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联合钱庄对相公有大用,若是你将联合钱庄搞好,便是在政事上帮了相公!”林晧然深知联合钱庄巨大的政治辅助作用,亦是很认真地强调道。
“嗯,妾身会用心做好,能帮到相公妾身很高兴!”花映容剪掉那根令人讨厌的线头,得到林晧然的认可显得高兴地回应道。
时光匆匆,而今有了林晧然和孩子,却是没有年轻时候那般的野心勃勃。她喜欢着现在的生活,做着自己所喜欢的生意,若是能够帮到林晧然会让她的心里很高兴。
林晧然看着线头已经被剪掉,便是朝着房门走去,对着跟上来的花映容感慨道:“今天的早朝又不得平静了!”
“海瑞上疏弹劾徐阶的事情妾身听说了,此次能不能……”花映容显得担忧地望向林晧然,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样道。
林晧然却是知晓花映容想询问什么,但是用很肯定的语气道:“不能!能够爬到这个位置的官员岂是那般容易倒下,徐阶现在亦不敢倒下!”
“这是为何?”花映容陪着林晧然走出房门,显得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林晧然望着院中满地洁白的雪,却是抛出依据道:“单凭李春芳和张居正,他不会觉得自己能够安享晚年!”
如果说徐阶对严嵩的政治报复是出于个人名声的政治需要,那么他对徐阶的事后清算,却是拥有着更强烈的理由。
现今跟上一世的历史轨迹已经完全不同,原本徐阶是有李春芳和张居正等朋党继续执掌朝政,他这才敢于告老还乡。
至于高拱后来的重返朝堂,却是遭到接着上任应天巡抚海瑞的清算,这其实是意料之外的小概率事件。
不过凭着徐阶所留下的利益关系网,加上跟着山西帮良好的关系,最后亦是让高拱突然间收手,气得当时负责徐阶案的主审官气得大骂高拱背叛了他。
只是如今,朝廷的局势几乎由林晧然所掌握,若是他离开简直就会成为林晧然练枪的活靶子,又怎么可能敢于离开呢?
花映容走路的时候腰杆挺直,整个人充满着高贵妇人的气质,却是很聪慧地说道:“相公的意思是徐阶担心相公会对他进行清算?”
“他有什么理由不担心呢?正因为这个原因,在他没有将我打倒前,徐阶便不敢离去!”林晧然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而后一本正经地抛出结论道。
花映容意识到徐阶恐怕跟林晧然真是要不死不休,不由得担忧地扭头道:“相公,你不会有事吧?”
“世事都是如此,哪怕你做生意都有赔本的风险,何况是这个朝堂呢!”林晧然扭头望了一眼花映容,然后继续朝着饭厅走过去道:“徐阶在严嵩手下隐忍十年,看似他隐忍工夫了得,实则还是为人小心谨慎和懦弱的性子。他不是一个轻易涉险的人,只要有一条不错的路子,便不会硬刚,这便是他的一个破绽!”
“妾身不懂政治,但却相信相公!”花映容看着侃侃而谈林晧然的侧脸,眼睛却是流露出一抹暖意地道。
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仅用十余年便从一个贫寒书生变成身居阁老之位的林阁老,相信逼得徐阶狼狈不堪的林算子。
天空刚蒙蒙亮,东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整个天空能见度还很低。
午门前的广场,空气透着钻心的寒意,一个个火把在晨风中摇曳并啪啪作响,一些火星飘落在雪地然后消失。
聚在这里的很多官员不断地抖着身子,心里不断地默默念着:“只要熬过今日,便是开始一个长假了。”
“下官拜见林阁老!”
“下官恭请林阁老钧安!”
“下官敬请林阁老勋安!”
……
跟着以往那般,当林晧然出现的时候,当即受到了最多官员的见礼,隐隐彰显出他如今位于徐阶之上的权势。
林晧然亦是谦虚地回礼,来到官队队伍的最前头,便是对着早到一步的郭朴见礼道:“郭阁老,早安!”
“林阁老,早安!”郭朴是一个地道的北方人,显得丝毫不显寒冷地回应道。
林晧然面对着迎风吹来的晨风,脸蛋微微生疼,却是不由得擦着双手,从而给自己带来一丝寒冷道:“这天真是冷!”
“等会咱们到了金銮殿,恐怕会很热呢!”郭朴瞥了一眼林晧然,显得意有所指地道。
林晧然朝着掌心哈了一口气,心里仍是如明镜般地道:“徐阁老昨晚叫了张居正等人到他的宅子相商,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若愚,你可知海瑞奏疏中所弹劾何事,胜算有几成?”郭朴亦是猜测徐阶不会坐以待毙,当即认真地打听道。
“不敢瞒郭公,海瑞的奏疏倒是知晓一些,矛头确实是指向徐三公子夺田烧房,但所弹劾之事并没有真凭实据,却是不可能让徐阁老直接倒台!”林晧然朝后面瞟了一眼,亦是没有进行隐瞒地道。
“如此说来,此次并不能扳倒徐阶?”郭朴的眉头蹙起,显得失望地道。
“郭公应该清楚!徐阶不是当年的严嵩和严世蕃,皇上亦不是当年独断专行的先皇,所以海瑞弹劾徐阶能否敲定罪名,这事需要走正规流程,但朝廷又有谁人敢给徐阁老定罪呢?哪怕真将徐阁老定罪,那亦会扯到****中来,这水只会越搅越浑浊,很难通过此案抓住徐阁老的尾巴!”林晧然一边擦着双手,一边留意后面道。
“我们怎么办?”郭朴看到林晧然剖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得担忧地道。
“先静观其变吧!却不论徐阁老怎么出招,咱们都要将奏疏的事情捅出来,让世人知悉徐阶教出什么样的恶子!”林晧然想到徐瑛的所做所为,显得愤愤地说道。
“看来只能如此了!”郭朴亦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只是扭头望向后面的时候,却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林晧然听到咳嗽声,却是头亦不回,便是知道谁来了。
徐阶如沐春风般出现,仿佛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般,正是朝着跟他打招呼的官员纷纷进行回礼。
一些官员错以为徐阶赢得了圣眷,亦是纷纷巴结于他。只是更多的官员还是选择静观其变,一切的答案,已然会在今日的早朝有揭晓。
待到徐阶来到这里,双方仿佛是没有任何仇怨般,亦是礼貌地进行见礼。
没多会,午门城楼的鼓声和钟声响起,城门徐徐地打开。
一众官员整齐地走进了紫禁城,来到金銮殿固定的位置站好。当哈欠连天的隆庆出现的时候,众官员纷纷跪迎,这个大殿便响起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隆庆最近吃了一些春药,令他是晚上是越发的神勇,只是带来的负面作用却是整个人在早朝上更加无精打采。
好在,他跟着京城很多官员的想法相似,只要再继续今日的早朝,那么接下来便进入不需要上早朝的长假了。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先是望了一眼隆庆,然后扯着嗓门大声喊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众官员闻言纷纷望向站在最前面的五位阁老,只是林晧然和徐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已然没有亲自出手的意思。
身后的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汪柏见状,却是纷纷左右张望,只是今天谁都没有出列向隆庆奏事的意思。
其实亦是难怪,毕竟今日便是今年最后一日早朝。不说现在能少一事便少份操劳,而且事情进行执行亦需要拖到年后,还不如乖乖地闭起嘴巴。
正是等着奏疏的权势传递给下一级之时,殿门处却是突然传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皇上,臣有本奏!”
咦?
马森等官员听到这个声音的方位,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打破常规的低级官员,或是疑惑或是愤怒地纷纷扭头望过去。
“御史詹仰庇?”
当马森等官员看清楚那个官员之时,亦是不由得微微一愣,却是有官员第一时间选择望向了站在最前面的林晧然。
詹仰庇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福建人士,初授广州南海知县,而今被调回京城出任监察御史,故而可以谓为林党中人。
正是如此,在看到詹仰庇站出来之时,很多官员当即猜到这定是出自于林晧然的授意。却是由这位御史门生来捅出海瑞上疏弹劾徐阶的事情,从而逼得隆庆做出一个抉择。
站在最前面的林晧然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致使谁都看不穿他是喜是怒,更无法洞察他此刻心里所想。
“詹爱卿,请奏!”隆庆恨不得即刻结束早朝,对着突然从最后面跳出来的詹仰庇温和地抬手道。
詹仰庇抬头望向喜滋滋的隆庆,却是声情并茂地奏事道:“皇上,臣近闻皇后移居别宫,已近半载之久,抑郁成疾。而今皇上独宠满美人,皇后病情日甚。陛下略不省视,万一不讳,如圣德何?臣下莫不忧惶,徒以事涉宫禁,不敢进言。臣谓人臣之义,知而不言,当死;言而触讳,亦当死。臣今日固不惜死,愿陛下采听臣言,立复皇后中宫,断满美人之往来,时加慰问,臣虽死犹生!”
这话中的大义是:我要冒死上谏,皇上你要断绝跟满美人的往来,将皇后请回中宫并要经常慰问于皇后。
只是声音刚落,看到詹仰庇如此的勇猛上谏,很多清流官员当即站出来附议,甚至包括礼部左侍郎潘晟。
果然……
林晧然听到自己的门生詹仰庇奏事的内容,再听到一帮清洗附和,却是知道了徐阶的招数,不由得扭头望向一脸洋洋得意的徐阶。
徐阶似乎意识到林晧然正在“愤怒”地注视自己,嘴角却是不由得微微上扬,这便是他极为高明的脱困之法。
第2190章 林的道路
“皇上,自古红颜皆祸水,美人只会误国!”
“皇上,詹御史所言在理,请亲皇后远满美人!”
“纣王专宠妲己而商亡,幽王为褒姒戏诸侯而周亡,请皇上三思啊!”
……
潘晟等清流的忠君之心仿佛被点燃般,纷纷指向隆庆独宠满美人的弊处,支持詹仰庇劝谏隆庆亲皇后而远满美人的诉求道。
隆庆面对殿中不断出列的清流官员,听着他们所提要亲皇后而远满美人的要求,气得浑身颤抖起来。
一直以来,他对这帮臣子可谓是处处忍让,亦是努力扮演着明君的角色,但偏偏这帮人如何得寸进尺,竟然连他后宫之事都要插手。
虽然皇后亦是生得貌美如花,但那就是一个冰美人,哪里比得上热情似火的满美人,这简直就是要他舍海鲜而吃白米饭。
隆庆憎恨地望着这帮纷纷出列的臣子,原想着熬过今日便万事大喜,但万万没想到今日早朝的第一把火便烧到了自己身上,莫不是都认为自己笨好欺负不成?
林晧然听着身后那帮清官的劝谏之声,再看着这个历来温和的隆庆帝已经脸色铁青,便是知道事情坏了。
不管隆庆再如何不聪明,他亦是当今的皇上,而今正跟满达日娃处于蜜月期,又岂容他们这帮臣子如此逼迫呢?
他自然不可能授意自己的门生詹仰庇上疏捅这个马蜂窝,不管隆庆喜欢哪个女人,有没有冷落当今皇后,这其实都跟朝局无关,亦跟天下百姓的生计无关。
相反地,他倒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两夫妻相处久会产生更多的矛盾,远不如满达日娃那般新鲜,这其实是作为男人的一种通病。
只是这个事情已然充斥着阴谋,虽然不是他授意詹仰庇捅这个马蜂窝,但他跟詹仰庇的师生关系是铁一样的事实,故而不知情的人定然是以为詹仰庇是受他指使。
不过他知道此事真正的指使者是徐阶,通过这个举动将今日的朝会搅浑,而且离间自己跟隆庆的关系。
林晧然一瞬间便将所有事情都想通了,只是脸上挂起了苦涩之色。他知道这是徐阶给自己挖的坑,此举亦会被隆庆所厌恶,却是不能不朝着里面跳。
虽然他没有指使詹仰庇上疏捅这个马蜂窝,但詹仰庇所抛出的观点无疑是“政治正确”,是清流所支持的观点,亦是整个文官集团所拥护的观点。
现如今,他有志于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却是不仅站出来反对,甚至只能默默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一念到此,他并没有站出来反对詹仰庇的请愿,亦没有即刻跟詹仰庇撇清关系,而是默默地吞下这个苦果。
徐阶将林晧然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站出来对着隆庆拱手道:“皇上,请听臣一言!”
“徐阁老,请说!”隆庆知道徐阶跟林晧然素来不和,亦是强压着怨气地抬手道。
马森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徐阶,好奇这位首辅是支持还是反对。
“皇上,詹御史妄议宫闱当斩,只是还请皇上看在他初入官场不懂为臣之道,还请宽恕他一次!”徐阶抬头望向隆庆,显得一本正经地求情道。
此话一出,整个金銮殿当即安静一片。
马森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徐阶竟然说出这一番话。
虽然詹仰庇口口声声说冒死上谏,亦是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当死,但隆庆怎么可能冒着青史骂名的污点斩杀詹仰庇呢?
再说了,这近一年的时间,隆庆的讨好型人格早已经众所周知,连廷杖都没有动用过,又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却是偏偏地,这位首辅明知道隆庆不会亦不能斩杀詹仰庇的情况,竟然是如此替詹仰庇进行求情。
结合着徐阶对詹仰庇的“初入官场不懂为臣之道”,这明面上是为詹仰庇求情,但实质是给詹仰庇刚刚上奏的事情定基调。
这……
潘晟等清流官员亦是面面相觑,原本还打算逼得隆庆新皇后而远满美人,结果却是遭到了徐阶这个强敌。
妄议宫闱当斩?
詹仰庇听到徐阶给自己的直谏下达定论之时,脸色当即惨白地望向徐阶,心里有着一百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正是因为判断此次上疏没有风险,他这才上疏直谏于隆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徐阶而今竟然将斩刀献上。
一旦隆庆不同意宽恕自己的“罪行”,那自己是不是就要因“妄议宫闱”的罪名,然后直接被斩于西市了?
林晧然的眼观鼻、鼻观心,虽然自己已经落于徐阶的算计,但亦是不得不佩服他此举的高明之举。
在将自己打造成“恶臣”的形象之时,徐阶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这一番话,已然是隆庆眼里的“忠臣”。
隆庆面对着徐阶的请求,虽然刚刚心里很是愤怒,亦是恨不得这帮清流通通下地狱,但他终究不是恶魔皇帝。
面对着徐阶递过来的斩刀,他便是顺坡下驴地道:“准徐爱卿所请!若有再议宫闱之事,朕……朕定不轻饶!”
这……
礼部左侍郎潘晟等人正是摩拳擦掌,结果看到徐阶站出来给事情定了性质,令到他们亦是不由得傻眼了。
呼……
詹仰庇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发现想要往上爬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刚刚差点便是小命不保了。
但这一切无疑都是值得的,现在他不仅通过劝谏刷了自己的名声,而且还攀上徐阶这棵大树,接下来必定是前程似锦。
“皇上圣明,臣等领旨!”徐阶率领自己阵营的官员,当即进行表态道。
虽然徐党已经式微,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纷纷进行了表态,亦是足够给这个事情直接定了调。
礼部左侍郎潘晟原本想站出来继续推进,只是看到正主詹仰庇都已经不吭声,亦是只好选择默不作声。
隆庆听到事情如此轻松地平息下来,先是欣赏地望了一眼替自己解围的徐阶,然后有些厌烦地望了一眼挑他心头刺的林晧然。
突然间,他发现李芳前天说得很对:这个朝堂其实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博弈,若是两方的势力均等,这种朝局对于他才是最有利的。
徐阶虽然生得挺让人讨厌,但由着他继续跟林晧然龙争虎斗,那么自己的日子无疑会舒服很多,却不会轻易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
哎……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捕抓到隆庆的这个变化,心里暗暗地叹息一声,眼睛显得复杂地望向林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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