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最起码在狄仁杰看来,眼下绝不是兴弄外事的良机。年前朝廷用兵收复安西四镇,眼下局面也不过堪堪维持住,吐蕃随时都有可能再作反扑,布置在西域的人事不可轻易撤回,甚至可能还需要持续的投入。
朝内看来,尽管代王一系所主持的漕运事宜有所收效,使得国计度支略有从容。但此事运作仍浅,还需要加以稳定,最起码也要看过今年的岁收整体增益如何,才能确言究竟成不成功。
在这样的情况下,圣皇陛下却一意孤行,决定出征突厥,而且用的还是那样一个妖异借口,根本就没有一个整体的战略意图与战术构想。侥幸或可不败,但也无从扭转北方的攻防形势,根本就是劳民伤财的妄举。
狄仁杰相信在朝有识之士也多能看到这个问题,但之所以没有强力人物出面劝阻,无非是在事者都失去了就事论事的正直之心。
诸如眼前的崔玄暐,其人就事凤阁,深参机要,面对朝廷明显的乱政避而不谈,却转而讨论余者枝节。说到底,权力撩人而已。
如今的政事堂,言则有宰相五人,但夏官尚书王孝杰本职安西大都护,只是遥领宰相。凤阁侍郎李昭德本困在西京,也不能从容回朝,发挥出宰相职责。至于在朝这三人,哪一个都没有担当国计的器量。
所以接下来,政事堂肯定是要做一番大的增补调整。这已经是在朝群臣的共识,也是圣皇陛下刻意促成的一个局面。
因此政事堂在事者谨言慎行,不敢违逆圣意。而自觉有资历者也都是小心观摩,希望能一举拜相。
崔玄暐如今已经官在凤阁舍人,同样也是宰相的后补梯队。其人之所以言指李昭德,原因也正在于此了。只要能把李昭德排挤出朝,那么接下来政事堂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增补的地步。
出身河北的崔玄暐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薛怀义此次率军出征突厥,一定要仰仗河北士情民力。所以,接下来圣皇陛下便极有可能提拔一个河北出身的朝臣进入政事堂担任宰相。
因此群臣所以不阻此次出征突厥,一则自然是因为圣皇陛下意图急切,二则便是宰相势位的勾引了。
原本狄仁杰是打算联合朝士劝阻朝廷继续增派使者南下,可是由于崔玄暐的发声打乱,让在场众人思计有所偏移。毕竟岭南流人处境如何与朝局本身并无切肤之痛,人终究是要从自身出发去权衡判断。
所以狄仁杰在席中也是越坐越觉苦闷,索性起身告辞。
崔玄暐将狄仁杰送出家门,对狄仁杰的审视略有躲避,只是叹声道:“如今朝局妖氛浓厚,所计不可专注枝节。惟求定势于中,才可再望诸事悉定。狄公老成谋国,盼能有所体谅。”
狄仁杰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便默然离去。
回到家中后,狄仁杰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朝前,他才从书房里行出,将一份密封的信件递给家人,并叮嘱道:“城门开启后速速离城,将此信送往肃岳军中的二郎处。”
第0456章 谁沐代王恩威
七月中旬的朝会,朝廷正式公布由鄂国公薛怀义统军出征突厥,南北衙合集十七路总管,八月出都征召甲兵,九月北进。
较之此前的军议,只是将原本朔方道行军改为代北道,并以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建安王武攸宜为代北道行军副总管。
且不说朝局众人对这一决议反应如何,武氏诸王则已经忍不住要弹冠相庆了。
“北衙之军关乎大内安危根本,不可轻出。南衙即便半出,亦不足成大势。河北要作新募,难免戎事生疏。代王所典之肃岳军,必在征召之列!”
不同于朝士们对于此番出征感想诸多、态度复杂,武三思之所以极力支持此议,原因也简单明了。第一这是圣皇陛下的意思,第二就是为了重新整合他们武家对于南北衙的掌控。
薛怀义此番出兵,既能削弱南衙在畿内的兵力,同时也有借口在代王归都之后即刻解除其人军权。就算代王仍能保留千骑使,但那三千新募河洛健儿是绝不可再掌握其人手中。
如果说有一点不满,那就是圣皇陛下将并州的武攸宜也引入到这场征事中来。因为旧年与代王之间的纠葛,武攸宜与他们武家徒众渐行渐远,彼此多有不睦。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们武氏诸王久在中枢,真正有外事经历的本就不多。而且武攸宜所任也恰在此番征程路线上,圣皇陛下想要宣扬他们武氏军功,选择武攸宜也正合用。
武三思对于大统嗣位并没有堂兄武承嗣那样深重的执念,他更关心还是当下所享有的权势富贵。所以对于仍在进行中的皇嗣谋反一案,他的关注度并没有那么高。
皇嗣无论反或不反,都只是被圣皇陛下强压在禁中的一个笼中雀鸟。
倒是代王武济在时局中诸多动作,无论朝堂政务还是禁军之中,都渐渐立足稳定,颇有根深难除的架势,这一点让武三思大为不忿,乃至于寝食难安。
所以在跟身边一众僚属们商讨时,武三思始终都把代王作为威胁他们武家势位的第一大敌。
一俟确定代北行军的计划之后,武三思便开始着手要将代王召回朝中,解除其人兵权。
这一点也不难做到,代王用兵嵩阳道,本就是近畿所在,最大意义还是为了日后封禅嵩山而清扫周遭乱民蜂盗,并没有什么大敌必须要重兵久征。
关于这一点,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代王不想放弃兵权,进言将肃岳军长期驻守于嵩山。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虽然没有直驻神都那种切肤之痛,但嵩山地近京畿,有这样一支不受控制的军队驻守于彼,也是如鲠在喉、让人不能放心。
因此接下来,武三思一边以春官尚书之职训令有司加快封禅之前的礼事筹备,一边通过政事堂下书训问嵩山周边还有没有什么匪踪贼迹。
同时也传书给仍在肃岳军中的安平王武攸绪,着他进言朝廷,请求尽快班师回朝。
通过这样数管齐下,让代王再也没有统军在外、徘徊不回的借口,回到朝中迎接他尴尬的处境。
当然,若仅仅只是剥夺代王的军权,也并不能让武三思感到满意。他是深知这小子悍性根深,旧年权势全无,便敢撩事生非,如今已经自拥一批党徒,一般的挫折绝难将之打压下去。
所以武三思也是极具耐心,在布置完将代王征召回朝事宜之后,借着便示意来俊臣在推查皇嗣谋反一案的过程中,通过扬州司马苏瑰将扬州长史格辅元一并牵引入案。
等到这些铺垫完成之后,八月初的一天,早朝过后,武三思将文昌左丞王方庆召入政事堂中。
等到王方庆来到政事堂,武三思也不作虚辞寒暄,直接便对王方庆说道:“日前扬州大都督府诸官佐多有牵涉案事,若是往常,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只待刑司推问分明,在事者可以各归清白。但今年形势不同以往,先有漕渠诸事革新除弊,眼下又有兵事大用代北。
江南税物能否如期抵达神都,是朝廷诸事能不能维持下去的重中之重。扬州所在,是运河漕事重中之重,一旦转运调度失宜,所害之深重,让人不敢深思。王左丞立足朝堂,漕运诸事多有经略,不知你对此有什么见解?”
王方庆自知武三思所问必是心存不善,但听到其人这么说,还是忍不住腹诽连连,既然明知道扬州这么重要,关乎国计维持,那你还指使刑司搞这么多事情!
尽管心中多有忿怨,但王方庆还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扬州格长史,内外历事年久,资望深厚,在职扬州,诚可托事。或一时受扰于刑司的查问,想能分得出国计私计的轻重,不会因私废公。如今刑事未有论断,轻论其人当否,不独有害国计,也不免大伤士情!”
王方庆指桑骂槐的回应,武三思自然听得出,闻言后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道:“王左丞所论,诚是持重之言。但格辅元究竟有无涉事,我并不能笃言,想必王左丞你也不敢性命作保。扬州漕运关乎国计征事,岂能假于一人之节操高低!”
讲到这里,武三思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今日在堂约见王左丞,并不是与你论格辅元究竟该不该拿入朝中,而是想要问一问你对扬州有无荐选。实不相瞒,前日政事堂集议,鸾台杨相公举荐王左丞你南下继任,凤阁豆卢相公也颇有意许。
不过,我对此却有不同的意见。虽然扬州所用确是显重,但所事毕竟只是方面一隅,若以此论,朝中堪就此事者并非唯一。而王左丞你新事文昌台,职在并非一途,能够通览全面者,才是朝中目下告缺的伟才。政事堂如今也欠缺众声广议的渊博,已经亟需择才以授……”
说完后,武三思便认真盯住王方庆,等待其人回答,眼神中不乏期待。
他自觉得已经算是诚意十足,并不计较王方庆与代王之间的旧情,愿意推荐王方庆进入政事堂担任宰相,同时换得王方庆将他的人推荐到扬州任上。
毕竟漕事改革乃是如今朝中群众瞩目的焦点所在,百司用度多仰于此。如果没有一个事内人作为突破口,武三思也很难贸然介入其中。
武三思已经说得如此露骨,王方庆哪能听不明白,沉吟半晌后才抬头说道:“卑职所事文昌台,已经自觉器小负大,唯勤勤恳恳,务求不负恩用。梁王殿下推问如此要务,卑职更是怯不敢言。”
听到这回答,武三思脸色顿时一沉,深吸一口气才又说道:“凡议大事,岂能笃于一念。王左丞你也不必言之过早,今日召问你,也只是我自己的一点权衡。其实朝士不乏人有议代王事才卓然,只因职事所限不能尽功,若能加任扬州大都督就事天南,一定于国长有裨益。”
王方庆闻言后也是陡地变了一变,眸中忧计深刻,但却只是一言不发。
武三思见他如此,也只能摆手让他退出政事堂,待到其人离开,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南人短见狭计,自以为奉迎代王可恃为长功,真是可笑!”
回到文昌台后,王方庆仍是心事重重。武三思一番言语,让他意识到朝局又进入到一个极为险恶的节奏。其人所言未必尽实,但也不可说就完全是信口开河。
政事堂空虚,这已经是人皆有见。宪台近日便频有奏议,新任右台中丞周允元更是直接弹劾久在西京的宰相李昭德。
尽管双方都可以算是拥戴皇嗣李旦的大臣,尤其李昭德过去数年间为保皇嗣所做的事迹更是有目共睹,但在这一大愿之下,又免不了人各有计。
如今朝中情势可谓分崩离析,不独皇嗣方面如此,甚至就连代王这一边也未能免俗。
武三思说朝中有人倡议让代王南下扬州,这一点也不纯是恐吓。代王府长史李敬一近来过于活跃,为其兄李元素造势想要归朝竞争一个政事堂席位。
这一做法直接就影响到政事堂诸宰相的态度,像是本来关系还算不错的宰相杨再思,近来态度就转为暧昧起来,对于王方庆入陈诸事的配合度已经不如以前那么高。很明显,这是已经将代王方面的人当作了潜在的竞争对象。
而且李敬一过于高调的做事方法,也让代王方面一些江南人、包括王方庆在内都隐有不满。
他们江南人士景从代王,运作漕运诸事,可以说是出人出力,输送江南民资襄助国计,为的就是能够相得益彰,可不是为了穷榨江南民血为别人铺设上进之阶!
王方庆回避梁王的拉拢,并不是因为他高风亮节、不想进入政事堂。而是深知跟代王相比,梁王无论胸怀还是才器都大大不及,一旦他为了宰相势位转投梁王,那是典卖乡资以求虚荣,漕运改革在梁王干涉之下必成稗政。
可是代王近来的一些做法,也让王方庆有些捉摸不透。汴州姚璹遣人来告,近日运河漕渠两岸粮价飙涨,大笔民资搜购粮货,隐隐可以追溯到代王身上。
尽管王方庆在文昌台借着军粮输送为由头将此事进行淡化处理,可是代王并没有就此向他细述缘由。联系梁王对代王所流露出那不加掩饰的恶意,王方庆对此也是既惊且疑,不敢深思。
或许自己想得险恶一些,但如果事实果如王方庆所度,那么他觉得代王暂时退出中枢未必就是坏事。
持械在手,胆气自肥,可眼下的代王胜算几近于无。此前为了谋求一个政事堂相位尚且不能,不得不退求其次。区区五千肃岳军,甚至都远不足北衙半数,也实在不足以带来什么质的变化。
哪怕畿内声势再壮,可一出两京,那些诸州在事者,谁又曾沐代王恩威?
第0457章 手中有剑,可斩凶恶
八月中,本来是梁王武三思给代王所统肃岳军限定的归朝之日。然而日前朝廷所遣前往岭南案查流人谋反的使者万国俊、刘光业,先后被强人狙杀于嵩山南麓的驿途中,使得事情又发生了转变。
圣皇陛下对此自然是震怒至极,于朝堂表态一定要严查到底。
武三思自然怀疑这是代王不想归都而使用的手段,同时也通过党徒们将这份怀疑表露出来,上书弹劾代王虚奏功事,五千劲旅久巡无功,仍然不免纵恶行凶,提议代王归都受审,另以别员出使代掌肃岳军。
但这一提议当然遭到了众多朝臣的反对,本身肃岳军就是专事专遣,主要的任务就是肃清从神都到嵩山、以及嵩山山麓周边匪迹。而万国俊等两人遇害之地已经超出了这一范围,肃岳军也不可贸然越境巡察。
其次,相较于追究代王责任,似乎案发地所在县域更值得追究。因为就在此前不久,相关州县还接连上奏境域太平、匪迹绝无,提议朝廷将肃岳军召回,然后就发生了这种恶事。
为了保证政绩或者出于别的原因,地方官员虚报情况、粉饰太平,这也是经常会有的事情。也正因此,朝廷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分遣诸道使者出巡,以调查各州真实情况。
在略作权衡之后,圣皇陛下采信后者,主要追究地方责任,并让肃岳军扩大巡察的范围,一定要肃清嵩山近域匪踪。
与此同时,圣皇陛下又加派使者继续南下,并着肃岳军分兵保护,送出河洛范围。
如此一番折腾,时间很快就到了九月,河北征兵事宜也基本完成,虽然距离原定的六万大军还有一定的差距,但出兵日期已经到来,也只能按照期限大军北进。
当然,武氏诸王想要将肃岳军征入大军的打算是落空了。
面对这一变数,武三思心情自然是有些恶劣,剥夺代王军权是他针对代王的重要一环。
如今的代王,早已经不是早年声势寡弱的孤家寡人,想要针对其人,也只能循序渐进,先制造出一个代王将要失势的假象,以此动摇其党徒拥从之心,接下来才好更进一步的加以推动。
且不说武三思这里还在思忖该要如何对付代王,在代北道大军正式出兵之后,被朝士群参的宰相李昭德终于被罢相,外任泉州南安县尉。安西大都护王孝杰,也同样被罢知政事。
与此同时,以天官侍郎张锡为凤阁侍郎、司刑少卿杜景俭为秋官侍郎并右台中丞周允元一同拜相。
当然,这一轮的调整并不是最终结果,只看拜相三人原本职事,或典选、或刑罚、或弹劾,这说明圣皇陛下是要通过政事堂对朝局进行一次比较彻底的调度与清洗,本意应该还是为了封禅大典继续做铺垫。
这样一个调整,时局中人不免有悲有喜。一些想要籍此拜相的时流不免大失所望,但另有一些人则就不免更加的斗志昂扬,每一次的朝局调整,都是危、机并存,最终结果如何,那就要看各自手段与造化了。
在朝时流或还喜忧参半,但谪人则就唯剩落寞了。
九月中旬,李昭德被引回神都,右台中丞周允元负责接待了他,甚至没有允许他前往皇城,而是在洛州推院里进行了相关卷事的交割。除此之外,神都城内几无一人出面。
李昭德虽然傲气深在,但也在官场浮沉多年,类似的人情冷暖也都有所经历,对此倒也没有太过感怀。他也并没有在神都多作停留,妄想圣意有所回转,交割完毕后便即刻启程,往洛南而去。
一日奔波行程不远,当日一行人入住离城三十里的馆驿中,只被通堂安置而不入官厅。对此李昭德的随员们自有几分不满,准备教训一下狗眼看人低的驿卒,却被李昭德给制止了。
他自知拜相以来得罪人多、施惠却少,特别是将魏王武承嗣架空出朝堂,如今骤然失势,难保不会被人继续的穷追猛打。
特别王城驿凶案给朝野斗争开了一个恶劣的先河,在没有离开河洛范围之前,他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无从保证,此刻也实在没有心情计较行途中的待遇问题。
馆驿提供的住处已经是颇为简陋,吃食则更加粗糙,让人难以下咽。驿卒们或是收到指使要对李昭德加以刁难,但本身也不敢过分折辱这位前宰相,还是找了一个借口稍作敷衍:“肃岳军将要过境,近畿馆驿史料都要提前留备,并非有意怠慢李府君。”
“代王将要归都了?”
李昭德听到这话,眸光不免微微一闪,借着开口问道。
驿卒也只是将此当作一个敷衍的借口随便说说,本身既不详知、也没有必要向李昭德详细解释,支吾几声后便告辞离开了。
简陋的餐食实在让人难以下咽,李昭德最终还是空腹登榻。这一夜辗转反侧,除了饥肠辘辘之外,还有寒凉的夜风吹打着破损的窗户、啪啪作响,扰人清梦。
透过破窗的缝隙,李昭德望着天上几点闪烁的寒星,蓦地长叹一声:“可惜了。”
他可惜的是自己没能熬到代王归都,若他遭受朝士攻讦的时候,代王恰在都中,那他未必能沦落到被流远贬谪。
李昭德自知,他与代王大局上或是不能合流,但在小处则能不失呼应,特别是在制衡武氏诸王方面。如今自己被贬谪出都,代王于时局之内怕也将难以支撑。
圣眷如何与政治上的斗争是两个概念,代王如果只是安于做一个富贵闲王,凭其当下所享圣眷,谁也加害不到他。可如果代王想在时局中深作经营,做得越多,被攻击的可能就越大。
梁王武三思已经拜相,如果代王在政事堂中不能保证足够的影响力,那么就处于绝对的被动形势中,只能防守,无从反击。
李昭德自是武氏诸王的眼中钉,如今被朝士们排挤出了朝堂,接下来代王所承受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虽然宰相杨再思似乎跟代王关系比较融洽,但杨再思也根本没有跟代王并肩同守的魄力。
如今的局面,对代王已经极为不利。想要维持在时局中的影响,必须要掌握政事堂一个席位,可想要获得一个政事堂席位,就一定会与在位的宰相们产生直接的矛盾。
在梁王武三思已经先入政事堂,又有数名宰相各忧其位的情况下,代王想要安排自己足够亲厚的人进入政事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圣皇陛下直接插手,公然表示对代王不遗余力的支持。
但以李昭德对圣皇陛下的认识,这个可能要比代王独力争取到宰相之位更加小。
代王如今典掌北衙,其党徒又深入经营着关乎国计的漕运事宜,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圣皇陛下还要力排众议给代王方面一个宰相席位,那也就失去了平衡各方的意义与立场。
对代王过于宠溺,将会给时局带来更加深刻的动荡,或许还要甚于魏王与皇嗣之争。圣皇陛下绝对不会,也没有必要将时局的稳定和走势与代王捆绑太深。
在应对武氏诸王方面,李昭德可以说是与代王一荣俱荣。如今他遭到了贬谪,那么代王不久之后也必会迎来打击。
当然,代王的处境较之李昭德要从容许多。一则代王的敌人并不太多,只要避免跟在位宰相发生直接冲突,宰相们也没有必要跟梁王一起对代王施压排斥。
二则代王还有圣眷可恃,当然想要让圣皇陛下插手的前提是,代王必须要放弃当下所有的一些东西。再不济也不会沦落到李昭德这样,从宰相一贬成为一个下县县尉。
李昭德心里对代王是颇为欣赏的,他也比较好奇,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代王究竟会作何取舍。如果接下来事态发展顺应李昭德的预估,那么他在途中应该就能听到消息。
一夜睡眠极差,到了清晨时分,李昭德精神不免萎靡。尽管驿馆提供的餐食仍然难以下咽,但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一些,以保证能有体力继续上路。朝廷给他设置的贬途时间非常严苛,容不得在途中有所耽搁,只能不断前进,才能保证不逾期。
如是又前行几日,离开神都已经有几百里。这一天傍晚,一行人正在加紧赶路、想要在天黑前抵达下一处驿站。
可是突然前方草野出现了一队人众,一个个膀大腰圆、胯下坐骑也都高大神骏。
眼见对方逐渐靠近过来,随员们将李昭德保护在当中,而李昭德也抓起了挂在马鞍一侧的佩剑,随时准备抽出。
“小民苏三友,奉都中贵人所命,请李相公暂停行程,随某等归都。”
率队的苏三友见对方如此警惕,也并不感觉意外,这年头山匪路霸层出不穷,在行之人一定要有自保之力才干上路远行。
“我已苦旅远行,魏王仍不肯相饶!来吧,李某手中有剑,可斩人间凶恶!”
李昭德闻言后,抽出了佩剑,并凝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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