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88章

作者:衣冠正伦

他站在主案一侧,指着案几闷声说道:“我兼领两营事务,案中所积不独千骑,不便轻示于人,代王你能否……”

李潼闻言后便连忙向后一仰身,以示避嫌,并举手对赵长兴几人说道:“还不快移案就与建昌王!”

武攸宁见这小子是真不要脸,索性也不再争据席位,落座侧席然后便皱眉道:“代王既知无威则令不行,当面犯我,损我威仪,你……”

“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但料想建昌王于此积威日久,即便小折,无阻日常行令。也请建昌王你放心,所谓营事荒废,不过一个就事的说辞,我自知建昌王你案事繁多,偶或疏忽难免,又怎么会真的以此参奏于上。”

李潼讲到这里便叹息一声道:“更何况,如今朝中自有案事通天,陛下已经为此烦躁不已。我与王并为宗中幼长,当此时自应通力合作,宿卫禁宫,使陛下能够高枕无忧。

建昌王分领两营,劳苦甚矣,我旧在南衙闲卫,本就案事乏乏,忝享食禄。既然君恩敏察加授,自当以此为重,当然也不敢据案自专,大事不能决者,一定趋行请教建昌王!”

武攸宁脸色颤一颤,更加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更觉再留于此,跟这无赖也纠缠不出什么明确结果,收起案上一些机密文牍并符令,并不咸不淡地说道:“千骑宿卫诸事,繁琐细密,又都重要无比,不同寻常衙事。此前诸事已经营张有序,代王入事还未精深,最好不要贸然改动。案事细则,自有掌故诸员递告,我就不久陪了。”

李潼微笑点头,只是目送武攸宁离开衙堂,然后才招来赵长兴等信得过的人,开始详细询问千骑宿卫的各种流程。

武攸宁临走前所言倒也不是吓唬李潼,千骑作为大内之中为数不多的游行警卫,各种规令也的确繁琐至极。单单行令所用便有符令、楔令、书令、口令等等诸种。

其中符令是用于通行禁宫内外的宫门,楔令则是用作提取弓弩、甲具、战马等军械,书令则用作巡警途中的各处签押,口令则用作巡逻途中各处盘问。

各种各样的行令,便多达十数种,其中千骑使所掌握的只有符令、楔令等几种,书令由各营果毅分领,口令则旬月有变,是由禁中递告。

这一个月所行用的口令,李潼一听顿时一乐,居然是他的旧作《少年行》,看来自己在千骑将士们当中也并非就全无影响力。

赵长兴等人来到千骑的时间也不久,诸多事务并不能讲述清楚,李潼索性又召来两员果毅,将各种营规令式仔细了解一番。

千骑的人事构架仍然不乏简陋,最高一级便是两名千骑使,还都是兼领。再下便是六名长上果毅,分领六营甲士,每一营在四到六百人之间,整个千骑有三千三百多名将卒。

负责日常事务的便是六营果毅,果毅之下便是十二名直长作为辅佐。直长之下,又有二十四员旅帅。旅帅掌管一帐营卒,帐中又分什、伍。

千骑的人事构架基本便是如此,除了这些营中官长之外,所搭配的文职官员并不多,只有两名参军事,一个掌管符印,一个负责仓储。

当李潼查看符印的时候,才发现武攸宁又留了一手,几枚重要的符令诸如出入玄武门的兵符,都已经被他提前收走了。换言之,千骑想要出入玄武门值宿游警,只能通过武攸宁。

对此李潼倒也并不怎么担心,跟武家其他人相比,武攸宁是有一些小巧智力,不能一味的莽取,还是要慢慢图之。符令收走就收走,有种你别让我进玄武门!

第0422章 二王反目,三思拜相

午后开始,宫中便分遣中使陆续将诸宗王家眷召入禁中,而武家诸王也不可避免的跟随同入禁中,想要探问一下圣皇陛下何以要这么做。

禁中安福殿里,诸王各坐席中,神情各不相同。这其中,尤以魏王武承嗣与梁王武三思神情差别最为巨大。

武承嗣虽然一脸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但眉梢频频挑动,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非常舒爽。他虽然远在洛东的魏国寺,但得知此事后便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往禁中,倒是第一个进入宫中。

至于梁王武三思,这会儿则是不加掩饰的忧愁。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愁,早在月前上巳节时,他家人便因小女任性遭了大殃,发妻被入囚内佛堂为尼,嫡女也被夺除宗籍,到现在还幽禁在家。更重要的是,前事得罪了宫中女官代表人物的华阳夫人,这一次家人入宫,真的是祸福未定。

所以武三思心里是真的对这一桩召令犯怵,本在南省直堂,一俟得讯后便着急忙慌的入宫,而家人已经被引往禁中闲苑安置,也没来得及当面仔细叮嘱一番,这会儿自是满怀的惴惴不安。

在堂其他武氏诸王们,心中也都是忧大于喜。如今虽然已经是大周之世,他们也都各凭宗属而分居显在,但心里也都始终存着一份小心。

他们这些武家子,真要讲起亲情,与圣皇之间真的没有多少。前怨旧事不需多说,仅仅通过月前圣皇陛下对梁王妻女的处置方式,便能看得出圣皇对他们家人的态度如何。

如果说圣皇对于他们还有借以控制朝局的需要而有所包容,那么对他们的家人可就是全然没有亲情可言,一旦犯错则就是零容忍。

这一次突然将他们各自家眷招引入宫,具体原因、何时出宫也都没有明说,所以这会儿一个个也都是忧心忡忡。

察觉到殿中气氛有些凝重,武承嗣咧嘴一笑道:“寻常庶民人家,尚且讲究聚族同居,人伦和睦。天家伦情,不异俗常,这一次圣皇陛下招引各家入宫,已有所示是为了欢叙论谊,君恩荷重,各自感怀,稍后入见,一定要重谢皇恩!”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抬眼看了看武承嗣,眼神中不乏不满。这些场面说辞能骗个鬼啊,圣皇所以将各家家眷在此时召入宫内,无非是因为皇嗣被诬谋反之事。

他们在场诸人,或因关系远近不同,未必能够确知魏王与来俊臣究竟有什么样的勾连。但从年前年后,魏王便几次信心满满的表示要给皇嗣来一次狠的,所以就算不知详情,也能猜到魏王跟来俊臣肯定是有勾结的!

本来各自心情都不算好,再见魏王那一脸掩饰不住的贱笑,众人心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争储位的是你,要当皇帝的是你,你搞皇嗣一人就好了,搞我们干啥!

别人兴许还有几分忌惮,不敢明言,可是梁王武三思已经一脸不悦的望着武承嗣低声道:“阿兄做事之前,能不能小通声讯?如此事关重大,至亲都无所觉!诸兄弟各自成家,各有生活,却因你一事妄动而家室不安……”

武承嗣虽然心情颇好,但听到武三思这么说,又被戳中了心里痛处,指着武三思低斥道:“你还有脸训我?外人知我兄弟群立在朝,我为代王所辱时,你等身在何地?魏国寺佛堂空寂,我在其中度日如年,你等又在何处?我所奋求,岂是一人荣辱?

好罢,既然兄弟不可仰仗,我自作谋计!如果不是我,你能独理秋官案事?代王旧年辱你,出言入刀,现在看来,也真是言中你的本质!虚位于刑曹,一无所事!成日不知用计谋事,只知道折堕家门虚荣去逢迎内幸!”

被武承嗣拍案一通怒斥,武三思一时间也是激怒得脸色通红,移席凑近武承嗣、瞪眼恨恨道:“来俊臣是什么人?那是圣皇陛下豢养的凶禽恶鬼,阿兄以为他真会俯首供你驱使?此番用计,你以为是什么良谋?

陛下将各家人众收入禁中,防的是什么?慎之更借势入掌北衙,更加难遏!如此通天大案,阿兄以为我还能安在刑曹推案?陛下能允,朝士能允?此位须臾即失,我还要谢你替我谋事?”

听到武三思一通声色俱厉的诘问,武承嗣也顿时愣了一愣。

他与来俊臣所谋,在场众人或还所知深浅不一,但武三思是知道的,而且也一直跟进此事,之所以能够踢走崔元综,也是武三思借助秋官尚书的便利所提供的直接资讯。

他一通忿声斥责武三思,诚是忿怨之言,对武三思不乏贬低。但实际上,这件事由蓄谋到引爆,武三思都参与极深,这会儿说起来,仿佛其人真的无涉此事,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主张。

武承嗣对武三思的态度自是有些惊疑不定,但这会儿自觉事态进展良好,特别皇嗣一旦势威,圣皇陛下即刻便对他见重起来,所以对武三思的态度变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此前苦求入宫暂居而不得,便借此达成了目标。

但不放在心上是一方面,武三思敢如此跟他说话,仍然让他有些不满,抬手抓住武三思衣襟,指着他的鼻尖怒声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自身已经失于检点,难怪家人失礼禁中!”

殿中侍者虽少,但也并非全无,眼见二王似乎要扭打起来,忙不迭趋行入前劝告。其余武氏诸王见状后也连忙起身,将这二人给拉开。被拉开之后,二人各自分坐一席,互不理睬。

又过一会儿,才有女官匆匆行入殿中,御正李氏等殿后,先向诸王见礼然后说道:“陛下有令,诸位大王在事者各归本司,闲时可以入宫与家人欢聚游戏。”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更有几分不确定,下意识抬眼望向魏王与梁王。但这两人各自神情阴郁,也根本不理睬他们的眼神征询,只能各自起身告退。

待到诸王退去之后,御正李氏又走向魏王。武承嗣不敢再作姿态,从席中站起来,望着女官神态和煦道:“我知陛下事务繁忙,本身也是闲散,不敢急切求见,暂候闲堂,随时待传。”

李氏闻言后,神情有几分尴尬,摆手向身后一招,自有宫人抬来几个箱笼,里面装着满满的佛经。

李氏低头,避开武承嗣好奇的眼神,低声道:“陛下有言,佛事尤需谨慎心诚,否则冥福便无足称厚。魏王殿下乃宗家长息,且归魏国寺,毕竟大德高僧,开坛普渡,胜作水陆法会,厚积功德、裨益宗家。”

武承嗣听到这话,顿时瞪大眼,吃吃道:“可、可是我儿女,他们、他们都已入宫……”

“这一点请魏王殿下放心,圣皇陛下也有制令,诸馆阁学士、内外命妇都会循时入宫,几位大王、县主绝不会失教。”

李氏继续低头作答。

听到这里,武承嗣再无此前的笃定与暗喜,一脸的失魂落魄,上前一步甚至要抬手去抓御正手腕,却被李氏机警退后避开。

他仍瞪着眼疾声道:“陛下驾在何殿?请御正归告陛下,我、承嗣年虽虚长,却仍懵懂,请直叩陛前,当面奉制……”

“圣皇陛下言止于此,妾也只是恭走传声,请殿下不要留难。”

李氏讲到这里,又转头望向武三思,说道:“陛下着梁王殿下入见。”

武三思本来还在席中冷眼看戏,闻言后忙不迭立起,一直提着的一颗心也放松下来,如果不是顾忌武承嗣还在场,几乎已经忍不住要击掌暗贺起来。

他站起身来,对着武承嗣说道:“设坛普度,积福宗家,礼事庄重,不逊祭祀。此事必阿兄能为,余者谁敢代劳?阿兄宜速往,须知神佛难欺啊!”

武承嗣这会儿还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与茫然中,听到这话后,缓缓转头望向武三思,眼神已经是怨毒至极。

武三思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一慌,不敢再说什么风凉话去刺激武承嗣,忙不迭快速离开殿堂,并在宫官导引之下,快速往内殿行去。

大内武成殿中,武则天抬眼看着武三思入殿礼拜,举手示意对方入席,缓缓开口道:“来某上书诉变……”

不待武则天说完,武三思便斩钉截铁道:“此事臣所知不深!”

“说得不是这个,早间正在此殿,我以此问慎之,他觉得皇嗣有没有反实?慎之答我,皇嗣若反,则世道无人能以忠贞自诩。现在以此问你,你觉得他说得对不对?”

武则天摆摆手,微笑着问向武三思。

武三思听到这话,额头顿时沁出冷汗,屁股刚刚捱到座席,忙不迭又翻身拜道:“臣、臣不敢轻论,若循事以论,事出则必有因,代、代王虽享誉当时,事才卓然,但终究少涉刑事,大事轻论,未、未可……”

武则天闻言后蓦地长叹一声:“循事以论啊,是啊,你是刑曹官长,立言当然要着眼于事。”

武三思听到这话,额头汗水更多,叩拜道:“臣、臣正有事奏,来某所诉变事,委实、委实……臣实在不宜再居刑曹,请自退事外!”

眼见武三思汗如雨下,武则天默然片刻,然后脸色才略有和缓,抬手道:“咱们姑侄所想,倒是不谋而合了。让你退出刑曹,也是少授人话柄,你且转为春官,入补政事堂。”

武三思听到这话,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眼,额间汗水滴入眼眶后更觉酸涩不已,片刻后眨眼颤声道:“臣、臣恭受命!臣、臣多谢、多谢陛下恩授,多谢陛下厚爱!臣必肝脑涂地,忠勤、忠贞无二……”

第0423章 千骑入卫,诸事待张

傍晚时分,千骑将士们开始准备轮换宿卫。

李潼还是第一次深入接触北衙的宿卫系统,心情也是颇有紧张、忐忑,不好细说,总之都是为了梦想。

北衙千骑虽有三千多的总兵力,三部轮调,半个月为一个休整期,番期则为一个月。在番将士,上半个月直日,下半个月直夜。

哪怕休期中,也要每天在帐内签到,并且每天都要完成固定的操练任务,一旦外出必须要做翔实报备,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与范围都非常的有限。

正是因为如此封闭严密的管理模式,千骑在整个禁军体系中都是一个近似黑洞的存在,外人想要渗透进来殊为不易。

同时千骑也奉行精兵策略,能挽一石强弓是入选千骑的基本条件,且不乏赵长兴这样真正浴血沙场的边军悍卒。再加上其他的骑砍技艺,李潼在稍作了解后,也不得不承认,跟千骑将士们相比,他的左千牛卫真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整个值宿的排班计划,李潼也没有作什么调整,毕竟千骑不同于千牛卫那种闲卫,为了争权斗势贸然更改,一旦出了什么纰漏,那才真要命。

他只是将赵长兴等人录入了自己的亲兵小队中,再加上这几人各自举荐同袍,组成了一个三十人的小队伍,随其出入。无论什么时候,小命最重要,杨思勖等闲员们不好再贴身跟随,只能暂且仰仗这些有些交情的故员。

当诸将士整装完毕,准备前往玄武城的时候,郭达匆匆行上来,叉手道:“禀大将军,在直旅帅刘仲抱恙请缺,卑职请入补代直!”

李潼看了看郭达,只是重重的眨了一下眼,旋即皱起眉头问向果毅邓万岁:“营中可有这样的俗规?”

邓万岁上前一步说道:“有是有,但通常代直需要提前一日进行报备,若无留案,则于规不合。但宿卫事繁,劳损常有,有事也会从宜不究。”

“我新任生疏,一切还是依规,暂不就宜。旅帅刘仲若病痛果不能直,且留营休养,什长暂作递补。”

李潼闻言后便摆摆手屏退了郭达,他自知郭达是急于与他交流恳谈,他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但眼下新入千骑,仍须谨慎一些,现在身边有赵长兴等人为用,暂时也就没有必要牵动郭达这个暗子。

郭达闻言后便也不再强请,叉手退到一侧,只是不着痕迹的用掌心拍了拍心口。

一行人往玄武门行去的时候,赵长兴跟随在后低声道:“旅帅郭达,也是军中一名悍卒老兵,出身户奴,技壮气勇,颇有人望。只因出身太卑贱,不得赏用,否则位不只此。”

从旁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暗棋评价不低,李潼也颇有几分自得,但还是有些好奇道:“邓万岁同样出身户奴,何以能高任果毅?”

在府兵体系中,果毅都尉是折冲府的副将,一旦征发出战,于大军中只是不怎么起眼的中下级武官。

但是在禁军体系中,长上果毅却非常的重要,能够独立统率满建制的一营士卒。而在千骑这样的精兵建制中,长上果毅地位则更加凸显,因为千骑同时值宿只有两营,只要能够搞定一个果毅,在这一时间段内,便能完全调度千骑在直一半的兵力!

所以在许多玄武门宫变中,真正的两衙大将军只是样子货,而长上果毅这样的中层武官才是绝对的主力人员,抓住机会便能大放异彩。

毕竟宫变最重要就是出其不意、精兵制胜,真要召集个几千、上万人再动手,那不叫宫变,叫作死。而且夺门入宫只是政变成功的一个前提,接下来如何控制住局面才是真正的考验。

在这方面有一个反例,那就是东汉末年的外戚何进与宦官之间的斗争,菜鸡互啄,致使天下大乱。

“邓万岁所以能高任果毅,是天授年间北邙演武,诸军之中勇夺第一,得圣皇陛下亲授嘉奖。”

赵长兴讲到这里的时候,神态间也是满满的羡慕。

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世道中从来不乏志力俱有、时刻准备的人,但机遇却未必能够降临每一个人。邓万岁有这样的机遇自然羡煞旁人,但其他寂寂无名者未必不勇。

诸如赵长兴自己,如果不是得到代王的赏识推荐,也未必能够选入千骑精军,大概率是在千牛卫充当仪仗混日子,等到年龄大了被扫地出门,平平淡淡了此一生,满腔的血勇志气都消磨在这枯燥漫长的等待中。

行途中,李潼又随口打听了一下其他几员果毅的情况,有的是原百骑官长攫升,有的是功士加授。赵长兴等人入此时间也不长,只能讲解一个表面的大概。

除了一个名为陈远的果毅明确是被武攸宁从羽林军调补千骑的之外,别的兵长似乎跟武攸宁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联系。

当然,李潼也不会就此松懈,他此前从来没执掌过千骑,都能在当中埋伏下一个棋子,更不要说武家人常年执掌北衙军权了。

所以接下来他是打算循序渐进,将千骑内部的人事关系换新一番。之所以并不计较武攸宁取走兵符,也是初步明确划分一下各自职责,他掌管千骑营事,武攸宁掌管出入值宿。

彼此制衡,这也符合他奶奶安排他分押千骑的用意。李潼准备在熟悉宿卫流程并将人事关系初步梳理清楚后便动手,从千牛卫和别的卫府调一些人来补入千骑,并从千骑内部发掘提拔一些营卒卑士。

如果武攸宁从中阻挠,到时再下手争抢武攸宁手中兵符,也算是事出有因,不是胡搅蛮缠的揽权。

队伍渐近玄武门的时候,有羽林军宿营,左右各有一处,常年驻兵千余,也是玄武门最重要的守卫力量。不得羽林将军的许可,哪怕千骑也不能随意进入大内。

李潼站在宫门侧方,着甲士前往右羽林衙堂请求符令,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获准进入玄武门。可见武攸宁余怒未消,逮住机会就要拿捏一下代王。

李潼对此也不以为意,小孩子才耍性子,等老子抓住机会,直接就砍了你!

玄武门内是左右飞龙厩,常备战马六百余匹,也是千骑将士专属坐骑。一旦宫中有变,将士可以在此上马披甲,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出击定乱。

李潼行过闲厩,道左见到一个熟人,那就是老太监杨冲。杨冲年纪虽然不小,但精神仍然矍铄,见到代王戎装行来,倒也没有什么外露的情绪表达,趁着入前见礼之际,小声说道:“殿下日常提用马力,宜首选左厩。右厩内常侍苏永,不是同行。”

李潼闻言后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些人事相关,此前所以不说那是没有必要,现在他已经入事北衙,相关讯息自然也要补充起来。

飞龙厩占了禁中玄武城将近一半的空间,再往里便是千骑的内直堂,入直禁中的千骑将士要在这里集结分遣。

日间在直的果毅名为张驰,三十多岁,同样也是膀大腰圆的孔武形象,入前见礼,诸令交割完毕后便率众退出了玄武城,回到曜仪城的宿营休整。

李潼登堂之后,看着邓万岁分遣士卒各自就位,诸多细节默记心中。

按照赵长兴的说法,如果这个邓万岁在军中不阿不党,全凭圣皇赏识的话,那么无疑就是他奶奶的死忠,李潼也没有信心将之拉拢过来。而且其人在营中威望极高,真要就是死倔,那也得做好关键时刻替换其人的准备。

“禀大将军,巡卫诸事已经安排完毕,大将军若无教令更改,卑职便率营卒出巡了?”

邓万岁的汇报声打断了李潼的思绪,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然后便也步出直堂,看着诸将士在械库中领取弓弩等重器后各自离开。

看着那些质地精良、保养得宜的弓弩重器,李潼真是眼馋。真要有机会把这械库抢掠一空,把自己的敢战士们武装起来,啥死不敢作?

这时候,天色也已经入夜,李潼留在直堂也没有什么具体事务可做,索性玩起了投壶。夜中值宿就是这样子,真要有事发生那是真要命,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无聊得很。

李潼在堂中玩着投壶,刚刚摸到一点手感,突然外堂赵长兴登堂叉手道:“禀大将军,梁王殿下夜中出宫,来取手令。”

听到这话,李潼顿时一乐,只是点头道:“知道了。”然后自顾自玩着投壶,根本就不理会在外堂等待手令的武三思。虽然说小孩子才耍性子,但那是自己被刁难又无从反击的情况下的自我安慰,如果不双标那还算是人吗?

他在这里玩挺嗨,甚至喊赵长兴过来比上一局。但这一局还没有玩完,外堂已经响起了哗噪声,不久后,武三思更气势汹汹的登堂行入,见到李潼手里的投箭,脸色更是一黑,但还是按捺住火气,沉声道:“孤陛前承训,不觉日晚,来取手令,通行宫防,请代王稍施方便。”

“知道了,暂且侧堂等候。千骑案事杂多,岂为梁王一人而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