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起来答话吧。”
李潼转身回到自己的坐席,面色稍霁,抬手示意郭元振免礼入座。
郭元振这会儿脸色还有几分难看,再也没了刚才面对史思贞时滚刀肉的无赖气,讪讪入座,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他这会儿是半点底气也无,情急之下说出那番话后,也自觉贞操品格都被自己亲手糟蹋。虽然平日里也是恣意妄为,但窃钩、窃国终究是不同的概念。
虽然说女主当国不是常态,且当今圣皇已经老矣,有远见者预谋后路,与时位待选暗通款曲不失自谋的道理。
可是他怎么寻思也都觉得少王不太靠谱,非子非侄、非嫡非长,须知革命易鼎可不是请客吃饭,这位大王才情闲趣是有,却没听说有什么经事务深的才能。当然如果少王有这样才名的话,他可能连争取上京公干、入府拜望干谒都不敢。
至于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这位大王只是闲极无聊想搞点刺激,应付过眼下之后再努力撇清。
至于直接举报少王谋逆,他暂时是还没有这样想法的,如果手沾这样一位李氏宗亲近支的血,未来一旦天下有变,那他也必将处境堪忧。
郭元振虽然还看不到什么发迹的希望,但对自身也是有着不低的期许,不太乐意做这种透支未来可能、博取眼前虚荣的短计。
“说一说,究竟为什么拦路劫囚。”
李潼又发问道,这家伙横行治中也就罢了,居然撒野撒到了关中,也实在让他有些好奇。
郭元振这会儿自然不敢再有隐瞒,苦着脸将事情原委道来。其实也很简单,那名犯事豪户家中豢养奴婢本就是郭元振卖过来的,恰巧他上京遇上此事,又担心对方牵连自己,所以就做了。
李潼听完之后不免一乐,这家伙生意做得还挺大,业务居然都开展到了京城附近,同时也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所作诸业,一年到头能收多少?”
郭元振闻言后则摇摇头:“卑职性是豪疏,财货聚散都是短时,也实在不知究竟收得多少。强估的话,几百万数应是有的。”
“这么少?”
李潼有些狐疑的皱眉道,也是他近来横财入门,连带着金钱观都发生了变化。
几百万钱便是几千缗,这对于一个县尉而言,绝对是常规路径难以企及的惊人财富,郭元振能年收几百万钱,足见作业之勤奋。但即便是这样,听其言语居然还没有什么储蓄,可见平日里除了犯法应该就是在忙着花钱了。
听到少王质疑他赚钱的能力,郭元振心中难免不忿,刚要反驳几句,转又想到这也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只能讪笑道:“蜀地终究不同岭北,乡豪盘踞、民情刁恶,卑职但有作业,也要度势而行,有的时候虽能预见物利,但也麻烦。如果能够换一任处,应该还能有所增益。”
你是真把这当作事业来做?还是觉得我看重是你不法敛财的能力?老子出门搂上一圈,都能顶你勤奋十年之功!
“这些事情既惹非议,盈收又少,你既然入我门下,以后不要再做了。让人知我门生穷魂恶鬼、犹困于物,也实在是人情难堪。以后但有所需,府下直取。区区几百万钱,罢了,每年千万为限,若有超额,酌情再补。”
李潼一副怒其不争、看不起你为了几百万钱败坏自己德行的失望样子:“日后即奉王教,所作俱是要事,所思所虑应在事中,不可为财困小疾扰情。”
“大王真许我年支千万?”
饶是郭元振对金钱之类乏甚准确概念,在听到这话后,也忍不住瞪大眼,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李潼闻言后便嗤笑道:“关陇遍地国爵勋门,你如果能恭奉王教,助成于事,他们今日便是你未来姿态。无谓作此惊问,小觑自己。”
郭元振听到这话,心情不免又是一番跌宕,别的不说,如果少王真的能应诺如数支付他这么多钱财,倒真是值得仔细估量一下彼此的关系。
当然主要还不是因为这份巨款,毕竟千万虽多,但他一年到头再勤奋一些,不是不可望。
他所看重的则是少王物力调用的能力,他自知少王出阁年短,之后又累年服礼,刚刚除服未久,能有多少人物的积淀?如果连招揽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掷出几万缗巨财,那这代表的意义可就太大了,所谓谋国,已经不再是说说而已。
李潼也没有让郭元振好奇太久,继续说道:“你恰就事于蜀中地表,而我则正要布设蜀中,需要人力使用。不让你操持罪业,洁身之余,也是为了节力用此。”
郭元振闻言后又是一惊,接着又问道:“不知大王要教用何事?卑职入门未久,大王敢付重用?”
李潼微笑着将宝利行社飞钱业务稍作交代,并又说道:“此事所涉人物不少,需要地表人物看顾。虽然不是什么大愿要事,但也足够考验人的能力,你自觉能不能应下来?”
他将此事告诉郭元振,也是经过一番考虑。这家伙眼下看来明显是靠不住,但如果不交代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又浪费了这一番才力。
飞钱业务沟通川蜀与关中,对人物、情势的吸纳聚集都大有潜力可挖,但这本身并不是什么犯禁的事情,就算这家伙来年要反水、交代罪情,大不了我上交给国家。转头再跟武攸宜说,本来想帮你搞点投资,结果被奸人迫害充公了,你得报复回来。
郭元振在听完之后,不免啧啧道:“大王真是高瞻宏计,人畏蜀道艰深,反能成就财计。坐地抽利还能让豪客趋集,这营生实在是大胜野中奔逐!”
讲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然后窥望大王神情,又小声道:“卑职所任通泉县事本就杂少,居任不乏无聊,大王以此重事相托,卑职也是感入肺腑,不如归隐赴野、专职此事?”
李潼闻言后则笑道:“如此便可隐在事下,无作声张,即便我犯于事,你也有时间从容卷款再隐,来年待时而出?”
“卑职怎么会有这样的悖情邪念!只是孟浪旧年,失于检点,使人如此误深,真是悔不当初!”
郭元振连忙翻身再拜,一脸悔恨之色。
“你就安在通泉任上,这样遇事也能借用你的职权便利。既受王教,无患前程,不会让你长久沉寂下僚,此间事务行上正轨之后,我会择时引你归都另作别用。或文词清选,或军政实要,总之,先让我看到你的才器大概,再论其他。”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卑职一定不负大王所用,必忠勤以报!”
“事不在于言辞,那就说说你打算如何相报?”
我招才纳贤当然不吝惜财物,但你也总要表现出相匹配的价值啊。
第0299章 登第解褐,嫁娶着新
听到少王如此发问,郭元振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少王底蕴浅露,已经让他开始正视这一份关系,不再只是临场敷衍的自谋。
他于官任所作所为,自然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兼且如今天下本就人心浮躁,就连神都朝堂上南省诸公都因嗣位归属而竟日穷争。
讲到对国祚社稷未来的设想,自然是大人有大人的谋计,小人有小人的看法。如今于王邸受迫,郭元振也难免开始深思少王谋上的可行性。
“能为大王赏重,卑职实在感激不尽,薄蓄才力自然急切献表。但居任位卑,兼无美声,眼前于事能助者,实在微不可计。何况大王已有飞钱良谋相授,卑职循此恭劳,一定为大王厚蓄钱粮,兼聚人脉。”
郭元振起身叉手道:“但古来成事者,财虽为本,势则为根,无众则不能成势。大王于事表非嫡非长,实非人望所预,此者虽劣,但亦足为恃。此道行者,不会将大王引为劲敌,得以从容铺陈,人物潜聚。卑职入府之前,冒昧于闾里小探大王故事。大王无势但却有誉,无权但却享眷,游离于事外,但却深入于局中,虽然情势草草,但已经有进望的余地。”
李潼这些年也是埋头做事,偶作前瞻,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优劣所在,还是有不同的感受,郭元振这一通分析虽然有条理,但却还不够深刻,于是继续说道:“接着说。”
“美色华服,虽然人之所好,但却浮于生计之上。浮华虽可尚,亦可轻舍。大王营世日短,但已经浮华喧噪,群应成趣,但终究只是表里纹丝,过犹不及。长此以进,今日所崇必为明日之害,人言大王只是浮华贵客,将恐相论深刻!”
李潼听到这话,便忍不住点了点头,凡事都有一个尺度,当一个人身上的标签太醒目、太浓烈,那么人们往往只会通过这个标签去推想其人本质。
他有诗情才趣,这一点在入世最初的确是帮他不少,通过诗文的传唱,让时人得以广泛知晓世道中有他这样一个人。但也正如郭元振所言,如果太执着于此,反而不利于时流对他更加看重。
文名高才干就一定高吗?不尽然,真正的实干家往往比较反感过于浮夸的人事,类似后世老戏骨抨击小鲜肉。流量想要转型为业务,往日的浮名反而会成为一种障碍。
时下比较著名的有名臣裴行俭,执掌典选多年,他评价初唐四子这几个大流量那就是:才名有之,爵禄实寡。杨应至令长,余并鲜能令终。结果,则就是一语成谶。四子当中混得最好的杨炯,最终病逝于盈川令任上,余者自然各有各的凄惨,无有善终。
郭元振继续说道:“当然,大王身位如此,美器只宜自蕴,需要慎作表献。当今圣皇陛下大辟寒流,大王自可籍此潜规,搜拣遗才以进,此类由微而起,上傍乏枝,必故恩深念,待时必报!”
道理虽然是这样一个道理,但从郭元振口中说出来,李潼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意思无非两层,第一你要对我好一点,第二你别急着动手,你奶奶活不久了,咱们到时候再做事。
“除此之外,野中豪义亦可为用。肉食者高高于上,少恤寒士疾苦,此类人众或是才器不当大用,但重情推义,不乏可夸。卑职能纵横蜀乡,所以能纵横法外,此类力助益我良多。”
郭元振讲到这里,移席就近,语调也放低下来:“从去年开始,关内诸境有寒士悄然结党、号为故衣,推恩互助,覆众极广,其中不乏悍力可用之类。不瞒大王,卑职所以能贩奴越岭入市关中,借力不少。此类野中卒力若能为大王捡用……”
李潼闻言后,心情顿时凌乱起来,望向神秘兮兮的郭元振眼色也变得有些古怪,你这家伙自己横行不法,还拉我故衣社下水!
他轻咳一声,说道:“这件事,容后再论……”
然而这里话音未落,便发现郭元振脸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郭元振这会儿内心是真的震撼有加,他有见微知著之能这也不只是吹嘘,少王疾渴才力,与他初见一面便流露出招揽的意思,也不计较他官声恶劣。听到关中地表有这样的一个团伙组织,居然不情急深问,当中缘由,不问可知。
一念及此,郭元振是真的对少王心生敬畏。有飞钱汇票这种生财的大计,有故衣社这种涉员广泛的组织,少王所掌握的人物之力,实在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所谓谋国干上,已经不再只是一个无聊偶动的弄险念头,而是已经如火如荼的准备起来!
他倒抽一口凉气,再抬头望去时,只见少王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垂望着他,后背顿时又沁出一片冷汗,忙不迭拜在地上,凝声道:“大王胸怀计深,卑职能得邀赏、附于骥尾,实在生人至幸!”
这几句话,说的就沉重有加,远不如此前那番宣言慷慨激昂。因为郭元振已经深刻认识到,他既入王邸,且预于谋,除了一条黑道走下去,想要洗净脱身已经不容易。
但除了这一份沉重思计之外,他心中也是隐有兴奋的颤栗,生人在世,大机遇能有几个?
少王自有门徒于野,且兼钱粮大计,王者之资已经草露端倪,但仍能隐藏深刻,世人所夸者唯其风月才趣,这样的胸怀铺设,岂是区区嗣序俗念能挡!他自负才器,不愿庸碌此生,遇到这样的机会还不捐身入内,更待何时!
“故衣社行旨,自有惠众之义,却被你借用不法,败坏了我的人事布设,该要有补偿。”
既然已经被郭元振猜到了端倪,李潼也就不再隐瞒,对于这样的人,适当表露底蕴也有助于彼此关系的维持,或许不能托以心腹,但其人是足够聪明,对人对事有着自己的判断,也能做出有利于自身的选择。
“蜀地自傍关中,想也不乏府户亡人待于拯救。这样罢,我稍后行书,允你在蜀中加设分社,兼做直案。这样也有助于你收拢人情,更作深用。”
李潼一边给郭元振加担子,一边又说道:“你既然在闾里探听我的故事,当知我衔恩之深。无论野中臧否,圣皇陛下是我至亲恩长,只因当今世道情势诡谲,孤恩难恃,长情日短,所以趁于从容时闲作布置,非为厉念谋险,只为能临危当事,性命在我,匡扶社稷,不流于口舌夸夸。”
他说这番话,原因也很简单,我跟我奶奶感情还是挺不错的,做这些人事布置也不是针对她,所以你也就不必担心加入进来后会顷刻有祸。
但感情好只是我跟我奶奶,她年老日衰也难关照周全,别人谁想搞事情把我按下去,我可不答应。真要到了那一天,你们可得豁出命去给我上!
“隐忍待时,大王良计!如此雄姿不能入主,大位更待何人!如此英主不能入事,拙才更待何人!”
郭元振再拜于地,语调中已经多了一些真挚意味。
“起来罢,就座论事。”
李潼讲到这里,话风突然一转又问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官声败坏并非短时,何以还能秩满续任?”
郭元振十八岁便高中进士,虽然守选几年,但解褐任事时间也已经不短,通泉县尉便是其初任之官,胡作非为还能待上这么久,若说朝中没有关系,也绝不可能。
虽然说日后郭元振是另有机缘,但县尉乃是流内最基层的职位,一县数员之多,全国则有数千员。犯了罪还能被武则天亲自接见,如果没有上通的关系,也绝无可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郭元振对此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家父于神都供事司宾寺,任职司仪令,因此关照,仆才能苟且于事。”
李潼闻言后才有了然,难怪路子这么野,原来也是李刚的儿子啊。
司仪令秩为正八品,职权则是负责朝廷凶礼诸事,主要就是在朝官员的丧葬事务,少不了要与满朝大臣门户打交道,因此结交一些人脉也是正常的。同时怪不得史书夸郭元振,都要说借钱供人做葬礼,原来也是有渊源的。
不过郭元振已经这把年纪,其父肯定也是五十多乃至于六十朝上的年纪,才混到一个八品的寺官,纵然有些能量,想必也有限。能够对儿子稍作包庇,但却不足以再提拔美职,所以郭元振才能在通泉县祸害这么多年。
“得了,别的不再多说。你这一次连累史县尉伤身伤事,该要怎么善了?”
李潼也不能有了新人忘旧人,该做的交代还是要做,而且这个新人还满腹算计,远不如史思贞这个小迷弟耿直。
郭元振闻言后则说道:“那犯人已经走脱,仆也难追,即便追回入案,若连累了我,难免还要骚扰大王。史县尉既坏于事,仆便补他几桩事功,近京诸乡宗,蓄奴者不在少数,仆自有底册存留,其中有不知我者,俱可系入案中。”
李潼听到这话,又刷新了对这家伙没节操的认知,人家好歹也是你的客户,转头就把人给卖了?
郭元振见大王神情怪异,振振有词道:“登第解褐,嫁娶着新,仆能遇大王,同样人道大喜,该以新态示人,痛改前非,不可眷恋于故,执迷旧事。”
李潼闻言后更觉无语,虽然会显得没底气,但还是想问一句,新人总成旧,以后你会不会也这样义正辞严的卖了我?
郭元振倒也识趣,不待少王答话,已经又继续说道:“人以物货结我,情也止于短时。大王与仆,则是性命相付,功名互托,值得毕生竞逐不疲。大王胸藏天下,仆则天下一卒,终老此内,余所愿也!”
“有道理,我也不该币重夺情,应许诸财,循年减半,不是爱惜物力,是要助你更立新貌。”
李潼一脸认同的点点头,并又说道,同时打定主意,近年之内是绝不能让他奶奶见到这货。同时也得安排点脏事给他,看刘幽求现在多听教听用,就是欠收拾啊!
第0300章 用事从心,不拘小节
老实说,抛开人品节操不谈,郭元振这个人也算是优点不少,有勇有谋,又能临危不乱、随机应变。
单纯才器而言,李潼如今麾下诸员少有能及,刘幽求都差了许多,历练仍浅,说话做事远不如郭元振这么有章法。出卖故人说的理所当然,马屁拍得都别具一格,甚至李潼都生大开眼界之感。
宦居远乡、人物俱无,还能横行无忌,不受乡情的压制,足见其人才能绝不只限于谋财那么简单。像武攸宜这家伙也有诸多聚敛的手段,但当遇到真正的挑战时,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虽然这一份关系眼下看来还是有许多不靠谱,但也毕竟才刚刚开始,彼此都是聪明人,各取所需,维持下去之后肯定会持续升温。
至于郭元振,眼见少王初步接纳了他,心中自然也颇感振奋。不独眼下小命是保住了,未来也能有得折腾。他本就不是能够恪守规矩的循吏之才,又见少王智深谋大,对于这一份事业也是充满了热情。
关系的维持是一个细水长流的功夫,短时间内操之过切,反而过犹不及。
结束了这番谈话之后,李潼便引着郭元振来到史思贞养病的房间,示意他入前告罪道歉。
郭元振这会儿倒是听教,没有了此前那种倨傲的态度,入前屈膝半跪抱拳道:“史县尉,这一次郭某孟浪,冒犯了你,且害公事。君但有积忿,郭某身领,并一定会作后补之计,盼君能作释怀。日后二者并是府中,勿为私怨而误王教。”
史思贞对郭元振自然没有什么好感,这家伙不只在行动上、在言语上也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听到这话后则露出惊讶神情,先不搭理郭元振,抬眼望向大王发问道:“大王要将这、这……收入府中?”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并抬手笑道:“他蠢新入府,却先触怒老人,你也不必以此为意,先解旧怨,再叙门仪。我就在这里看着,不是一句空话。”
言虽如此,但史思贞又怎么能不在意。他知大王许多潜谋,自然也知广引群力才能成事,并不敢在大王用人方面置喙阻挠,当然也不会给郭元振什么好脸色,只是闷声道:“你得罪了我,只是小事,日后恭承王教,若仍故态恣意、坏了大王之计,自有白刃加身之祸。”
“一定谨记史君良言劝诫。”
郭元振又垂首说道。
“你宦居岭南,日后或有事务要北行关中,动静行止都要先向史县尉作报备、商讨。如果史县尉报你行差踏错,我也绝对不会轻纵,明白没有?”
生人秉性不同,随着事业壮大,李潼麾下聚众当然也会越来越多,这些人有什么摩擦私怨,也难一一过问。天南海北凑到一起来,自然是为的能够辅佐大王勇登大位,只要不干扰这个大目标,别的也就由他们自己处理。
当然李潼也不会完全无故老人的感受,给史思贞一个名义上节制郭元振的权力,盼能将怨气稍作化解。真要看这家伙就是不顺眼,你给他穿小鞋,我来收拾他。
郭元振自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不会初入府便跟老人瞪眼搞什么位次争斗,闻言后再向史思贞抱拳道:“那日后就要仰仗史县尉关照斧正,并受王教。”
史思贞闻言后脸色也缓和几分,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停顿片刻之后,李潼又讲起帮史思贞化解这一次的失职。郭元振卖起老相好来都干脆利落,李潼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乐得将那些违禁私蓄奴婢的豪户拿来给史思贞刷政绩。
史思贞听到这话后,也是颇为意动,为官一任,自然也是希望能有些权威。大王也不会久在西京为他保驾护航,如果这件事操作得宜,不只能弥补此前的失职,也能让他在县治中更有权威。
所谓牧民布政,最大的阻力自然就是那些乡野豪绅,只要把这些人收拾服帖了,权威自然也就树立起来。
郭元振倒也干脆,直接列举始平县境中一些犯禁蓄奴的人家,并与史思贞热烈讨论改选哪个下手。有了正事商讨,此前的纠纷便可按下不表。
“关中乡势自有强横,或许就与县属盘根错节,此事想要进展顺利,也不可独仰衙门人力。元振先引麾下悍力周游乡境一番,先将乡势撼动,衙役随后跟进,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官门的关系,想要在乡境坐大几无可能,如果只动用官府的力量,少不了会被人通风报信,使行动效果大打折扣。
所以李潼打算让郭元振一众人先作悍匪横行,以这样一个借口,史思贞才能调集官府人力的同时还不引人惊疑。
同时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郭元振他们一行如此招摇一番,然后拍拍屁股返回四川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吸引走一部分注意力,让故衣社敢战士们处境更加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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