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黑齿常之率领河源众将入前作拜,甲衣虽然已经经过了一番清洗,但仍残留着一些大战所留下的痕迹。
李潼入前扶起了黑齿常之,并对众将说道:“蕃国久躁于边,此前虽有用事,但却憾难全制。今燕国公与众将士大破蕃贼于青海,再次扬我国威,能与诸位相谋于事、成此壮功,我亦幸甚!有此精勇甲伍,家国更复何忧!”
城外迎师,归府奏详。返回鄯城州府后,黑齿常之并众将便开始就此战的过程与斩获等等诸事进行详细的奏报。
当讲到吐蕃放弃莫离驿的优势地形、主动向王孝杰米栅发起进攻时,黑齿常之又不吝对雍王计略大加夸赞:“此战吐蕃本以势众,更兼主场为战,若非其主动求战,胜负实在堪忧。今战事初步了结,述论功绩,雍王殿下应以运筹居首!”
这么说也绝不是在拍雍王马屁,此战之所以能够得胜,其中一个最大的契机就是吐蕃被迫放弃其本来的阵地。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才将不可能变为了有可能。
特别众将在战场上领略到吐蕃军众的悍勇凶狠之后,对此有着更深的感触,丝毫不觉得此战雍王居于首功是什么夸大之辞。
听到众将这么说,李潼也只是矜持一笑,心里自然也是高兴得很。
这一场战事他虽然没有亲自上阵督战指挥,但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殚精竭虑。眼下这样一个结果,除了一番努力收得回报的满足感之外,他也依稀感受到面对钦陵这样的对手,该要如何克敌制胜。
钦陵在战场上自有一股近乎直觉的敏锐天赋,能够打出各种常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辉煌战绩。但与此对应的,则就是他的大局观有些相形见绌,起码不如其军事才能那么光辉耀眼。
钦陵所有的功业都是建立在其父兄所开辟的大局基业之上,在禄东赞父子大权独揽、内外配合之下,吐蕃迎来了第一个扩张的高峰期,在区域周边战绩辉煌至极。
可是随着父兄离世,当钦陵开始主持大局的时候,其能力上的短板便凸显出来。尽管在西域方面与大唐反复纠缠,但始终都没能获取到战略上的优势,一旦大唐提高了对西域的重视、加大投入,四镇秩序便重新建立起来。
至于在青海方面,基本也就是维持着承风岭之战后的局面,几乎没有了什么新的开拓。大唐在陇右仅仅只是以河源军为中心构建起防事体系、沿赤岭进行设防,至于青海南部的黄河九曲之地,则就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管控。
但就算是这样,吐蕃的力量仍然没有向九曲之地渗透太多,反而九曲之地的胡部们对吐蕃多有抵触。
十几年时间里,外战上几乎已经无功,国中更是叛乱丛生,大大破坏了禄东赞与赞悉若在位时所营造的秩序与局面。钦陵因此被国中的动乱牵扯了大部分的精力,未能集中全力继续向外开拓。
导致这一情况的原因虽然有很多,但也说明钦陵在执政的大局观方面的确是天赋不高,甚至可以说很差。
哪怕其人在战场上仍然表现优异,但权倾一时、执掌吐蕃国运长达将近五十年之久的噶尔家族,最终也毁灭于这个吐蕃战神之手。
讲到兵法韬略,李潼自不是钦陵的对手。但两大强国交战,决定胜负的元素从来都不止于此。大唐同样新经政变动乱,特别作为关中核心的长安也是乱局方定,对于陇右几乎不能提供任何的有效帮助。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潼能够更快捷、更有效的将陇右人物集结调度起来,使得唐军有足够的力量向青海进行开拓。
讲到战略大局上的调度,李潼也完全不必妄自菲薄,他就是能够吊打钦陵。
当然,发现钦陵这一能力缺陷的,也并非只有李潼。起码历史上以反间计成功搞掉这吐蕃第一权门的郭元振,还有吐蕃那个少时继位、壮年集权的赞普赤都松赞,他们对钦陵的缺点都有着深刻的洞悉,并各自做出了出色的针对。
你动辄在战场上开无双、战无不胜又怎么样,老子们弄死你,甚至都不需要刀兵施用。
当然,具体到今次这一场战事上,李潼对陇右的调度整合也仅仅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基础而已。之所以能够获胜,黑齿常之与众将士们浴血奋战才是最直接的原因。
特别当听到钦陵主动放弃对王孝杰米栅的攻打、以此引诱唐军出军追击的时候,李潼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倒并不觉得钦陵此举只是纯粹的诱使唐军来攻,毕竟追不追击主动权在于唐军,胜负如何并不可完全寄望于上。
假使唐军继续持战略保守的姿态、不作追击,可能钦陵也就直接撤回了海西。若势不可强争,懂得适时放弃也是为将者应当具备的基本素质。
对王孝杰米栅的进攻虽然无果,但起码也让钦陵认识到唐军此番进逼青海并非轻率妄举,是的确有着与这一目标相匹配的战斗力,接下来再作攻战时便需要更加的重视。
但唐军还是攻了出去,这也给了钦陵一个反败为胜、扭转战事的机会,自然是要加以利用。
对唐军而言,能够在王孝杰米栅成功击退吐蕃的进攻,当然也算是初步完成了战略意图,巩固住了唐军对海东地区的占领。但也只能说是基本完成,海东这一块鸡肋之地,并不足以彻底扭转青海周边两国对抗的优劣局面。
所以在敌军颓势尽显的情况下,勇作追击、继续扩大战果也是一个当然之选,哪怕这是一个明明白白的计谋。
但当听到众将为了请战、居然直接触犯黑齿常之这个主将的威严,李潼还是隐隐皱起了眉头。但他也并没有就此发作出来,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很复杂。
所谓的军法如山、令行禁止,仅仅只是存在于兵法理论上的一种状态,现实中一旦要如此要求,那是完全不顾与抹杀了人的主观能动性。
所谓的军队就是一个纯粹的杀戮机器,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这也只是键法论战的一个标准,不要说做不到,即便是能做到,都要破坏掉。
将领争功的恶性现象,在军队中是杜绝不了的。不要说在这冷兵器时代,哪怕在后世影视作品中,独立团李云龙还拥有众多拥趸呢。
现象杜绝不了,关键就要看主将临场的处理。如果处理得好,那也无伤大雅、甚至还有可能获得意外的收获。如果处理的不好,说不定就破坏掉大好局面,反胜为败。
别的不说,单单黑齿常之作为主将于垂拱年间对战突厥的时候,就被猪队友坑得挺惨。至于王孝杰,则就更不用说了,热血上头莽起来,所谓的战略配合对他来说就是不存在的。
至于主将要如何处理这一问题,也与各自的性格与处境有关。像是李潼在兵进关西的时候,直接就在蓝田县的蓝桥驿砍了几十人,树立起其执法严峻、军令如山的形象。
但黑齿常之如果当时敢这么干,且不说当时部伍反应如何。后方的李潼哪怕再怎么信重其人,心里都要打鼓,你这要上天啊?为上者,唯生杀之权不可轻予。
军令如山是不假,但处事必须要有弹性,该要如何统率部伍、确保主将军令威严的同时,还能灵活运用部伍的能动性,从而获取最终胜利,否则名将便不称名将。
军法是死的,但执法的人是活的。赏罚自出于我,恩威自然彰显,安禄山也是这么玩的。
李潼早有当家做主、自立门户的念头,所以刑赏分明、不作收敛。但他行事如此,并不意味着就乐意将这一权力分给属下。
既然知道了有着这样的纠纷,该处理还是要处理。眼下全军大胜,倒也不宜过分苛责众将。
略作沉吟后,李潼便沉声说道:“事发于战阵、了于战阵,不必结成于入奏朝廷的功表。但尔等诸将争强触威,则不可不惩。大军新胜,不宜刑枷折损士气。这样罢,无论朝廷封授如何,我要削减你等违令诸将三成赏格。削减之份,幕府丝缕不留,纳于长安故衣社,在朝廷恩恤之外对此场战事伤损营卒另做抚恤。”
当时争强追击,结果却遭到吐蕃军众的反杀,一些将领直接便战没于阵上,凭着主将黑齿常之悍勇无匹的表现激发起将士斗志,才得以反败为胜。
此时回想起来,诸将也都难免后怕。听到雍王这么说,有的人自是心悦诚服、甘心领受这样的惩处。
有的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悻悻不乐,此战胜果辉煌,可知当时的决定并没有错,但雍王却还计较于这样的小节,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李潼见众将神情不一,便也继续笑道:“我与诸位,俱名壮此功,彼此也算是情谊颇深,自不会小题大做、横阻你们的前程。所言如此处决,并非引于刑典,而是循情告诫。是否领受,各凭自愿。若你等仍在事陇边,不必因此小隙损害长情。但若归朝入直,我也不会私加责言于状,令辞相送,喜祝前程远大。”
这话便说得很清楚,诸将如果仍然愿意在陇右接受雍王节制,那就要领受这样的责罚。但如果不愿承受这责罚,雍王也自会嘉言举荐他们入朝。
听到雍王这么说,在场许多将领都起身叉手道:“末将追从殿下帐前,为战酣畅、痛快杀蕃,不患功途,甘受此罚。”
但也有一小部分将领不乏忐忑的表态道:“离国经年,乡讯渺远,能效劳于殿下教命,末将亦倍感荣幸。但思乡心切、盼能归国……”
入朝担任禁卫值宿,对边将而言也是有着极大诱惑力的。
终究人各有志,李潼也没有施加阻挠的必要,一边口头上勉励这些选择归朝的人,并表态等到功状拟成之后会先给他们过目一番,以示无私。
第0630章 扩地千里,兵指海西
眼见到雍王对于战前那场小纠纷的处理,直至其余诸将退出之后,黑齿常之又忍不住感慨道:“殿下策御有术,不失情义、不没法度,兼于仁威,朝廷大事相任,确是得人。”
李潼闻言后则叹息一声,不乏感慨道:“诸将或任性使气,但察其精忠报国的杀敌之心,则未可称恶,不忍严令勒之,恐伤志气。但若不问,又怕骄纵难收。所以小惩大诫,盼能各有所得。”
他之所以如此处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考虑到朝廷对于陇边此胜的犒奖问题。
于青海重创吐蕃人马,不独只是长安幕府因此受益,对于整个大唐社稷而言,也是一桩大喜。但如果考虑到当下时局的具体情势,这件事对朝廷而言就未必尽是好处了。
起码长安幕府因此威名大噪,这对于朝中一些有意限制雍王的人而言,将会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李潼近日也略有设想,觉得朝廷对此处理大概会有两种策略。
第一种就是专门针对雍王,对雍王大加殊荣犒奖,乃至于直接将雍王召回朝中,尊位待之。但是对陇边建功的众将士们的犒奖,则就敷衍应之,不会过分的隆重。
如此一来,既能打断李潼分陕而治的局面、收其事权,让他不能再继续经营私己的势力。
而对陇边功士的薄待,则就可以引导这些人觉得雍王只是在用他们的奋斗为自己谋求功名、尊荣,削减他们心里对雍王的敬仰。即便来年边士入朝,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怕也不会选择向雍王靠拢。
第二种则就是淡化雍王在这场战事中的作为与存在感,仅仅只是重点褒扬陇右的将士们,通过朝廷的恩赏让这些边士们认清主次,不要忽略了洛阳朝廷的正统性。
或许还有其他情况是李潼所料未及的,但只要朝廷不能容忍长安幕府长期的存在,那么对于青海这一场战功就绝对不会正常处理,肯定是会有一些手段的。
陇边好不容易得此壮胜,李潼当然不愿意因为他与朝廷之间一些暗斗纷争而影响到朝廷正常的赏格封授,使义士热血寒凉。
而且有鉴于朝廷目下的财政形势,怕也很难有大手笔的钱粮犒赏,即便做出一些实物激励,应该也会让长安幕府进行筹措。
李潼如此处理众将触犯军令,同时也是在降低他们对朝廷封赏的期待感。如果朝廷犒奖过于刻薄,他愿意承担这样一个恶名,让边士们不要因为朝廷的犒奖态度而影响到整体对杀敌报国的热情。
如果朝廷只是大开空头支票,却将筹措赏物的压力转嫁给长安幕府,有这样的前计打底,也可以避免长安幕府骤然承担太大的钱物压力。
至于他自己究竟是归朝还是继续留守长安、分陕而治,这不是洛阳朝廷能够决定的。
有关这一盘算计,李潼并没有向黑齿常之透露,这本也不是便将应该考虑的问题。略过此事之后,便又讲起了对于海东占领区域的经营问题。
王孝杰米栅这一场胜利,让唐军直接向赤岭以西拓地两千多里。
黑齿常之所率追击人马在王孝杰米栅外的郊野正面战胜吐蕃人马后,继续向前追击,一直将蕃军追杀到了大非川中段,当吐蕃精锐人马已经渐有重新集结之势的时候,才停止了追击的步伐。
除非吐蕃再次集结大部人马重新杀回,大非川以东的青海地区已经被唐军所实际占领。而且在收军之前,黑齿常之还在大非川西南侧的渴波谷留驻了一部人马以防控此境。
渴波谷位于青海的西南方位,是黄河上游的一处重要山隘,也是从青海进入黄河九曲地区的重要通道。
历史上中宗朝以后,吐蕃逐步渗透、侵占了黄河九曲之地,曾于彼境筑有大莫门城,一直到了开元年间,唐军与吐蕃大战渴波谷,拔起大莫门城,这才逐步瓦解了吐蕃对于九曲之地的控制,之后又经过多年奋战,才将九曲之地彻底收回。
现在唐军前路已经控制住了渴波谷,这意味着提前封锁了吐蕃进入九曲之地的通道,这也是青海此战的战果之一。
可是对于是否长期驻守渴波谷,黑齿常之仍然心存几分迟疑:“蕃国此战虽然大败,但所损多是其附庸部族,其本部真正战没者并不多,因其马力充盈,多弃器杖而走。钦陵之力虽有折、但未尽,一旦疲敝稍缓,必再生争强之念。
我大唐将士自不惧战,但渴波谷所在离境将近两千里,且大非川地势开阔、颇利蕃军离合远袭,一旦远师重设,失于策应,恐劳民伤财、不足长有。”
听到黑齿常之的陈述,李潼也眉头微皱,看着摆在案上的地图有些迟疑不定。
渴波谷地理位置的确优越,如果能够占据此地,向下可以控领整个九曲之地,向上可以直切海西伏俟城。如果唐军还想将吐蕃势力完全的逐出青海地区,此地是一定要控制在手里的。
但不独是青海的蕃军短期内无力再战,陇右唐军在经此一战后,也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休养。伏俟城只能作为未来的一个战略目标,短期内是很难挥兵直向。
渴波谷驻兵艰难,主要就是距离唐军实际占有的海东区域太遥远,中间隔着几乎一整个大非川。就算没有蕃军日常侵扰,想要维持长期的驻军,消耗也是非常大的,一年所废怕是足以消耗掉两三次青海这场战事的消耗。
可若就此放弃此地,李潼又有些不甘心。此战所得,海东只能算是一块鸡肋之地,潜力与前景都比较有限。但若能将整个黄河九曲都纳入唐军监控之下,那此战无论是战略意义还是实际收获就大多了。
而且李潼心里自知吐蕃君臣矛盾日渐尖锐,此次钦陵不败金身被打破,其国中反对噶尔家族长期弄权的声音肯定会再上一个高度,青海地区随时都有可能产生新的连锁反应。
如果唐军能够在渴波谷驻扎一支军队,那么青海一旦有变,就能敏锐的抓住机会继续给予吐蕃重创。
总之,渴波谷此地驻守艰难,但若直接放弃又实在可惜。
沉吟许久之后,李潼才开口道:“渴波谷继续驻扎,并着手筑城。吐谷浑王族西归之后,派驻渴波谷,以我大唐甲士佐之。”
既要在渴波谷维持必要的影响力与战斗力,还要节省远驻成本并降低风险,以胡制胡算是一个折中之计。
青海此战更加剧了钦陵内忧外患的处境,原本在其统率下的吐谷浑诸胡肯定也是人心惶惶,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打起吐谷浑故主的旗号来,自然能够更加分化削弱钦陵的力量。
而且,让吐谷浑那些亡国之余顶在前方,大唐便可以继续深入经营开发九曲之地,使其地成为继陇右之后一个新的进取基地。
至于吐谷浑王族愿不愿意,这不在李潼的考虑范围之内,大唐养了你们这些年也算仁至义尽,不回来那就去死。
接下来,李潼又与黑齿常之讨论了一下陇右扩军的问题。此战大唐扩势直抵大非川,所需要防控管理的区域大大扩张,像河源军不足两万的编制肯定大大的不足,扩军势在必行。
李潼打算在陇右增扩二十军、八万人左右的规模,后续再酌情增加。在没有彻底解决吐蕃这一边患之前,陇右起码也要保持十万人的常备武装力量。
这一部分扩军,便不再依照此前的府兵编制,而是直接因地建编、各设番号。这也意味着一旦这支大军建制成型,将不归于洛阳朝廷,而是由长安幕府进行统领,让李潼陇右诸军大使的官职更加的名副其实。
当然,扩军计划虽然宏大,但也很难一蹴而就,单单卒力的征发以及后勤的维持便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所以在今年这段时间里,先将陇右军力扩张到五万人左右,让长期屯戍河源的河源军老卒们得到较长一段时间的休养。
这样一个规模要达成虽然也同样不轻松,但努力一把还是大有可能的。青海这一场大战,陇右虽然投入极大,但斩获也颇丰。
吐蕃拖家带口的后勤作战方式,让唐军在后续的追击缴获中大得便利,所俘虏的蕃人以及诸胡部伍达到了三四万人之多,虽然其中青壮卒力占比不大,但也是一笔可观的劳动力。
除此之外,便是大群的牛马了。讲到储蓄丰厚,驻守青海的吐蕃主力又远非细封部可比,唐军这半个多月的追击,除了一些零星战斗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用在了收缴那漫山遍野的牲口上。初步估计,单单牛马之类便起码有十数万头之多。
哪怕这些畜力只能保留下来一部分,剩下的只能宰杀剥皮食用,也是一笔颇为可观的物资。一旦这些物资尽数运回陇右,足以让陇右近日稍有沉寂的榷场再次沸腾起来。
其实若仅只这些收获,在陇右这个环境而言,战争的投入与直接收获并不成正比。可当国中商贸通道打通之后,诸多缴获都能快速变现,这笔账算起来也足以让人眉开眼笑。
就在陇右各方都在展开轰轰烈烈的战后建设的时候,西域方面的战况也传来了消息,王孝杰于西域大破进犯的吐蕃军众。
两场大捷合成一道捷报,自陇右驰驿传往神都洛阳。
第0631章 露布入都,名王壮功
六月初的洛阳城,哪怕诸水绕城,但也自有一股燥热难掩。
原本年初的时候,得知朝中发生政变、女主隐退宫中,天下再次成为唐家李氏子孙的天下,神都城内在经过短暂的骚乱之后,人心也很是振奋了一番。
生人在世,谁也难免几分不得意,哪怕已经努力生活,但仍无从改变。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当然就有更大的问题,牝鸡司晨所以天下不安。
可是当李家君王上位后,时间也过去了小半年,人们渐渐发现世道仍然如此,本来的不得意非但没有因此削减,生活反而更被搅乱几分。
比如夜间宵禁的时间延长,比如城中一些街坊长期进行封锁、以供朝廷举行各种典礼,比如畿内各种物料价格上涨、使得生活成本激增。一切并没有像大家所设想的那样,天下便欣欣向荣、生活便蒸蒸日上。
当然这些许的失落,并不足以滋生出恶劣的动乱,但起码让人们的热情大大削减,不再满怀期待的讨论各种时局新变,只是专心于自己的生活,为柴米油盐操心不止。
普通的民众们或在稍作期待后还能归于平淡,但有一批人却并不满足于此,那就是年前年后云集于神都城中的士人们。
特别是年后这段时间,得知神都城发生了政变,各地士人几乎争先恐后的涌入神都城中,既是以此表达对革命新世的热情,也是想要争取一些仕途上的进步机会。
可是当这些人抵达神都城的时候,因为政变而引起的第一轮朝情调整基本已经告一段落,朝廷内格局已经基本形成。
无论这些人再怎么热情的吹捧,时局中那些各拥一派的大佬们当然要将机会留给自己的亲信人员,对此并不怎么感冒。
眼见简单的吹捧新世已经不足以让自己获得更多关注,这些人在失望之下却不甘心就此放弃,便有一些人反其道而行,专门热衷于挑刺。
于是,政事堂几名宰相以及其他几名朝中大臣们,便纷纷成为了这些人所抨击的目标。小到家居、行仪,大到政令国事,几乎无有遗漏、无由幸免。
这当中,宰相李昭德与狄仁杰算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毕竟他们的权柄最大,所处的位置也最醒目。
比如李昭德用度尚奢,居华宅、坐美车,所谓神都斗米溢十钱、宰相行车挂流苏。比如狄仁杰出入仪驾不作铺张,往往一车数员便行出行入,狄公性巧媚,出入尚鱼服,大计此身任,生死委街徒。
像这种日常言行上的挑错,还算是比较保守的。更有甚者,则是直接从品德入手。
比如李昭德狼子野心,旧年奉命督修神都城墙,结果暗怀险计、私留门户,搞出了挟逼君王的大事。这样的人实在不配担任宰相,久则必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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