但这一计划短期内肯定是不会付诸实施。唐休璟久镇西州,如今又接替王孝杰执掌安西大都护府,凭其丰富经验以及安西驻军的善用,制衡西域诸方问题不大。
安西驻军抽调一万返回西州,除了久戍劳苦之外,也是为了减缓一下后勤方面的压力。陇右屯田在娄师德的管理之下虽然已经在逐步恢复,但仍不能完全满足安西与陇右两大战略要地所需。
补给线延长千数里,后勤成本就会陡增倍余。安西四镇短期内并没有大的战事需求,反而是青海方面,需要防备势力退缩到海西一线的论钦陵针对行台驻军陇南方面再作反扑、横生波澜。
将安西驻军撤回一部分,也是为了保证陇右方面在战略上的优势压制,不给敌国以可乘之机。
与此同时,陇右方面这一次回撤的力量同样不少,甚至就连镇守赤岭海东前线的黑齿常之都返回兰州休整,其原所防务一部分转交给镇守黄河九曲的薛讷,另一部分,则由重新返回陇右地区的郭知运等分别担当。
娄师德除了原本的屯田事宜之外,也兼领了一部分黑齿常之原本的督军使职。在河源军等原本主力部队经过充分的轮役休整后,针对陇右军务的更新换血,便上升到了将帅级别。
甚至就连在长安混了大半年的郭元振,也参加了行台这一次的边才选募,得以前往鄯州担任军职。只要经过今冬的磨合并成效观察,黑齿常之这个原本陇右大将,便可以调回长安了。
李潼准备将黑齿常之替换下来,倒也不是为了将其投闲置散。黑齿常之前后镇守陇右十数年之久,的确是功勋卓著、有目共睹,但陇右作为行台最重要的边防地区之一,也的确是需要新鲜血液的补充,少壮将领们需要一个更大的磨练与展示空间。
而且,未来河北方面会不会爆发祸乱,又会以怎样的形式爆发出来,也的确值得深忧防备。黑齿常之本就是出身东北的蕃将,垂拱年间也曾久镇河朔、屡破突厥。
如果未来行台大军需要东出定乱,黑齿常之无疑就是当然之选。眼下在陇右以少壮战将逐步取代黑齿常之,将之召回京畿,也是有备无患。
行台今年畿内集军演武的规模再次扩大,诸边州回调精悍战卒三万余众,诸州县新一批的健儿征募仍在进行,预期将要达到五万数众。
以这样一个计划核算,那么在明年开春之前,行台所聚甲力将会达到八万余众。有了这样的甲力规模,行台才可以保证无惧任何变数的发生。
当然,如此大规模的甲伍调聚,也不可能全无影响。神都朝廷就几次遣使来问,行台如此盛聚甲伍,究竟是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
在还未与朝廷正式撕破脸之前,面对朝廷这样的训问,行台总要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理由倒也不需要仔细寻找,无论陇南驻军还是修筑三受降城,本身就是值得大动干戈的大事件。
对于行台的军事规划,朝廷算是已经彻底丧失了话语权,或许内心里对此仍然深感怀疑,但也实在难有什么态度激烈的反对。这几番遣使来问,无非是一种流于表面的威慑,你的一举一动我可都盯着呢,休想打什么坏主意!
就在行台诸大计实施的同时,神都朝廷也并没有闲着,甚至在人事上的变动较之行台要更加热闹得多。裴炎平反成为一个信号,之后关陇、河东等诸地多家纷纷上访神都,这也使得朝廷人事褒扬简直玩出了话,单单复爵以及追赠的国公门户便达几十家之多。
此类消息络绎不绝的传往长安,就连李潼都每每揽卷感慨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唐家社稷老臣的群体居然还如此壮大,许多受封复爵的门户就连他都闻所未闻。
不过现在他基本上对他四叔的执政能力也已经完全不抱什么信心,神都方面此类变动也只是看个热闹,既然影响不到自己,那也就懒于过问。无非感慨几句,他四叔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过去几个月时间里,单单就封实封家就足有三十余家之多。
如此一个封授力度,简直跟他妈不想过了一样,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实封户数干脆就选在关内诸州。毕竟这本身就是一次以关陇勋贵为主体的封授大会,封地选在关陇之间,也有礼轨可循。
而且通过这种封授泛滥的方式,朝廷又屡屡降制,催促行台尽快将所属州县籍户数进行上报,以便于尽快落实这些功臣实封。
对于这一点,李潼的态度也很明确,玩蛋去,老子他么的不搀和!朝廷每降制书催促此事,他便授意行台上书请求笔墨之料以造籍册,否则关中亡户过半,根本就无版籍呈交。
如此一来,行台刚刚因为痛快放行关陇诸家而颇有好转的风评再次转劣。
特别是那些新得实封的人家,对于行台的反感可谓上升到了极点,他们好不容易谋取到这种荣耀并经济利益,结果就因为行台的阻挠而迟迟不能落实。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心内之愤慨可想而知。
越近年尾,此类的抨议声便越加激烈,因为还关系到一系列的归乡祭祖问题。去年那些关陇人家便被行台借贡锦敲诈了一大笔,今年是不是还要继续承受这样的宰割,一时间也是杂论不断。
但无论他们在神都讨论的如何热烈,始终不能影响行台做出什么退让的表态。而且今年行台甲兵盛集于长安周边,又让这一个年尾充满了敏感、危险的氛围。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神都又有一桩大事发生,那就是豫王李成器终于正式出阁,并且皇帝亲自使人落聘,为豫王选妃于道国公戴氏、前宰相戴至德的孙女为豫王妃。
豫王李成器乃当今皇帝李旦的嫡长子,早在垂拱旧年便为皇太子,武周一朝又册授为皇孙。尽管眼下仅仅只是受封豫王,并没有正位春宫,但谁都看得出皇帝并没有另择嗣子的打算。
豫王出阁,规格也是不低,为洛州牧、扬州大都督并领左卫、左羽林大将军。其婚配事宜早在皇帝再次临朝的时候便已经广受关注与议论,特别是与博陵崔氏几乎已经进入磋商礼程的步骤,但最终竟然选择了道国公戴氏,一时间也可以说是大出时流所计,几乎是朝野哗然。
道国公戴氏也是世道名族之一,戴胄为贞观名臣,其嗣子戴至德也曾官居高宗朝宰相,父子两代为相,足以称得上是冠缨巨室。这样一个家世,倒也足堪为天家国戚,只是跟时流最开始的预测多多少少有些出入。
李潼在长安得知此事后,一时间也不免因之联想诸多,脑海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四叔可能也已经觉得眼下朝情热切表象之下的危机,想要有所约束,第二个念头就是可能想凭此在豫王身边团结一部分河南、淮西士人。
他四叔当国以来,虽然骚操作不断,但这一次的做法应该说还是不失理智与权衡,但是很可惜,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眼下时局妖情氛围已经近于癫狂,再想强踩刹车很难有所收效,可能还要遭受反噬。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也确如李潼所料,首先是狄仁杰这最后一个辅国老臣被踢出朝堂,优加开府、梁国公致仕。接着便迎来了最精彩的部分,那就是朝士请奏豫王既已出阁,应当代替皇帝西行祭祖,拜谒皇陵!
第0738章 行台甲壮,南衙无兵
十二月初,崇仁坊雍王邸中又举行了一次规模不小的家宴,迎接潞王妃独孤氏一家入京并贺汉王李光顺长子百日之喜。
年中时分,雍王家眷并诸亲戚门户便已经全面撤离神都。只不过潞王妃年初刚刚生产一女,尚需休养,不便奔波于途,再加上独孤氏也是关陇勋贵中人丁颇旺的一户人家,要完全退出南衙仍需一些首尾处理,所以便暂时留在了神都。
不过随着神都豫王出阁,李潼便传信二兄李守礼尽快将家眷接出神都城,为了保证李守礼在局势进一步恶化前及时撤入潼关以西,甚至都不能将家眷留在陕州。
抛开朝情大势方面的考量,这一次家宴氛围也算是其乐融融。诸家亲戚门户齐聚王邸,共贺团圆并添丁之喜。
李潼在席中与诸亲友把杯畅饮,回想当年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家人可谓是人势单薄、不无凄凉,仅仅只是宫中供给一餐还算丰盛的餐食,便能让小妹李幼娘念念不忘、记挂良久,一时间心中不免也是大生感慨。
当他于席中讲起这一桩旧事时,已经为人新妇的李幼娘自然是大感羞涩,娇嗔不已。
大舔狗薛崇训却已经忍不住抹泪感慨道:“娘子幼时竟还有这样凄楚往事!可憾当年我也懵懂无知,不能分苦此味。但从今往后,凡我家餐饮诸事,我一定悉心安排,让娘子享尽人间诸种珍味!”
“我兄弟尚微时,为了养活你家娘子可是所费不少。如今得趁从容,美味自不可闭门专享,该要回饷兄弟!薛郎既有此深情之言,今日此宴食料所供,就并入你家支计了!”
李潼听到这话后便哈哈笑道,对于敲诈薛崇训,他并无半分心理负担。
近年来虽然在政治立场上与他姑姑渐行渐远,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往来。下半年关陇勋贵诸家东去,飞钱业务顺势进入神都,神都方面便交给了太平公主在主持。
除了借鉴长安飞钱的经营模式,李潼此前有关以公廨本钱来经营飞钱的旧计,也不知被他姑姑从哪处故纸堆中翻出来,正式进行实施。
关陇勋贵们耗子搬家,潼关一路都在行台掌控之中,为了保证财产的安全,绝大多数都采用了飞钱转移资产。关内的不动产大半为行台所接手,而那些变现的资产则就相当一部分都为太平公主所掌握。
高宗两口子上台以来便在着力打击关陇集团,虽也卓有成效,但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朝廷与行台能够保持精诚合作,可以说从行台分设以来,关陇勋贵这一群体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与军事上,都被他们叔侄、姑侄玩弄于指掌之间,只待收网了。
行台拥有着强大的军事震慑力,又收回了相当一部分关陇勋贵经营近百年的乡土资产,而他姑姑太平公主如今更掌握关陇勋贵的经济命脉。但是很可惜,他四叔那里玩翻了车。
家宴半途,女眷们各归内堂议论家事长短,留在中堂的男人们,话题便也渐渐严肃起来。
刚刚抵达长安的李守礼丈人独孤元节率先开口道:“今次朝廷请以豫王归祭祖陵,未知雍王殿下对此是什么看法?”
李潼闻言后便叹息一声,然后才开口道:“行台分设于陕西,只因此边军政诸情实困,当时朝情亦有不靖,全无方面长计兴用此边。我也是临危受命,在事至今。对于朝廷诸大礼事,无论行台还是我,从未有所阻挠,也不敢阻挠。豫王若真西归,我自典军相迎于潼关。若事中仍有波折,那也只能安守本分,静待命达。”
自从神都朝廷传来这一消息,无论公私场合便不断有人或直接询问、或旁敲侧击,想要试探李潼对此的态度如何。
对于这一点,李潼也只能感慨,操蛋人干操蛋事。我能怎么看?我特么都不正眼看。
别说豫王回不回来,哪怕就连皇帝,他也从来没有说堵着潼关不让回来,关键你特么不敢回来!
如果是在去年,朝廷突然搞上这么一手,行台都还需要紧张应对。毕竟那时候诸事刚上轨道,就连李潼自己,这会儿都还要重新返回陇上跟论钦陵隔空放嘴炮呢!
不过今年这个态势,行台是真的有资格和实力以不变应万变。其实不独时流诸众,就连朝廷此前都专遣使员来询问李潼,而且还不是朝士,是他四叔李旦专门派遣的中使,询问他对此究竟是怎样一个态度。
李潼对此同样没有什么回应,中使还未入城,他便直往京西巡察军务,半路溜回来在隆庆坊私宅中窝了好几天。一直等到中使职命所催、等得不耐烦了、自己返回神都,他才又返回了行台。
之所以避而不见,就在于见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或者说他四叔被玩坏已经成了定局,现在心态大概已经崩得稀碎,使人来询问李潼的态度,无非是找个迁怒对象而已。无论李潼做出什么样的表态,都不免会被作负面解读:不是老子手段不行,纯粹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见雍王明显不欲就这个话题深谈,独孤元节在稍作沉吟后又问道:“如今潞王仍留陕州,人身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到这话,李光顺也不由得变得紧张起来,忍不住疾声问道:“神都情势已经变得这般危急?”
独孤元节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的雍王,然后才又说道:“此前王相公奉命整顿南衙兵务,收效谈不上好。天下军府,半在关内,但关内军籍却收在行台……今王相公罢知政事,专领左卫,但其实南衙诸卫,俱已缺损严重,唯翊府尚存甲员,月前再典南衙番上宿卫者,所存竟不足两万。诸府无兵可以番上,但潼关以西……”
讲到这里,独孤元节便顿了一顿,但言外之意也已经是不言自明。朝廷领掌天下,在行台大肆收聚甲士、京畿所聚之兵已达八万之巨的情况下,南衙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整顿,所收竟然只有不足两万军众。如此一个实力对比,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大唐立国以来,便是重内轻外,诸折冲府将近三分之一的数量都分布在关内诸州。现如今关内为行台所据有,使得朝廷禁卫形同虚设。
不过李潼在听到这一数据后,还是忍不住皱眉道:“这当中是否有什么阻滞?”
虽然府兵的老底子是重关内而轻关东,但如今的府兵制早已经是形同虚设,已经不足为凭。像行台过去这两年多时间里,根本就没有再试图修复原本的府兵体系,而是建立起一个新的募兵系统,内外轮戍。
神都朝廷本来就没有太丰厚的府兵底子,所谓整顿南衙军事,当然不可能只检索旧籍,无非以此作为一个框架参考,再传告诸州县进行新的征募。这种动员形势从高宗后期就已经开始采用了,武周一朝也多是循此旧例进行征发,从而维持对外的军事活动。
双方的军事竞备,行台甚至还要晚于朝廷,李潼虽然率军入关,但长安定乱、北击突厥再加上青海大战,一系列事件下来,行台创建已经是到了第二年的事情。
神都朝廷虽然也处于动荡中,但当李潼还在青海前线的时候,李昭德等便已经开始整顿南衙军务,南衙军事最兴盛时,一度达到五万余众。
就算之后李昭德并其一系朝臣被贬出朝堂,但政治上的清算不至于延伸到行伍之中。更何况王孝杰这家伙虽然有几分因人成事的味道,但毕竟也是宿将出身,以宰相而整顿南衙军务,即便不能在原本的基础上更作扩大,也不至于缩水到这么严重!
听到雍王这么发问,独孤元节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抚膝长叹道:“七月以来,朝中封奖大兴,物料支用尤其急促。入秋之后,诸州本有三万番上卒役应该循时入都,但因兼顾诸州贡赋解上,至今仍有大量延困于途。
入冬之后,行台甲兵盛聚,朝廷强催甲兵疾行,以致人事混乱。多地物料积压难运,诸受封家犒赏难支,其亲徒多参两衙宿卫,各请领掌之职亲自入州索取……”
饶是李潼见多识广,听到独孤元节所述之事,一时间不免也是目瞪口呆,这种乱象,他妈的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搞出来的!
诸州甲兵番上入都,顺便押运贡赋等物料入都,这是朝廷多年以来的惯例,为的是一个人物两收的便利。李潼当年于神都主持漕运改革,其中一项内容就是将人、物解绑,运河沿线专募客民以充脚力,专事专用,以厘定当中各种混乱不堪的无效开支。
毕竟人物两收看似便利,但在实施过程中存在着各种拖延与虚耗问题,一路甲兵过境,但州县物料还没有聚齐,你是就地等着,还是直接开拔?一旦原地驻扎等待,是折入州县物料脚力费,还是专设军费开支?因此所造成的番期延长,南衙又该如何审计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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