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林晧然知道已经无法让高拱回心转意,亦是不再劝阻,却是话锋一转地道:“既然你真要离开,可否替大明百姓做件事?”
“好!”高拱望了一眼林晧然,显得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已经是八月中旬,京城的秋意渐浓,天色亦是黑得越来越早。
林晧然乘坐轿子离开高府之时,附近的人家已经亮起了灯火,经过一间酒楼还听到几个考生在那里喊着不醉不归。
身处于不同的位置,却是为着各自的事情所烦恼,只是本质上都是为各自更深层次的欲望而努力。
林晧然虽然不希望失去高拱这个盟友,但既然已经失去了,亦是不会怨天尤人。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改变他追求绝对权力的那份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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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7章 徐璠的小九九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
徐阶等人看到高拱没有前来上朝,当即明白高拱此次是去意已决,致使他们在早朝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度。
或者是心情或好或差,或者是要等待最后的一锤定音,今日倒没有谁跳出来主动找事,让早朝出现着很罕见的和谐一幕。
本以为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早朝,却不想到了后面,吏部员外郎郭谏臣突然站出来道:“皇上,工部右侍郎空缺已有一旬,臣恳请进行填补!”
随着张守直升任工部尚书,魏尚纯接任工部左侍郎,致使工部右侍郎出现了空缺。按常理,这个位置确实是要进行填补,但不该由一个吏部员外郎提出。
马森等官员听到郭谏臣突然跳出来,心里已然清楚他不过是一个马前卒,只是不知道他是要为谁摇旗呐喊。
正是如此,刚刚还是一片祥云的景象,瞬间又变得乌云密布。
咦?
张居正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却是充满疑惑地望向身后的郭谏臣。虽然郭谏臣是徐党中人,但这种事情按说该跟他这个上官商议才是,而不是由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提出来。
“郭爱卿,你们吏部以为何人合适此职?”隆庆对人事并不是特别上心,显得很是随意地询问道。
郭谏臣亦是不敢假冒吏部之名,当即一本正经地举荐道:“回禀皇上,微臣个人以为大常寺少卿徐璠可担此大任!”
啊?
随着这个人选出炉,周围的官员当即是大眼瞪小眼,然后刷刷地望向站在一边的大常寺少卿徐璠。
徐璠拥有着身高的优势,面对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整个人显得十分得意的模样。
在看到工部右侍郎出缺之时,他的心里早已经是蠢蠢欲动。虽然他知道以现在的政治环境,却是不可能再效仿严世蕃那般窃弄父权,但亦是不妨碍他这一颗上进的心。
大常寺少卿名义是正四品京官,但根本没有什么权柄。反观工部右侍郎不仅能负责工部的机要之事,而且还能参与廷议和廷推,权柄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正是如此,他看到高拱离场在即,昨晚寻得跟自己关系要好的郭谏臣帮忙,助他谋得这一个工部侍郎的宝座。
林晧然望了一眼旁边的脸色铁青的徐阶,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般,当即便是望向身后的张居正道:“人事历来由吏部推举,今日高阁老不在,不知张侍郎以为徐璠可适合出任工部右侍郎?”
马森等官员听到这个话,亦是纷纷扭头望向张居正。
咦?
徐璠听到林晧然竟然询问于张居正,知道自己离工部右侍郎的位置已经近在咫尺,脸上亦是洋溢着兴奋之色。
张居正的眉头当即蹙了起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直接将问题抛给他,一时间却是大为头疼。
以他对徐璠的了解,若是他真站出来反对,此人必定记恨他一辈子。只是他若是选择支持,那么吏部尚书的位置恐怕跟他无缘了。
将一个官荫出身的人推到工部右侍郎位置,不亚于将海瑞推到六部尚书的位置上。
海瑞拥有海青天之名,还因《治安疏》一炮而红,至今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大理寺左少丞,他徐璠又何德何能出任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
正是如此,他既无法拒绝这个提议,更无法同意这个方案,这是林晧然故意抛给他的一个大难题。
“吾儿无才,此事吾知,故而早年便拒绝先皇将徐璠外放云南做知府!郭谏臣,你既是吏部员外郎,举荐人选当走流程,而不能以你之名来举荐一个无才之人!”在张居正两难之时,徐阶却是站出来训斥道。
咦?
马森等官员没想到徐阶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地拒绝,只是转念一想,这似乎更是合情合理。
且不说这事本身就不可思议,这官荫入仕通常都是来混个官身,却是很难像严世蕃那般掌握到实权。
何况徐璠根本没有什么功绩,至于主持所修的万寿宫说是功绩倒不如是耻辱。
严嵩都已经想着劳民伤财不修的寝宫,结果他们父子却接了下来,此举简直是比严嵩还要更像奸臣。
啪!
徐璠本以为经郭谏臣挑明,自己得到工部右侍郎的官职是手到擒来,却不想仅是林晧然的一句话,父亲的巴掌已经迎面而来,让他当即变得是面红耳赤。
隆庆看到徐阶站出来阻止,自然不会让徐璠出任工部右侍郎,亦是轻轻地点头。
“既然你们认为徐璠不合适,我推举潘季驯,此不知可好?”林晧然当即笑盈盈地站出来,却是顺势推举那位河道总督道。
逆子!
徐阶暗骂一声,最后只好是无奈同意了。
隆庆对政务已经是越来越不上心,哪怕比痴迷于炼丹的嘉靖都有所不如,却是第一时间回去欣赏歌舞,享受着纸醉金迷般的生活。
隆庆在得知高拱到来之时,这才匆匆从后宫赶到乾清宫,亲自来到乾清宫门前迎接高拱道“高师傅!”
“皇上,臣教导过你!勤荒于嬉!”高拱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又是嗅到隆庆身上的酒气,当即便是忍不住训斥地道。
隆庆仿佛看到昔日裕王府中的高拱,亦是气短地道:“朕谨记!”
“皇上,而今天下吏贪、室如县罄,盗贼滋炽,远不到贪图享乐之时!而今臣即将归乡,你当更勤于政务才是!”高拱又是忍不住告诫地道。
隆庆得知高拱竟然是要当面辞官,虽然刚刚对高拱有所不喜,但还是当即劝阻道:“高师傅,王继洛的事情怨不得你,你不要走!”
“臣此次是非走不可了,你得好好做一个好皇帝!”高拱已经打定主意离开,却是再度郑重地告诫道。
隆庆早已经将高拱当作最为信任之人,却是不由得继续劝阻道:“高师傅,王继洛之事明明与关系不甚重大,你这是为何还要坚持离开呢?”
“皇上,你没有看那些弹劾我的奏疏吗?”高拱听着隆庆这个答案,当即便是进行询问道。
第2148章 落定
虽然他没有看到奏疏的内容,但亦是知道此次弹劾于他的奏疏定然不可能仅有王继洛这一条,定然还是继续咬着他昔日“媚主谋权”一事。
正是如此,自己这个学生应该已经通过奏疏知晓他此时此刻所处的境地,而不该到现在还像被蒙在鼓里一般。
隆庆看到高拱的语气严厉,当即意识到这其中或许另有文章,却是耍一个小聪明道:“那些弹劾的奏疏都是骂高师傅,朕……朕不想看,亦不会理会他们!”
“皇上,你应该看那些弹劾的奏疏,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贵为一国之君,如果仅凭一己之喜恶,以后必定是亲小人而远贤君。莫不是已经忘记,臣昔日潜邸教导于你:刘禅偏信黄皓、陈祗之流,而不听罗宪、樊建谏言,最后直至蜀亡。”高拱听到这个辩解,当即便是沉声指出隆庆的过失道。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严厉,但亦是带着一丝期待。在即将离开之时,他希望眼前的隆庆能够成为一代英主,而不能仅靠个人喜好来治理这个国家。
这……
陈洪将这对君臣的对话看在眼里,而今看着高拱的那丝丝的严厉,同时觉察到隆庆负于身后的手攥紧成拳,却是不由得眼神复杂地望向高拱。
敢情高拱还是没有摆好自己的位置,却不知他眼前之人已经是九五之尊,而不是他昔日的学生裕王。
这一番话哪怕是再正确,亦不该当面说出来,更不该带着严厉之色。一旦真惹恼了这位皇帝,不说隆庆不会替你度过这一场难关,恐怕隆庆都要迁怒于你。
这座乾清门颇具皇家威严,上午金灿灿的阳光正从东边洒在这三人的身上,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诧异。
隆庆的手暗暗地握紧,却不仅是来自于老师的这份责备,亦有着老师竟然将他跟那个扶不上墙的亡国之君刘禅相对比,令到心里感到极不舒服。
只是登基以来,他明明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不仅叫停和拆除那些道家建筑,而且平反了很多蒙受冤屈的忠臣,亦是停止承天皇宫的扩建,更是让百姓得到了休养生息。
现今大明已经从父皇的泥潭中走出,徐阶等高级官员都说这天下已经越来越好,为何这位老师还如此严苛自己,竟然还将自己跟那废物刘禅相提并论。
隆庆那只攥紧的手松了松,当面发作并不是他的性格,却是进行抗议道:“朕……朕不是刘禅!”
这个声音既有着赌气,亦有着委屈,更透着帝王的无上威严。与其说是在抗争,不如说他是在下结论。
陈洪在听到这个略带阴沉的声音,却是感到了隆庆的那丝罕见的不满。如果是他面临这个局面,亦或者是一些官员,此刻恐怕已经跪下承认失言了。
“呃……臣没有说皇上是刘禅,只是臣希望皇上今后对事不对人,亦得多听听各方的声音!”高拱亦是意识到刚刚有所失言,只是顾及自己的脸上,却是认真地解释道。
隆庆终究不是那种当场发作的皇帝,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快亦憋在心里面,却是邀请着高拱进入了乾坤宫。
不知这对君臣后面又聊了些什么,但隆庆恩准高拱离开的消息很快传开,同时隆庆给予高拱最高规格的返乡礼节——驰驿,并赐白金钞币,派锦衣卫护着回乡等。
中午的阳光正艳,正是洒在北京城的街道和房屋中,毅然是一张画卷般。
这个消息对于大明朝堂而言,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
虽然很多人都已经猜测到高拱此次是真要离开,但事情得到证实之时,大家还是不由得感到了震惊。
“高拱真的辞官了啊!”
“呵呵……他倒是知廉耻,只是朝堂恐怕要变天了!”
“高拱现在离开,接下来徐党必定是要重新掌控这朝堂上!”
……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不论是京城的“有识之士”,还是身处官场的官员,却是纷纷议论起来,已经是隐隐看到了接下来朝堂的走向。
其实亦是不难看得出,一旦高拱去职,没有了高拱的郭朴和林晧然在内阁已经没有能力压制徐阶,进而内阁的权柄将回到徐阶手里。
虽然徐党这段时间遭到高拱的不断清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党还保持着足够的实力。何况,只要你有权力,却少得了一些投靠之人。
至于最为关键的吏部尚书人选,其实已经是徐党的囊中之物。
随着吏部尚书出现空缺,吏部尚书的第一人选正是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张居正不仅是徐阶的得意门生,更是隆庆的老师,虽然二人的情份较短,但终究是落下师徒之名。
正是如此,张居正必定会顺利接替高拱所留下的位置,徐阶重新完全掌握内阁和吏部,已然重返第一大党序列。
槐树胡同,徐府。
在某个院子中,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十指轻轻地拨动琴弦。只是这名女子的面容流露着淡淡的哀伤,而琴音亦是透着几分哀伤,已然是在讲述属于她的故事。
世人都羡慕她嫁了一个好人家,只是真的来到这个家庭之中,却是让她还不如继续呆在秦淮河更逍遥。
在谋取工部右侍郎失利后,徐璠并没有前去大常寺衙门喝茶,而是直接回到家里。
原本心情就已经很不好,正是在院中的躺椅休息,听到这个带着哀伤的琴声,徐璠不由得暴跳如雷地隔着院墙骂起来道:“谁又在拉棉花,这么勤快回松江拉去!?”
铮!
听到这个暴躁的声音,那个女子亦是慌忙停下拨琴,整个人显得有些惊慌的模样,却是不敢再继续弹奏。
好在这里,徐璠的院门处匆匆走进来一个身影,见面却是当即狂喜地拱手道:“仰斋兄,大喜!”
“子忠兄,这喜从何来?”徐璠面对着自己的好友,却是很淡定地反问道。
郭谏臣脸上的笑容不减,当即传递消息地道:“仰斋兄,高拱的辞呈被皇上御批了!”
“呵呵……王继洛的事情牵连到高拱,高拱滚出京城是必然之事,有何可喜?”徐璠心里亦是一阵暗喜,却是故作轻松地道。
郭谏臣此行抱着其他目的而来,却是进行提醒道:“仰斋兄,高拱一走,那么吏部尚书就空出来了啊!”
“吏部尚书空出来也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大掌中寺少卿,那是张居正的位置!”徐璠有自知之明,却是带着几分妒忌地冷哼道。
虽然张居正今日没有阻拦自己谋取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但他那个时候若是能够旗帜鲜明地推荐自己,自己就不会遭到父亲的阻拦,现在没准已经是工部右侍郎了。
正是如此,看着这个大好事又要落到张居正头上,他心里已然感到很是不爽。
郭谏臣知道徐璠一直妒忌于张居正,却是进行诱导道:“存斋兄,吏部尚书的位置是张居正的没错,但其他位置亦会挪,必定又会出现六部侍郎的空缺!”
“你的意思是?”徐璠的眼睛微微一亮,却是带着审视的目光道。
郭谏臣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徐璠,显得神秘地笑道:“仰斋兄,失之东隅,收之西榆,你可再筹谋下一个空缺!”
“不错!”徐璠听到这个提议,当即将右拳拍在左掌兴奋地道。
虽然刚刚谋取工部右侍郎失利,但主要还是他事前运作过于仓促。若是有着周密的布局,那么重来一次,他未尝不能夺得一个侍郎位置。
二人又是密商片刻,而后郭谏臣胸有成竹般地离开。
郭谏臣在倒严一事上,让他从小小的袁州府推官一举返回京城出任吏部主事,而今更是顺利成为文选司的员外郎。
只是政治投机让人上瘾,前一次让他坐了一次火箭提拔,此次面对徐璠的请求,亦是不假思索地豪赌一把。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徐璠谋取工部左侍郎的位置不是败在对方的阻拦之下,却是败在了徐阶的拦阻,令他今日一直是深感不安。
当得知高拱离开的消息,他亦是索性一条路走到黑。只要他能够帮着将徐璠推到六部侍郎的位置上,不说徐阶待他如何,徐璠亦要念他几分恩情。
正是如此,他现在比徐璠还要上心,却是要再度进行一场政治投机。
次日清晨,北京城外。
高拱来到十里亭处,这里已经有一大帮官员在此等候,为首的正是郭朴和林晧然这两位当朝阁老。
高拱此次是轻车简行,仅是带着两位妾室和一些随从,不过身后带着一众锦卫衣,令这支队伍想要低调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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