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突厥在郁督军山复国以来,骨笃禄坐镇牙帐,默啜与咄悉匐则分领东西部众,其中默啜镇守漠南的黑沙城,算是与唐军对战的最前线。
但在寇掠大唐几次失利后,骨笃禄转变战略方向,开始主要向西用兵,攻掠西突厥故地,不敢再与唐军直接对战。如此一来,统率西面部族的咄悉匐便成了兄长最重要的臂助,而且担任仅次于可汗的叶护,在汗国中的影响力还要超过了默啜。
此前大唐仍是武周时,其大将薛和尚几次出征都不遇突厥,就是因为默啜主动避战,单凭黑沙城的力量,真的战不过唐军。
眼下突厥刚刚起势不久,远未达到霸业巅峰,骨笃禄便死了。默啜出面竞争可汗之位,咄悉匐倒是好说话,自认不及这个次兄而主动退让,默啜才得以顺利继承汗位。
但咄悉匐能以大局为重,其部众们却未必甘心接受东风压倒西风。狼骑作为可汗亲卫,此前主要在西方跟随骨笃禄进攻西突厥,与咄悉匐一系自然更加亲近,统率狼骑的罗特勤正是咄悉匐的连襟,也是不服默啜继位的代表人物。
狼骑虽然精锐,但传到默啜手里却成了不稳定的因素,再锋利的刀如果不能专心指向敌人,那也不堪使用。此次进犯唐国关内大州,默啜除了要树立他新可汗的威名,也是想通过激烈的战斗消耗一部分狼骑战斗力,以便于管束。
默啜与兄长骨笃禄观点大不相同,认为狼骑既然耗费国中这么多资源组建起来,就该要通过一次次的胜利证明其价值,而不能只放在牙帐近畔当作震慑力量。
突厥的震慑力,终究是要通过一次次大胜再重新树立起来,唯有从唐国身上获取的胜利、以战养战,才能让突厥重回巅峰。否则,他们在大漠百族眼中,永远都是一群亡国孽种!
河谷诸子城所缴获的物资中,默啜看出唐军有意在这几城储藏美酒,明显是要借此消磨他们突厥军众的战斗力,可能此夜便要发起进攻。
尽管意识到了这一点,默啜也没有制止,而且他也阻止不了。大军亡命南来,就是为了要掳掠纵欲,他新任可汗,权威还没有树立起来,很难以违背人意的严苛军令约束军众。
所以在攻克子城后,默啜的黑沙城精锐人马根本就没有进入河谷,而是在河谷外的高处设营。就算唐人攻破了吐谷浑人防守的子城,也很难再有力量出击河谷外的行帐。
至于外围那些胡众,或会被惊逐溃散,默啜也根本不心疼。
这本来就是一群被临时招聚起来的附庸,状似恭顺,实则根本不会与他们并肩为战。一旦溃散于野,默啜反而更有机会乱中取机,彻底攻克河谷、洗劫一番,然后从容退军。
他当众优待那吐谷浑小酋慕容奢力,就是为了让人误会他还要循灵州旧途退回塞外,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就算唐国援军抵境,有那些溃散之众混淆视听,也很难准确把握到他的撤军路线。
第0571章 通鼓扰敌,河谷惊魂
时间很快到了子夜,因为二月朔日过去未久,天空上寒月如钩,几无光亮。
此时的清水河谷中,仍在唐军控制之内的子城全都已经被夜色所吞没,唯有城墙城头处还闪烁着一些哨望的火光。
至于河谷外围已经被突厥所攻占的那几座子城,眼下依然有一些喧哗躁闹传出,而且城内所透出的光亮也都闪烁不定,很明显那些胡卒们在攻克子城之后,仍在贪欢庆祝。
当然,彼此之间距离已经这么接近了,自不可能相安无事、全不设防。唐军子城外架设着层层拒马,只留下几条紧急的通道供人员出入,城头上守军们也都抱弓假寐,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至于对面的突厥队伍,上半夜的时候也常有游骑往来巡弋,且在几条主要的道路间架起了一些临时的防御工事,还算不时谨慎。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胡人便渐渐放松了警惕,夜中巡逻的马蹄声响起的规律越来越缓慢,野地中生起的警戒篝火因为乏人添柴,也已经只剩余烬。
彼此阵线距离这么接近,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仿佛那些胡人们根本不担心夜中遭袭的问题。
但这还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唐人也常常招边境内外的胡人仆从人马。这些胡人们大都是没有怎么经过训练的牧民,或能简单辨认旗鼓进退的号令,但却绝非什么令行禁止的强军,打得了顺风仗,但却很难承担真正的攻坚固守。
而且,就算唐军真要展开反攻的攻势,也不是从河谷出动。诸子城之间本来就是一个联防整体,地势平坦的河谷可以在诸城之间快速投放和抽调人马与物资,但彼此之间很难直来直去的攻夺。
河谷两侧的沟岭同样属于防事体系的一部分,唐军于此经营年久,早已经在经营复杂的河谷之间铺设出蛛网一般的运兵路线,既是增加河谷防线的复杂性,也是为了应对如眼下这般子城被攻夺后的重新夺回。
位于清水城西侧靠近沟岭的一座子城里,在城墙的阴影下正有一群将士们正在悄悄的进行披挂整装。
刺史冯敬禹此刻同样披挂一身山文甲,他将一根根裁成细条的绢布分发给每一名负责此夜出击的营士,待营士们接过绢条并缚在额际,并用毛笔添上一抹鸡血。
除了辨认敌我标识之外,雄鸡之血有辟邪之效,能够庇护战死的英魂下入黄泉而不受侵扰。这说法或不足为凭,但也体现出将士们不畏死战的决心。
清水河谷有守军三千余众,本来还有数量更多的民夫与胡部城傍,但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还是不可贸然将那些战斗力低弱的仆从们派上战场。他们战斗意志并不强烈,一旦发生什么营哗,所带来的危害却大。
在娄师德的劝说下,刺史冯敬禹也对此夜袭营保有极大的信心,准备投入两千人进行作战。其中八百员由他亲自率领,绕过沟岭间的兵道直接进攻突厥贼寇们所占据的城池。
另外一千两百人则编成四支骑兵队伍,他们将在清水城中待时出击,并不参与第一轮的夜袭。换言之,如果冯敬禹一行不能扰乱敌营,给骑兵争取到适合的战斗时机,则骑兵队伍便根本不会出城,那八百名回攻子城的步卒们便要自生自灭了。
将士们还在默默的扎缚甲衣,突然清水城里响起了急促的鼓号声。雄浑的鼓声很快就打破了夜的宁静,宿鸟惊飞、野兽惶走,整片河谷之地都因这鼓声而变得躁动起来。
很快,靠近胡人阵线的郊野中,篝火火光再次壮起,并有胡卒策马冲入,入前来细窥唐军动静。但除了清水城里传来的隆隆鼓声之外,唐军诸子城就全无别的声息。
“这些唐卒真是狡诈可厌,龟缩在城,只凭鼓号惊人睡梦!”
“你们这些唐军不是嚣张高傲?此夜可汗行帐正在河谷,若有胆色,出城来战!”
那些遭受惊扰、外出巡视的胡卒们策马叫嚣着,神情、语气俱是恣意,对于能够逼得唐军不敢出城作战,心里可谓是自得又骄傲。
清水城鼓声响了三通之后便停止了下来,之后唐人防守的城堡中便再也没了别的声息。一些胡卒气不过,纵马冲向左近城堡外,向着城头一通叫嚷,但无论怎么叫嚣,城堡中的唐军都全无反应。
于是胡卒们一边留在郊野继续盯着,一边又派人返回营帐回报消息。
此时胡人所驻守的城堡以及郊野的营帐里,兵卒们也都稍作整顿、准备作战,当听到兵卒回报这可能只是唐军的扰敌之计,心情不免大大败坏。
尽管唐军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各路胡酋也都不敢怠慢,让将士们仍然保持着披甲备战的姿态,同时前往可汗行帐进行请示。
此时的可汗行帐中,宴会早已经散了,新晋可汗默啜懒卧横榻上,听到兵卒回报后只是微微颔首,并说道:“知道了,着令各营备战,谁若丧失营地,天亮即斩!狼骑撤离河谷,傍在行营两翼,轮次休整,等我号令。”
此类的疑兵疲扰,本就是势弱一方惯用之计,对此默啜也不感意外,他本身就是一个游击扰敌的行家,只要主力军队不受侵扰骚乱,其实对大军的士气损伤不会太大。
可汗行帐周围的军队开始进行收缩,隐隐独立于整个营宿阵地之外,突厥将士们分批待敌,而其他胡部扈从们则显得有些混乱,到处都充斥着胡酋们大声叫嚷、约束部伍的声音。
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河谷内的唐军迟迟没有新的举动,那些被惊扰起来备战的胡卒们便渐渐有所松懈。
他们本就是客军新驻,不乏疲劳,上半夜的时候,又分食了一些酒水,此际酒气上涌,疲惫感便加倍的蔓延开来,渐渐不能维持严肃备战的状态,有的人不断的打着瞌睡,有的则干脆退回营帐休息。
然而正在这时候,那催命的鼓声再次响起,不多不少,又是三通之数。胡卒们连忙又强打起精神,紧张等待斥候传报消息。可当鼓声停止之后,寒夜中仍是一片静悄悄的。
“唐人可厌!看来此夜是不打算让人安睡了!”
这一次鼓声响过后,各营垒间军纪不免更加涣散,各种杂乱的吼叫咒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如此疑兵之计虽然浅显,但却有效,当第三次鼓声响起的时候,许多已经回帐入睡的胡卒们都懒得再做出什么应对,翻个身用手捂住耳朵,继续酣睡。
但这一次的鼓声却足足响了五通,当第四通鼓响起来的时候,胡酋们普遍察觉到不妙,不理会部众们的抱怨,强行将卒众都驱赶出营,紧张的等待着唐军袭来。但这一次鼓声停止后,唐军给他们准备的仍是一个静悄悄的夜晚。
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远,天空上诸星隐没,夜幕变得更加浓黑。连番折腾之下,许多胡卒倒是消除了睡意,但他们各自酋长们担心了一整夜,这会儿则就有些支撑不住。只让将士原地待命,而他们则归营入睡去了。
“奢力,唐军此夜究竟会不会攻?”
一座紧傍坡岭的城堡里,几名吐谷浑小酋站在城头上,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夜幕,神情颇有沉重。
慕容奢力满头突厥样式的发辫,此时满脸的阴郁,闻言后不乏幽怨道:“多半是要攻的,否则明日大军充满河谷,唐军恐是无力为战。”
“那咱们,难道真要与唐军决分生死?咱们难道真要跟随默啜回返塞上?若真跟随默啜,族众几人愿意跟随?若朝廷真要严加追究,咱们怕是要……”
一名吐谷浑小酋一脸苦涩地说道,本来只是想借默啜之力打压一下铁勒诸部、为他们开拓一下生存空间,却没想到竟一步步走向与大唐敌对的一面。他们这些亡国之余已经惯于接受大唐保护,若真就此前往漠南,是真的不好痛下决定。
“我不知,我……唉,无论如何,我西河名族岂能屈就阿史那家腥膻之女!”
吐谷浑虽然同样属于边地胡夷,但却汉化浸久、久国西海,与许多河西名家都有往来,内心仍然有些看不起漠北乌古斯。更何况,他若真敢娶了阿史那家女子,不说唐家朝廷,单单他们吐谷浑各部都不会饶过他。
“若唐军真来,不如临阵……”
突然一名小酋低声说道,其他人闻言后,也都目光闪烁,显然是颇为动心,不愿与突厥一条道走到黑。
但慕容奢力想了想后却摇摇头,继而低声道:“咱们已经有了引贼之罪,临阵反戈,未必能偿,不如等到默啜退军途径灵州之际,引众击他,届时他将士思归,必无战意,既能多得斩获,还能留下他掳掠得来的资货……”
慕容奢力话音未落,突然左近一座城堡中响起尖锐的鸣金示警声,那座小城遭到了唐军的反攻!
第057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黎明时分,本就是人精神松懈、疲累不支的时刻,而且经过半个夜晚的鼓声侵扰,城堡里守军们不免更加的松懈,城头直夜者甚至干脆靠墙睡去,以至于唐军直接侵扰到城外才陡然惊醒。
“敌袭、敌袭!唐军杀来啦,快快御敌!”
城头上胡卒叫嚷示警,并快速敲响了警钟,但尽管如此,城中守军反应仍然拖拖拉拉。
不多的直夜胡卒们眼见甲衣齐整的唐军靠近城防,紧张的抓起弓矢连连引射,但他们所用械具又怎么能比得上唐军精良,乱矢破空看起来颇为骇人,但多数在射出了一定距离后便丧失了准头,即便流矢侥幸击在了唐军甲衣上,也完全不具备破甲的力道。
“搭梯,夺城!”
原州刺史冯敬禹扶剑督战,将士们眼见守军远程杀伤实在不高,索性将顶着的盾牌都抛在一边,开始快速冲向城堡四角的箭塔。
箭塔此处埋有暗门,能够直通城堡内,这也是城堡建造伊始留下的方便门户,如今正合此用。如果是唐军驻守于此,甚至哪怕是弓刀精良的突厥士兵,也不会让敌人快速接近至此。
但突厥就算是有器械盈余,又怎么会分配给这些临时的杂胡仆从。城头上根本不具备远程压制,即便再怎么叫喊示警,仍然无阻唐军的靠近。
城堡箭塔下方,看似与寻常夯土无异的墙壁,在用刀背重砸之后,土砾簌簌剥落,很快就露出了木板的夹墙。
通道打开后,几十名唐军精卒鱼贯而入,很快就在城墙内里列成军阵。他们结成内外互倚的梅花小阵,内阵里长枪挺刺,外阵中刀光翻飞,许多仓促应敌的胡卒或被刺穿,或被砍翻。很快,城堡这处角落里便绽放血花!
一座子城,须臾间便告破。城中刺耳的示警声也向四野传开,城外还有数量不菲的胡人营地,在察觉到确凿敌踪后,有的人心里甚至还隐隐松了一口气,起码闹腾了这小半夜并非全无收获,唐军果然攻来了!
不过那些胡人在闻听示警后,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援,一则仓促间不能细辨唐军出击的军力如何,二则默啜可汗有令失营者杀。只要他们自己营盘不失,也实在不太关心城中守卒的生死。
但此城示警后,也并非完全没有救援。很快在火光映照的营地之间道路上便响起了奔马声,是突厥骑兵们闻讯出营攻来。
“傍城结阵,先复一城!”
唐军酝酿反击,所选的这座子城并不偏僻,位于河谷中一处比较显眼的位置,一旦在此城站稳了脚跟,则就能给周遭胡人带来极大惶恐,届时骑兵冲杀而来,依此盘旋逐杀,能够继续扩大战果。
出击的唐军甲士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鱼贯入城,扩大对城中守军的杀伤,让城中守军不能专心兼顾于外。另一路则在城堡与沟岭的夹角之间摆设阵势,枪列成林、盾排成墙,陌刀结阵,等待突厥骑兵入前。
明暗不定的视野中,很快便出现了一队突厥骑兵的身影,此境营盘杂错,他们在夜中也不敢纵马疾驰,尽管听到警讯后便出营来击,但当抵达此处时,不独城外唐军已经严阵以待,就连城头上都出现了唐军甲士与守城胡卒们的搏杀身影。
“犯我唐家城阙者,死!”
一身戎甲的原州刺史冯敬禹站在阵列之内,能被选任为原州此地官长,也绝非文弱书生,他乃高宗仪凤年间志烈秋霜科及第,履历与娄师德相近,累事边州,不乏威抚夷部的经历,今夜心怀死志,更是无惧一战。
唐军列阵之地本就难攻,突厥骑兵们入前徘徊片刻后也并没有主动发起冲锋,而是人马散结将此地封锁起来,并喝令城内胡卒们奋勇杀敌。
但城中守卒们本就仓促应敌,无论士气还是武装都落下风,不是不想杀,是真的杀不过。入城唐军虽只有区区数百,但战阵坚利,触之则伤。
反观城中守卒,虽然数倍于入城唐军,但却号令不一,军势涣散,根本就结不成有效的反击阵势。唐军以寡敌众,但却仍然敢于分兵出击,直向城内人马聚集之处劈杀,所过之处,血肉翻飞,残肢积陈!
“唐军凶悍,不能力敌!快快出城,以众击寡!”
仓促披甲而出的胡酋在努力呼喝一番后,眼见部众实在难以再组织起来,索性也放弃了城中杀敌的打算,在亲信党徒们的拱从下,快速向城门处而去。
所幸那些唐军只是专心向人员聚集之处攻杀,并不细审贼众身份高低,很快便将一大片区域的贼徒杀得零散起来,再难聚合。
城门缓缓开启,城外游骑封锁此境的突厥骑兵们眼见城中守军将要溃出,于是便引弓搭弦,油膏浸透的火箭攒射在城外堆积的薪柴上。
火势很快就壮大起来,并很快在城门外拉起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一些冲在最前方溃逃出城的胡卒们躲避不及,瞬时间被火舌舔舐,身上的衣袍很快被点燃,化成一个个火球哀号倒地。
眼见突厥骑兵们如此心狠手辣,那些胡族附庸们一时间目眦尽裂,大声咒骂突厥不义。而严阵待敌的唐军见状后一时间也是惊诧不已,很快刺史冯敬禹便大声道:“吹角、撤军,转攻别城,不得恋战!”
原本他们攻复这座子城,是要给稍后出击的骑兵提供支应据点,却没想到突厥凶恶到竟然连城带人一起焚烧,虽然河谷地形自有依仗,火势很难蔓延全城,但短时间内,这座子城肯定不能再为骑兵提供支应了。
且不说这座子城内外观者感受,当其他邻城守卒们眼见到这一幕后,一时间也是惊骇欲死,实在想不到突厥歹计至斯,明明已经大占优势,居然还做出这种烧杀同党的险恶行径,所以一时间分守其他子城的胡酋们也都大声叫喊道:“出城、出城!”
“默啜这狗贼,真是狠恶!他漠视人命,根本就不将我们目作党徒!”
不远处的吐谷浑诸小酋们,这会儿也都震惊得无以复加,特别是慕容奢力在第一时间便意识到问题所在:“默啜穷凶极恶,反杀党徒,他根本就没打算循来时故道撤军!他就是要引诱我等内附诸部与朝廷交恶互攻,为他拖延追击!”
慕容奢力对自己智力颇有自负,认为只是势力不及才要受制于默啜,却没想到默啜的狡猾凶狠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以为默啜为了壮大突厥势力,对诸胡族多多少少要存几分怀柔并倚重,然而默啜从头到尾都只将他们当作一次性的消耗品!
诸胡畏威而不畏德,默啜身为其中翘楚,这个道理可谓烂熟于心。眼下的突厥还远未恢复昔年制霸大漠的势力,唯有一次次不择手段的取胜,才能尽快壮大起来。
至于诸胡会不会因为这些手段而悖离、孤立他,他根本就不担心,只有本身真正强大起来,才需要考虑这一类的问题。当他已经强大到能真正与唐国分庭抗礼时,自会换上另一幅面孔,那些胡部们自然也会重新归附而来。
突厥的狠绝手段让人心惊,诸城守卒纷纷弃城而出,而那些在野外宿营的胡人们也不敢再对突厥心存幻想,开始越营而逃。
但这时候,默啜的行帐摆设在河谷出口的坡岭上,突厥数千精锐之军同样陈设于此。
当其真实意图暴露出来之后,默啜也无需再与那些胡酋们虚与委蛇,号令突厥将士们将河谷出口封锁起来,要让那些胡人们在河谷内部溃逃喧闹,对唐军防事继续进行冲击!
“退吧,默啜狠戾非人,此夜已经难敌!”
身在战场中,眼见如此乱象纷繁的局面,原州刺史冯敬禹自知此夜已经再难竟功,已经完全喧闹起来的这些胡部附庸们已经难以约束,唐军即便再冲杀出来,也很难再驱使他们去冲击突厥阵线。
唐军甲士们见状后,也只能憾然退出,回归防守他们仍在掌控的城堡。只是一夜喧闹后,明天会是什么样子,谁都不敢再存乐观之想。
此时在可汗行帐外,狼骑统领罗特勤远远眺望河谷中火光冲天的乱象,眉眼之间颇有兴奋之色,当视线转回站立在前方的可汗背影时,神情转为敬重起来,单膝跪地捶胸说道:“臣误解了可汗,以为可汗亲昵外族,却不重视本部的勇士。原来可汗谋计深刻,早就打算让那些外族与唐军攻杀互残!臣愚昧,请可汗降罪!”
默啜闻言后,嘴角微微一翘:“灭国为奴的苦楚,让人心酸。我兄弟既然承担了天命,要复兴汗国荣光,大事未成,怎么能兄弟离心!你是我弟咄悉匐的臂膀,我能容忍你的冒犯,但若想让我弟疏远我,我会砍掉咄悉匐的手足,让他永远追从我!”
“臣不敢!臣是叶护的帐下奴仆,也是可汗最忠心的鹰犬。”
罗特勤闻言后连忙又说道。
“不准诸胡部众冲出河谷,明日入谷继续攻打唐人的城堡。大军留此已经太久了,大漠南北才是儿郎驰骋的乐园。待唐人援军到来,我的将士们要盛载他们的财富跨过河曲!”
大唐西京长安的动乱,默啜也有听闻,两大都城都不安宁,这才是他敢在原州逗留这么长时间的底气所在。
此前之所以迟迟不攻清水河谷,就是为了诱惑更多的周边胡部来暂时依附他,让他们与唐人交恶,唐人想要重新恢复此境秩序就要花上太多精力和时间,这能够给他争取更多发展的机会。
默啜转身返回行帐,而此际天色也逐渐放亮,清水河谷的乱象也逐渐暴露全貌。
然而当默啜与他的将士们还在期待稍后杀入谷中收拾残局的时候,一队唐人精骑斥候从原州东南方向出现,直向清水河谷的城堡而来。
第0573章 狼骑入谷,唐军弃城
清水城里,娄师德同样身披甲衣,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将士们的甲械,但却并没有等来合适的出击时机。
“唉,失算了!默啜狡黠,几无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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