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特别是武三思,如果李潼是武承嗣的话,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把这个备胎踢出朝外去,确立、加强自己作为武家继承人的唯一性。
虽然说并州兵马重地,极容易拉出自己的队伍来,但前提是武三思得有那个能力。而且如今世道格局仍是中央重、地方轻,真要把人放出去就能拥兵自重,武则天能杀边牧大将跟杀鸡崽儿一样简单?
李潼觉得下次见到武承嗣得给他开开历史课,讲讲战国时候魏国就是梁国,梁王武三思就是为了随时把你这个魏王取而代之,你个铁憨憨,还把他当好兄弟。
事实也正是如此,庐陵王李显归都之后,武承嗣一家被快速边缘化,自己很快就病死了,甚至就连嗣子武延基都因为私议二张而被干掉。而武三思则成了武家的扛旗人,在中宗朝呼风唤雨,更甚武周时期。
至于武承嗣这一支,要靠着被从突厥放回来的儿子武延秀给堂兄戴绿帽,接盘尚了安乐公主才能维持生活。
政事堂宰相们应该也乐得将一个武家的重要成员踢出神都去,从而削弱武家在朝局、特别是在禁军体系中的影响力,不会力阻此事。
可是现在,武承嗣他们虽然是突然智商上线,但却选了武懿宗这个一点没有兑换价值、而且还积怨满身的人出来,你要搞废物利用,也得看别人答不答应。
李潼这么想着,前往太平公主邸的家人也返回来,道是公主希望他能尽快过府商议此事。
听到这话,李潼不免又是叹息一声,虽然说他以晚辈让长辈来主动见他,是有点不合情理。可他现在为了做戏做全套,连进宫看他奶奶都不方便出去,那就更不方便去他姑姑府上了。
但就算不去,李潼也能猜到,他姑姑可能是希望操作一下,把定王武攸暨操作上位,不要再留在神都做米虫。就算夫妻之间感情寡淡,但毕竟还是一家人。而且如果能借此把武攸暨打发出都,既避免了日常相见的尴尬,他姑姑还能借由武攸暨这个实权职位搞点小操作。
他现在实在不方便出门,于是便伏案写了一封信,交代一下自己的理由,并表示如果太平公主真有此意,他也愿意助推一把。
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武家人担任并州长史不可避免,有他姑姑这层关系在,武攸暨也是可以接受的。
信写完封好,再着家人送出,李潼又回到原来那间内堂,落座之后便将最新的消息跟姚元崇稍作透露,并讲出自己的想法:“河内王殊无官长姿态,更没有州事的长能,受事于他,实在不妥。定王缔结两宗,且有德风可表,若真作更替,倒是一个中选。”
姚元崇闻言后,低头默想片刻,然后才又开口道:“但并州虽然地重,州事又何须拣选两王并任?”
李潼听到这话,顿时一愣,他还是有些没能代入自己的新身份,考虑问题的时候没能将这一点引入进来。
他爵在亲王,武攸暨同样也是啊,如果由武攸暨担任他的上佐,这无疑会将他的势望更抬高一层,武家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而且正如姚元崇所言,并州再怎么重要,也不需要两个亲王坐镇啊。
姚元崇见大王目露思索,又继续说道:“其实大王何不反想一层,为何一定要强阻此事?卑职能蒙大王拣选参佐,自感幸甚,但所任毕竟南省要曹,圣皇陛下所以恩许,是有余韵可察!”
李潼听到这话后,身躯陡然一震,有些不敢确定的望着姚元崇。
与此同时,代王府家人将书信送入太平公主邸中,太平公主打开信后匆匆一览,顿时笑逐颜开:“这个三、慎之啊,真是一个妙才,能够窥人肺腑!赶紧备车,我要去代王邸!”
然而她这话音刚落,旁侧张夫人便冷哼一声:“如今代王可不同往日,殿下召请不来,也真是有欠往常随教随至的恭敬。”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后,脸色也微微一变,复又坐回席中,但还没有新的决定,门外已经有家人匆匆入内,叩告道:“禀公主殿下,政事堂已有决议,受事者为建安王。”
听到这话,太平公主眉头陡然一皱,继而厉目望向张夫人。
张夫人额头冷汗直沁,继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妾只是恐旁人以殷顾而轻慢亲长,没有想到……”
“罢了,这也与你无关。阿母决断迅速,没给别人留下余时,唉,错过一个良机。也是驸马自己浅拙不堪,不入人望,与人无尤。”
太平公主有些颓丧的摆摆手,起身退入后堂。
第0370章 名王志壮,当避一席
积善坊大街上,武攸宜身着一袭华美锦袍,背着手走来走去,不时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巍峨壮观的代王府邸仪门,眼神中满是纠结。
不远处,十几名随员们聚在一起,见着大王就这么在长街上溜达了小半个时辰,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都不敢上前请示。
“负人者又非我,门邸虽高,又有何惧!”
终于,武攸宜重重顿足,口中呢喃,直向代王邸行去。
王邸中堂里,李潼听到府员禀告武攸宜终于走进府邸中,心中不免一乐,嘴角挂着笑意行出中堂,站在廊下等候。
不多时,武攸宜便在邸中亲事引领下,昂首阔步向中堂行来,及至见到在廊下站立的代王,脸上浮现出一抹浓烈的幽怨,距离还在数丈之外,便满是随意的拱手作礼,口中说道:“蒙政事堂诸公选授,卑职忝任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离都赴任在即,特向大都督告辞。大都督事中若有见教,卑职在庭恭听!”
看到武攸宜如此神情语气,李潼嘴角频颤,抬手掩住嘴巴深吸了一口气,示意杨思勖紧跟着自己,这才疾行下阶上前,望着武攸宜长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与建安王,难道只能如此相见?旧在西京时……”
“旧事不需再提!卑职今日入府,只诉案事!”
不待李潼说完,武攸宜又扬声说道,神情更显阴郁,眼里的伤感却流泻出来。
“既如此,请建安王登堂细陈。如今职事所归,虽然暂有上下的分别,但小王怎敢真将建安王作下员使用教训。”
见到武攸宜一脸的倔强,李潼心里乐开了花,老小子你再牛逼啊,如今还不是我府中下僚?
武攸宜听到这话,心中自有一股酸涩生出,遥想去年西京时,他是何样的风光,而代王一家不过是凄凄入城的闲员。可是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对方无论名爵还是时位都已经稳压他一头,他甚至还要趋行入训!
之前之所以徘徊不进,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害怕对方会当面嘲讽,让他更加难堪。
可是见到代王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一如既往和气的语调,他心情不免更加复杂,本想来见上一面、意思一下便即刻退出,但现在却忍不住举步往堂中行去。
入堂后,李潼见武攸宜落座后才又坐下来,指着席案上那些待客的果点餐食微笑道:“旧年在西京,几次承邀过府,所见案席俱备,窃念至今,不知是否建安王故癖?”
武攸宜听到这话,垂首看看案上诸物,脸色变幻之间,竟然低下头去,只是肩头微耸。
这老小子不是感动哭了吧?
李潼见这一幕,心中暗自狐疑,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去年在西京的时候,满脑子都在图谋武攸宜家财,鬼记得在他家做客的时候吃过什么,现在摆设出来的,也不过只是俗常几物。
过了好一会儿,武攸宜才抬起头来,眼眶竟然真有些泛红。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环顾厅堂之中,口中感叹道:“大王华堂敞大,坊间几家能比?不愧圣眷深得。但张设铺陈如此简陋……”
李潼叹息一声:“厅堂规式,有司督造,非此宏大,不足彰显君恩浩荡。小王忝居此中,已经诚惶诚恐,唯简居薄欲、克己自守,岂敢再作浮华张设、炫耀俗物于人前?”
武攸宜闻言后冷哼一声,语调也变得怨气十足:“我若早知这个道理,不至于沦落此境!”
“我知建安王怨我相负,只是一直没有近席倾谈的机会,误解至今、更加深刻。”
“误解?”
武攸宜听到这话,顿时冷笑起来,并蓦地从席中立起,戟指李潼怒声道:“当日在西京作别,你是如何……”
杨思勖一步跨出,横在席前,望着武攸宜冷声道:“入门以来,大王一直礼敬周全,请建安大王无越礼外!”
眼见身材魁梧的杨思勖渐渐逼近,武攸宜气息为之一滞,下意识退后两步,然后才一脸羞恼道:“我与你家大王追论前事,岂容你卑奴置喙!”
“阿九,退下!建安王责我,自有他的道理,我理当领受。”
李潼摆手让杨思勖退到一边,然后自己也站起身来,望着武攸宜说道:“建安王义气托我,我却负此相托,虽然当中确有曲隐难言,但这不是推诿自己辜负信义的理由。今日王能不计前嫌,登我厅堂,我是感念肺腑,纵得几声斥问,我又怎么敢回避不应?”
见到李潼这样一个反应,武攸宜倒是愣了一愣,片刻后掩面坐倒于席,口中则作悲声:“大王知不知,你负我此番、误我之深!”
李潼当然知道了,他将武攸宜家财缴公,不仅仅只是让武攸宜痛失家财那么简单,更在一定程度上让这个家伙前程黯淡。武家诸众知道武攸宜有这么一笔重财托付给李潼,结果肉包子打狗,心中感想可想而知。
武攸宜去年离开西京返回神都,便一直以白身待罪邸中,完全就是一副被边缘化的处境。否则按照他视财如命的性格,就算有圣皇陛下的震慑存在,又怎么能忍得住不来向李潼追究?
是真的没有胆量追究!李潼虽然也被夺爵,但转头就进了鸾台担任给事中,揽权揽得过瘾,连武三思他们都被皮球一样踢出南省,武攸宜一个待罪闲王,还真惹不起他。
甚至于就连武攸宜这一次再获启用,出任并州长史,都跟他眼下这一份不得志有关。武承嗣等人对这个重财资敌的堂兄弟有多排斥?甚至就连日前武家诸王入宫请职,都没有喊上武攸宜。
所以当李潼从匆匆返回王府的王方庆口中得知政事堂商议结果,他奶奶选择武攸宜担任并州长史后,对他奶奶的权术之妙真是不知该要如何形容了。
从武则天方面而言,肯定是希望将并州重镇交给武家掌管才放心,而朝臣是绝不愿意看到武家内外通重的。因此双方想要达成一种共识,必须要各作增损,你武家要掌大州,必须要让渡出一部分朝中权力。
但武则天却能在第一时间提出武攸宜这个几乎被无视的人选,并快速在政事堂获得了通过,完全没有给各方留下更多可操作的余地。
这一桩安排妙就妙在,武攸宜是在西京获罪,而西京正是眼下推问罪案的中心地,多少关陇人家都凄凄惶惶、担心自己会被牵连其中。
可是现在,武攸宜旧罪还未有定论,已经重新再获得大用。那是不是意味着,近期西京相关罪案,是不是都能循此从轻推定?
私谒皇嗣一案,与武攸宜虽不同罪,但其中可以深挖的覆盖面实在太广了,以至于关陇人家人人自危。
老实说,对于这一刀究竟要砍下去多重,既能受到警示效果、又使局面不至于完全崩坏,武则天眼下心里也没有一个尺度。把李潼这个孙子推举起来,从而将人望分流,也正于此有关。
至于眼下将武攸宜重新启用,就是表露一丝退让,留下一个缓冲的余地。也正因此,虽然武攸宜也是闲人一个,但还是在政事堂获得了通过。
但事实上,武则天什么也没有付出,她仍然掌握着继续追问的主动权。可如果这桩提议通不过,你们就是逼着老娘玩狠的,要严查到底!
至于李潼眼下继续跟武攸宜虚情假意,当然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他见武攸宜已经忍不住的伤情外露,自己也长叹一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俗人狭计,只道我与建安王只是虚情假意,但闲论只是浅表,唯势位更迭时,才能显现真情几分。”
“建安王你所托财货,我丝缕未作私用,至于如今囤处、用途,你也知晓。归都之时便遭刑狱,建安王奔走救我,旧恩铭记在怀!”
讲到这里,李潼抬手握起拳头,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当时情势仓皇,全无定计,性命之外,余者没能妥善安排,致有后事。忧怅回想,深疚于怀。但言辞太浅,难载深意。我将要作实行,向世人证我对建安王你、确有真情!”
“你要怎么证?”
武攸宜听到这话,眼中顿时闪烁起希冀的光芒,他是知道,代王新封、实邑直比魏王等,都是一千三百户,如果真想追偿他的损失,对代王而言并不困难。
他也不奢望能够家财尽归,但能回补少少,就感到满足了,毕竟真正夺他家财的,还是圣皇陛下。哪怕代王只是象征性的补偿一下,起码能证明他武攸宜并不是诸王言中嘲讽、不能带眼识人的蠢材!
李潼闻言后微微一笑,抬手向堂下招了一招,自有府员送上一份文卷。
他将那文卷握在手中,望着武攸宜真挚说道:“知建安王得获新用,且巧在于我共事一府,实在是由衷欢喜。但我资望实浅,怎么能凌驾名王头上。建安王蓄势于邸,必将翱翔万里!为助此壮势,来日我便上奏朝廷,请辞府事,避此一席,让建安王你能全无掣肘,大逞雄才!”
说话间,他便将这份已经拟好的辞表递到武攸宜手中。
武攸宜闻言后也是惊得两眼瞪大,有些不相信的接过文卷,看过之后便抬头道:“大王、大王你真要如此?”
“白纸黑字!”
李潼语调坚决道,老子真有闲情也不玩你啊。
其实这也是此前姚元崇给他的建议,与其穷争一个大而无当的虚职,还要跟武家纠缠不清,不如干脆放弃、专心经营于神都,比如反攻武家基本盘、谋求禁军之任!
老实说,在刚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李潼自是大吃一惊,只觉得姚元崇比自己还狂。但在听其人分析一通,才觉得自己一叶障目,此事未必不能成。
第0371章 为王先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李潼便是满满的危机感,并且基于当时的处境,确立了之后的思路,那就是夹缝中求生、猥琐的发育。
本着这个想法,他所有的行为,或谨慎、或张扬,其实都在回避最为核心且最敏感的问题,那就是军权。他宁肯笼络组织十几万府兵亡户,养兵于秦岭、陇上,都不敢直接对禁军体系出手。
即便是最近胆肥了,也仅仅只是通过马球、闲厩等侧面入手,准备去逐渐渗透。千骑中的军官郭达,可以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所接触到的第一批时人,但这一层联系一直按捺不动,除了因此招纳田大生等市井豪杰之外,几乎没有新的发展与作用。
因为李潼心里一直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想法,那就是他身为李唐宗室子弟要谋生于武周一朝,还想插手禁军体系,这几乎就是天方夜谭。
有这样的认识,第一自然是结合自己实际处境所得出的判断,第二便是清楚知道原本的历史上、正是禁军起义才终结了他奶奶武则天的统治。
所以在他心里,是将他奶奶对禁军的控制力与警惕性有所放大的,或者说有点夸大了他自己这个李唐血脉的价值与意义。
但事实上,南衙十六卫、北衙诸军,这一整套禁军体系,即便是从国初算起,到如今也已经是经过一个多甲子的变迁。
本身系统虽然不可称多精密,但也并不是一点风险都不可承受。玄武门事变频频上演是一方面,中宗太子李重俊也是一个血的教训。
李潼如今就算被他奶奶抬举而声势不弱,但是讲到法礼上的正当性,又远不及当时已经位居东宫的李重俊。李重俊谋变时,参与者既有宗室长者李千里,又有羽林大将李多祚等多名禁军将领,最终还是饮恨玄武门。
所以眼下李潼即便有心,他也做不到一呼群应、改朝换代。而与他相反的,则是武氏诸王或许不敢有这样的念头,但他们却实实在在拥有这样的力量。
所谓帝王心术,便是诛心之谋,看的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能不能。
姚元崇给李潼的启发不止于此,还有一点就是他奶奶愿不愿意让他插手禁军事务?
而这一点,从姚元崇身上就能得到体现。姚元崇官在兵部夏官郎中,执掌武官之勋禄品命,中下品武官的考选授用,正在职内。
李潼最开始挑选姚元崇入府本就心存试探,馋的就是这个人,当这一请求获得批准之后,也颇感惊讶,但成见故在,也并没有就此深想。
姚元崇旁观者清,却能由此意识到圣皇陛下在这方面其实并没有那么高的提防。
担任南衙大将最重要的意义是什么?不是能够率领禁军将士横冲直撞,而是能够笼络一批禁军将校,关键时刻有所发挥。
武则天大量使用蕃将出掌南北衙,看重的就是族群之间天然的隔阂,让这些蕃将在没有皇权授许之下、不能在禁军体系中树立自己的权威。
泉献诚势位强不强,南北衙军权并掌,结果在多方推动之下,被来俊臣一个酷吏轻松搞死。后来的李多祚,身为左羽林大将军,更是直接被杀在本该由他驻守的玄武门。
现在的李潼,即便不出掌南北衙,有姚元崇担任他的府佐,他也有渠道去直接影响两衙军官了。既然如此,何妨更进一步,将这一份能量直接摆在台面上。
李潼自己警惕性太高,对于这一层默许的认识反而不如姚元崇清晰。
他本来就是作为一个平衡的人物被推上来,分流他四叔身上的人望诚然是存在意义之一,摊薄武家过于集中浓炽的两衙权柄,也是他该要义不容辞、承担起来的责任啊!
当然这一点,只是他和府员们的推论,事实究竟是否如此,还是要进行试探。但若由自己提出来的话,表达太直接,就会显得愿望太强烈,他奶奶即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怕也要心生抵触。
该由什么样的人提出来最好呢?眼前的武攸宜啊!
见到武攸宜一脸的震惊,李潼又叹息一声,语调真挚道:“高位谁人不爱?但若只是因为自己一点炽念便强阻才流进用,那就是不自知。更何况,我避席相让者还是建安王你这样本就予我诸多关照的亲长良朋。只是懊恼自己辞位言慢,竟让建安王你屈作下僚短日!”
“大、大王不必多说,此前是我自己孤僻狭计,没想到大王竟真……唉,旧事不需多说,如今大王有此行迹,谁能再嘲你我情义非真!”
武攸宜一脸的感动,捧着那份文卷看了又看,心里可谓是由衷的感激。他此前盘桓不入,自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耻为代王这个毛头小子的下僚。
虽然就算代王辞官,他仍然也只是并州长史,但头上有没有这个上官,意义却截然不同。
哪怕是日常生活中,一个虚名对人而言也有极大的意义,不信随便上街拉一个人让他叫爸爸试试。现在李潼主动避位,则不啻于是在说,虽然你仍然是个儿子,但我不配做你爸爸,自己生活吧。
所以李潼真的敢拍胸脯说,自己对武攸宜真的是义薄云天,一个虚名也不是说舍弃就舍弃的。起码武承嗣他们那些货,武攸宜这个堂兄弟被闲置那么久,都没想着拉一把,更不要说做出这种推位避贤的暖心之举。
“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若能稍稍纾解建安王心中积忿,我已经深感欣慰,实在不敢当谢。”
李潼又摆手说道,对武攸宜可谓是掏心掏肺。
武攸宜闻言后则连连摇头:“此种情深之举若还不当谢,那世人交往,还有什么义行可夸!”
有了李潼的铺垫,彼此嫌隙渐消,武攸宜甚至主动讲起西京旧事,笑声也充满了欢畅。虽然说这个补偿方式远不如直接财货贴补那么实惠,但做人又怎么能这么鼠目寸光?
若代王还兼领并州大都督,那武攸宜这个长史也仅仅只是都督府上佐僚属之一,并不能拥有绝对的权威。可是现在大都督空员,他这个长史就是实际上的大都督,权柄尺度便能得到大大松绑,不逊于旧年担任西京留守的时候。
随着彼此气氛转好,李潼又指了指转回案头的奏书,长叹一声说道:“能与建安王重修旧谊,实在是让人高兴。但究竟能否事成两全,当中还有两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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