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在事情定了胜负后,接下来都是很寻常的奏事,特别六部尚书和侍郎一直表现克制,却不会主动惹事。
只是该来总归还是要来,在殿中官员的瞩目之下,大理寺卿邹应龙站出来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请奏!”隆庆心里只希望这场早朝能快点结束,却是应付式地抬手道。
殿中的官员早已经猜到邹应龙今日是要挑事,却是纷纷担忧地望向林晧然,而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
邹应龙呈上奏疏,嘴角轻轻上扬地朗声道:“皇上,昨日于城北鼓楼一带,冠巾伯将使者把汗那吉堵于胡同中将其殴打、伤及十余处,此举有失我大明礼仪之邦的美名,其行径更是恶劣至极,理当惩处冠巾伯以还公理于世道。”顿了顿,又是指矛头指向林晧然道:“臣率领大理寺衙役将冠巾伯缉拿,本欲跟林阁老商讨解决之道,然林阁老非旦不肯惩罚其妹,更是执意将其妹从大理寺带离,却是藐视朝廷法纪,包庇其妹的恶劣行径,请将林阁老跟冠巾伯一同惩处!”
这……
隆庆听到竟然将矛头指向林晧然,当即便知道这个早朝又要变成菜市场了,却是不由得担心地望向堂下众官员。
“邹寺卿,你们大理寺何时如此积极管理京城的治安了?”定国公徐延德率先站出来,显得皮笑肉不笑地质问道。
邹应龙没想到是定国公最先站出来,当即便是抛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道:“我这是关心使者安危,担心此次和谈被人蓄意破坏,所以才会多加留意,却不想当真有胆大妄为之人做出此等恶劣之举!”
殿中的官员对此事早已经是心知肚明,却是知晓邹应龙已然是蓄意为之,这才有机会将林平常逮得正着。
只是朝堂便是如此。事实真相从来都不重要,只需要咬定一个理由,任何做法都能够变得合法化。
“邹寺卿,你说我妹妹行凶,可有什么证据?”林晧然用眼神制止要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汪柏,却是淡淡地询问道。
邹应龙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便是得意地说道:“我已经当场寻得凶器,而且冠巾伯已经承认是她所为!”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竟然是人赃并获,甚至林平常都已经承认,却是不由得担忧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面对着得意的邹应龙,却是淡淡地反问道:“邹寺卿,那你可知为什么使者被打了,至今都没有声讨我妹妹吗?”
咦?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微微一愣,发现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按说对方吃了如此大亏,以蒙古人的脾气应当向大明朝廷叫嚣才是,但从昨天到现在似乎都极为平静。
邹应龙亦是意识到把汉那吉那边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却是冷冷地回应道:“那是人家知礼节,重视此次和议!”
“呵呵……你说鞑子知礼节?邹寺卿,你天天大鱼大肉吃多了,不知九边的百姓是如何被他们欺凌的吧?”林晧然充满着嘲讽地道。
“邹寺卿,你是收了鞑子的好处了吧?”
“邹大人,既然人家都不追究,你这不是猫抓耗子吗?”
“呵呵……这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有人既然说鞑子知礼节!”
……
殿中的官员绝大多数站在林晧然这一头,而今意识到事情确实有不对劲之处,却是纷纷对邹应龙进行挖苦道。
邹应龙的脸当即红若猪肝,却是望向林晧然愤怒地道:“林阁老,你休要在这里故意混淆圣听,冠巾伯殴打使者是事实,而你包庇你妹妹更是事实!”
徐阶听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并没有愤怒冲昏头脑,不由得赞许地望了一眼邹应龙,却不愧是自己所重点栽培的弟子。
“邹大人,那你又可知把汗那吉不在街道上逛街,却是选择进入一条无人的死胡同呢?”林晧然面对着邹应龙的质问,却是淡淡地反问道。
邹应龙意识到确实有点诧异,却是冷哼一声道:“把汗那吉是第一次来京城,对街道不熟,这才给令妹一个可乘之机!”
“他不是迷了路,而是遇到一个兜售假药的骗子商贩,却是询问对方是否有燧发枪,这才被骗入了胡同内!”林晧然瞥了邹应龙一眼,这才揭示答案道。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竟然藏着此事,当即亦是震惊不已。
如果事情是这般,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把汗那吉却是有心购得燧发枪,这才被诱入胡同,却是被冠巾伯带着人揍了一顿。
把汗那吉虽然是吃了大亏,但他的行径亦是极为不妥,毕竟他竟然意图从这种商贩手里购得燧发枪。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心里头却是生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林晧然站在殿中,当即侃侃而谈地道:“皇上,山竹滩大捷和山西大捷靠的不仅是将士用命,亦是幸得燧发枪!这种枪支射击间隔时间短,射程比弓箭要远,故而是比弓箭更好用的武器,亦是我们大明军队敢于跟鞑子进行野战的依仗!”顿了顿,又是郑重地说道:“如果燧发枪给把汗那吉弄回大漠,他们必定会借鉴早前仿制我们鸟铳的经验,进而会大量仿制燧发枪。若是到了那时,我们大明的优势将不复存在,俺答必定会再率十万骑兵南下,我大明便是危矣!”
“林爱卿,当真如此严重?”隆庆听到关乎自己大明江山的得失,亦是顾不得精神不济,当即正色地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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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3章 形势逆转
此言一出,证明隆庆已经产生了一种畏惧心理。
隆庆本就不是一位有胆色的君王,实质是一个贪图享乐的皇帝,既在意自己的富贵荣华,亦是有乎着这祖宗传来下来的江山。
偏偏林晧然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想到自己很可能成为亡国之君,哪怕他心里原本偏向于徐阶那一边,哪怕满达日娃的跳舞时的细腰扭得再好看,亦是不得不重新权衡此事的抉择。
正是如此,隆庆没有在龙椅上哈欠连连,而是很罕见地直起腰杆子关心起政事,重视起那神乎其神的燧发枪。
徐阶看到隆庆如此反应,当即急忙站出来搅和道:“林阁老,你分明是危言耸听!两军交战,历来讲的是兵力、战阵和战术等方方面面,岂能独树兵器一帜?”
不错!
殿中不少官员都或多或少接触过兵书,其中不乏兵法造诣很深的官员,却是纷纷点头认同了徐阶的这个说法。
燧发枪再厉害亦不过是一种武器,却是不能左右战局,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主帅兵法的运用和军队士气和后勤保障等因素。
隆庆看到徐阶站出来态度鲜明地反对,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敢情是林晧然在危言耸听,不由得好奇地望向林晧然。
“徐阁老,你既然如此懂军事,为何一直不曾主持边事呢?”林晧然面对着徐阶的指挥,却是淡淡地质问道。
这……
马森等官员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得憋起笑意扭头望向徐阶。
如果论地位和资历,林晧然自是远远不及徐阶。只是论军事能力的话,特别在林晧然显赫的战功面前,一百个徐阶都不及林晧然。
正是如此,在军事领域上,林晧然无疑是更具发言权,却是给人一种“以大欺小”的错觉。
徐阶被林晧然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如此质问,心里窝着火气进行暗讽道:“老夫作为翰林院词臣,自然是要钻研于如何协助皇上处理政务,却不像林阁老如此全才,对兵权有着如此强的执念!”
兵权两个字咬得很重,他无疑是含沙射影林晧然而今掌握着兵权的事实,有挑衅林晧然和隆庆关系的嫌疑。
隆庆已然是听不出徐阶话中的深意,却是充满好奇地望向林晧然,想要知道究竟是林晧然危言耸听,还是燧发枪真如林晧然所说那般关乎着大明江山的存亡。
跟着殿中的官员一样,他亦是突然意识到林晧然是大明百年难遇的军事天才,而林晧然的观点无疑更具权威性。
虽然徐阶的地位更高、资历更老,但却从来不涉足军事,倒是有倚老卖老之嫌。
“皇上,杨博等人的军事见解其实都在臣之上,但皇上可曾想过:为何臣能够屡屡统兵取胜?从粤西平定三色帮打通海上贸易,到主持广州南门大捷歼倭寇两千余人,跟鞑子交手至今从无败绩,我跟他们有何不同呢?”林晧然并没有理会徐阶的暗讽,面对着隆庆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林晧然抛出的问题,却是不得不认真地沉思起来。
如果真要论到兵法的话,恐怕还真是杨博那种钻研几十年的老人更为透彻,甚至徐阶的理论水平都在林晧然之上。
只是偏偏地,杨博等官员却是只能被动地防守,甚至都不敢跟蒙古骑兵正面厮杀,但林晧然却将鞑子打得溃不成军。
由此可见,这兵法的理论水准再高亦是没有用处,真正起决定性作用还是个人对兵法的独特见解和运用。
隆庆的脑子却是没能拐过来,脸上充满茫然地望向林晧然,显得十分无助的模样。
“皇上,徐阁老刚刚之言不过是照本宣科,宛如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臣之所以能够屡番取胜,正是没有局限于兵书,却是权衡着每一个变数。别说是决定胜负的燧发枪,哪怕是上方谷的一场雨,亦能够直接左右战局!”林晧然看着眼睛茫然的隆庆,显得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隆庆倒是喜欢一些典故,却是知道纸上谈兵的赵恬和诸葛亮在上方谷险些烧死司马懿的战役,显得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徐阶从来没有领兵打仗的经典,确实像是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恬。至于林晧然却是宛如那位诸葛亮,可以掌握着战事的方方面面,这才成为大明的常胜将军。
一念至此,他知道林晧然的话更值得相信,燧发枪的工艺不能落到俺答的手里。
混蛋!
徐阶气得脸都青了,只是他却不能继续跟林晧然进行辩解,却是无比痛恨地暗骂道。
他在军事造诣上确实远远不及林晧然,根本没有资本跟这位战功显赫的玉面狐狸在军事理论上相比高下,更何况这还是不讲武德的大明第一辩才。
正是如此,他知道纵使是林晧然危言耸听,故意夸大燧发枪在战事上的作用,他亦是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了。
殿中不少官员却是认真地思考着林晧然的观点,发现林晧然的观点极有道理,不由得默默地站到了林晧然的那一头。
“皇上,臣并非是危言耸听,燧发枪是我大明的克敌利器!若是燧发枪被鞑子窃取并成功仿制,我军优势将不复存在,很可能重蹈当年屡番被压制的覆辙,还请皇上务必重视此事。”林晧然看到徐阶已经哑口无言,亦是向隆庆再度申明燧发枪的重要作用道。
隆庆不由得郑重地点了点头,已然是意识到燧发枪的重要性,亦是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燧发枪落到俺答的手里。
邹应龙眼看着林晧然就要脱困,却是站出来抗议道:“林阁老,我看你分明就是危言耸听!不说燧发枪有没有你所说这般奇效,哪怕真有一两件样品落到俺答之手,他们亦是不可能轻易仿制出来!”
咦?
殿中不少官员听到邹应龙的这番言论,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眼神复杂地望向这位科道出身的大理寺卿。
科道出身是好来,但亦是坏事。像这一次,邹应龙敢于直接挑战林晧然,但却是少了普通官员的慎言慎行。
“邹寺卿,据老夫所知,俺答现在便已经仿制了我们大明的火铳!你如此三番两次都袒护于鞑子,更是为鞑子意图购买燧发枪的行径打掩护,你是想要成为大明的千古罪人吗?”郭朴揪着邹应龙言论失当,当即站出来直接训斥道。
“邹寺卿,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你不懂吗?”
“邹寺卿,此次若是他们真弄到燧发枪,你难逃其咎!”
“邹大人,按你的说法,咱们大明是否能赠送他们几支燧发枪,好让你做一个卖国贼?”
……
马森等官员看到邹应龙露出了破绽,亦是揪着邹应龙纷纷诘难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邹应龙面对着郭朴等人的发难,一时间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当即便是洗脱道。
郭朴冷冷地望了一眼邹应龙,却不打算继续进攻,便是向隆庆进行拱手道:“皇上,俺答使者把汗那吉竟然图谋我大明的燧发枪,而今幸得冠巾伯所发现,冠巾伯虽却手打了使者把汗那吉,但冠巾伯乃为国守枪,还请万莫听信小人之言,因此事而惩治冠巾伯!”
事情到这一步,已然是要彻底为林平常进行洗脱,同时自然是洗掉林晧然包庇自己妹妹的指控了。
“臣等附议!”
此次不仅是林党中人,定国公徐延德等勋贵亦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声音在整个金銮殿中响了起来。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林晧然。
不论是否是这小子的布局,从把汗那吉因为燧发枪而走进胡同开始,那么邹应龙的所有指控都不再具有杀伤力。
在国家的安危面前,林平常教训一个意图不轨的把汗那吉,虽然是一件失礼的事,但更是一件有功之事。
正是如此,邹应龙的这一次发难并没有对林晧然造成预期的伤害,反而让林平常平白无故地捡了一个小功劳。
隆庆对林平常心存好感,却是淡淡地望了一眼挑起事端的邹应龙一眼,当即便欣然同意道:“准奏!”
此话一出,邹应龙的攻击已经消失于无形,不仅对林平常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却是连林晧然一根寒毛都碰不到。
张居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目光最终落到林晧然身上,结合着昨晚自己儿子的汇报,发现一切都已经在林晧然的掌握之中。
隐隐间,他却是有一种感觉:虽然自己老师通过隐忍等方式连胜了严嵩等人,但却不是这位计深似海林文魁的对手。
“皇上贤明!”郭朴等人当即恭维地道。
事情已然暂告一段落,大家的目光不由得落向后面的六部郎中及科道言官,只是右通政使刚要站出来便退了出去。
令人意外的是,前面突然出现了动静。
站在最前列的林晧然的脸色肃然,却是站出来朗声道:“皇上,兵者,国之利器也,燧发枪更甚之!俺答乃狼子野心之人,今我大明与其和议,臣不敢反对皇上和首辅的决议!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臣恳请由兵部检查其所携离开之物,严查山西跟蒙古走私的行径,令刑部加重走私的刑罚,以防俺答打着朝贡等旗号窃得燧发枪之工艺!”
殿中的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前面的林晧然,听到林晧然突然抛出这个提案,却是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毕竟燧发枪如此重要,现在加强对朝贡使团所携之物的检查,还是对晋商的走私行径严加打击,这都是合情合理的举措。
这……
张居正却是听到了这个提案的深意,显得眼神复杂地望向林晧然。
在他们之前力图修好跟俺答关系之时,林晧然却是以燧发枪为引子,从而加强杜绝跟俺答方面的往来。
基于这种严防死守的氛围中,别说他们想要进行跟俺答进行互市,哪怕开通马市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之事。
很显然,在意识到和议已经势不可挡之时,林晧然却是没有纠结于阻止和议的进程,却是将重点放到了狙击他们下一步互市的目标上了。
不得不承认,林晧然能够入仕十余年就站在这个位置上,更是能跟自己老狐狸般的老师掰手腕,却智谋确实已经是天下无双了。
“该死!”
徐阶听到林晧然抛出这个提案,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地暗骂道。
本以为自己此次已经稳操胜券,先是通过跟俺答的朝贡和议,然后再慢慢地图谋跟俺答展开互市。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刚刚推进一小步之时,林晧然已经搬来两座大山直接封死他们继续前进的道路。
现如今,他反正处下不利的局面中,却是面临着一种新的压力。
他,山西帮和俺答达成默契的基础并不是此次朝贡,而是接下来展开的互市。若是互市无法推进的话,那么山西帮无法从贸易中得到巨额的利润,而俺答亦不能从大明得到源源不断的物资补给,仅仅涉及朝贡的和议很可能变成一张废纸。
“皇上,臣等认同林阁老的观点!”
“非我族者其心必异,还请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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