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24章

作者:衣冠正伦

比如李潼的封国食在河东蒲州,蒲州自有盐井,他的封国物产中就有食盐这一种类,当然通常是折算成钱帛进行支付。

窦家长期有人在蜀中担任与丝织有关的方伎官,而这些官方的作坊所产锦货在满足官用、供需之后,剩余的部分才会流入到市场中去,商贾采购向外运输。

常年的经营,窦家在这方面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许多从事贩锦的商贾都要提前呈交一部分保证金,才能获取到一定官买的名额。李潼眼下是搞汇票承兑,可是窦家做期货买卖生意已经做了许多年。

当然,除了官营之外,蜀中民间丝织也很发达。而蜀锦眼下最流行的样式,多数都是窦家的陵阳公样。

眼下自然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专利保障,但以窦家强大的背景与各种手段的维持下,民间想要生产陵阳公样的产品,仍然需要付给窦家一定的抽成。

毕竟陵阳公样多是官样的锦纹,民间私自买卖的话,是犯了服礼。当然,这方面自然也是民不举官不究,可如果真有什么私样违规又没有交足钱货,想不被举那是不可能的。

窦家通过种种手段,对蜀中锦业把持很深刻。多年维持下来,又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网络,想要插手夺利或者短时间内将之摧毁,是很困难的。

这一家人敢派伶人行刺,李潼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更何况他要开拓蜀中飞钱承兑的财路,在某些方面肯定要与窦家有一些利益的重合与冲突。官面上李潼并不适合自己出手,当然就算他不出手,窦家接下来这段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至于私下里,他是准备给窦家来一次痛击,即便不将其家连根铲除,起码也要将他家从蜀中锦业龙头的位置上踢走,建立一套自己能掌握一定话语权的新秩序。

这一夜便是如此,整理完案头上的事务,李潼便起身返回内室休息,让杨丽也早点去睡,他第二天还要去为武攸宜送行。

第二天一早,李潼洗漱完毕便直往隆庆坊而去,为武攸宜送行。

隆庆坊武氏园业已经进行过一番修葺,但被破坏的痕迹仍然处处可见。李潼也不知武攸宜是怎么想的,在西京城里那么多邸业,偏偏要留宿在隆庆坊这些伤心地。

当李潼到来的时候,便看到神都赶来的禁军将士们,率队的是颍川王武载德,至于武氏家人则正出出入入、忙碌的整理行装。

武攸宜站在阶前迎接少王,拉着少王的手臂一脸感慨的对武载德说道:“西京宦居年余,唯一所识堪称相知者,唯河东王而已。果然今日失势将行,也唯有河东王能入前殷勤话别。”

这当然了,我等着你赶紧滚蛋好大展宏图的干事业呢!

李潼心里想着,上前与武载德见礼。武载德这个人在一众武家子当中存在感不高,仪容气度尚可,没有听过什么明显的劣迹。后世其子孙中能出现一个中唐名相武元衡,看来也是有道理的。

将少王引入园业之后,武攸宜又是一脸的愤懑,指着连接后园隆庆池的园径狞声道:“那夜贼众就是循此途径将我园货搬空,填了水池。今次我众谤集身,吞恨而去,也不乏西京那些贼流想我速离,他们才可没有顾忌的打捞池中沉货!我之所以居在此园,就是要看一看究竟有什么贼徒敢入此捞货!”

见武攸宜一脸的忿恨、不能释怀,李潼一时间也是无语。

接着,武攸宜又将他引入中堂,并指着满堂虚席冷笑道:“河东王见此幕冷清,可稍后必然还是宾客满席!天下之大,岂独西京一隅,西京这些奸流背住人敢以唇舌作刀,可除非他们此生都不出陕,否则还是要来拜我!河东王安坐在此,我离城之前再为你扬势一场!”

第0281章 牡丹花下死

武攸宜这番信心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李潼就座之后没多久,便有武氏家奴陆续来报,言是宾客入园。

听到门仆禀告,武攸宜脸色仍是阴沉、不见好转,只让那些人于前庭等候,也并不急于接见,只与少王讨论之后转输家财的细节。

当然,李潼也只是瞎糊弄的敷衍,武攸宜说什么、他就点头应是。只要不是即刻起运,那就万事都好说。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园邸前庭已经聚集了许多前来送别的人众,武攸宜自觉得火候差不多,才吩咐家人将那些宾客引入中堂,只是设席,却无酒水接待。

宾客们陆续登堂,向二王见礼,武攸宜仍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等到座无虚席,便递给少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突然一拍案,怒吼道:“尔等西京徒众,知孤因何得罪?”

听到武攸宜这忿言声,在场众人不免都神情尴尬,有些坐立不安。

武攸宜今次被夺去西京留守的职位,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出了一份力的。

但也正如武攸宜所言,西京虽然故情纠缠,但也终究还是天下的一部分,武攸宜一人获罪,并不能改变如今乃是武家天下的大势,无论背地里怎么搞小动作,场面上还是不敢过于得罪这些武氏新王。

且不说神都城中争储凶猛的魏王武承嗣,哪怕是眼前的武攸宜,尽管戴罪之身,将要灰溜溜返回神都,但谁也说不准其人何时又会卷土重来。

本来武攸宜将送别的场所安排在了隆庆坊,便已经足够引人遐想了,现在再听他口气不善的如此发问,一时间也是满堂俱寂,没人敢发声触霉头。

“堂堂宗王,以贪赃入罪,你们说,这可不可笑?天下奉此一家,孤不过于物小占奇趣,竟不为人情相容!”

武攸宜继续拍案咆哮,并抬手指向堂后:“我所取者,只是豪室盈余,却从无涉小民赖以活命的麻谷,较之乡表占田围堰那些横室不知仁慈多少!人情能容这些鱼肉乡里的宗贼,却不能容我!悍匪入室,必是乡贼的根脚,这件事绝不会因我离境就没了下文!法之所禁,王亦难免,何况乡贼!”

听到武攸宜这番忿声,且不说席中旁人反应如何,李潼倒是不免对武攸宜有些刮目相看,别管歪理、正理,倒是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一番忿言发泄完心中的积郁,武攸宜才又冷笑道:“西京倒是物通人情,莫非那些物货也知我失势不威,不肯与尔等同来相见?两手空空,觍颜登堂,这是尔等恭送官长的礼数?”

此言一出,满堂诸众脸色俱都变得古怪起来,谁也想不到,武攸宜这个家伙本来就因贪赃入罪,离境在即,居然还敢公然索贿。

“大王误会了,实在是、实在是厄事于前,心悸不定,恐坊间耳目杂乱,才如此避嫌。礼送诸货,自备灞上,大王出城之后,自可携归。”

坐在客席首位的,乃是凌烟阁功臣、夔国公刘弘基的从子,名为刘仁义,见武攸宜神情凶狠,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好歹先送走这瘟神再说。

听到刘仁义如此表态,其他宾客们也都陆续发声,总之是犯不上临了再被武攸宜更作记恨。此前虽然得罪了,但也毕竟法不责众,这家伙也难全都报复回来。但如果再结新怨的话,说不定这家伙回了神都后就要使劲攀咬。

眼见众人如此好说话,李潼也不免感慨果然是硬的怕横的,武攸宜眼下虽然势位不再,但摆明了混不吝,倒是让人更加忌惮几分。

待到众人各作表态之后,武攸宜才又冷笑道:“物无谓轻重,时礼却不可废。尔等既然还不失恭谨,仍备礼数,且先把礼单呈上。没有随身携带也不要紧,贼徒虽然洗劫了我的家苑,但也总算还剩下一些纸笔,当堂写来!”

众人听到这话,一时间不免有些瞠目结舌,实在没想到武攸宜竟然贪婪到这一步,当堂索贿不止,还要让人留字为凭,这家伙脑壳里究竟装着啥?

但且不说他们感想如何,武攸宜说完这话后,便吩咐家奴取来纸笔,当堂分发,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李潼看着众人硬着头皮默写礼单,心中也是颇有感触。武攸宜这个人虽然不咋滴,但这种肆无忌惮的行事风格,却实在让他颇为羡慕,以至于怀疑这个家伙才是男主角?

这种一碰就炸、近乎狂躁症的特质,真的是武某人一生行事,何须向旁人交代!

待到将宾客们礼单悉数收上来,武攸宜细心翻看一番,捻出其中几张,剩下的则都推到了李潼席案上,脸上也终于露出几分和气:“我离境在即,神都自有繁华相待,西京物货所补有限。但河东王却还要客居短留,用度或有不继,转此人情礼货赠你,助你荣养无忧。”

见武攸宜来这么一手,在场众人、包括李潼在内,一时间都有些跟不上这家伙的思路。

李潼下意识抬手推拒,武攸宜却按住他的手,凑在耳边低语道:“资业相托,我知让河东王为难,以此作为酬谢,你也不必推辞。来年同在神都,仍有长情可待,王也不必怨我空口指使、劳而无酬。”

李潼听到这话,一时间只想给武攸宜写一个大大的“服”字,你这个机灵鬼,究竟还有多少鬼主意?

不过他还是将这些礼单推回去,并微笑道:“人情随礼,自有所专。西京各家殷勤礼送,自是建安王。且不说小王并无衣食用疾,即便是有,想来西京各家也不会袖手旁观。我若恬然受此,使人情何以堪?真的是只能敬谢不敏。”

坐在客席的刘仁义见状后,便也连忙说道:“河东大王所言,诚是人情练达。几家集此礼送建安大王,来日并集河东大王府邸,自然不会失礼。”

李潼闻言后,向这个老者微笑点头,并低头快速浏览了一下礼单内容,讲得出、你就要做得到!

武攸宜终究也不是多大气的人,闻言后便顺势收回了那些礼单,抬手转交给家人,吩咐与各家门仆尽快交割,不要耽误了接下来的行程。

有了财货入袋,他脸上也见几分笑容,这才吩咐家奴端上一些酒水时蔬,作正常接待宾客的模样。

只是被武攸宜搞了这么一出,堂上人众们也实在没有吃喝的心情,短坐敷衍片刻之后,便有人起身要托事告辞。

“先不要忙着走,我在西京虽然乏甚德善可夸,但是临行在即,还是有一些言语要告诉诸位乡表人物。”

武攸宜抬手制止辞行之人,脸色又拉了下来,语调转冷:“此前曲江盛集,并作兴祝之事。如今事情虽然有了一个收尾,但也不可称尽美。我自己就不必说,为奸流所陷,势位不保。河东王同样未能免……”

讲到这里,他又望向少王发问道:“这件事,河东王要不要自己讲出?”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武攸宜走了,继任的魏元忠短时间内还不会来,西京这段权力真空期,他自然不会错过,少不了要与在场各家碰头接洽,也需要摆出一些姿态出来。

迎着众人不乏好奇的眼神,他放下手里的酒杯,然后说道:“或作风月戏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知幸或不幸,小王日前即险遭此厄,有平康坊伶人入室行刺……”

“竟有此事?”

西京各家近日都忙于操作驱逐武攸宜的事情,在勉强将曲江集会收尾之后,对有关河东王的讯息则不免有些忽略。

当然,在得知河东王再得圣皇恩宠、出任司礼少卿之后,心里也重视起来,但还来不及细作打听。所以在听到河东王讲出此节后,一时间人人都惊诧不已。

“事虽然随时而去,但奸恶却还在隐中。此前所以不言,担心群情惊恐、有扰于事。如今倒是能够坦言,让诸位也各自警惕,勿为奸邪所近。此事入奏神都,圣皇陛下已派宪台专使,不日便入西京。诸位都乡居年久,人情烂熟,届时少不了要叨扰约谈问详,今日言此,让你们各自有个准备。”

讲完这些后,李潼便摆手说道:“就说这么多吧,今日意在礼送建安王,说的太多,难免喧宾夺主。诸位若想知详,转日不妨过府问教。”

他口气虽然平淡,但在场众人却心不能安,本以为西京如今最大的麻烦只在武攸宜一身,却没想到河东王这里还隐藏这样一桩耸人听闻的大事!

虽然女皇临朝以来,滥杀李氏宗亲无数,但也都是矫饰入刑,行刺一位宗王,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小事。更不要说河东王大不同于那些宗属,本身宗亲近支,女皇对其偏爱也是有目共睹。

这件事如果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能够在西京造成的风波之大,或许还要远胜于武攸宜的去留问题!

看到众人各自面寒,李潼心中也是暗笑,尽管他明知此事何人所为,但一直隐忍不发,一是为了避免被人当枪使,二就是要将目标模糊化。

眼下的他虽然再获宠眷,但司礼少卿这个官职怎么也比不上武攸宜的西京留守。想要让人忌惮,就得有点别的方法,现在正好拿这件事当把柄,你敢跟我瞪眼?我看就是你派人杀我的吧!

第0282章 眼高手低,矜傲排外

送走了武攸宜之后,李潼算是松了一口气,许多早在预谋的事情都可以着手去做了。

当然,武攸宜虽然离开了西京,但还是留下了多名心腹的家奴,名为帮助河东王,实则还是不放心。

不过就连武攸宜都被弄走了,区区几个家奴自然不能阻事。李潼安排他们或是守仓,或是入市打听行情,装作要遵从武攸宜的嘱咐、将这些珍货逐渐变现。

但实际上,杨丽已经开始着手收购这些园邸周边的邸业,等到薛怀义的侄子冯昌嗣带着人手从神都赶来之后,就可以着手搬运了。

少王这里顺心了,可西京那些勋贵人家们却仍揪着一颗心。

这一年虽然还未过半,但对西京这些时流而言,已经可以说是流年不利的。本以为送走武攸宜这个瘟神之后,西京氛围一定会大大的好转,却没想到留在西京的河东王身上所带着的麻烦远比武攸宜要大得多。

他们前脚送走了武攸宜,后脚便几乎马不停蹄的赶到王邸门前求见。一则自然是打听更深一层的讯息,二则也是为了彰显自己问心无愧。

不过这些人虽然齐刷刷的转来,李潼倒也没有门户大开的全都接见,只是有选择的接见其中一部分。

毕竟被刺杀、尽管幸免于难,也不是什么值得大宴宾客的高兴事情,而且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姿态要摆清楚。如果我连见都不愿见你,那你就要仔细想一想,究竟做过什么事情让我心生怀疑,要不要做一些补救。

今天他在府上接见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名为权楚璋,家中袭爵卢国公。

权姓是一个比较罕见的姓氏,在后世颇为人知有一个明代民间的义士叫权老实。

不过在魏晋南北朝乃至于隋唐时期,权氏还是比较威风的,其家源出天水,乃是陇西豪族之一,五胡时期曾是前秦苻氏麾下重臣,之后顺入北魏、南北朝后及至隋唐,虽然不属于关陇小圈子的核心成员,但也是根深蒂固的一户人家,甚至开元时期还出现过一位皇帝。

比如李潼今天所见的这个权楚璋,其伯父权怀恩便是这一代的卢国公,同时眼下担任长安万年县令。

权楚璋这个年轻人高大英挺,倒是很有几分世家风范,今日登门以两匹骏马作拜礼,见面拜过之后便一脸笑容地说道:“日前曲江雅集,小民便欲追从大王雅赏风月戏弄,只是大王左右拥从云集,拙才自怯裹足。尽知大王邀集西京少流群徒习演马球,执辔入前,盼能得受王教。”

李潼听到这话后只是笑一笑:“西京少流多英勇,热情难却,我也正爱戏闹,凑成游戏,但有同趣,直来即可。”

权楚璋闻言后更是大喜,当即表示之后每天都要陪同大王练习马球。

不过看到对方满脸笑容、近乎虚假,李潼也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评价,只觉得这些世家子弟虚伪矫饰自成常态,也实在让人不能交心。

说什么自怯裹足,说到底无非是此前少王前景晦暗、不愿意走的太近罢了。

关陇这些勋贵人家看人下注也不是一时,否则也混不到显赫国爵。

从少王入京开始,从游的勋贵子弟虽然不少,但要么是如独孤家这种确定要加深关系的人家,要么就是一些家道中落的落魄子弟。

权氏在关陇勋贵当中虽然不是拔尖,但家长权怀恩四十出头的年纪担任京县县令,未来再努力一把、很有可能入朝担任南省六部九寺的官长,乃至于拜相都不是没有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没必要来烧冷灶。

可是如今状况又有不同,少王直任司礼少卿,重新翻红,圣眷仍在,当然也就值得勤作走动了。

李潼在堂上与这个权楚璋闲聊几句,年轻人毕竟城府不深,几句话之后已经流露出要循少王的门路,希望能得到荫授的官职。

他奶奶武则天为了代唐革命,对于关陇勋贵们也是既打且拉,单单李潼所见,就有好几次大规模的加荫,荫授名额因此泛滥。

可是正经的官职又只有那么多,就连武则天自己要任用亲信,都不得不加设员外、检校之类常例之外的官职,所以也真没多少职位分给这些勋贵子弟们。

所以许多勋贵门户的子弟虽然得荫,但往往三十好几都只能无所事事的在家待选,又不愿加入亲勋翊府去勤恳宿卫,迟迟不能解褐任官也是寻常。

比如李潼的门生史思贞,身为国公嫡子,少王出阁开府时,同样召之即来,也是分享了少王旧年在神都的势头,这才能到关中来担任县尉。

眼前这个权楚璋,正是年轻气盛,本身相貌堂堂、谈吐也强作庄雅,明显是对前程有着不小的渴求与规划。

虽然不如刘幽求旧年一入王邸便陈策平陇那么夸张,但言谈之间多涉世务,努力想表达自己的观点,可见绝不是为了陪伴少王打马球玩耍。

李潼从不怕人有求于他,闲谈几句后便笑语道:“我服礼经年,府员多散,门下正少用,权郎君如果没有另谋良处的打算,不妨暂在府下待时而动。”

权楚璋听到这话,神情略作一滞,而后又连忙笑语道:“大王誉满两京,一声号令,应从云集,难道府下也有乏力可用的困顿?前者员佐虽荒,但既然大王已经重新入事,何不再召回?毕竟用新不如使旧啊!”

李潼闻言后同样愣了一愣,这小混蛋是看不起自己佐员的职位啊!

“前用诸人姚元崇、韦安石并万年县尉徐元固之类,已经各得良选,身领国任,不好再以府事扰之。”

李潼已经挺久没有当面招揽、受人冷落的体验,随口点出几个人名撑撑场面,当然这其中只有韦安石真正担任过他的府员,其他几个只是曾经举荐过。

这当中尤以姚元崇时位最高,已经担任兵部夏官郎中,南省郎官已经是官场中的中坚力量,腾飞只在顷刻之间。

“韦安石竟然也曾于大王门下听用?”

权楚璋闻言后,惊得眼眸张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片刻后自觉漏形,忙不迭收敛表情,连连点头道:“多谢大王肯予拙才寸席容身,卑职一定勤恳于事,不负大王恩用!”

李潼心里本来已经把这个权楚璋打了一个叉,但见他现在神情又如此激动、急切,再加上自己在西京的活动也的确有仰仗权家的地方,有一个权氏子弟在门下行走也能得许多方便。于是便点了点头,当然日后有什么机会,肯定不会首先关注这个权楚璋。

其实从这个权楚璋的身上,大体也能看出关陇勋贵这一团体没落的原因,总结起来无非眼高手低、矜傲排外兼不合时宜。

像是李潼列举几人,无论眼下的时位还是未来的成就,无疑是姚元崇最高。李潼能够通过举荐跟这个名相种子搭上线,偶尔想来都会在心里窃喜。

但这个权楚璋真正注意到的,却是韦安石这个京兆韦氏子弟曾在王府供事。当然韦安石也是武周后期与中宗时期一个重要的政治人物,但以才器论是绝对比不上姚元崇这个辅佐开元盛世的救时宰相。

姚元崇与徐坚都是南人出身,难入权楚璋这个关陇勋贵子弟的法眼。而关陇勋贵们的排外,也绝不是个别现象。

像是长安城南的通化坊,在贞观、永徽年间,居住有殷开山、欧阳询、颜师古等江左旧族,所以被蔑称作吴儿坊。这些人无不名重一时且闻名于后,但在关陇勋贵们看来,你们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的确,关陇勋贵是有几佐王业的辉煌,子弟们也享此恩惠。

但体现在这个权楚璋身上,那就是眼高手低,既想求拜少王的门路,又不想被王府卑职限制住前程,或许心里还有些以此为耻,只在听到韦安石这个关陇后起之秀也曾就任,这才答应下来。

当然也不能说这些人就忘记了父辈的辉煌,只怕每一个人心里都涌动着一股要再造从龙之功的冲动,寻常小事、小功自然也就不放在眼里。

一个国家如果长久的让这样的人把持政治资源,如果能长久那就怪了。说武则天政启开元,在用人方面,开元初期名相中的姚元崇、宋璟、张说等等,几乎都是武则天提拔起来,而且都非出身关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