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此前唐军攻克赤岭西麓的乌岭横堡事有蹊跷,李潼与黑齿常之便怀疑钦陵奸计内藏。
在了解吐蕃于西域的动向后,现在再看来,虽然也不排除钦陵用计的可能,但吐蕃在青海方面的战略收缩也的确是出于战略的需要。眼下的吐蕃底蕴仍浅,且君臣矛盾深刻,并不能支持两线都大投入的长期作战。
赤岭西麓的黑齿常之在收到这一情报后,也很快给出了回应,表示自己一定会加派游弈,尽量掌握更多青海周边的局势。同时黑齿常之还表示,等到赤岭西麓防事初步修筑完成后,雍王殿下也可亲往一览。
收到这一消息,李潼自然非常高兴,他虽然没有什么卓越的军事才能,但生在此世,自然也向往那种金戈铁马的激昂。特别是吐蕃这个与大唐纠缠两百年的大敌,有机会的话,李潼当然也想亲眼看一看其人其境。
于是他便又在湟源大营待了几天的时间,其间有鄯城方面榷场有关的事务需要雍王处理,跟诸胡部有关的一部分事务,李潼也都交代给张仁愿去做。
西域同样胡情复杂,张仁愿监军彼境,少不了要跟一些邦国酋首打交道,这方面的经验累积不少,兼之其人才能卓越、足智多谋,因此上手很快。
甚至许多此前李潼因为精力而兼顾不到的细节,张仁愿也都在着手充实,并已经将西河行社下一次的行动提到了日程计划中,只待诸胡卒力到位,就可进行下一步的发展。
有这样得力的属下分担事务,李潼也是大感轻松。眼下在陇右,有娄师德主管营田事宜并兼统筹政务,黑齿常之主要负责征战事宜。就连他自己搞出来的行社与榷商物流,都有刘幽求、张仁愿与宋霸子等人分管方面。
诸事有委,不需要再事必躬亲,只需要总领全局、兼顾大概,这才是上位者该有的待遇啊。
闲下来之后,李潼一边等着赤岭西麓的消息,一边也搞一些自娱自乐的活动,比如说跟刚刚从一线战场退回的游弈兵众们打打马球,搞搞联谊。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有七八天,四月中旬的时候,黑齿常之终于再报信赤岭西麓的大本营初步修建完毕,雍王殿下随时可往检阅。
李潼闻讯也是大喜,当即便抛掉了球杖准备出行。河源军这些游弈们实在太没眼色,嘴上说着崇慕殿下,结果球场上一个比一个狠恶,很多时候一场马球打下来,李潼几乎连球都抢不到。
自白水沟、即就是石堡城所在方位穿越赤岭,道路还算比较畅通,自不及平原川谷那么开阔,但早在吐谷浑时期,这一条道路便是东西交流的要道。
特别当年隋炀帝都还来过这里,所以车马通行也是绰绰有余,只在有些绝险之地,需要拆掉车轮轴,用磨盘绞索将物资搬运过去。
李潼一行从清早出发,在赤岭山道之间蜿蜒前行。
这一条道路已经完全为唐军所掌控,沿途大大小小的烽堡关隘多达十几个之多,行道上车马戍卒络绎不绝,这是唐军主力在向赤岭西麓进行增兵。兵员的增派还倒罢了,难的还是各类物资的运输,哪怕昼夜不间断的转运,起码也要忙碌上小半个月。
中途李潼还在沿途的烽堡中留宿一夜,第二天继续出发,及至傍晚时分,才终于抵达了大军前阵所在的乌岭横堡,黑齿常之等众将也早已经在堡垒外列队迎接。
一路行来虽然也疲惫不已,但李潼并没有急着入城,而是登高眺望,观察了一下这座堡垒周遭的地形。
乌岭横堡史上并没有留名,大概是使用时间并不长,又没有发生石堡城那样惨烈的大战,因此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乌岭又名阴岭,夕阳垂照,光色不鲜而得名……”
黑齿常之跟在雍王身后,介绍着周边的地理形势。
赤岭在后世又名日月山,因其山体由紫砂岩组成,日照之下呈献赤红色,所以古称赤岭,两峰差不多是平行并立,东侧朝阳、西侧朝月,这是后世日月山之名的由来。乌岭横堡就是位于西侧山岭的一座堡垒,或者说堡垒群。
单从地势上来看,乌岭并不像东侧的石堡城那么险峻,虽然也依傍祁连山,但山势碎裂、谷隘众多,并没有扼一处而守全域的军事地利。
站在赤岭山巅向西望去,已经可以看到横陈于高原上的青海,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面泛着金光的平镜。
天空万里无云,视野极望开阔,望着这一幕画面,李潼忍不住感慨道:“如此壮丽山海,既为我见,自当收我囊中,能忍为蕃国横取?”
黑齿常之等众将闻言后,无不叉手凝声道:“末将等必披肝沥胆,勇战蕃贼,拱从殿下饮马青海!”
风景也看了,豪言也喊了,接下来李潼才行下坡岭,直入乌岭横堡中。
这座堡垒因山而成,下有人工修掘的明渠联通山岭外的尉迟川,西行百数里连接青海。
堡垒规模虽大,但内里建筑却简陋,仅仅只是此前驻守在此的蕃国将士们存放器杖物资的一个据点。至于吐蕃将士们还是在山外的尉迟川驻扎,当然随着唐军攻拔横堡之后,驻扎在尉迟川的吐蕃军众们也都被驱逐一空。
唐军攻下堡垒,至今不过堪堪一旬时间,因此对堡垒本身的改造并不大,主要还是在堡垒周边加设了一些配套的远程防事。像横堡东南侧的一处坡岭上,就采石集聚,一旦吐蕃军众在岭下集结,即可滚石杀敌。
当然,唐军懂得这么做,此前驻守于此的吐蕃自然也不会无视这样的地理优势,同样是有着类似的设置。因此对于攻拔乌岭横堡,黑齿常之也准备了多套方案,并做好了损失惨重的准备,却没想到吐蕃竟然把这堡垒拱手相让。
“钦陵遗此坚堡于我手,无非壮我骄志、诱我轻进,如今我既不出,不知他后悔没有?”
入堡的时候,李潼还忍不住笑语说道。能用极小的代价控制住整个赤岭通道,无论怎么说都是赚了,吐蕃放弃容易,日后再想夺回,那就得拿人命来填。
黑齿常之听到雍王此言,嘴唇张了张却又有些犹豫,斟酌片刻后还是说道:“殿下能守此清明,诚是军伍之幸。堡中留设几物,应是钦陵留置以待殿下,希望殿下能平常视之。”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好奇,倒是没想到钦陵居然还为他准备了一些小动作,于是他便也笑道:“如此那倒要看一看,若不合我的心意,来日兵进青海,两军战阵明列之际,那就要讥笑蕃人悭吝,珍物还要待我亲取。”
第0622章 作歌杀蕃,论氏震怒
乌岭横堡内,宽阔但却布置简陋的厅堂里,有数名身穿绮罗的女子或歌或舞,所表演的正是雍王旧年两京所作的曲辞。
李潼坐在堂中望着伶人们歌舞表演,最开始看到这些伶人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直到黑齿常之递上钦陵的亲笔信,才略有了然,这个吐蕃军神是在刺激自己呢。
信中措辞倒还不失和气,但内容却谈不上客气。先是表达了对唐国雍王诗词才情的欣赏,然后又让雍王见识一下蕃国色艺如何,并表示既然雍王这么热切要兵进青海,那来了就不要走了,等到战场受擒后便可以长久的留在伏俟城写诗养性。
堂中歌舞表演着,黑齿常之则完全没有心情欣赏,只是不断的打量着雍王的神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注意到黑齿常之神情如此,李潼不免一乐,这种层次的激将法,对他来说简直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啊。
或许在钦陵与黑齿常之这些人看来,自己出身尊贵、少年得志,心里总会难免有一种不容触犯的中二自豪感,是很难忍受得了如此直接挑衅。
但是,你们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面子对老子来说,从来都是身外物!
“观此色艺调教,可知钦陵确是深慕唐风,旧年在质长安的岁月没有虚度。但终究小器观大,没有什么超出俗格的情趣。”
堂中歌舞再演上一段时间,李潼便抬手叫停,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的兴致。几个伶人本就战战兢兢,动作僵硬,而且所演声调都被钦陵搞得不伦不类,自然不入曾掌管禁中云韶府的李潼这个娱乐大亨的法眼。
黑齿常之闻言后连忙说道:“殿下才富趣高,自是我大唐华风翘楚,哪里是钦陵这个蕃国拙才能度!其人以此作激,也真是徒惹方家遗笑。”
这马屁拍的有点生硬,但也实实在在反应出黑齿常之眼下的心情。
如果说一开始提出兵进青海还存在一些变数,仅仅只是一个计划、设想,可当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陇右人物之力经过了有效的整合,河源军在赤岭防线推进顺利,尤其眼下已经知道吐蕃已经向西域投入重兵,可以说在青海搞上一个大事件的各种条件都已经具备。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按照自己的节奏来,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推进节奏,切忌不要受到敌人的影响、自乱阵脚。
钦陵这个激将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但看得出来不代表能忍耐得住。匹夫尚有三分裂目以争的血性,更不要说雍王这样一位权高势大的宗家少壮。更重要的是,匹夫奋起所害者无非一身,若雍王失常则就要累及三军。
因此来到乌岭横堡、眼见到钦陵留下的这小动作时,黑齿常之直接便将之封锁保密起来,不让太多外人得知,就是担心雍王自觉下不来台。
“钦陵有此手段,我自当应之。既以曲辞传情,也不必当面议论,传歌于野,其人自晓。”
讲到这里,李潼抬手道:“且将诸将召入吧,今日既逢此战,便为青海此战且作一歌。”
黑齿常之虽然还有些担心,可见殿下神情不失平静,还是下令让众将入内。
诸将登堂,视线很快就被聚在厅堂一侧的几名伶乐所吸引,望向黑齿常之的眼神顿时怪怪的,只觉得这个浓眉大眼的老上司变了,关起门来私下里跟雍王殿下搞弄色艺为欢,居然不让他们参与。
待众将各自落座后,李潼便示意黑齿常之讲一讲这几名伶乐由来,顺便将钦陵给他的信公示一番。
“蕃贼真是狂妄!如今赤岭道途已通,青海可望,末将请引精部猎杀蕃贼,儆其狂悖!”
众将了解原委之后,无不愤然作态,叉手请战。
李潼闻言后则笑语道:“众将与我同心,同荣同辱,军心如此,何物可称艰难?兵法机变,无非敌之所欲、我必不予,钦陵欲置我伏俟城,我又何尝不想摘此首级告献乾陵?贼急欲速战,其势难久,而我则患其纵横广阔,离合无踪。既然眼下贼小计浅露,那我也不妨略作回应。”
讲到这里,他咳嗽两声清清喉咙,当堂便作歌咏:“月黑雁飞高,钦陵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众将或无什么诗赋之才,但这一首绝句也全没有晦深难懂的地方,雍王只是唱咏一边,他们便将内容记了下来,有将领忍不住唱以应之,就连旋律都吻合的七七八八。
“不错,明日便将此歌递授前阵游弈,来日出兵扫荡海东之域,以此《杀蕃》之歌为军号。”
听到众将各自作唱,李潼也微笑点头,讲到放嘴炮,他一生岂弱于人!讲到兵法韬略,他自然不是钦陵对手,可若以此挑衅,不用脑子你都不是对手。
“歌虽豪壮,但却不应时啊!”
将领们嬉笑着唱咏几遍后,很快就有人又开口说道。青海气候虽然迥异内陆,但眼下四月中旬,即将入夏,昼夜温差或许还不小,但也绝少会有风雪席卷的天气。
黑齿常之则依稀有悟,闻言后则笑道:“军时战机岂可言泄,作歌如此,且由钦陵自度。殿下作此健声,我等众将唯戮力以战、逐杀钦陵,使此语成谶!”
艺术是没有高低的差别,只看感染力够不够深刻。雍王这一首《杀蕃》歌,很快在唐军营伍中传扬开来,并随着唐军游弈精锐在海东的活动范围逐渐扩大,与唐军再次进入青海地区的消息一同在海东地区传播开。
青海周边水草丰美,多有胡部游徙此间。由于青海原来的霸主吐谷浑本身就高度汉化,且在与河西的交流需求之下,对汉语的使用频率甚至还要高于其本部鲜卑语。
上行下效,青海地区的胡部们对唐人言语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一首《杀蕃》歌,用词直白,易于理解,且意境雄健,发人想象,歌调爽快,琅琅上口,许多人听过一遍便能印象深刻。
唐军游弈在驱逐那些胡部的时候,常以此歌壮势,而那些被驱逐奔逃的胡部们,自然也就记下了这一首歌的内容。于是很快的,整个海东区域便兴起一股传言,那就是吐蕃与大唐再战海东,而这一战吐蕃落败,大论钦陵溃走。
尽管谁都没有亲见见证那场大战,但诸胡部交流,不乏人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唐军再次出现在海东地区,且连壮歌都已经传扬出来,当然就是吐蕃战败了。
此时的吐蕃主力,已经离开了海西伏俟城,绕青海南来抵达青海南山的山南驿。
山南驿位于青海南山与大非岭之间的隘口处,吐谷浑统治时期,这里曾经是吐谷浑朝贡要道,如今则已经被钦陵改造成为海南一座重要的兵城,用以控制海南、海东区域。
眼下,钦陵所率伏俟城蕃军主力以及从赤岭防线撤出的吐蕃军队,包括受召而来的诸胡部伍,都聚集在山南驿附近,足有七万余众。营伍毡帐层层叠叠,从青海沿岸一直铺陈到了大非川河谷附近。
大非川是钦陵威名铸就的起点,但他也并非因此便偏爱大非川此境。而是因为从陇右翻越赤岭,想要深入青海境内,大非川这一条河谷乃是必经之路。
此时山南驿的大营帅帐中,钦陵仍是身穿一件颇辣蕃人眼睛的唐式圆领袍,站在书案一侧仔细观察着一张铺开的海南地图。
也幸亏在场众将除了噶尔家的家将,便是常年效忠噶尔家的蕃胡首领,大家都已经习惯了钦陵这样的穿戴风格,见怪不怪了。
“河源军眼下应该入驻横堡,西域方面的消息,想必也已经到了陇右。唐军大动,应该就在近日了。”
视线紧盯着书案上的地图,钦陵沉吟说道:“可惜了,若能拒敌于赤岭,自然最好。频战于海南,无论胜负,都不利于对九曲之地的进望啊,终究势弱于人。”
吐谷浑境域中,有两处精华所在,第一自然是青海。经过两次与唐军大战,吐蕃基本已经巩固了在青海区域的优势。
另一处,则就是积石山东麓的黄河九曲之地。讲到自然条件的优越,九曲之地还要远胜于青海,而且与陇右的联系也更紧密,能够出入陇右的通道更多。
钦陵做梦都想将兵锋探入九曲之地,若能将其地收取,对于他的势力壮大将以倍增。眼下九曲之地多是摇摆不定的胡部,此前钦陵虽然拉拢到一部分,但还不足以完全控制其地。赤岭方面与河源军的对垒,也让他不敢轻易将主力发往九曲之地。
“此战若能从速破敌,可以先收河源军资,继而探入陇右,由廓州、河州反杀入九曲之地,则九曲能尽为我有!”
想到这一点,钦陵也是斗志满满,一旦九曲之地入手,甚至就连国中的矛盾都不足以再限制他。赞普若有容人之量,不妨继续事之,若实在不能相容,也无惧两断。
“海东诸胡集势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在场众蕃将们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明显情势并不乐观。
钦陵见状后也不感觉意外,连年征战已经让吐谷浑境内诸胡苦不堪言,对吐蕃的征令也多有抗拒。想了想之后,他便又微笑道:“传告那些胡酋们,此战得胜后,海东诸境我会割而分之,他们各守一隅,安心耕牧,不会再征战无期。”
“不、不是这一缘故,是唐国妖言迷惑,海东盛传大论已经败退回国……”
一名负责征召胡部的蕃将忍不住开口说道,并下意识唱出了如今已经在海东各地传唱的《杀蕃》歌。
“竖子戏我!”
钦陵听完部下讲述缘由,先是愣了一愣,片刻后便神色大怒,挥拳砸在案上。
第0623章 贼王狡猾,反复无常
钦陵掌权多年,自有一股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若仅仅只是被人作诗调侃,当然也不会愤怒到这种程度,更何况这首诗水平还不差。
真正让他愤怒的,还在于诗的内容,大雪满弓刀?这是什么意思?
青海气候虽然有别关内,但眼下四月中将近五月的时令,自不会有什么风雪。且此境气候逐年转暖,跟几十年前吐蕃刚刚兼并吐谷浑相比,耕牧期足足延长了小半个月。
就算天有不测风云,陡入雪季,但区域内近年降雪最早还是唐国永昌年间与唐国宰相韦待价战于西域,天降飞雪使唐国粮运不济而大败。但哪怕那一年降雪提前了一个多月,也是在七月末将近八月。
换言之,若这歌中所述便是唐国发起进攻的时节,那么距离现在的四月中旬起码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想到这一点,钦陵自是无比的糟心,他所有的战术准备都是建立在唐国意图速攻、直入青海的基础上,为此甚至主动放弃了赤岭防线的对峙、拉锯。
门都给你开好了,结果你说现在只是蹭蹭不进来?这谁能受得了!
凡知兵者,从不会将战场上一些因素预设的太死板,毕竟战争中任何意外情况都会发生。这一个道理,钦陵自然明白,但关键还是做不到啊!
如果唐军真的将战期拖延到七八月的时节,这对钦陵而言自然是大大不利的。
且不说青海周边部伍能不能够撑得住长达半年的集结待战,单单西域方面的战况,无论胜负如何,都会给吐蕃国中带来极大的影响。到了那时候,钦陵无论如何都要归国主持局面,甚至都不能再继续留在青海。
当然,这首诗是唐军主动传扬出来,当中必然会存在着一定的误导成分,或许不足为凭。
可部下蕃将们讲述这首诗在海东区域流传开来、以至于谣言滋生,许多胡部都因此而违抗吐蕃的征令,这本身也是一个大大的不利。
那些胡酋们,他们就算没有什么诗文鉴赏水平,但基本的时令不知?居然会因为这样区区一首诗就轻信钦陵已经败走,可以不再对吐蕃保持恭谨?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这样的,钦陵很快就意识到,与其说唐军妖言惑众、海东诸胡愚蠢憨厚,不如说这是在表达一种愿景。
那些胡部牧民们,他们下意识愿意相信这诗中所描绘的场景,他们期待着钦陵夜遁逃。这首歌谣的传播,就像是海东地区的胡部他们一次民意宣泄,希望唐军能够逐走霸占青海的吐蕃军队,让他们免于再承受吐蕃的奴役。
一首简单的诗,让钦陵意识到许多的问题。
唐国那个统军的雍王,可不是什么志骄气盛的纨绔,其人对蕃国情势必然已经有着一个相当深刻的理解,而且本身狡黠莫测,善于蛊惑煽动。这是他在此前与唐军对战的时候,从没有遇见过的对手。
这也是他所以愤怒的原因,并且不由得想起此前在伏俟城所见那个途穷来投的唐国勋贵子弟杨巳对雍王李济的评价,直言其人表里不一、狡猾多端,需要小心提防。
当时的钦陵对此是很不以为然的,虽然这个雍王能够在近乎斗兽场的唐国政局中脱颖而出、可以肯定能力确是不俗。
但是在两国交战的战场上,智力狡黠其实算不上什么,许多问题都是根本性的深刻存在,为将者若太过狡猾多变、朝令夕改,会令将士们无所适从,乃至于自磨斗志。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钦陵对那个雍王的存在本身并不怎么看重,甚至还打算利用这一点,刻意去激怒那个雍王,通过其人逼迫老将黑齿常之自乱阵脚。
可现在,他却结结实实被上了一课。
那个雍王在神都政变之后,便匆匆前往关西大杀一通,可知其人戾气厚重、斗志不小。关内局势未定,又忙不迭赶来陇右,更加重了别人对其这一形象的认知。
其人入境之后,原本以防守为主的河源军便开始积极向赤岭西麓进攻。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唐军要马上再启战端、兵进青海。
钦陵也是结合已知诸种,才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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