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杨再思闻言停箸,抬手将这行卷推在一边,并正色道:“学子投卷,行台自有集英书院纳之。臣职非在此,不敢启阅。”
李潼碰了一个软钉子,不免有些不悦,瞥着杨再思微笑道:“近来有闻时流所论,言杨相公东西作风不一,往年就事神都,颇有和光同尘。如今在事西京,却似有卖直之态啊!”
杨再思听到这话便笑起来,在席中举杯笑道:“臣为殿下贺!殿下得人得治,具位臣员能凭卖直而获尊荣,此庸道之主能得之态?”
李潼闻言后先是一愣,不久后也笑起来:“水土不同,或橘或枳。不独我得人,杨相公也得于世啊!”
彼此互吹之后,李潼又笑着说道:“此三原学子李潼,确有秀才实在,只因身世不便,投我门庭求一方便,揽卷惜才,实在不忍却之。”
杨再思听到雍王这么说,便也不再卖直,餐毕洗手然后才笑语道:“能得殿下垂青,我也实在好奇究竟何等令才?”
第0726章 明主恩遇,指点迷津
说话间,杨再思便展开那行卷仔细阅读了起来。行卷内容并不多,除了那个所谓的三原李潼籍贯之外,另有两首律诗并一篇策文,不足三千字的内容,杨再思却翻来覆去看了大半个时辰。
看着杨再思如此认真,李潼心中也颇生感慨。
行台如今吏治可称清明,特别是与朝廷形成鲜明对比。这当然不是李潼一人之功,除了各种规令严格执行之外,也少不了身在要位者的悉心维持。
本就是开元名相的姚元崇、宋璟等那就不必说了,在这些人的努力下,开元前期吏治昌明甚至还要超过贞观时期,是真正体现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帝国气象。
如今行台政治中,杨再思可谓一个典型。其人于武周、中宗朝两度拜相,从未有一诤言进谏,所谓世路孔艰,直者先祸,若不如此,岂全吾躯?可以说是把一个官场老混子体现的淋漓尽致。
可是在入事行台之后,特别是以西京国子监祭酒身份主持行台考选以来,杨再思却颇有几分刚正不阿的姿态。在堂则谨事公务,居家则从无私幕之宾。
就连李潼被这家伙怼了都不是一两次,某日出府入坊准备拜访一下杨再思,竟然被其家人直接阻在门外,只说公务垂教自有行台堂会,私情来访则家中实无闲暇待客,搞得李潼都只能讪讪离开。
这次他要给自己开个马甲小号,结果又被杨再思堵了一把,老实说心里是有点小气恼,你这老同志是要作死啊,你伺候我奶奶那会儿可不是这个样子,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过话说回来,杨再思这种转变的确也显示出行台政治风貌如何。杨再思这家伙当然谈不上耿直纯正,事实上能在武周朝堂混得开的,哪一个不是见风使舵的人精?
之所以有这样的转变,无非仍是若不如此、岂全吾躯?对于不同的人,就要提供不同的服务,我能以直卖你,可想而知你是怎样的气量。
这马屁拍的可就比单纯的谄媚有格调多了,别看李潼有时候还想找杨再思走走后门、行个方便,可如果这家伙在行台仍是朝中旧态,李潼还真就直接办了他。由此可见他奶奶调教出的这些老家伙,一个个也真是不简单。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李潼虽然讥笑杨再思卖直,但事实上就在这一两年之间,两京之间分别主持典选的狄仁杰与杨再思,于士林中评价已经有了高下之判。
狄仁杰的名声已经被毁的不要不要的,而杨再思却反而颇有老妓从良的善评。
彼此臣员各自做派、名声不同,倒不是说李潼真就比他四叔格调更高,只是李潼浸淫世务要比他四叔更加深刻,目标也更加笃定。
他自身的权威已经通过各个方面、各种事件确立起来,特别是神都革命与青海大捷。正因这样,李潼才更有底气,并不需要通过臣员们恭顺与否来判断他的权威高低。
他四叔则就没有这样的条件,幺儿生来不受重视,十几年间被悍母盘着玩、已经天下皆知,几无自信可言。大权骤享难免患得患失,遇到争执并不是先判断对错,首先想到的就是你跟我抬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一旦臣子要承受君王如此的猜疑,纵有风骨,又敢施展几分?
如今他四叔甚至还没有经历中宗一朝的继续考验与韬光养晦,可以说是直接从温室中被移植到了三九寒天里。更何况原本历史上就算有他三哥打个样,都被儿子直接撬了班,如今朝情混乱至斯,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三原李潼,确是秀才彰然,难怪能得殿下如此垂青?区区院试,于之的确不成考验,即便循规入考,也只是恃才强占了一个中人进途。”
终于,杨再思合上行卷并不无感慨地说道。
听到杨再思这么说,李潼心里也是颇为高兴。他准备这个马甲还算用心,除了籍贯编的似模似样之外,行卷也是花了两三天时间准备,诗文都是另拟风格,行卷都是让乐高再抄一遍,确保不会让人一眼看出跟自己有什么联系。
若是普通人,诗文风格哪怕再怎么掩饰,多少都有端倪流露,但这最不好掩饰的一点,对他这个挂逼而言最不成问题。虽然同样不是自己的真料,但他这个小马甲能够得到旁人赞许,也让他心里洋溢着一份满足感。
“能得杨相公如此称许,这学子必也因此为荣。再请问杨相公,监试能否……”
李潼话还未讲完,杨再思已经离席作拜道:“此万万不可!院试尚搜扩才遗、网罗士力,但监试得选便是授用政治,身言书判无一可省。此学子确是才性不俗,殿下赏之,为宾为友俱可,但若要经用行台,章制既设,岂可因一野才而尺度豁开!此子若入试,凭此才器,足堪列选,但若循幸以进,行台才选章制于之已是无物,异日王教授给,又能正视慎用几分?因此一人,乱我选轨,实不足取!”
“是我任性,有侵杨相公案务,请杨相公见谅。”
李潼闻言后起身下堂,将杨再思扶在窗边与自己对席坐定,然后对杨再思拱手作礼并笑道:“行台选轨,自不可废。但三原李潼,身世确有不便之处,于此恭请惠教,未知可否?”
“殿、殿下,这、这是……”
杨再思听到这话,已是一脸惊容,忙不迭起身侧立,看看行卷,看看雍王,口中仍是吃吃:“殿下、三、三原李潼?”
李潼微笑不语,只是请杨再思入席。
好一会儿之后,杨再思才将这一讯息消化完毕,只是脸色仍然僵硬有加。他不是没有猜到这三原李潼与雍王殿下关系匪浅,但仍想不到竟然如此亲密。
殿下为什么有此行为,他自然不敢深问,毕竟就算卖直,也要有所尺度。不过很明显,他是不能真逼着这个李潼去入场参考。
“那就请李学士且拟一判,专判臣、我……”
落座后沉吟半晌,杨再思才又开口说道。
李潼听到这话,心中不免大乐,老家伙真精明,转眼间就有了不失自谋的计议。他也并不拘泥,提笔便写出一篇判词,对杨再思就事行台以来事迹如何稍作评判,判词还是相当正面,毕竟杨再思西行以来的改变也是有目共睹的。
不待墨迹风干,杨再思便两手捧起这一份判语,细读一番后呵呵傻笑几声,才又连忙抬头说道:“多谢李学士赐评雅正。”
说话间,杨再思便将这判词又递了回来。见其这番举动,李潼脸色更显和蔼,就席将判词推回,笑语道:“此书论及相公,相公且自收纳,以此为准,相得余生。”
杨再思闻言后更显激动,起身再作叩拜,语调竟都有了几分哽咽:“臣半生潦草,无可称夸,明主恩遇,指点迷津,彷徨再无,恃此判言,唯是阔行!”
一番谢恩,杨再思才又心满意足的离开王府,并带走了那一份行卷。能够跟领导共同守护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秘密,这种推心置腹的感觉实在不错。至于雍王要搞这样一个身份的深意何在,他才不会深作打听。
搞定了这个小马甲之后,李潼了却了一桩心事,转头便又操持起其他事务来。
如今的行台,结构越发完善,可以说除了一个宗法大义,所发挥的职能已经可以说就是陕西朝廷。当下行台几桩大事,无论贡赋入京、还是考选才士,都是关乎统治根本。
今年的行台,就比去年更加从容。除了本身的统治结构更加完善之外,还有就是神都朝廷眼下也忙碌得很,根本就无暇西顾。
众多士人涌入长安,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大量关陇勋贵人家前往神都,有的甚至是举家搬迁。
毕竟所谓的清算旧朝,就是一个分猪肉大会,关陇勋贵们历经武周一朝的动荡,甚至早在高宗朝就已经开始憋屈有加,热情一旦被激发出来,那也实在是火一般的炙热。
对于这一点,李潼也是乐见,不作阻止,甚至授意行台主动给以方便。关门打狗虽然过瘾,但也要防备狗急跳墙。现在在神都分猪肉大会的诱惑之下,这些关陇勋贵们主动与行台切割,本质上也是帮行台肃清队伍。
为了让这些关陇勋贵们走得爽利,实现快速的财产转移,李潼甚至还授意府员们前往神都,与他姑姑太平公主商量在神都开设飞钱分柜的事宜。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关陇勋贵阻碍关中民生的发展,主要就体现在对田宅和奴婢的占有上。
这些产业都是很难进行大规模地域转移的,现在行台摆明了是不打算跟他们好好处,割的一刀比一刀狠,与朝廷开放包容的态度截然相反,何去何从,该要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四叔在有些方面体现的恶意过于明显,李潼都怀疑他四叔就是在跟他打配合,为了他们李唐江山,从根源上肃清一下革命队伍。
第0727章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虽然在政治格局中,行台与朝廷的对峙态势越来越明显,矛盾越发尖锐。但是在其他方面,今年特别是下半年以来,双方在其他方面的交流反而变得频繁密切。
诸如大量关陇勋贵东迁,所涉众多资产变现,这根本不是民间商贾或者平民能够消化得了的庞大体量。所以行台便授意诸州县出面,官府出资直接回购这一部分资产,价格上当然是有所压制,但毕竟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快速变现的渠道。
也正因此,这些关陇勋贵们对于行台一系列的政令们并没有太强烈的抵触,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解套松绑前往神都,真要继续纠缠下去,可能就要鸡飞蛋打。
借着关陇勋贵们这一点私心作祟,行台许多令式实施也变得顺畅起来。许多明显违背朝廷利益的事情,竟然也波澜不惊的成为了事实。
比如说从去年便开始谋划的西康女国,便在十月里获得朝廷正式册授承认。由此可见,当一个政治群体罔顾其政治使命,私欲大于公义时,所害尤甚敌国。
如今这个西康女国,还仅仅只是行台有悖于朝廷令旨所作的一个边务构想。可在原本的历史上,中宗朝竟因一小部分人的私欲而直接将黄河九曲之地赐给吐蕃,以至于整个开元前期与吐蕃的对战中,都是围绕黄河九曲的归属而进行。
这一次关陇勋贵大量东迁,可以说是解冻了关内大批为私户侵占的社会资产,诸州县于恢复民生政治方面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
官府有了大量的土地在手,再加上行台于法律层面承认亡户们自由民的身份,因此诸州亡户入籍事宜也都进展顺利。有的州县甚至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籍民数量便翻倍的激增。
不过关中长久以来作为统治中心,同时也面对一个土地过分开发的问题,单凭农业生产,是很难满足整个关中民政并军事所需。而且亡户入籍,也并不能从本质上改变关中宽乡、窄乡人地分配不合理的现状,反而因为籍户激增加剧了这一差距。
虽然从去年李潼归京开始实施开边政策,经过了一年多的发展,诸州开边户也达到了二十多万户,但相对于整个陕西道的籍户激增,这一点分流操作力度仍显不够。
人地分配的不合理,在京畿周边表现得尤为明显。长安城周边区域就这么大,但所生活的人口却占了整个关内三分之一还要多。所以一旦关中农事有什么歉收饥馑,在长安便体现的尤为明显,逐粮天子之名可不是虚得。
而且长安城人口构成,相当一部分人是不直接参与生产,要么是权贵,要么就是为权贵提供服务的奴婢。尽管大量关陇勋贵东迁,使得这一比例有所降低,但这一现象仍然是存在的。
行台于诸州县授田力度不可谓不大,但仍无阻大量人口向长安进行迁移,使得长安窄乡形势越发严峻。
这从统治角度而言,当然是好的,大量人口聚在畿内就近管制。五胡十六国时期,一些胡虏政权本身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地方管理,索性就将人口大量聚集在统治核心区域,从而维持其脆弱统治。
但从民生角度而言,这种现象显然是无益的,在以农耕为根本的古代社会,单位土地产出就这么多,一个区域人口聚集过多,势必会造成劳动力过剩。
有鉴于这种情况,行台所采取的策略就是以工代耕,建造大量官造工场,使生产方式更加多元化。军器监诸冶场就设置在了骊山附近,依傍黄河收聚四方物料兴作冶炼。
分散在长安城中百坊内的织场,也是行台的一个尝试。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手工作坊,尽量将长安城各种富余人力都给调动起来。
此前京中诸权贵人家被摊派的那些物料,就是这些工坊的产出。工场营建最初,工技、材料包括管理以及对市场的判估等方方面面,都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头绪,自然是要先寻找一个稳定的客户群,长安城这些勋贵人家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到了今年,许多工场运作都已经上了轨道。虽然众多勋贵人家前往神都,使得这个消费市场大大缩减,但长安城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市场,可以消化相当一部分产出。
而且,行台此前在青海方面对吐蕃取得战略性压制,陇右商路得以畅通无阻,也让行台的外贸环境一片大好。包括西康国的设立,也让行台多了一个贸易选择,以此作为一个倾销窗口,让吐蕃本国权贵们也得以享受大唐上层人物的生活水平。
产业升级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虽然眼下行台各类官办工场主要还集中在手工业方面,但只要基础打下了,未来大可以在此基础上继续探索尝试并发展。
近日,长安城中除了考选之外,还有另外一桩盛会同样引人关注。而且考选还仅仅只是士林关注,这一桩盛会则是深刻影响长安市井民生、工商百业,那就是由社监署所筹办、于长安西市所举行的世博会。
这一集会名称,是由行台雍王直拟,但无论名目如何,本质上就是四方物料、珍货汇集展示并作买卖的博物会。
九月之前,关于这桩盛会还没有什么声讯传出。但是进入九月后,社监署突然传告百业行社要作此盛会,号召诸行社各进器物,一旦能得优选,甚至能够获得行台在两市专柜推介销售。
最初这件事也只是在诸行社之间进行流传,且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可是随着社监署进一步的造势,将两市一些黄金地段的邸铺都辟作专柜,每日歌舞盛演,这才逐渐引起了重视。
大唐民风本就尚斗,诸事诸物都以争先为美,穿开裆裤的小童都要斗草游戏,谁家器物称美,也都乐意炫耀博彩,更不要说还有两市专柜这样的诱惑。
因此等到十月初,这世博会正式开始时,社监署共收各类物事两千余项,于西市陈列展出。这一数据公布出来后,顿时又在坊间引起一片热议。到了世博会这一天上午,西市市门还未开启,看热闹的人众已经将西市从四方围堵的水泄不通。
长安近年频有盛会,在治安维持方面也是积攒了丰富的经验,入市观览者虽然众多,但场面也并不混乱。一俟市门开启,在行台甲兵的控制约束下,民众们排队有序入市。
西市邸铺数千家有余,社监署这一次只是征用了主干道两侧的当街邸铺,用以陈设各类器物。
民众们沿街而行,虽然道路两侧甲兵排列,不能亲入铺中就近观详,但站在街上看到那些展台上所摆设着的琳琅满目的珍品,一时间也都不免惊叹连连,诧异于人间居然还有如此异货。
这第一天的展会,同样也是造势的一部分,所展示的物品以奇异珍惜为主,让长安士民开开眼界,以维持一个热度。
所以这些陈设的货品,既有金银珠宝,又有远蕃方物,还包括奇异鸟兽,长安北大内还养着两头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狮子,也都被拉出来充场面。除此之外,还有侏儒、昆仑奴等异样人等。
这其中,尤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胡人最为出彩。这胡人看起来老态龙钟,但在木架打制的一个框架里却攀跃灵活如猿猴一般,引吭歌唱、声若洪钟,全无一丝表面那种老态,看得人惊呼连连,直叹神异。
这老胡人来历也实在值得一说,早年跟着几个神棍前往神都大内行骗。神都革命后被潞王李守礼给收了养在邸中,顺便煽了闲来观戏,细细打听才知一副老态都是药物催成,本身不过二十出头,之后辗转送来长安。
这一次世博会造势时间太短,主要是到了九月后行台核计账目,才发现今年因为大量关陇勋贵有意东去,强卖生意搞得不是很好看,雍王才决定临时上马这个项目,便把这个老胡也摆在市中、充个场面、卖个新鲜。
世博会前三天,不禁士民出入,先把热度造起来。到了第四天,那些华而不实的奇珍异货便被收起来大部分,开始上肉戏了,大量行台工场物产包括京中百业产品都被摆上了货架。
这些货品,自然不及此前几日那些异货炫彩奇妙,普通民众们对此自然兴致大减。不过世博会的主要目标也并非他们,而是早已经闻风而动的各方商贾并豪客们。
在西市会场中,有一批胡人尤为扎眼,各自罗纨缠身、金银佩挂,看起来贵气逼人,漫步街中,两眼不断往两侧铺面扫视,一边欣赏着陈设的器物,一边顿足怒骂:“陇右榷场那些奸商,寻常杂货也敢索钱巨万!若非此番入京,还不知要被他们趴我身上吮血几时!这一铺面积货,我全收了!”
胡人经商者不少,但在长安生活的、大部分仍然属于底层,西市街头突然出现这样一批豪横阔绰者,那自然只能是陇边西河行社的胡酋们。
他们受邀入京,一通观赏下来,才知往年被人当成了怎样的冤大头,同时那购物欲望也是喷涌而出,看啥都想买,反正来钱快。更何况西河行社据说将要由碛口入河曲扫荡贼逆,他们这里钱花光了,自然有河曲一群倒霉蛋给他们买单。
第0728章 三原李潼,浪荡薄行
西河行社一群胡酋们虽然横扫西市,豪横无比,但仍然不属于这一届世博会的主要目标群体,甚至搞出这么大阵仗的西市,都不属于主会场。
毕竟如今行台手工业已经颇成规模,这些行业又不像农耕那样深受天时制约,除了一些原材料具有一定的时令性之外,可以说是恒有所出。为了维持长期有序的发展,对于商贸关系的稳定性也是有着颇高的要求。
西河行社那些胡酋们虽然扫货凶猛,但多多少少还属于激情消费的范畴。而且有鉴于西河行社本身就是一个武装组织,行台更加不会将商贸事宜一应付之,从一开始就把西河行社划出了供销商的范畴,维持其打手本色。
用于洽谈大宗商贸的场所,仍然位于延寿坊社监署本廨中。而且不同于西市那只是沿街商铺随意铺陈的布置,社监署舍内划分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院落,依照天下各地居舍风俗而作精巧布置,行台所提供的各类产品便因地制宜的摆设当中。
当然行台诸工场所生产的产品远不止于起居相关、日常器物,其他方面多有涉及,只是多数都与军国相关,自然不可能大量提供、当市售卖。
至于能够来到这主会场的,都是社监署主动发帖邀请。这邀请当然也不是漫无目的,其中一个标准就是于宝利行社长期存钱超过十万缗的豪客。
飞钱业务发展至今,早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体系,当然也就积攒下了一大批的优质客户,如今便按图索骥,将这些客户给聚集起来。
所以这一场世博会,本质上也是行台对过于繁盛且杂乱无章的商业一次整顿与约束,将各方颇具资本的商贾集合起来,规范一下货源的供给问题。
当然参会的也不仅仅只是各地商贾,长安周边能够提供优质产品的手工行社或者是私人,也都在受邀之列。毕竟行台手工业虽然已经颇成规模,但仍处于一个发展阶段,并不能完全满足外贸与内需这两大市场,民间生产者们参与其中,同样也是一大补充。
此前社监署向百业行社征集器货,目的也正在于此。只不过由于这场世博会临时上马,筹备与造势的时间都不够长,在民间造成的影响还不够深刻,加上许多民间手艺者都有一种技法自珍、不愿外泄的想法,所以真正获得社监署邀请的民间供货者并不多。
由于入场标准有着不低的要求,所以延寿坊这会场中秩序就要比热闹嘈杂的西市要更有秩序的多。与会者身份不俗,目的也更加明确,游走于社监署所布置的各个院舍中,挑选各自所感兴趣的商品,并认真打听价格与供货量等相关问题,自有专人负责解答。
上官婉儿身着一袭翻领窄袖胡服,并戴了一顶白貂毡帽遮住满头青丝,漫步于社监署内诸院舍间,身后则跟随着柳安子并几名仆从。
她之所以获得社监署邀请进入这世博会的主会场,自然不是因为家境豪富。长安居大不易,除了自家耗用之外,又被发钱瘟的李慎之敲诈一番,家产更作缩水,砸锅卖铁也够不上社监署邀请宾客的标准。
她所持的请柬是来自东市香行社,此前营张生计,合香使人入市售卖。凭其高超技艺,所合各类香料在市中颇受追捧,因此引起东市香行社的关注,并使人主动邀请其加入香行社,成为在籍香行社的一名合香师。
以上官婉儿性格,本来不愿与世道人众过多接触,只想关起门来安静生活。可惜生计催人,再加上加入香行社后,原料采购、合香售卖等,都可以依靠香行社的渠道进行,远比人事陌生的一家人从头开始摸索要有效率得多。
香行社在长安乃是一个大社,几乎仅次于故衣社、石匠社并织造等几社。所以在这一届世博会中也获得了社监署极大的关照,单单发给的请帖就有几十份之多。上官婉儿虽然入社时间不久,但其技艺却得到社中上下认可推崇,于是便也分到了一份请帖。
当然就算拿到了请帖,倒也没有规定必须要参加。之所以还是来了,除了坊居清闲无聊,也是想认真感受一下长安市井风物,顺便看一看那发钱瘟的李慎之究竟搞得什么把戏。
行走间,突然一座厅堂里传来鼓乐丝竹声,并伴随着伶人高歌:“平铺一合锦筵开……”
“是雍王殿下旧作《柘枝歌》!娘子,要不要去看一看?”
柳安子等久在大内,对于雍王殿下一应旧作自然并不陌生,闻声知曲,忍不住就想去凑一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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