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36章

作者:衣冠正伦

李潼这番话,虽然谈不上掷地有声,但也的确是发人深思。

圣皇武则天掌国以来,一大为人诟病的事情就是边事上的亏败,太宗、高宗两朝盛功亏空过半。如今神都革命、皇嗣监国,如果再被突厥趁火打劫、寇掠一番,也的确能够动摇统治的稳定。

“此事的确需要慎重计议,诸公若有什么良计,不妨畅所欲言,以供群众参详!”

皇嗣李旦在沉吟片刻之后,便也开口说道。

但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在场朝士虽然不乏智者,可也全都拿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计策出来。毕竟朝廷眼下能够征用的力量都是有数的,贸然向诸道各州再作征发,也的确有些不妥。

不是没有人提出将都畿道兵马与代北道大军内外置换,巡边防御,可是不待李潼开口,便被皇嗣李旦给拒绝了。

让代北道大军入充宿卫,的确能起到制衡之效,可如果神都防卫全都交给代北道大军,他将更加的寝食不安。

第0509章 捐尽封户,为国却贼

李潼虽然提出问题,但却并不负责解决问题,当然就算他想解决,大家也未必就会让出舞台、由他发挥。

代北道大军入充宿卫,他并不反对,他也明白这支军队虽然出去溜达几个月没打仗,但也的确士气低迷、思乡情切,再直接安排前往边疆各州防守突厥,的确是有些苛刻了,不恤士力,会让军心更加难振。

群臣议论中,李昭德与狄仁杰的意见倒是颇具代表性,可以说是代表着鹰派与鸽派。

李昭德主张在各州、特别是关中招募勇壮,北上朔方,一旦突厥来扰,便给予迎头痛击。而狄仁杰则主张传告边境各州坚壁清野、以防御为主,同时派遣使者前往突厥,与默啜进行沟通,必要时甚至可以赐予一定的名号,以确保朝廷能够尽快度过这一段政局的动荡时期。

两人各陈观点,各有理据,同时也都各有一批拥护者,使得议论陷入了僵局,一直等到今日朝会结束,仍然没有达成共识。

群臣退朝后,李旦特意留下了李潼。这一次李潼倒也没有拒绝,搭救王美畅一时也让他跟他四叔的关系得以缓和。

“遥想国朝当年,被甲之士六十余万,宇内谁堪为敌!时过境迁,至于今日,区区一群亡国之余的贼虏,竟然让我朝情僵持,不知何以应对!可悲,可恨,我实在愧见祖宗!”

李旦在观风殿的厢殿里接见李潼,摆手屏退宫人们,望着侄子抚膝长叹道。

“旧事幽隐,不堪回首。但幸在如今诸事归正,勉力以行,惟求无愧。”

听到李潼这么说,李旦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指着这个侄子说道:“我真是羡慕慎之你这少壮襟怀,是啊,咱们叔侄俱是盛年在享,何必畏惧眼前这短时的危困!那么朝议两位相公所论,慎之你更认同哪一种?”

李昭德与狄仁杰所论,归根到底是要面子还是要生活。

在李昭德角度而言,突厥不过一群亡国之余,是在大唐恩威宽恕下才得以苟延残喘,骨笃禄兄弟虽然啸聚一时,但朝廷始终对他们都不予承认。

如果放开了这道口子,那么突厥对大漠的统治将更加的具有合理性,也会给边境一众羁縻州与蕃胡们更多骑墙观望的选择,所带来的祸患是长远的。

但狄仁杰则觉得,应该更加着眼于现实,高宗时期便已经有了穷兵黩武的迹象、府兵崩溃、国无强军乃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武周前后长久的政治动荡也带来了严重的内耗。

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其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维持帝国核心利益之外的边境秩序,不如抓紧时间尽快恢复国内秩序,先作休养,再作雄图。

李潼也不清楚他四叔询问他的意见,究竟是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还是对他的一次考验,又或者兼而有之。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他也并不打算藏私。

“突厥贼势游荡,来去不可捉摸,若是今冬用兵,怕是已经害我边城,眼下所计之重,还是后续攻防补救。”

讲到这个问题,李潼也有一些郁气,代北道大军难得有了一个直闯空门的机会,但却临门盘桓不入,回撤途中才得知骨笃禄暴毙,继任的默啜有什么举动,想必也早已经付诸施行,只盼边境各州能够妥善防守,不要让突厥这一次入寇造成太大的损失。

至于说后续该要如何防备突厥,其实也有一个现成的解决方案,那就是历史上张仁愿所兴筑的三受降城。有唐一代,都没有大规模的修筑长城,而三受降城的修筑,本身也是以进攻为主,只是到了安史之乱后的中晚唐时期,三受降城才转为防御体系。

历史上,张仁愿是趁着默啜西征、漠南空虚,趁着这个空档,才将三受降城抢筑起来。从此以后,大唐便在漠南拥有了一个整体的边防以及进攻体系,将突厥的活动轨迹直接排挤出漠南。

眼下突厥的活动虽然也很猖獗,在漠南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战略主动权,但并不意味着眼下就没有修筑三受降城的基础。事实上,眼下的基础较之历史上张仁愿时期还要更加优越。

骨笃禄虽然是突厥的复国首领,但突厥真正强大起来还是在默啜时期。特别是营州之乱爆发后,武周在北方的力量空虚暴露无遗,这是突厥难得的壮大时期。默啜也在这一时期获得朝廷正式承认,边境诸羁縻州几乎尽数倒向突厥,突厥在漠南的行动轨迹更是猖獗一时。

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张仁愿在中宗景龙年间,主持修筑三受降城,这才让朝廷终于拥有了有效压制突厥的手段。三受降城的建立,也是中宗一朝为数不多的边事亮点。

至于眼下,突厥虽然已经复国成功,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彻底剿定的边患力量,但也仍还没有达到势大难制的程度。

不说垂拱三年黑齿常之大破突厥骨笃禄,单单几次薛怀义北讨突厥,全都是不遇敌踪,根本没有跟突厥进行交战。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薛怀义运气好,另一方面也是突厥还没有足够力量能够迎战大军。

所以眼下突厥的战略主动权,就是流寇作案的时机与地点的选择,所依仗的主要是大唐在漠南边境并没有一个系统的攻防体系。

毕竟武则天女主当国,也不敢将权力过多下放给边将们,而且还频繁更换、多有乱命。单从这一点而言,在突厥的复国与壮大过程中,武则天对骨笃禄兄弟俩,简直比亲儿子还要亲。

“突厥之患,只是流寇之疾,但若长久视而不见、失于应对,则必成糜烂之灾。臣请遣边务良才,缘河巡察,兴筑雄城,以城为点,烽候为信,直插漠南腹地,阻敌机动之能,长此以往,贼势必虚!”

李潼虽然知道三受降城这样一个制敌良计,但具体的战术考量、选址所在,就了解的不是那么清楚了。

但只要提出这个思路,具体的战术实施大可以交给相关人员,别的不说,张仁愿眼下还在安西都护府,本着病向浅中医的原则,眼下便可以直接派往朔方进行实地考察。

不过李旦在听到这个计策后,忍不住皱眉道:“古来制贼,俱缘河而守,如今贸然筑城于漠南之境,士力废巨、钱粮大耗且不论,若一旦为贼所据,恐怕将要危害更大!”

李旦所提出的疑问,倒也并非没有道理。三受降城在战术上的一大创新,就是筑城于漠南草原腹地,虽然在唐以前,也有类似受降城的建筑,但那真是名副其实的受降城,是接受漠北胡虏投降的场所,本身并没有太强的战略意义。

三受降城之所以能够发挥出那么高的战略价值,除了战术本身的革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必须搭配以大唐本就强劲的军队战斗力。

大唐本就胡风颇重,在骑兵战斗领域更是不落下风,最起码,无论是突厥还是其他的胡族,在与大唐为敌的时候,从来也没有形成过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的兵种压制。

所以三受降城本质上之直接把大唐军队的前进战线推进到漠南腹地,否则只凭三座城池与一众烽堡,也很难形成那样难以突破的战略压制。

至于在漠南腹地筑城以及维持下来,花费颇巨那是肯定的。但是跟突厥肆无忌惮的横行漠南,屡屡侵犯边境诸州相比,这些花费实在是不值一提。

如果现在不对突厥进行有效的制约与封锁,那么未来所付出的代价将是海量的,远远不是三座受降城的花费能够填满这个大坑。

“臣生而天家子孙,衣食用度俱有养靠,本不需豪封大邑畅享富贵。愿将所封尽捐国用,只求边镇安详、贼胡不敢南下牧马!”

李潼起身作拜,正色说道。

眼下直接让朝廷府库拨付钱粮在漠南筑城,是很困难的,这一点李潼很清楚。但三受降城建的越早便越早受益,这一点又刻不容缓。

李潼眼下实封两千三百户,乃是宗室之中第一富豪。但老实说,除了实封数量最高这一点虚荣之外,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实际的收入多少。真要没钱养家了,大不了吃软饭。

再者,李潼也想压一压实封泛滥这股风潮。开元时期虽然国力日渐强盛,但是朝廷的直接收入却没有成正比的提升,主要原因就是宗室权贵们占据了大量的税户收入。

虽然大唐对宗室的待遇远远比不上后世的明朝,但宗室所封也是一个颇为沉重的财政负担。在贞观以前,朝廷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节制的,哪怕亲王食邑也不满千户。

不过到了高宗时期,为了拉拢宗室,就有点不着调了,基本亲王都是千户起封,与武则天的儿女们也尽数逾封。但问题也不太大,毕竟很快那些宗室们就都被武则天干掉了,儿子都不留情。

唐代实封真正泛滥,是从中宗朝开始。李显这个皇帝当的本就底气不足,所以唯以此示恩宠,相王、太平、安乐等公主,都是七千户起。而被武则天干掉的那些宗室,也统统得以续嗣,加以实封,更优越于前。

开元时期也继承了这一政策,李隆基几个兄弟们都是五千户起,甚至就连李守礼个大宝贝都混了一千八百户的实封。虽然后来的皇子皇孙又降到了亲王两千户,公主一千户,但跟唐前期相比也是翻了一倍有余。更不要说还有大量的政变功臣,也都得受实封。

李潼现在愿意把自己的封邑捐了以修筑三受降城,除了发扬风格、共御贼寇之外,也是为自己打算。

总之老子以后当家做主,是绝不可能这样厚封。宗室看顺眼的,赏赐些财货还能促进一下经济消费,但谁要想直接受封成千上万户,那绝不可能!

第0510章 良策难行,太平夺事

听完李潼陈策,李旦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先是盛赞雍王高义,然后又表示捐舍食邑之事大可不必,至于是否在漠南筑城,此事仍须从长计议。

听到皇嗣这个回答,李潼一时间也有些无语,他的确针对他四叔搞了许多小动作,但这一次所提出的建议真的是私心不大。

抛开他未来会否当家做主的遐想不提,他们李家这份家业,无论落在谁手里,控制宗室食邑数也是一个利国利民的策略。

可他四叔也有自己的考虑,过去这些年,他们李唐宗室被整得挺惨,虽然使得皇统得以稳固在他们一家,同时也造成了皇权颇有几分孤立无援的现状。

初唐之际,终究不是后世宋明有了成熟的官僚阶级与体系、许多问题都可以嘴炮解决的世道。就嘉靖那种老仙儿,到了唐朝如果还是老做派,分分钟都会翻车。

归根到底,唐代特别是安史之乱前的唐朝,仍然还是中古世纪那种地域本位的政权结构,并没有建立起一个完整的中央权威概念。

安史之乱后的中唐,繁镇割据,便是从中古到近古的一个过渡期,河朔三镇的桀骜不驯,与江南对中央持续不断的供血,便是地域本位与中央本位的差异体现。

中古世纪,君权与臣权的斗争仍然非常激烈,这两者的极致体现便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与能够擅行废立的权臣。

这两种现象在宋以后便越来越少,君王虽然仍难免昏庸,但却少如前朝那样暴戾、肆无忌惮的虐杀大臣,臣子或许权大一时,但也绝难凌驾到皇权之上。

魏忠贤那种大太监如果生活在中晚唐,一个月换次皇帝不带虚的,可到了明朝,差了一千岁,一纸诏令就能要你的命。

在朝大臣,多以整个宗族乃至于整个地域活跃在时局中,皇帝一个孤家寡人,怎么跟人斗?所以凶悍如武则天,也要靠着她武家那群废物平衡局面。

在历代大一统朝代中,唐玄宗对儿孙的刻薄寡恩那是排名靠前的,扒灰扒的理直气壮,也是天下罕有,十六王宅、百孙院猪圈建了不少,但当被安禄山赶出长安时,也不得不下一道《命三王制》,寄望儿子们能互相制衡的收拾他搞出来的烂摊子。

李旦这个监国皇嗣,跟孤家寡人也差不了多少。别看此前多有唐家老臣们呼喊着没了皇嗣、我们也不想活,但当他真正走上前台,跟这些唐家老臣们天然就有了隔阂。

此前营救王美畅,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没有雍王这个宗室少壮帮忙,他根本就搞不定满朝臣子们。而雍王过于势大,对他又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召外军入直宿卫,本身就有极大的风险,谁知道会不会召进一个董卓来。所以扶植其他的宗室进入时局,也是能够有效制约雍王兄弟的一个手段,比如说他那本就不甘寂寞的妹妹太平公主。

李唐宗室们在武周一朝过得很惨,几乎十不存一,李旦上位后于情于理,都该对他们示好拉拢。

比如朝廷已经在议,主要是散骑常侍薛稷在主张,要把已故吴王李恪的长子李千里召入朝中统领禁军。眼下李唐宗室中,保存最完整的就是李恪家族,甚至比高宗李治子孙还要多。

毕竟李恪就是被长孙无忌为首的一众老关陇们搞死的,对武则天而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不要说李千里还是仅次于雍王李慎之的李唐宗室第二大舔狗,所以一家人日子过得也挺滋润。

李旦要将这些宗室们引入到时局中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制衡雍王兄弟,爵禄食邑的赏赐是最有效的手段。

此前之所以将关系匪浅的唐善识安排为宗正卿,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哪想到唐善识好死不死跟王美畅搞在一起,直接激怒雍王与朝臣,被赶出了朝堂。

所以当李潼表示要将自己的食邑削减,用以在漠南筑城,李旦并没有直接答应。大概在李旦看来,这又是雍王阻止宗室入朝的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

无论李旦有没有这种明确的顾忌,但李潼是这么觉得。他也并不避讳自己心思比他四叔脏多了这一事实,但他四叔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在漠南筑城,于是李潼决定要绕开朝廷、用自己的力量去做成此事。

眼下的突厥,还只是一个将要糜烂成灾的疾患,可如果就这么拖着,不进行有效的制约,一旦东北契丹等胡部再爆发动乱,那么将更加的顾此失彼,会让北方迟迟的不能恢复稳定。

太宗、高宗两朝快速的对外扩张,的确塑造了大唐在区域第一的威名。但伴随这种高速扩张过于宽泛的羁縻政策,也给大唐在周边埋下了无数的雷。

特别是针对高句丽的征伐,虽然灭了这个政权,但在地域中却没有建立起有效的统治,也使得东北胡虏在之后上千年的时间里成为中原帝国最大的威胁。

当然也不是说这种做法就是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归根到底还是子孙不争气,没能守住这份家业。兼并易而凝聚难,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有人负责打天下,就有人需要守住江山,寸土不失,这是李潼给自己设定的一个底线。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朝廷仍在针对代北道大军的安置问题进行商讨,最终初步拟定了一个折中的策略,那就是召回两万将士入补宿卫,剩下的则散在河东道境内进行休整,明年开春后再补入边境各州补充防守。

至于李潼私下里跟他四叔所提议漠南筑城之事,则就根本没有在朝议中进行讨论。

李潼对此颇感无奈,同时也更加坚定了甩开朝廷,自己单干的想法。满朝老东西,搞不起新思路。没把自己在关西所储备的那些人才引入到神都这汪泥沼中,也的确是对的,起码可以保证那些人闷头搞事业,不要瞎捉摸。

代北道大军这一隐患搞定之后,接下来朝廷又选派一路使者去接应一部分大军渡河南来,李潼也就不需要再常驻孟津。

这一天,太平公主又登门来访,见到李潼第一面,便笑语道:“慎之久在戎旅,锋芒毕露,真是动静都有慑人之威。”

李潼闻言后只是笑了笑,将这个姑母迎入后堂,彼此坐定之后,他也并不急于开口,只是望着太平公主。

或许是身份地位带来的改变,太平公主被李潼瞧得有些不自在,转又开口说道:“此前入宫拜见阿母,偶遇上官应制,才知你祖母将遣散宫人事宜委于慎之。知你位高事繁,我又恰好无事忙碌,也想帮你分担一二。

毕竟女子心意,你们男人总是差了几分体会。我听说慎之你要在畿内兴弄工坊,安置那些宫用,心意自然是好,但那些宫用之人也实在不便与寻常小民混作一用。”

“祖母既然将事付我,我也只是勉力为之。诚如姑母所言,我事务繁重,于此实在难有尽心之谋,姑母愿意分担,我也真是求之不得。”

李潼闻言后便笑一笑,继续说道:“姑母有什么思计助我,我也洗耳恭听。”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眉眼稍有舒展,让随员递上来一卷籍册呈在李潼面前,并笑道:“近日我也频访宫役,细听她们的诉求,整理一番收录在此,如果慎之你答应,就由我安排她们各自生计。”

李潼接过那籍册匆匆一览,发现多是一些有品命职事在身的女官们。

他对此也并不感觉意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虽然说禁中女官们在真正权贵眼中不过也只是奴婢而已,但身在禁中,她们多多少少也能享受到一些常人不能享受到的待遇。

此前这段时间,他虽然不在畿内,但也通过王妃与上官婉儿等内外配合,将一部分还有家人可投奔的女官送出了大内。剩下那些女官,多数已经没了去处,但也不赶紧就此进入市井中、还要每天为了柴米生计忧困,因此找上了太平公主。

对此,李潼也并不怎么在意。他之所以主动揽过此事,主要还是对这些宫人们稍存怜悯并回报之心,但如果她们不满自己的安排,能够自己钻营到一个好去处,他也不想干涉。

至于他姑姑是真心帮助这些人,还是将她们另作他用,也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不值得计较。

太平公主见李潼这么好说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此前忙于在朝堂钻营,但效果不算太理想,虽然用心把观国公杨嘉本扶为左卫大将军,但想通过杨嘉本再往南衙安插人员时,杨嘉本那里却多有回拒。

如此一来,太平公主自然有些不满。她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女身,正面做起事情来终究不如雍王兄弟那么顺遂,所以又将主意打到了内宫方面。

她细心整理的这一份名单,上面的宫人或是色艺俱佳、或是精通内务,有的可以送入在朝大臣家中充作姬妾、结好一批大臣,有的可以仍然留在内宫,使她在内宫中保持足够的影响力。

就算未来皇嗣履极,一家人返回大内居住,相信她四兄也会给她这个面子,继续留用这一批宫官。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上官婉儿拒绝了太平公主的安排,只想留侍于圣皇身边。这让太平公主自觉上官婉儿有些不识抬举,但一想到这女人跟雍王一家关系不浅,即便不为自己所用,倒也不必视为敌人。

讲完了这一桩事,太平公主又继续说道:“代北道军情已定,接下来招抚事宜,慎之你有什么看法?”

第0511章 宗室入朝,西京惊变

看法当然是有的,李潼此前在政事堂也跟诸宰相讨论过。

代北道大军六万余众,这一次要召入朝中两万,其他的则安排在沿河的蒲州、绛州、泽州等地。入朝这两万军队,李潼并不打算插手,当然就算想插也插不进去,这两万大军本身就是要引入制衡他的。

但他这一次争取到河东道宣抚事宜,任务完成的还算出色,当然也要有所回报。所以对于大军其他安排,李潼还是颇有话语权的。

武攸宜这个蠢货虽然搞掉了薛怀义,但却转头就被软禁起来,实在是不堪大用。而且张嘉贞将其北行经历讲述一番后,也让李潼觉得并州情势复杂,就算保下了武攸宜将之安排在并州,也未必能够发挥作用。

苏味道虽然阵营忠诚度不高,但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也的确需要褒扬,所以李潼打算让苏味道接替武攸宜担任并州长史。毕竟苏味道那模棱两可的天赋,也有助于尽快恢复并州区域稳定。

李潼也不指望苏味道立场上对他从一而终,但只要稍微偏向于他,能够支持他将三受降城成功的建造起来,就比什么都强。管你是忠是奸,只要有能力,能做事立功,就是好同志。

至于武攸宜,李潼打算带去关中。毕竟武攸宜在西京待过一段时间,对当地的人情形势颇有了解,可以帮着他对关陇勋贵们敲骨吸髓,掏空他们的家底,既可以用于关中生产秩序的恢复,还能有资本进行边地建设。

比较让李潼惊喜的,是张嘉贞所回报诸路行军总管都通过张嘉贞对自己流露出不同程度的好感,其中态度比较鲜明的诸如契苾明之类,正是李潼眼下所急需的人才。

军事上的人才比政治上的更加难得,这一点李潼深有感触。前者相对于后者而言,要更加的稀少,也更加的无迹可寻,即便是自己挖掘培养,代价也更高。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个道理,李潼是懂的。

武周一朝,政局上几经洗牌,隔个两三年,台面上人物就换了一批。可是在军事上的人才迭代,相对而言就缓慢得多,程务挺这样的大将被搞掉之后,长期以来都没有能够代替其人的选择。

姑且不论攻必克战必胜的不世出名将,哪怕是一些中庸之才,想要挖掘培养起来也殊为不易。初唐时节,将门是要比世家还要顽固的一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