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谁知道那乐官什么来头,会不会是丘神勣专门安排进来刁难自己,要是不给面子多尴尬。
这太监要利用他,他就先用这太监去趟雷,验验对方成色,要是把人送来,或许是他疑神疑鬼。要是把人扣住不送……他就等薛怀义来了再说。
对了,话说回来,这都快过正午了,薛怀义怎么也不见人影?
“阿嚏!”
有的人真是不禁念叨,李潼这里刚在想,门外响起喷嚏声,转头便看见换了一身大红僧衣的薛怀义顶着锃亮大脑袋走进来。
“王已经来了?让你久候,失礼了。”
薛怀义抬手抹一把将要滴落的鼻涕水,嗓子带着很明显的鼻音:“偶感风寒,起床晚了。本来不想出行,想到与王还有前约,还是赶来,却已经到了日中。”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有几分刮目相看,真是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如此诚信、遵守约定。
那是他不知道这和尚之所以风寒,是因为昨晚打他小报告惹厌武则天,大半夜被赶出来冻的。
“卑、卑职……奴这便前往,这便前……请薛师上座,请大王上座……”
宦官杨绪这会儿彻底没有了再撩拨生事的打算,先是奔出几步,转又行回,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去哪?”
薛怀义顺手将鼻涕抹在杨绪衣袍上,并有些嫌弃的甩了甩手,似乎对方浑身上下都是脏的,好像他自己纯洁无瑕。
“小事一桩,今日坊里直案更替,许是事务杂乱,乐工还未传至。”
李潼一脸不在意的随口说道,并对杨绪摆摆手:“速去。”
薛怀义闻言后,脸色却陡然一变,语气不善道:“同去,倒要看看,何者乐官,敢误我与大王观戏!”
说话间,他便大摇大摆转身往门外行去,绯红僧衣飘飘荡荡,像极了一个刚刚出锅的大螃蟹。
李潼疾行几步便也跟随上去,然后才发现薛怀义出行挺简朴,居然又是一个人、没有随从,远不像太平公主那样前呼后拥,似有几分返璞归真味道。
当然他是不知道,右肃政大夫李昭德此前不久弹劾薛怀义拥从甚众、出入宫禁,难防不测,以至于薛怀义被武则天敲打一番,刚刚收敛不久。
此前还打算煽动永安王的太监杨绪见状,脸色变幻不定,不知是惊是喜,提起袍角、碎步小跑追了上去,并用尖利的嗓子呵斥宫役:“眼睛瞎了?不见薛师与大王入坊召乐?还不快着判事速速来迎!”
宫役闻言,不敢怠慢,一溜烟便往西北坊区排演歌舞的区域跑去。
李潼与薛怀义这里走出不过百十丈,对面便有一大群人匆匆向此行来,最头里是一个青袍、幞头的乐官,奔跑速度太快,以至于胡须都飘进了嘴里,边跑边呸呸吐出。
“卑职……”
那乐官冲到近前,刚待开口自陈,却见一朵红云飞起,薛怀义助跑腾空,抬腿一脚便将他撂翻在地,落地后口中更大喝道:“狗奴,哪里来的胆量,敢怠慢我与大王!”
第0065章 人情难测
李潼眼见那乐官滚翻在地,心中一股闷气吐出。
来到这个世界憋闷为主,虽然他也善于开导自己,并且心里小本本已经将得势后该要怎么收拾那些得罪他的人记得明明白白,但也不得不说,这种有仇当场就报了的感觉真的是爽。
以至于望着薛怀义那锃亮脑壳,他都在想要不要让李守礼亮出飞刀先给这家伙一刀尝尝?毕竟都不是啥好鸟,他虽然跟他爷爷高宗皇帝没啥交情,但想到乾陵四季长青,总归不是滋味。
可想到薛怀义抱病来为自己出头,算了,还是各论各的,兴许他爷爷就馋这玩意儿。毕竟大凡脑子稍微正常点的男人,谁也不会这么纵容家门悍妇。
“王是礼道少俊,哪知这些卑贱奴仆心机险恶。若是纵之一分,他会十分的礼慢张狂!”
薛怀义一脚撂倒那名乐官,才又转过身来慢悠悠走到李潼身边,一副敦厚长者的姿态教导他这都是正常操作。
被人目作无害,李潼也真觉得自己纯洁了几分,不再揪住这点小事不放,抬手指了指同行而来、一脸局促的米白珠问道:“让你传唤康部头等人,怎么迟迟不归?你是我惯用熟人,但怠慢了薛师,还是该惩!”
米白珠低头看一眼那兀自翻滚在地、衣袍凌乱的乐官,苦着脸行上前垂首道:“仆怎敢礼慢大王与薛师,只是判司斥是大礼渐近,勤练都恐不及,哪有时间应付闲人……”
李潼听到这话,便清楚果然是这个新来的乐官存心膈应自己,一把好刀悬在身畔,哪有不用的道理,当即便指着那刚刚翻爬起身的乐官怒道:“你是凤阁舍人,还是文昌官长?薛师司掌诸事,位高勤勉,趁闲小娱片刻,还要向你报备?”
那乐官刚刚翻身起来,扶着幞头正待上前请罪,闻言后脸色又是一苦,下意识抬臂阻挡,一股大力又将他掀翻在地:“你还抬臂?还敢反击!”
眼见薛怀义又上前劈头盖脸揍了那乐官十几下,李潼才又行上前去拉住了薛怀义,温声笑道:“薛师尊体,何必为此卑流擅动肝气。既然任事疏懒,发还本署自惩即可,不值得你我为此扰兴。”
经永安王这一提醒,薛怀义才想起来自己跟这下品卑吏斤斤计较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迹,抬腿又踹了这家伙一脚,才又怒喝道:“署令何人?速着滚来见我!”
那乐官这会儿已经是鼻青脸肿,浑身脚印,一边呻吟着一边颤声道:“署令等俱在外坊排习《圣寿乐》等戏,旬后便要在洛浦制典,实在无暇……”
薛怀义本来满脸的怒火,听到这话后脸色却僵了僵,很快转为讪讪之色,怒喝道:“那你这狗奴滚出内教坊去,下次再于此处被我望见,小心你的狗命!”
李潼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感失望,刚刚升起一丝这薛怀义比他亲爷爷李治靠谱的想法荡然无存,都是怕娘们儿的货。
他还想趁着大刀在手直接捅掉太乐令,明年自己去做长官呢,没想到薛怀义一听太乐署长官正为洛水迎宝图做准备,当时就萎了。空架子,啥也不是!
我李唐大好江山都舍得给你们狗男女糟蹋,借点势还挺难,早晚弄死你们!
那乐官连滚带爬跑出了内教坊,在场其余人众也都被薛怀义凶威所慑,噤若寒蝉。
环顾周遭人众一眼,薛怀义又冷哼一声,转又走回李潼身侧,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叹息道:“王是天孙贵胄,彬彬有礼,想是看不惯我这粗俗殴戏。但生人在世,只求畅意,为此卑奴刁难,实在不必委屈了自己。身世如此,环眼天下,家门亲长之外,何必在意其他,忤我者,老拳报之!”
听到这一番话,李潼愣了一愣。说实话,他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不短,除了自己内心里的危机感,亲近者如嫡母房氏之类,也都是教他要谨慎免祸,如薛怀义此类劝慰,真是没有听过。
想到自己此前心中那些腹诽噱念,再见薛怀义真挚神情,李潼甚至自觉几分惭愧:啥也不说,你这大哥我认下了!等咱们兄弟联手搞死丘神勣,洛阳城里斗鸡遛狗我陪你!
他也是经验主义害死人,没想到薛怀义居然还大智若愚的玩两面三刀。
“薛师豪迈,实在让守义愧不能及。此身并非坦荡,能活只因慈祖垂怜,幼来恭逊受教,唯恐行差踏错。旧事种种,守义讳亲不敢言深,因以慈乌追悔之声传达于上,薛师高义,若能助成二亲谅解,此心铭记薛师恩我,终生不忘!”
说别的都是虚的,先把慈乌台建起来洗刷一下我爸爸污名那是真的。
只要这忆子台建起来,若真势成万难,他就敢跑去慈乌台上吊,以这皎皎之躯血泪控诉,武则天你个老妖妇,不配为人母,不配为人主!四叔李旦你要站起来,否则这台阁空空,你们一家早晚齐齐整整挂在这里风干!
看到永安王垂首悲声,眼睛都红了,薛怀义一时间也是大生感慨。
昨晚恶念陡生、打完小报告却被神皇逐出,返回明堂附近的居舍后,薛怀义也是一晚没睡。好歹几年露水夫妻,他自认对神皇性格之类也有几分理解,昨晚遭到冷遇,还是有些让他忐忑发懵。
昨晚因何对永安王心生恶意,薛怀义自己也说不清楚。
强要解释,大概是眼见美婢韦团儿解香赠予永安王,让他意识到自己虽然恃幸邀宠,虽然也可以说是荣华富贵,但基本的男女相悦都谨慎而不自由,由此生出对永安王这种天生贵命者满满恶意,乐见对方倒霉。
但这一点恶意,在神皇明显流露厌态后便也荡然无存,转而忐忑于自己对这已有榻秘之亲的女主了解仍是片面,唯恐失意。
苦思一番后,薛怀义也有了自己的一番见解。他倒是不懂疏不间亲的道理,只觉得大概在神皇心目中,永安王这个孙子还是有几分不同。毕竟是能够魂游阴府,且将阴间亡者声讯带回人间。
薛怀义自己尚且忧恐于死后魂灵能否周全,由己度人,神皇对永安王稍作另眼看待,也是正常。神皇陛下虽然权焰滔天,但也是寻常妇流需要男人来慰藉温暖,心中自留三寸隐私敬畏鬼神玄异,并不奇怪。
也正基于这样的认知,薛怀义觉得也没有必要交恶得罪永安王。彼此之间本也没有化解不开的矛盾,而且永安王人物出众、才趣盎然,待自己也礼敬有加,跟这样的人交往起来也让薛怀义感觉挺舒服。
神皇陛下让自己对永安王稍作担待,料想应该也是希望他与永安王多作和气往来,毕竟他日常出入门庭内外,笑脸相迎总比冷眼怨望让人舒服一些。
早年他也并非专侍神皇一人,也曾经历过被人家门成男长丁打逐出门。神皇虽然贪于欢愉愿意给他庇护,但他也自知不可强求舒心便求神皇将所有儿孙打杀远逐。
武家一众虽然对他逢迎有加,但那些人也不过是门下乞食的外亲而已。他若能与神皇真正的血裔子孙相处融洽和气,神皇看在眼里,想必也会有几分暗喜,这跟让他暂避太平公主、不要吵闹撕破脸是一个道理。
再说永安王这个人,无父无母,却有几分玄异,长居禁中,人情简单,即便是往来密切了些,也不会发生他干亲薛家那样的麻烦事情。
想了这么多,薛怀义还是决定来见一见永安王,并以长辈的姿态教一教这个少年宗王为人做事的道理,毕竟神皇也说,小儿失怙、疏礼难免,他这么做,也是不失担待的意思。
此际再听永安王讲起慈乌台事,薛怀义态度就端正几分,上前拍拍永安王肩膀,不乏感慨道:“王虽生在贵第,但幼来失教,也真是可怜人,难得还能不失孝义。你将大事托我,我也不会负你,但也还是要郑重相告,明堂、天堂事毕之前,禁中用工不好转投其他。但也不是诸事都不可做,稍后我便着人往左春坊吩咐丈量择址事宜,一俟诸工用罢,即刻开筑。”
李潼听到这话,这次心里真的是生出几分感动了。虽然他也不懂禁中兴筑流程,但听薛怀义已经讲到丈量择地这样的细节问题,可知应该没有骗自己,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说到底,修筑慈乌台只是武则天的一次试探外廷为主的偶然举动,自然不可能跟明堂、天堂这样的面子工程相提并论。
他自己此前也有估算,能够赶在天授元年之前筑成,便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武周酷吏们攀咬构陷他们一家。虽然丘神勣这种血仇是规避不了,但没有了那些小鱼小虾的滋扰,他也能更加专心应付丘神勣这一威胁。
第0066章 犹歌前代功德
部头康多宝向前,一脸惭愧道:“新任直事到来,勒令仆等须臾不离,甚至不许小退以向大王告罪……”
其余管事者也都讪讪上前,说辞大同小异。
这些高低眼说些什么,李潼也就一听,或会以为他们是诿过于人。但康多宝这乐工也算是相熟,他既然也这么说,便让李潼越发肯定那个乐官到来应该就是针对自己。
毕竟若仅仅只是太乐署上官不乐自己干涉内教坊事,也完全不必表现得针锋相对、恶意满满。
如果那乐官真是丘神勣安排的,可知这狗贼要害他家之心甚切,一俟打听到他们兄弟频繁往来内教坊,即刻就做出了安排。一个南衙大将军要往太乐署安排一个低品卑职,也实在没有难度可言。
一念及此,李潼更觉薛怀义面目可爱起来。
丘神勣既然把人安排到了禁中,绝不会只是寻晦气那么简单,他们兄弟还真没有什么应对良策,最聪明做法无疑灰溜溜离开内教坊,龟缩回仁智院。他这段时间所做的工作,自然也就只能付诸流水。
可是现在,无论内中蕴藏着什么样的险恶毒计,都被薛怀义大脚踹飞。只怕在短期之内,没了解到薛怀义与他们一家真正关系之前,丘神勣应是不敢再轻举妄动的。如此,便又争取到一点弥足珍贵的时间。
没有了恶人阻事,李潼在这内教坊也算半个主人,自然要热情招待刚刚帮了他一个大忙的薛怀义,吩咐康多宝等乐工接连上演他这段时间翻新的曲目也是基本操作,顺便也是通过薛怀义检验一下成果。
薛怀义市井出身,自然也不会对什么清商雅乐感兴趣,李潼最近所翻新那些小曲杂调自然是投其趣味,听得不亦乐乎。尤其那曲太平公主都赞不绝口的《逍遥王》,更是一连听了十几遍。
兴浓之际,薛怀义甚至自己亲自下场,或掏弹、或吹奏并击打,居然也都耍得有模有样,更让李潼认清自己是一个咸鱼的事实。眼下的他,练习羯鼓,鼓槌倒是换了三五根,臂力渐长之外,都还不能总领一曲。
虽然薛怀义这文学素养马马虎虎,对于李潼新编的曲子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也得评价响声切口,已经让李潼比较满意。
他编的这些小曲,主要还是为了向外传播,扩大在普通民众之间的影响力,琅琅上口、引人传诵便是成功。
但除此之外,该怎么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发展,乃至于获得政治上的庇护,他心里其实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混成柳永那样可以去青楼不要钱,明显不符合他的设想,他要真能苟得住活下来,也根本不差那点钱。
不过刚才被薛怀义殴打的那名乐官所说的话,给他提了一个醒,洛典这种武周革命重要的典礼环节,用的居然还是《圣寿乐》!
《圣寿乐》可是高宗时期所制乐章,正是所谓“我受天命在即,乐府犹歌前代功德”的情况。
当然也不排除武则天还未正式履极,还要考虑高宗遗泽问题,但武周一朝礼乐乏甚创建也是一个事实。或者说在当下而言,这一领域竞争还是一片蓝海,大有挖掘空间。
《教坊记》载:玄宗之在藩邸,有散乐一部,戢定妖氛,颇籍其力。
当然也不能说,李潼养上一部乐人,就大有宫变成功的可能,毕竟他没有一个李旦那么能苟的爸爸。但起码说明,这件事它没有那么大的忌讳。
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李潼便开始思考该要怎么着手去实现。
他身在席中,趁着一曲终了,抬手止住乐人们继续演奏,转对薛怀义叹息道:“近日往来乐坊,本是闲趣娱情,所闻多是前代旧音,实在索然无味。而今人事翻新,乐府犹歌旧调,少述今人风流,实在不美,因是卖弄拙计,小翻几曲,不知能否得薛师赏嘉?”
“没想到王还有这种雅趣良才,实在可夸!”
薛怀义还没有意识到李潼言中重点,闻言后只是咧嘴对他笑道,对其翻曲才能给予肯定,特别那曲《逍遥王》,简直唱到了他的心里,单此一曲已经让他觉得永安王文采胜过内外学士诸多。
李潼抬眼,示意厅中其他伶人暂退,只留近用几人,然后才又说道:“我也是薄才好逞,想得人间夸美。杂调小曲之类,娱情而已,翻新与否,不及大雅。只是听到乐府排演仍是《圣寿乐》旧声,只觉今人庸劣,大不如古。一点轻狂,唯与薛师亲近私第分享。对了,康部头,《圣寿乐》是几年编制?”
“回禀大王,乃麟德年间,天皇圣寿所制宴戏,后登封泰山,为郊演,遂成雅礼。”
部头康多宝上前恭谨回答道,他这个部头可不同于大字不识的米白珠,乐技精湛之余,也能通掌典故,算是内教坊为数不多的高端人才。
李潼一边听着,一边侧眼看向薛怀义。果然薛怀义在听过这介绍后,脸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内侍得显多年,也曾经参加过一些重要典礼,见过《圣寿乐》排演画面,只觉得那字舞挺美观,但也不是咬文嚼字的人,更没想到这竟然是高宗皇帝的生日歌!
现在想想,的确每每庆典之后,偶有大臣对他或冷眼、或不善,原本只觉得这些人闲极无聊,现在知道这一点冷知识后,才觉后背凉嗖嗖的。原来这么多年,高宗皇帝始终阴魂不散,且就如影随形!
李潼将薛怀义反应收在眼底,心中不免一乐,但口中还是叹息道:“我也是不在其位,少论其事,只是一点意气难平,人事翻新,旧物杳然,宫商戏雅,也该与时俱进。”
“王此言大善、大善!司礼诸众,沉迷旧调,实在是大大失职!”
薛怀义一脸认同的点头说道,他本就居安思危,甚至担心死后到了黄泉会被先帝收拾了。
现在再想,旧调频演,难免让人追忆故事,念及天皇旧年恩惠,一时激愤之下,或就要对他动手动脚,这实在大有可能,他能至今无事,也真是幸运。
“你我都在职外,也是寻常牢骚一言,未必详知在事者此中忧困,还是不宜多论。幸在康部头等人助我,小翻旧曲,可怡新趣,今日才能于此款待薛师悦新。”
李潼摆摆手,表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薛怀义此刻已经入心,哪能说不想就不想,他皱眉沉吟片刻,又开口问向李潼:“王既有协新之能,可否教我礼乐翻新有什么疑难?”
“我只是闲人快意,可不敢妄论端庄。薛师此问,实在难答。司礼诸公,俱国学宿老,岂事外之人能随意臧否。”
李潼连连摇头,表示不敢深入讨论这个话题,但又话锋一转,不乏自负道:“但若只是宴戏之趣,无论大小乐章,薛师也不必再问其余,守义便能小制娱新。”
听到这话,薛怀义眸光顿时一闪,他可是听到那乐工刚才介绍,《圣寿乐》本是宴乐,但在封禅泰山的时候编新成为雅礼,如此可知二者可有互通。
他心里这一点脏心思,那是不好向外宣扬的,礼乐方面的制度更是全不通晓。但恰好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乐法人才,这当中有没有循序渐进、伺作更替的空间?
如果李潼能听到薛怀义心声,对这个新认的大哥将会更加满意,都会抢答了。
他心里打的主意,就是先在太乐署这里扎下根,通过旧乐翻新去逐渐获得他奶奶的信任:虽然儿子闹别扭,侄子猪队友,但你也千万不要因此就对人伦亲情失望,低头就能看到你的小棉袄。
让我们祖孙合力,从政治到文艺,把你那死老汉的存在抹杀得干干净净!
你跟我爸那上一代的纠纷,在我还杠不动你之前,咱们就亲亲相隐。你娘家一大家子,不也被你祸祸不轻,现在不照样用得挺顺手。
最起码武周代唐这一块,我是站你的队。人不患贫而患不均,我早看那俩叔叔不顺眼,凭啥他们不用死?李不李的无所谓,关键我觉得武守义这名字好听。
真要能当家做主,是周是唐,你能管得了我?无字碑全给你刻上“到此一游”!
第0067章 协律颂今
这种全无节操的思路,李潼觉得还真不能怪自己。
且不说二圣时期一路纵容,就唐高宗《大帝遗诏》: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一起睡了小半辈子,你还不知道你老婆啥人?一张羊皮吹起来,她敢浪到横渡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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