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55章

作者:衣冠正伦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哑然失笑,抬头看看灰暗的天空,唯见雪花飘落,心里又是暗叹一声,这已经是他错过的第几个上元节?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见识一下大唐上元节盛会?

“还要努力啊!”

未来长安几年之内只怕都难恢复真正的繁荣,李潼也只能深怀这一怨念,继续加油,为真正大唐盛世的到来贡献自己的力量。

崇仁坊王邸门前,冯昌嗣等员佐们早已经在门前等候,李潼下马时,看到迎接之众里面站着的田大生父子与苏三友等故人,心中也觉惊喜:“田翁等几时入城?”

“仆等午后入城,知道殿下公务繁忙,不敢贸然奏扰,留在邸中安待殿下归邸。”

田大生等人上前见礼,李潼托起了田大生,微笑道:“长安复治,正是乏人,田翁等归来正好,先在邸内短歇几日,就该要准备承担新的事务了!”

与田大生等人交流,李潼多了几分随意,招呼几人入府,又转头问向留守王邸的杨思勖:“田翁等入城,通知郭四没有?”

“郭四郎外使骊山,不在城中。”

杨思勖闻言后便回答道,但也不敢笑殿下记性不好。

李潼闻言后倒是拍拍脑门,才想起来日前骊山周边有匪寇活动,郭达率兵前往剿定。他近来需要处理的事务实在太多了,幕府也还没有形成稳定成熟的分权模式,大事小事都要亲自过问,倒也不是记性不好。

原本李潼还打算拉着田大生等详谈一番,但几人跟随行至前堂侧方便停下了脚步,只是说道:“寒夜入深,殿下必也疲劳,仆等实在不可再深夜滋扰。”

眼见几人匆匆告退,李潼倒是一愣,只是当他穿过前堂,见到廊下一道倩影端立等候,心内才略有了然。

“又不是新人初见,何必在这里冒寒等候。”

他解下披在身上的皮氅,上前搭肩围在杨丽身上,手心抚上那更显清瘦且微有寒凉的脸颊,继而便将佳人拥在了怀内,贴鬓低语道:“辛苦了!”

杨丽紧贴那宽厚胸膛,耳鬓厮磨间只觉得疲劳尽消,口中轻笑道:“殿下大权任使,都还深夜难归,勤恳劳碌。妾如果只是暖阁闲卧,落人眼中,再多的辛苦也要削减一半。就是要同心同劳,同饮冷风,才能有情浓滋味,否则哪有底气投怀求暖。”

李潼闻言后笑起来,揽过这娘子同入暖阁中,入门前吩咐低头欣赏自己靴尖的杨思勖:“且入大内取二十员宫婢侍奉娘子。”

杨思勖闻言后连忙点头,接着便转身往外行去,乐高本来提着扫雪的麈尾上前,见状后也忙不迭跟着杨思勖溜出门去。

王邸规模虽然极大,但李潼在京中也无亲眷跟随,忙起来甚至干脆就住在皇城。因此邸中也没有安排太多仆役,但现在杨丽来了,总要安排一些内外听用。

“城内仍然不乏骚乱,居坊多有不便,就居在邸中罢。”

入阁后,李潼便对杨丽说道:“日前出入都少人气,内庭事务懒于整理,让人心里空空,不知所归。”

杨丽闻言后自是欣喜,但还是低头说道:“城中还有一团家事,留在邸内,恐扰内庭清静。”

“家院为的宜居,又不是囚禁。谁家开门生活,能免于柴米油盐的琐事?我知娘子担心什么,无非是恐商事盈门让人见笑看轻。但我家人作何营生,还轮不到别人过问!”

李潼微笑摆手,示意杨丽不必为此担心。这娘子为了他辗转奔波、不辞辛苦,如今他在长安也算略有从容,自然也该尽心保护这娘子。

杨丽闻言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眸间水雾氤氲,口中喃喃自语道:“一道门槛,分出内外,妾旧年惶恐入拜,做梦也不敢想能列此庭中……”

“这里又是什么绝地仙境?能得娘子错爱,深情寄我,自当共活一处屋檐之下,甘苦共食,苦乐并受,再也无分彼此。”

李潼在席间抱起这娘子,叹息道:“前时诸事忧困,累娘子为我消受。眼下总算是短得从容,倾心于忧苦,自当誓成于白首。从今以后,未必事尽如意,但不离不弃乃是当然之事。”

“殿下……”

杨丽听到这话,反应更加热烈,紧紧抱住李潼,只愿身心融为一体。

感受到这娘子火一般的热情,李潼也将之揽抱在怀,起身往内室行去。情迷意乱,裂帛袒对,譬如春汛潮涨、水到渠成,烛火摇曳,光影所覆,尽是欢情。

垂帷之内,声息各有短长,门外风雪漫舞,却也难有丝毫窥探,两情之内,不容滋扰。

第二天清晨,李潼醒来较平日要晚了一些,枕边佳人已经临镜贴钿扫眉。他披衣而起,自有昨夜入邸的宫婢匆匆入前更换榻私用物。

眼见佳人侧脸娇艳,李潼俯身轻揽细腰,却听杨丽轻笑低唱道:“双眉画未成,那能就郎抱……”

听到这吟唱声,李潼便也侧坐妆席一旁,拿过一面铜镜侧后映照起来:“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杨丽画眉的手轻轻一顿,细听殿下唱词声,片刻后眉眼间尽是甜蜜,继而又觉胸前酥麻温热,接着耳边传入殿下低语声:“娘子体脂消减,却不损丰美,玲珑玉体,增减得宜,修身之巧,不逊名儒啊!”

听到这话,杨丽俏脸绯红,更甚胭脂涂染,两手握住殿下的手掌并娇嗔道:“既是殿下爱物,玩弄则可,怎么又来取笑?”

李潼见其娇羞不胜,便也笑着站起身来,召来袍服穿戴,并说道:“今日幕府颇多事务,夜前未必能归。内庭用物有缺,娘子随意增补,若要出邸,让阿九率众随行。忙过眼前,我再伴随娘子细游长安。”

杨丽虽然情有不舍,但也知殿下所言不虚,连忙起身为殿下抚顺袍带,轻声低语道:“妾便在邸,安待殿下。”

第0551章 镇国雍王,陇右军使

正月近末,返回神都述事的王美畅再次返回了长安。与之同行的还有两位宰相,李道广与杨再思。

得知一行人的行程后,李潼特意抽出一些时间来,亲自在春明门外、龙首渠畔迎接。王美畅自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但两位宰相身领皇命而来,还是要礼貌一些。

彼此在龙首渠见面之后,先是稍作寒暄,然后两名宰相便先将此番皇命封授稍作递告,当然主要还是针对雍王。

雍王加镇国雍王号,食邑增至五千户,散官则进为武散第二等的镇军大将军,使职方面又加了一个陇右诸君大使。

饶是李潼西进之后,便已经打定主意自立于关中,但也对朝廷此番封赏手笔之大暗感咋舌,他四叔这是打算不过日子了吗?

镇不镇国,李潼倒不在意,原本历史上他姑姑太平公主还有个镇国号呢,该死照样死。

可是食邑陡增至五千,增封幅度之大,也实在是让李潼吓了一跳。他在神都发动政变那么大的功劳,此前所得实封不过两千三百户,现在居然直接翻了一倍有余。

再加上一个对陇右诸军的节制权,莫非朝廷已经默认他割据关中的事实?

不过接下来回城途中,通过杨再思的讲述,李潼才了解到神都朝堂中最新的格局变化。

矛盾的焦点,便是皇嗣继位形式问题,李昭德坚持皇嗣以皇太子身份继承大统,至于其他人则反对如此。而作为政事堂另一大佬的狄仁杰虽然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哪一种,但也表示了并不支持李昭德。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李潼才明白朝廷何以给予自己如此优封。

李昭德虽然强势,但猛虎斗不过群狼,他如此坚持,算是一意孤行,根本找不到太多人支持他,甚至可以说是对他所出身的关陇勋贵们的背叛,关陇勋贵是很难接受皇嗣以皇太子继位的。

所以李昭德只能在朝外寻找助力,而关内的李潼便是当然之选。李潼权势足够,在对圣皇的余威维持方面,与李昭德还有类似的需求。

当然,单凭李昭德一人,也难操作出如此殊封。另一个人,自然就是他四叔李旦了。

虽然说眼下皇嗣继统已经在朝内达成了共识,但李潼一日不开口,谁就能保证皇嗣便笃定可以继承皇位?我不支持四叔,支持三叔行不行?

而且朝中单单因为皇嗣继位方式便吵闹得不得了,这本身就是对皇权的摧残。老子要怎么做皇帝,还得听你们瞎哔哔,这叫什么事?我妈在位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有想法?别管你是怎么想的,你有什么理由,本质上你就看不起我!

面对群臣喧闹的局面,加强宗室的话语权,也是增强皇权的一种手段。尽管这手段可能有点饮鸩止渴的味道,但起码李潼这个糖衣炮弹眼下那层糖皮还没被嘬破。有了他这样一个例子,李旦再去提拔扶植其他宗室来拱卫自己,效果也会更好。

这就是权力分配中的马太效应啊,李潼已经在时局中确立了自己的位置与话语权,所以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加入到核心的权斗中,僵持不下的几方也不会忽略他,而是要对他示好拉拢。

比如狄仁杰,他就不需要旗帜鲜明的跟李昭德搞对抗,只要作有限度的态度表达,时局中一些不爽李昭德的人自然会向他身边汇聚。

李潼眼下对于神都城的权斗兴趣已经不大,否则便不会抽身来到长安。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能够继续吊住他四叔,让他四叔不能顺利继位。

但他也明白这不现实,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年号都改了,他四叔如果再不登基,那天下都会彻底乱套。

这一次朝廷之所以再加他陇右军大使,就是因为陇右道宣抚进程很不顺利。诸羁縻州都乏甚响应热情,虽然也有长安动乱的缘故,但朝廷此前所任命的那些胡酋官长们,在元月大礼的参礼比例创下新低,甚至都比不上天授年间。

国内的斗争还不可怕,大不了大家各退一步、相忍为国,可如果朝廷丧失了对诸羁縻州的威吓能力,那所带来的影响将是灾难性的,李潼也绝不希望看到这一点。

朝廷之所以加他陇右诸军大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如果诸羁縻州真要闹到不得不发兵震慑的程度,朝廷眼下也没有再作征发的能力,只能委于雍王。

所以当杨再思问起他的态度时,他只是叹声说道:“改元正朔,君王归位,这是当然之义。无论朝廷如何决定,我自附表赞同。”

“可、但是,如今朝内对此也是纷争不下,声调不一,人心焦灼、左右两难啊!”

杨再思闻言后便叹息道,并策马凑近雍王低声道:“昭德刚硬强倔,已经颇惹众怨。其人今次示好殿下,未必存心良善。卑职绝非私怨进言,但昭德其人的确不可长久为友。”

口中说着不是因为私怨,可讲到李昭德的时候,杨再思脸上还是忿态难掩。他这一次前来长安,是以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而且也并非只是宣达皇命,而是被发配过来,将要长期留事长安。

虽然国子监祭酒也是清贵上卿,但跟政事堂宰相相比,则就不值一提,因此杨再思自然愤懑不已。

王美畅此番前往神都,神都城中权力结构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直接有四个人被踢出了政事堂。

其中李潼一系有两个,杨再思以国子监祭酒坐镇长安,复建长安的国子监。郑杲则从本职的洛州长史入省担任户部尚书。与杨再思同行的李道广也罢知政事,专事兵部尚书。另外一个就是尚书左丞韦巨源,转任鸿胪卿。

另外,狄仁杰进位门下侍中,正式获得与李昭德分庭抗礼的地位。宰相崔玄暐加领殿中监,散骑常侍薛稷则担任门下黄门侍郎。至于礼部尚书欧阳通与中书侍郎陆元方都无作调整。

单从表面上来看,这一次李昭德与李潼都颇受损失,特别李潼直接就丢了两个宰相席位。

不过李潼在神都的核心利益只有漕运和北衙,此前之所以要在政事堂抢位,那是因为不占白不占。占到了手里,拿来进行政治交换也是好的。

比如这一次,他虽然交出了两个席位,但自身权位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而且还掌握了重要的户部。郑杲担任户部尚书,无论是对漕运还是对关内客民入籍,都能产生极大的作用,这远比一个政事堂虚席跟人放嘴炮要更加有意义。

至于杨再思这个家伙,节操本就不高,留在神都李潼还担心他会不会狐假虎威的给自己惹事情。现在被发配到了长安,正好看得牢一些,放心使用其才能。

李昭德交出一个宰相席位,其实也是出于此类考虑。政事堂一下子裁撤四个席位,只保留下六名宰相,这无疑会让宰相们的权力更加集中。

李昭德本身就作风强势,一个能顶五个,就算在政事堂孤军作战也根本不怵。而且不要忘了,政事堂这六个宰相中,其中两个还属于雍王一系。

就算有什么大事难定,拖到需要投票表决,只要他能跟雍王保持亲近,也根本不惧其他。场内平分秋色,场外还有雍王这一个强大外援,在最高的决策层面仍然占据优势。

而且李道广退出政事堂后,又顺势掌握了兵部,这对李昭德的权力又是一大补充。甚至于李昭德走上这一步,本就是以退为进,奠定与雍王合作的基础。

到了这样一个层面,大凡身具大局观者,个人的利害得失并不是最重要的,主要看的还是政治立场与主张。并不能说李昭德在西京此事上帮了李潼一把,李潼便一定要与他合作。

可是现在,李昭德掌握了兵部,李潼就必须要与李昭德靠拢起来。因为他们两个人对外策略都是激进的,都想打出去。如果换了狄仁杰这样的保守派,前线奋勇作战,后路不断被穿小鞋,想想就觉得难受。

当然,这一次调整,得益最大的还是皇嗣李旦与狄仁杰等河北佬儿。殿中监非亲信不用,崔玄暐能够兼领,起码说明与皇嗣之间关系更加密切。

原本李旦手下唯有一个薛稷在政事堂,而薛稷的本职仅仅只是左散骑常侍,简直比洛州长史拜相的郑杲还不如。但是现在薛稷进入了门下要省,那就绝不再只是一个样子货了。

当然这也只是针对局面上的分析,具体究竟谁更得利,终究还是要靠事实来检验。比如李旦跟河北人亲近起来,那么他的姻亲们该怎么安排?能不能够兼收二者之力,又能让他们达成平衡,这也很考验他四叔的操作。

尽管杨再思对李昭德拿掉他宰相之位愤愤不已,但李潼却明白,朝廷目下这种局面,跟李昭德合作才最符合他的利益和立场。内有权相,外有强将,这从来都是把持权力的不二法门。

李道广一行人抵达大兴宫皇城后,便当着长安诸众的面正式宣读朝廷的封授制书。

可李潼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后,却发现仅仅只是名位上的变动,却无涉财货封赏,忍不住便开口问道:“制命宣达,仅止于此?西京府库空虚,将士忍饥耐渴为战,若得重货激励人心……”

李道广听到这话便瞥了雍王一眼,眼神颇有哀怨,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龙首原上货车交头接尾,都是从神都搜刮出来的民脂民膏,你当我瞎啊!

被李道广那副眼神盯着,李潼也觉得有些尴尬,得了,本来还想着从神都掏点财货来刺激下长安的市场,现在看来,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钱粮都不给我,也就别怪我把关中圈成私地,什么都是老子的!

第0552章 交粮入学,纳钱凿井

过去一段时间里,长安城闹乱虽然停止了,但城中氛围却仍然很紧张。

特别是西市法场上杀得人头滚滚,京中权贵二十余家同日赴刑,也让整座城池上空都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恐惧的威压。人生活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或是提心吊胆,或是通过一些乖张行径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安城内那些勋贵人家可谓是过得分外辛苦。一方面担心雍王幕府继续审察、刁难他们,一方面则还要承受民众们的骚扰。

毕竟洗劫官库一案公审之后,许多长安城居民都觉得此番长安闹乱,根源就是城内那些勋贵人家蛊惑、煽动,用以达成自己的欲望。

就算那洗劫官库的十几家已经伏诛,但其他勋贵人家也未必干净,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城中许多人家也频频遭到骚扰。

若是寻常时节,那些勋贵人家们自然不将寻常小民放在眼中。可是如今,整个长安都在雍王大军控制之内,而雍王西进以来,也少有对他们表现善意。

尽管这些人家各自都有相当数量的私曲,但在雍王数万大军管控之下,他们也实在不敢聚集部曲家丁们,去反抗、回击那些民众的骚扰。

往常这些人家自然是长安城的主人、是人上人,哪怕此前长安闹乱那么严重,乱民们对他们人身以及财产安全的影响也极小。

可是现在长安城里变了天,官府多番审察,民众们频频围堵骚扰,让他们过得苦不堪言。甚至有的人家家院都被冲破,人身受到威胁不止,家财也被哄抢一通。过得甚至不如那些闹乱的客民,毕竟那些客民还有王师大军跟随保护。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人家也在试图进行自救,或是争取加入雍王幕府获得保护,或是筹划着暂时离开长安,去望神都躲避。

可是前者非常困难,尽管雍王入城后也表态要招用一部分长安城中的勋贵子弟,但审查的标准却非常严格。雍王入城一个多月的时间,真正被选募进入幕府担任员佐的却只有寥寥数人。

至于后者,倒是许多人家普遍生出的想法。此前他们担心卷入到神都城内那波诡云谲的权斗,选择留守乡土,放弃势位的追逐。

可是现在神都发生革命,国业归唐,且皇嗣将要再登大位,如果现在赶往神都,一则可以避开长安城里这些纠缠麻烦,二则或许还能分享到一些拥从之功。

许多人这么想着也这么做,暂时抛下长安城的一切,整理行装离城东去。对此雍王倒也没有刁难阻止,全都放行。

但还有许多人,则舍不得放弃长安城里的家业,想要人财两全。

可雍王幕府入城之前便颁行了禁止西京物料输出的命令,如果说此前他们还幻想自己能够高人一等、不受律令约束,可是随着近千颗人头落地,在见识到雍王杀性后,他们便也不敢再存幻想,去公然违抗雍王所下发的禁令。

当然,许多人家不只有城内的宅院与家财,在城外县乡之间还不乏田园产业。所以也是有人暗中调集物货,向神都方向转移。

毕竟雍王大军虽有数万,但也不可能将长安周边道路完全封锁。他们常年生活此乡,潜运一些物货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这么做也并非十足保险,除了要躲避王师夜中巡察之外,长安周边也有一些县乡骚乱频生、盗匪肆虐。所以这些物货也都会有遭劫失窃的风险,遇上了此类损失,他们也都不敢报官处理,只能自认倒霉。

而且从长安一直到潼关,主要的驿路关隘都在雍王控制之中,他们想要成功将家财运往关东,就需要在商州南下武关,经山南兜一个大圈子,然后才能抵达洛阳,风险与沿途的损耗,无疑都会增加数倍。

因此对长安这些勋贵人家而言,最大的希望就是朝廷能够出面调走雍王,不要让这个煞星继续留守长安。原本他们所仰仗的底气,在雍王面前全都丧失了原本的效果,躲又躲不开,加入又加入不了,只有让雍王离开,长安才能重新成为他们的长安。

可是随着兵部尚书李道广一行西来抵达长安、宣达朝廷制命之后,这些勋贵人家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雍王非但没有被调离长安,反而再加殊号,权柄更胜从前。

“朝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放弃我等长安元从诸家,任由雍王在此刻薄迫害?”

“难说得很,皇嗣殿下进位在即,雍王作为宗家强支,自然要付以大用。城中那十几家自寻死路,搞出这种事情,朝廷对我长安诸元从门第怕也既惊且疑,正需要雍王留此把控局面。短时间内,怕是不会调走雍王了!”

“说到底,武家巨贼虽除,但朝内妖氛仍未彻底荡尽!妖后仍居尊位,昭德恨我等乡徒此前不肯施救,所以要放任雍王留在长安,以此报复!”

又有人恨恨说道,去年王城驿爆发凶案,李昭德奉命来查,许多隐情按捺不表。

可是当李昭德遭到打压的时候,他们长安这些人家却不敢发声搭救,只是袖手避嫌。没想到一转头,神都发生革命,李昭德再次上位,权柄更胜从前,现在想来,对他们这些长安人家能无一二怨恨?

“李相公应该不会如此狭计,倒是狄仁杰等壮大于妖后覆下,如今又要争求拥从之功。恐雍王在都夺势,所以让雍王留在长安,还能让咱们长安人家与雍王彼此消磨,以壮大自身势位!”

众人议论不断、众说纷纭,可无论他们持怎样看法,也都无补于事。甚至于越讨论,越想不通神都眼下究竟是怎样一个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