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94章

作者:衣冠正伦

薛怀义见状已是大为光火,还待要开口呵斥,却被武攸宁抬手阻拦:“薛师何必与门卒斗气,不过暂候短时,宫令自达,让小王先引薛师别处稍作歇顿。”

薛怀义厉视李潼片刻,然后才转身向后行去。

正在这时候,李潼又扶刀上前一步,冷声道:“且慢,薛师与建昌王可暂退。但这些随行党徒,是何出身,受何遣用,胆敢出入军城,暂且留下,要做仔细盘查!”

“代王不要太过分!我已经忍你……哈,如果不留,你待如何?”

薛怀义顿足回身,两眼直勾勾瞪住李潼。李潼并不理会他,只是回身招手道:“拿下!”

赵长兴等人闻言后便阔步上前,而那些白马寺党徒们却自仗薛怀义的威势而推搡拒捕,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无比。

薛怀义见状,嘴角冷笑更浓,索性抱臂站在一边,作看热闹状,口中并作怪叫:“有人小觑我白马寺僧徒,就让他见识见识我僧徒勇健!”

此言一出,那些跟随入宫的白马寺僧徒们不免更加嚣张,动作已经不再止于颓丧,甚至挥舞拳脚,都做出了格挡还击的动作。

李潼眼见这一幕,脸色不免更加难看,抽刀在手厉声道:“拒捕者,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场面霎时间有所寂静,武攸宁上前一步戟指李潼道:“代王不要放肆!宫门操戈,责任你担当不起!”

李潼冷笑一声,突然疾冲上前,挥刀便向站在最前方的一名白马寺僧徒斩去。那僧徒见状,两眼已是激凸,下意识挥臂格挡,然而刀光闪过、血水迸射,半截前臂已经被去势迅猛沉重的刀锋直接斩落!

夜幕中顿时响起一个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声,所有人都还惊愕得没有回过神来,李潼手中刀锋再转,刀尖上扬,直接划破了那名倒地哀嚎的僧徒喉管,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那僧徒倒地抽搐、摩擦地面的微弱声响。

“拒捕者,比照此例!拿下!”

李潼抽身急退,还刀入鞘,然后抬眼望向脸色已经变得惊愕至极的薛怀义与武攸宁,沉声道:“请薛师随建昌王出宫门外暂候,宫令传抵,再请薛师入宫!”

“代王好凶恶,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薛怀义也有统率大军出征的戎马经历,眼前这一幕虽然血腥骇人,但却比武攸宁更快反应过来,脸庞已经羞恼得扭曲起来,指着李潼忿声咆哮道。

武攸宁也没想到李潼这么大胆,反应过来后便望着千骑将士们厉声道:“速速撤下代王凶器、甲衣,否则作同罪论!”

然而诸千骑将士们在犹豫片刻后,却各自抽刀在手,将代王拥在中央,虽然并无言语,但那股肃杀的气势却陡然攀升起来。

片刻后,玄武城内又有千骑将士闻讯赶来,率队果毅本是武攸宁的人。武攸宁见状后脸色稍缓,继续说道:“代王无端用险逞凶,速速将他拘回营中,待我奏明陛下,再作论罪!”

那果毅虽然不知具体事由如何,但见横在当面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见代王裙甲染血,再听到建昌王的命令之后,挪步上前,叉手对站在众千骑军士当中的李潼说道:“卑职等奉命行事,请大将军包容!”

说话间,他便要举手作令,李潼则开口道:“笃守军令,那是最好!我乃今日督营在直上将,令非我出,俱是乱命!速速拿下眼前逾越宫防诸贼徒,违令者,同罪以论!”

那果毅这会儿心情本就纠结至极,听到此言,本来已经暂举起的手臂顿时僵住,转过头一脸求助的望向武攸宁。

“将冯果毅卸甲夺械,与诸贼徒同营拘押!”

李潼又顿足喊道。

在场诸千骑将士们此刻也为难至极,不知该奉何人军令,但心内稍作权衡,总是代王殿下的军令更靠谱些。即便要作事后追究,拿下一名果毅也远比直接拿下一位千骑使罪责更轻。

于是在沉默片刻后,在场千骑军士们便将那名冯果毅包围起来,并作低声道:“卑职等奉命行事,请果毅见谅!”

第0436章 佛缘加身,未可裂目

当禁中女官持令匆匆赶至玄武门的时候,风波已经暂告段落,武攸宁与薛怀义暂时退出了玄武门。

倒地的尸体抛在了宫墙角落,至于那些跟随薛怀义进入玄武城的白马寺僧徒们,则被五十多名千骑军士持刀逼在了宫门内一角,一个个抱头深蹲于地。

而那个被剥除甲胄后只着单衣的冯果毅,这会儿也是此态,在一众头皮青白、没有寸发的僧徒当中,显得很是惹眼。

李潼同样持刀站在此地,接过女官递来的手令稍作验看,然后便让人出玄武门去请薛怀义,但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薛怀义行入,他便对女官歉然一笑,说道:“此方还有新事要奏,还要有劳女史往复一程。”

女官当然也注意到此处氛围诡异,只是出于谨慎没敢主动发问,听到代王的话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多作言语。

李潼将女官引至直堂,提笔快速将此间事务讲述一番,然后再请女官带着她的手书匆匆入奏。

送走女官后,李潼也并没有再返回玄武门附近,只是坐在直堂中等待禁中新的命令。

同时他心里也不免感慨,他奶奶在有的地方刻薄得几乎没有人性,但对薛怀义可是真的纵容、恩宠到超出常理。往年薛怀义便视宫防如无物,带领党徒出入禁宫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此类行径也多受外朝御史们的指摘,但他奶奶却一直都没有给予什么回应。

这一次李潼刀劈薛怀义的随从,除了彼此间是的确已经积怨深刻之外,也并非纯是意气用事。

眼下他奶奶对他确有倚重之处,外朝来俊臣的举动已经让朝士胆寒,北衙这里如果再爆发出将士失和的情况,一旦消息流传出去,局面恐怕更加镇压不住。所以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注定只能悄悄解决,决不可摆在台面上。

李潼行到如今这一步,韬光养晦已经不再是谋身第一要务。老实说,就连他奶奶想解决他,也必须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影响,绝不再是转念之间就能捏死的小鸡崽儿。

更何况他这一次本就没有错,只是手段暴躁了一些。就算他奶奶这次问责他,他也不是无话可说。

朝情局势已经如此紧张,老子夜以继日的给你看门放哨都紧张得不得了,结果你侄子跟你干老公视宫防如无物,呼啦啦一大群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个老娘们儿咋那么心大,还能睡的踏实?

但就算你能容忍,我却受不了。你在我眼里可不是什么为老不尊、养姘头的老不修,你可是我亲奶奶,要么你就别让我守门,只要我守在这里,就不准这种事情再发生!

李潼还在这里构思该要如何回应稍后他奶奶或会有的问责,外间军士又登堂来告,说是左羽林大将军麹崇裕已经抵达玄武门,召代王殿下与薛怀义一同入宫面圣。

麹崇裕长得虽然挺粗犷,但心思却是细腻。当李潼行出直堂,来到玄武门后的时候,麹崇裕已经先一步让人将薛怀义引走,不给两人再有碰面发生冲突的机会。

“本是小王职事之内,却要有劳大将军劳累奔走,真是惭愧。”

李潼行上前去,对麹崇裕稍作抱拳,然后又说道。

麹崇裕闻言后只是摆手微笑道:“殿下不必多礼,既然在职宿卫,内外行走都是份内,实在谈不上劳累与否。”

说话间,两人便在一队羽林军士卒的护从之下,并肩往禁宫之内行去。

虽然不再继续言谈,但李潼明显感觉到麹崇裕对他的态度略有改善,特别在廊道、宫门等折转之处,麹崇裕都刻意的放慢脚步,抬手虚引,请代王先行。跟早前送代王前往千骑驻营时那公事公办的态度相比,无疑是和善了许多。

除此之外,李潼也嗅到麹崇裕身上所散发出那一股熏香气息更加浓厚,这已经有些超出了掩盖体味所需,似乎是在掩盖什么。

夜色中折转前行,李潼也不知已经走到宫苑何处。待走到一处偏僻宫苑所在时,麹崇裕才快行半步,靠近李潼,并低声道:“殿下此夜所为,不必过于忧计。圣皇陛下宏计明察,殿下也只是恪守职内、宿卫忠勇,绝不会就此加罪于殿下!”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愣了一愣,旋即便不乏狐疑的转头打量着麹崇裕,想不通对方何以突然如此释放善意。

麹崇裕有些不自然的避开李潼略带审视的目光,但很快又转回头来,继续低声道:“薛师行事素来张扬,非分的夸耀已经不是短日。巡边旧功,虚实不论,但言行夸夸只是流于事表,不免让人小觑兵事显重。而内外忠勤卒众,亦因此一人虚荣而被黯然夺色,无复再得世道正眼相加。”

听到这里,李潼才有些恍然。看来薛怀义过分的张扬已经让许多人都感到不满,甚至就连麹崇裕这个禁军大将都颇有积怨。

想想也是正常,薛怀义势位高低暂且不论,几次率军出征,不能说是完全的徒劳无功,但那所谓军功真要把水分挤出来,估计都能淹死人。

但这家伙偏偏运道好的出奇,别的统兵大将即便熟知军务、韬略精深,也不敢夸言出战必胜。而薛怀义却偏偏能做到郊游一般轻松,大功垂手拾得。

武周一朝,内外战将,居然被区区一个草包面首压得灰头土脸。内外这些将领们,如果还能看薛怀义顺眼,那也真是见了鬼了。

李潼也没想到,他在玄武门内刀劈薛怀义的随从,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麹崇裕乃是朝中为数不多、深得他奶奶信任而加以重用的禁军大将,以前李潼也算是势位不弱、混得风生水起,都不能被其另眼相待。

结果这一次就因为打压了薛怀义的气焰,居然就换来麹崇裕对他态度转好,可见薛怀义是真的挺招人恨。

李潼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麹崇裕的善意释放,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如此一桩小事,就算是让人出了一口心头恶气,倒也不值得继续论深。而且眼下他主要还在考虑千骑这一摊子事务,暂时没有精力将羽林军也纳入到考虑的范围中来。

麹崇裕在讲完这几句话之后,便也不再多说,一直等到将代王送入一座宫院大门,站在灯火下目送代王背影走入殿堂,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则叹息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默默退入了阴影中。

李潼在殿外没有等待多久,上官婉儿行出传召,见他还在左右张望,便低声道:“薛师留宿山斋院,入宫为冬官事。”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心生疑窦,难不成薛怀义这家伙居然跟关陇勋贵们搞在一起,漏夜入宫是急公好义要搭救苏干?

正思忖之际,他见上官婉儿俏脸向南转去,美眸遥望南面明堂上方那振翅的铁凤,心中很快便了然。

原来是他把事情想深刻了,薛怀义几次作为督造使、监督朝廷大的工事营建,而这些工程名义上的主管单位都是工部冬官。

如今担任冬官尚书的苏干被来俊臣这条疯狗咬住,薛怀义大概是担心在督造工程的过程中一些黑料被翻出来,所以才深夜入宫。

他对上官婉儿略作点头,然后趋行入殿,看到他奶奶正以手支额坐在殿中,便膝行入前小声道:“臣惭愧,既领北门宿卫之职,却不能将事了于职内,深夜惊扰陛下,实在有罪。”

武则天似乎真的疲倦得不得了,待到李潼讲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垂眼望向他,语调有些低沉道:“罪不在你,无谓承错。怀义习惯简慢,逾越宫规,是该训责一番。但你手刃他的徒众,行事也稍失分寸。且不说你天家贵胄,不与匹夫竞勇。他有佛缘佛眷加身,这样的人不好裂目望之、意气恶之……”

李潼听到这话顿觉有些无语,但一时间竟也无从反驳。别的不说,单单几次塞上郊游,这家伙能全须全尾的招摇凯旋,也真的是让人无从解释。

有时候李潼甚至在想这家伙究竟是不是突厥安插过来的高级卧底,为啥每次薛怀义出兵,都要望风而逃。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解释,突厥本就死灰复燃,本身实力与早年全胜时便不可同日而语。而薛怀义每次出兵都是大军开拔,眼下的突厥打打秋风还可以,但真要上升到国运之战,那也是怵得很。

但在他奶奶看来,那就是另一番感受了,几次对外用兵,也不是没有良选将佐,但真正能令举国振奋的大胜却实在不多。倒是人人都看不起的薛怀义,每次即便没有惊喜,但也不会让人太失望,仿佛上天赐给她的一个福将,让她能在对外征战方面保留一份体面。

“臣与薛师,本有故谊,薛师品性如何,臣自有知。正因福缘随身、眷顾深厚,薛师少历困厄,言行不拘小节。薛师心迹,或还可夸皎直无隐,但其身周拥从徒众,实在很难一一审察。恐薛师为奸人邪计误导,失于敏察,或辜负这一份世人称羡的福缘眷顾。”

李潼也不想向他奶奶破除什么迷信,只是顺着话语继续说道。

武则天闻言后便也微微点头,而后说道:“暂且将这法师留在禁中,白马寺所聚僧徒且都驱散。”

第0437章 新授殿中监

听到武则天这么说,李潼心里松一口气。

为了保证不将北衙军事内部的纷争透露于外,此夜之事无论孰是孰非,都不会摆在明面上商讨决定,自然也就不会对某一方有明确的惩处。

他奶奶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此夜他以天家贵胄与匹夫竞勇,看起来虽然很威风,但其实很危险。薛怀义常年视宫防如无物,而武家诸王又不能坚持自我、恪守本分,对其多有纵容。

武家在北衙的积累与经营远不是李潼能够比拟的,这一次事情只是发生在一个狭促的空间里,而且道理是绝对站在李潼这一方,他都还要亲手抽刀、通过劈杀薛怀义的随从这种燥烈的方式,才能够勉强震慑住局面。

如果对方态度再强硬果决一些,或者事情不是发生在玄武门后这狭窄空间内,可以有更多人参与进来,那么结果未必是眼前这种。

为了确保对外朝南省的震慑,武则天并不好就此事作出明确的惩处。但如果只是不了了之,这对北衙根基仍然薄弱的李潼而言,其实不是一个好消息。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既然此夜代王于玄武门杀人都算不上是什么,也没有一个是非的结果,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如此对待代王也算不了什么?

就算薛怀义、武攸宁没有这么大胆果决,但北衙依从武家的那些将官们,能无一二悍勇求进者?

所以仅仅只是不追究,并不足达到李潼的要求。他需要他奶奶态度更鲜明的支持,即便不在此事,也要在别的方面表现出来,从而震慑住北衙那些蠢蠢欲动、想要行险上位的将士们。

韦团儿离宫之后,为他奶奶引进面首、分薄薛怀义恩宠的事情,一直是他姑姑太平公主在负责,李潼很少去过问。

原本他已经打算好要着手引入沈南璆以制衡薛怀义,但听到他奶奶此时表态,倒是不必急于一时。一则他对这样的事情本就是心有抵触,不想亲身介入其中。

二则即便引入沈南璆,薛怀义对他奶奶而言又有特殊意义,沈南璆也未必能给薛怀义造成实质性的制衡与威胁,无非让他奶奶在个人娱乐方面更丰富一些。

略作沉吟后,他便继续说道:“臣请能由千骑将士出宫用命,驱逐白马寺所聚僧徒!”

武则天听到这话,眉头便微微皱起,有些不悦。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并不希望几人矛盾闹到表面上来人尽皆知,驱逐白马寺僧徒们已经算是偏帮了代王,然而代王却仍想将千骑也卷入其中,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李潼也在细心观察他奶奶的神情变化,见状后便又说道:“臣此番所请,意并不在于白马寺亦或薛师,而是另有所计。日前府员市得剑器一柄,携入府中为诸亲事见,审视端详才觉器有蹊跷……”

说话间,他又将早前杨显宗所呈献的那柄剑器有关讯息讲出来,只是隐去了杨显宗。

李潼将剑器带回王府后,在经过桓彦范等专业人士的评估,已经完全能够确定这柄剑器就是禁军军械被盗取改造,改造过程中也磨去了器物上的铭文标识。

借着李潼又派人前往北市暗查,结果发现几家经营此类买卖的铺业都有相关问题,只是或轻或重。甚至有的铺业东主还暗里表示,如果想要大宗器械,对方也能提供门路,只是价格上则就有待商榷。

查到这一步,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的确是有人在暗里盗卖禁军军械,而且持续的时间已经不算短,甚至有可能已经形成一条灰色的产业链。

然而当李潼询问郑恪的时候,所得出的原因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这件事非但不是什么秘密,反而在一些特定的群体中已经形成了默契,参与并获利者不乏。

两衙诸卫所替换下来的废旧军械,主要便由少府尚方监进行回收处理。

但尚方监的职责又不仅止于此,其下单单署司便有七八个之多,祭祀礼器、卤簿文物、乘舆器玩、中宫服饰、辂辇车驾、鞍辔帐幕,乃至于纸笔茵席等制作与存储量用,统统都在尚方监的职责之内。

自从垂拱年间以来,朝廷便铺陈典礼,人工物力靡费而不加节制,整个尚方监都在超负荷的运作。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责任负担增加的同时,朝廷非但没有加拨更多钱粮物资,反而将原本由尚方监所监管的两市市监都直接收入南省户部地官所管辖,市税直入户部度支量用,使得尚方监用度更加困蹇。

至于两衙回收的废旧军械,既没有足够的人力进行改造更新,存放起来又占用尚方监众多的仓邸。而且南衙番上府兵逐年减少,需要更新的军械器用当然也在逐年锐减。

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有聪明人将这些废料暗里进行售卖,以补贴尚方监支用越来越大的缺口。当然这也只是郑恪的说法,这样做一则违法,二则都是暗里进行,谁也说不清楚营收进项究竟是如何分配的。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穷造的。

当李潼在了解到这些的时候,心情也是颇为复杂。他本来已经觉得自己监守自盗的想法就已经挺大胆了,却没想到别人玩得更六,且已经玩了许多年。

同时他也不免犯了愁,眼下搞这些事业的人不在少数,而这个雷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开来,他还有没有必要再加入其中?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哪天朝廷正视这一问题、准备彻查的话,查不到他还好,但若查到他,哪怕仅仅只是蛛丝马迹的牵连,这个黑锅一定会瓷实的扣在他的头上!他身份足够背锅,对手势力也能做得到,真要扣上来,那就不好甩锅了。

几番权衡下,李潼还是决定不淌浑水了,甚至主动把这个雷给引爆。被人抢了买卖已经挺恼火,关键偷得还是他家东西,这绝对忍不了!

虽然事情原委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但李潼也并没有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向他奶奶和盘托出,只是点明有这么一件事,让他奶奶自己派人进行深挖调查。而且真要讲明白的话,少不了要提一嘴他奶奶太败家。

“竟有此事?那些在事庸员、他们怎么敢?胆大妄为、盗卖军械,真是死不足惜!”

对于这一类的事务,武则天本就非常敏感,在听完李潼的汇报之后,脸上已经是疲态全消,内陷的两眼瞪得滚圆,拍案怒喝,高亢的声音在殿堂中震荡良久。

外间侍立众女官们闻声后纷纷冲入殿中,待见圣皇陛下近年少有的愤怒姿态,一个个也都震惊不已,深跪在地不敢出声。

上官婉儿跪在左前方,并回眼望向李潼,目露询问之意,李潼则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他奶奶这股怒火不是因自己而生。

“臣所知犹浅,描述不尽,市买诸物都封存在邸,请即刻提取入宫以为佐证。”

李潼又抬头说道,武则天闻言后便点点头,并举手召来在外值守的羽林将军,着其带上代王印信即刻出宫提取。

乍闻讯虽然震怒不已,但过了一会儿之后,武则天情绪有所平定,摆手驱退众人,只留下一些心腹内侍。

她坐在席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慎之,若果真有盗事大作且已经持续数年之久,依你所见,该要如何处断?”

“臣觉得,此事虽然乍闻惊悚,但实际倒也不必视作大患。一则流出器用本就废旧,能取用者多为物料,真正故器使用者并不多。二则如今大周维新,但能瑞世安生,生民活计各有所仰,也不会斗胆勤谋于逆变。”

李潼也是眉头微锁,继续说道:“臣之所以建议由千骑出宫驱散白马寺僧徒,也存耀武扬威之想。南衙诸卫多外州番上之卒,此事决不可广而众知。北衙羽林则多蕃兵,恭于威而薄于义,需要且用且防。唯千骑将士,劲旅新成,乃陛下肱骨拥趸,可以加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