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当然,这并不算是什么事,毕竟好这口的官员不胜枚举,而今叫来几个青楼女子作陪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徐璠回来这里已然是家主般的作派,喝了一口酒便是开口道:“若雨兄,听说你在上个月砍了二十几颗人头,此事可真?”
坐在林润身边喂菜的小凤却是当即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青年男子竟然这般可怕。
林润似乎很享受小凤这种畏惧的目光,显得云淡风轻地道:“不错,那些正是我早前惩治的朝廷要犯,此次不过是秋后监斩罢了!”
为了揪出林晧然的罪证,他到苏州上任后,便通过“通倭”和“意图不轨”两项大罪对苏州商人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正是在他铁腕之下,很多苏州商人纷纷伏法,被他贯以相应的罪名先是查抄家财,而今则是按例秋后处斩。
只是这种得罪人的活干得多了,他如今亦是不敢再前往苏州的青楼之地,甚至都不敢约见自己的老相好,这一点让他颇为遗憾。
“自古都是士农工商,咱们确实该让那些商贾醒一醒了,竟然胆敢置朝廷法度于不顾。为了谋取商利竟然胆敢建自卫队,此番杀得极好,颇有当年浙直总督朱纨的风采!”徐瑛制止旁边女子喂酒的举动,却是竖起大拇指对林润称赞道。
林润虽然知道“作坊护卫队”的逾越之举不过是他们借律法惩治苏州商人,但听到徐瑛如此称赞,亦是微笑着回应道:“徐三公子过谬了!”
“若雨兄,这杀归杀,但切不可忘记我父的期许啊!”徐璠却是不喜欢林润跟徐瑛如此融洽的模样,却是当即进行提醒道。
这……
徐瑛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诧异地扭头望了一眼自己这个蠢大哥。
林润现在早已经不再是南京那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而是掌握着南直隶十府的管理和军政大权的应天巡抚,更是他们徐家在地方上最大的保护伞。
虽然是老爹提拔了林润不假,但你徐璠不过是已经归乡的官荫太常寺少卿,怎么还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呢?
一念到此,他知道自己的蠢大哥是要惹恼林润,显得不动声色地给对面的小凤使了一个眼色。
小凤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而且混迹青楼早已经懂得察颜观色,却是当即端起酒杯送到林润面前娇声道:“爷,你喝酒!”
林润的眼睛闪过一抹不悦,只是看到小凤送到嘴边的酒杯,便是自然而然地喝了酒,仿佛能够浇灭自己胸中的怒火般。
经过小小的停顿却是缓和了气氛,林润这才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徐少卿,元辅大人叮嘱之事,我自会认真地操办!”
其实他何尝不想尽快完成徐阶的任务,只是到了苏州才发现联合商团的水有多深,像苏州联合钱庄几乎囊括了苏州城所有头部乡绅。
“如此甚好,我定会如实写信禀告我父亲!”徐璠却是自我感觉良好,故意搬出自己老爹骄傲地道。
徐瑛不想这酒桌的气氛过于僵化,当即端起酒杯道:“巡抚大人,我在京城之时,我父多次提及于你,言你有胆有谋乃我大明真英雄也,我敬你一杯!”
“呵呵……我倒亦是听元辅大人提及,言你跟他最为相像!”林润心中当即暗喜,亦是对着徐瑛温和地回应道。
坐在旁边的小凤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位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正是应天巡抚林润,那个让严嵩家破人亡之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徐璠自以为时机已然成熟,便是给旁边的心腹递了一个眼色,却见心腹将一个精致的箱子放到林润面前。
林润见状,显得明知故问地道:“徐少卿,你这是何意?”
“海瑞始终是我徐家的心腹大患,而今欲试行刁民册,还请若雨兄能够上疏一本!这上面有我最近搜集海瑞的十大罪状,待到事成之日,我徐家必另有厚谢!徐璠望着林润的眼睛,显得真诚地恳求道。
在他回到松江老家以来,虽然海瑞一直表现得很算本分,但他却不打算给海瑞机会,却是希望将海瑞送走。
正是如此,此番对林润进行宴请,便是想要借林润这位有铁面御史之称的林润上疏给海瑞致命一刀。
徐瑛没想到自己的蠢大哥会这个时候提出来这个请求,更没想到会如此直白,不由得好奇地望向林润。
林润给身后的随从递了一个眼色,那个随从当即便是将那个精致的木盒子抱起,而林润举起酒杯道:“咱们喝酒!”
成了?
徐瑛看到林润的反应,心里不由得大为惊讶。虽然他知道林润并不干净,但亦是没想到会林润会收下这个贿赂,亦是没想到林晧然会如此干净利落。
“干!”徐璠对林润的反应却是理所当然般,很是得意地举起酒杯回应道。
徐瑛跟着举起酒杯观察着林润,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
林润由始至终都没有瞧那个木盒里面的财钱便直接收下,已然不是这财物打动了林润,而是林润借着这种交集跟他们徐家走得更近些。
另外还有一点,林润在应天巡抚的任上已经有些时节,不仅没有得到进展,反而遭到苏州知府雷长江等人的弹劾,已然是打算通过替他们徐家做些事来表“忠心”。
正是这时,一个家仆急匆匆地推门进来汇报道:“大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你鬼叫什么,天塌下来有老子呢!”徐璠看到闯进来的家丁,当即不满地训斥道。
林润亦是拒绝小凤喂菜的举动,显得诧异地望了一眼徐璠,还以为他会说是有他林润在这里谁都不用怕。
只是他亦是颇为意外,却不知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到这个家奴如此的慌张。
“徐福,发生什么事了?”徐瑛却是知晓徐福的性子,当即便是着急地询问道。
徐福咽了咽吐沫,这才一本正经地汇报道:“海瑞带着一大帮官差上门,说是要来我们府上拿人!”
“他海瑞说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然胆敢到我徐家拿人?”徐璠听到竟然是海瑞上门,当即便是咬着牙愤怒地道。
“本府有何不敢!”海瑞却是直接闯了进来,对着大放厥词的徐璠冷声地道。
徐璠看着海瑞从外面直接闯了进来,当即面沉似水地道:“海刚峰,你这是何意?”
“张大牛状告你徐家夺田烧屋,本府过来锁人!”海瑞迎着徐璠愤怒的目光,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徐璠虽然知晓此事,但万万没想到海瑞竟然无凭无据便要锁人,却是进行威胁道:“我徐家乃书香之家,岂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海刚峰,我知悉你素来偏爱刁民,但别以为我徐家好欺负的,当心你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此事是张大牛构陷,还是确有其事,本府自是有决断!”海瑞自然不将威胁当一回事,显得公事公办地道。
林润看到海瑞如此油盐不进,亦是淡淡地开口道:“海知府,此事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你此举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你是何人?”海瑞隐隐显得林润的身份不一般,便是开口询问道。
咦?
徐瑛先是微微愕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海瑞是从最底层的福建南平教渝往上爬,到京城不久直接进了刑部大牢,而今又是直接下放到松江出任知府,却是跟林润并没有什么交集。
林润面对着海瑞的询问,显得傲气地回应道:“本官乃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林润,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
“下官松江知府海瑞见过林巡抚!”海瑞得知对方竟然是应天巡抚林润,亦是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虽然两人都是正四品的官员,但林润属于京官,而海瑞属于地方官员。在具体的政务上,林润更是有权插手松江府的事宜。
正是如此,两个人并非是平起平坐,而是林润要高海瑞一大截,何况林润是地地道道的进士官出身。
林润打心底瞧不起举人出身的海瑞,便是端起应天巡抚的威严道:“海知府,此案无证无据不可随意拿人,且这可是徐阁老的家宅,你便请回吧!”
徐璠宴请林润实在是太正确了,不由得幸灾乐祸地望向海瑞。
“林巡抚,此案下官已经接下,却不会管涉及到何人!至于是否是冤枉于人,这一查便知!”海瑞面对着林润的逐客令,却是寸步不让地道。
林润却不想海瑞如此不识抬举,便是板起脸道:“海知府,你当真不卖本官面子,不卖徐阁老面子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海瑞从不卖任何人面子!”海瑞很硬气地回了一句,而后将目光落到一直不哼声的徐瑛身上道:“徐三公子,你跟本官回一趟府衙吧!”
我?
徐瑛指着自己的鼻梁,显得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啊?
林润和徐璠同样大为意外,却是没有想到海瑞要抓的人竟然是徐瑛,这个一直很低调的徐三公子。
第2186章 年底
时间悄然来到十二月底,京城屋顶的积雪变得更厚,而年味的气息渐渐变重了。
“雷州棉布好看又实惠!”
“佛山铁锅,十年不换锅!”
“东京湾辣子鱼酱,好吃又便宜!”
“广式鞭炮烟花,声到财运到,新春佳节必备!”
……
城北鼓楼一带显得热闹非常,各个店铺和地摊都不断地朝着密集的人群进行吆喝,招展着往来的顾客。
由于这一带的商品有着极高的性价比,顺天府附近的百姓从不同的地方涌到这里,纷纷购买物美价廉的年货。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迎来了新的皇帝。虽然这位皇帝不见得是明君,但亦算不上是昏君,起码不像嘉靖那般大兴土木。
虽然朝廷财政仍旧困顿,但“加征”却被朝廷叫停,致使他们今年的收入有所增加,手头亦是宽裕了不少。
加上年中大明军队在山西争得大捷,而今又跟俺答恢复了朝贡关系,让他们对这个王朝平添了几分信心。
当然,他们知道这一切最大的功臣不是那位喜好淫乐的新君隆庆,亦不是那位不作为的贤相徐阶,而是一心锐意要改造大明的林青天。
正是如此,顺天府的百姓对未来已然多了一些憧憬,亦是以良好的心态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新春佳节。
这一份喜悦亦是传递给京城的官员,却见他们纷纷聚拢到户部衙门门前,领取着属于他们的那一份年货。
“呵呵……没想到竟然有端砚,当真是用心了!”
“相较于端砚,老夫对这对官靴更是情有独钟!”
“不管此次发放了什么,朝廷总归是一份心意,吾心甚欢!”
……
一帮官员领取属于他们的年货从户部衙门中走出来,脸上挂着难以自抑的笑容,却是纷纷感慨地道。
得益于苏杭织造局的收入、两淮盐税收入和市舶司的收入等,致使户部反倒是最宽裕的时期,故而时任户部尚书的马森提议给在京官员派发年货。
对于有着冰儆和炭儆的高级官员而言,这小小的年货自然不值一提,但给那些底层的官员无疑是一项福利。
正是如此,在领取这一份价值不算高的年货之时,让很多低层官员和洁身自爱的官员显得颇为高兴。
“某人这是慷朝廷之慨!”
“可不是吗?谁人不知此次定是他林若愚的主意!”
“待到明年财政困顿之时,我定要上疏参他一本!”
……
吴时来跟着几位同僚领取年货走出来,却是有科道言官脸上挂着愤愤之色,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林晧然道。
徐党对于户部这个举动却是明显抱着一份抵制的心理,虽然明面上是马森的提议,但任谁都知道这背后实质是林晧然在拉扰人心。
当然,这其实是徐党核心圈层和爱挑事科道言官的心声,一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徐党官员心里还是极度拥护这个举措。
大明官员的俸禄可谓是历代最低,如果他们不进行捞钱,或者不能得到足额的冰儆和炭儆,那么他们跟海瑞那般连家眷都无法带到京城。
现在林晧然的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虽然无法让他们富裕起来,但亦会让他们的日子变得体面一些。
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潜移默化间,徐阶离文官集团领袖的位置越来越远,而林晧然离文官集团领袖的位置越来越近。
将晚时分,京城被蒙上了一层暮色,很多官轿子从各个衙门中离开。
身穿一品绯红官袍的林晧然静坐在轿中,胡子显得更加浓密,眼睛变得越发深邃,整个人更具阁老之威。
虽然在之前主战和主和之争中,他已经是败给了主和的徐阶,但却得到来自于中低层官员的拥护。
在时下的朝局中,他虽然离首辅的宝座还有一段距离,但论到朝廷的影响力甚至都已经位居徐阶之上。
街道的阴风阵阵,却是不知从哪个角落刮起了几片腐叶,平添了几分末世来临的感觉。
林福昂首挺胸走在最前头,自从林晧然山西遇刺后,哪怕是在这个治安良好的京城之地,亦是不敢掉以轻心。
经过固定的路线,轿子很顺利地进入了灵石胡同,先是从敞开的中门进入,接着稳稳地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前院中落轿。
林金元跟着以往那般弯着腰迎上来将轿帘掀开,而林晧然则是等着轿帘掀开,这才弯着腰从里面走出来。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余年了,让他亦是忘记前世是一个恐婚孤儿的事实,却是感到了家庭的那份温馨。
“妾身恭迎相公回府!”身穿诰命服的吴秋雨已经先一步等候在这里,朝着归来的林晧然盈盈施礼道。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越发有家母气息的正妻,跟着以往那般温和地询问道:“家中一切安好?”
“不劳相公挂心,一切安好!”吴秋雨已然是这个时代最合格的家母,亦是抿着嘴微笑地回应道。
林晧然几乎每日都听到千篇一律的答案,但哪怕这个答案听到一万遍,那亦是一个最好的答案,便是朝着里面走去道:“外面冷,咱们回屋吧!”
“是!”吴秋雨很喜欢林晧然这般知冷暖的相公,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回应道。
林福虽然这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已经司空见惯,但眼睛还是忍不住闪过一抹羡慕,亦是默默地以林晧然为楷模。
阿丽陪着花映容前往联合蜂窝煤的经营情况,由于至今都没有归来,故而亦是还见不着这两个女人的身影。
二人穿过垂花门,便是回到了内宅。
林晧然跟着吴秋雨沿着青石院道一同朝着正堂房走去,却是随口询问道:“你今日进宫怎么样?”
“皇后的病情倒不打紧,只是人明显憔悴了不少!”吴秋雨早前便已经计划进宫探望皇后,这才亦是老实地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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