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96章

作者:余人

大家倒亦是看得开,他们广东举人本就处于劣势,很少人能够真中得进士。如今三十九人能多出一个进士,那以后在官场中,倒会多一个照应。

正是如此,在失落过后,亦是真心替张一山感到高兴。

张一山在接过喜报的那一刻,却突然跪地痛哭,朝着南方叩着响头道:“娘,我中了,我中进士了,你终于能够入宗祠了,呜呜……”

大家看着他叩着地板,那地板响起的声音很是瘆人,便纷纷上前扶住他,劝道:“别这样!你娘知道了,你娘会为你高兴的!”

众人却是没有想到,在如此高兴的时刻,他想着的是他的娘亲,这果真是一个孝子。

张一山被大家扶了起来,但哭声不止。

原本他对进士是不敢指望的,但为了这个夙愿,为了他妾室出身的娘亲能够进张家的宗祠,他亦是咬着牙坚持前来。

但万万没有想到,他真的高中了,从四千五百名举人中杀出,成为了大明的贡士。

张一山泪眼婆娑,将那份喜报徐徐地展开,认真地端详起来,只是突然间却是愣住了。

第三百五十九名?

不少举人亦看到了那份喜报,顿时亦是面面相觑。

他们却是没有忘记,这次礼部明明在会试之前,公布本次恩科录取三百名贡士,但为何现在却跑出了第三百五十九名?

其实在报喜的时候,有人就已经觉察到了古怪,只是以为是报喜的官差报错了。但如今喜报都是这般写着,让到事情顿时变得诡异。

“小的亦是不晓得,但喜报绝对没错,先告辞了!”

接过喜钱的官差却是摇着头,便又急匆匆地离去。却不怪他不着急,今天只要多送出一份喜报,那将会多得到一大把的银两。

特别是越到后面,得到的喜钱往往越丰厚,这如何不让他们不卖力呢?

“会不会……哪里弄错了?”有举人的目光从喜报上移开,嘀咕了一句。

拿着报喜的张一山,望着喜报上面的“三百四十九名”,已经顾不得高兴,心里亦是发毛,担心这将会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陈掌柜发现林晧然的目光望向他,亦是一个机灵人,当即朝着大家拱手道:“我这就派人去打听!”然后叫了最机灵的伙记猴子,让他快出去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猴子刚出去没多会,一声马啼声远来,门前又出现了一波报喜队伍。

“捷报广东广州老爷,杨讳富田,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三百四十八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这一次,竟然是杨富田的喜报,仍然排在第三百名开外。

杨富田自然很是高兴,只是摊开那份果真写着“第三百四十八名”的喜报,心里却亦是发毛,也怕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捷报广东高州老爷,陈讳青书,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三百二十六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广东惠州老爷,李讳文杰,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三百二十二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

两份喜报几乎同时送到了潮州会馆,让到大家欣喜的同时,心里更是有些发毛。

他们这次三十九人赴考,原本就预计有四个人中得进士,但现在榜单都还没到第三百名,却已经出现了四位贡士。

问题亦是绕了回来,礼部明明公布三百名,他们这些三百开外的贡士,真的算数吗?

“我就不相信这些报喜的敢如此戏弄我们,不管了,陈掌柜,让人放烟花庆祝吧!”在报喜的队伍离开后,林晧然心里有了决断,对着陈掌柜恨恨地拍板道。

杨富田当即附和道:“他奶奶的,放烟花庆祝,真要丢脸我也是认了!”

陈掌柜忙是点头,便是招呼着几个伙记,将烟花扛到院子,庆祝着他们会馆有贡士出炉,让到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事。

砰!

一串烟花直上云霄,在半空中散了开来。

江西会馆门前,一帮伙记正热火朝天地搭建高台,争取在放榜结束前完工。

只是工程进展不太顺利,留出的过道还是有些窄,报喜的官差每次都会纵马而过,敢于辗压这条窄道上的一切。

这些报喜官差有皇命在身,又是在争分夺秒地抢钱。你敢阻挡他们,他们就敢亮刀子,故而靠近过道忙碌的工人,每次听到马蹄声都是避之不及。

由于这是一条胡同,所以报喜队伍还得原路返回,严重地影响了他们的工作。

“这帮广东佬真是走了狗屎运!”

严东海亦是关心着工程的进展,看着又是一波报喜的队伍从会馆前经过,朝着潮州会馆的方向很是不愤地咬牙道。

报喜队伍已经从第三百六十名报到了第三百名,这个出乎意料的事情亦是有了答案,并迅速在整个京城中传开。

第217章 红面纱

潮州会馆这边,亦是得知了真相。

这事得从舞弊案说起,由于这次参加会试的考生涉案,故而这些人并没有参加会试的资格,自然不能获得贡生的功名。

朝廷为了的颜面,自然不能让这些“罪犯”登上榜单,同时亦不能让他们占了名额。

正是如此,圣上做了一个决定,为了防止又生新的舞弊案,只传一道旨意进入贡院戒慎堂,让内帘官选取四百名贡士。

待到四百份试卷出炉后,按着以往的流程进行揭示榜单,但却多了一项工作,但是将所有涉案的考生从榜单上剔除。

由于涉案的考生多在南卷,所以又以南卷实录考生为基准,即占录取总人数的55%,再相应地剔除北卷、中卷的贡士名额。

经过查核,福建和南直隶一共有二十二名榜上考生需要剔除,所以南卷实录人数为一百九十八名,故而本次恩科会试一共录取三百六十名。

遵守着南北卷的贡生录取比例,北卷和中卷都需要剔除名额,故而北卷实录人数降为一百二十六名,中卷实录人数降为三十六名。

朝廷针对乡试舞弊制定的解决方案,对于参加会试的举人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中卷多了六个贡士名额,北卷多了二十一个贡士名额,而南卷多了三十三个贡士名额。由于涉案人员是南卷的福建、直南隶,故而江西、江浙和广东的考生无疑是最大的获益者。

特别广东历来被福建、直南隶压着一头,如今这两个地方的新科举人都被淘汰出局,名额又平白无故增加三十三个,很多尾位的贡士位正好砸在他们的头上,当今是天上掉馅饼。

正是如此,这三百名开外的贡生有效,是这些乡试舞弊案的最大“获益者”。

“若非三位威武不能屈,并帮我等洗清了嫌疑,这次别说中得贡士,怕亦跟福建和南直隶的学子一般没了功名,还请受一拜!”

张一山等人在得知真相后,便是郑重地朝着林晧然、宁江、杨富田三人行礼。

他们这次不仅是避过一场祸事,更是得到福泽,改变了落榜者的命运。特别他们的实力本就不强,这次无法中得贡士,极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取得这个功名。

现在侥幸遇上这等天大的好事,如何不让他们对林晧然等人感激涕零呢?

杨富田却是站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地问道:“我是该坐着还是该拜?”

大家闻言,便是哈哈大笑。

在进到三百名后,潮州会馆这边突然消停了下来,起码热闹程度已经弱于江西会馆那边,那边的烟花声明显更加频繁。

“捷报广东广州老爷,张讳伟,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一百零八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

眨眼间,便已经快到进入了一百名。

事情不可能尽善尽美,这里的三十九人不可能全部中得贡士。看着张伟拿到喜报,而榜单又来到了一百名内,有些人已经是彻底死心了。

会试汇集了全国最厉害的读书人,要想挤进前一百名,这谈何容易?

不少落榜的人倒没有过于伤心,毕竟先前有了这个猜测,而且实力早就摆在这里。这次选择北上赴考,其实只是为了经历一次会试,给自己一个交待。

王子明抱的正是这个想法,有些失落,但并没有伤心。而且他已经决定,明天就到吏部报道,安心做一个举人官。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虽然这次没能中得进士,但却得到了一份情谊,跟着至少十位进士官结下了友谊。特别在这里,还有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天才,而且他觉得这人以后很可能会成为广东乡党魁首。

“捷报广东潮州老爷,宁讳江,高中戊午科会试第四十九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

又是一份喜报远来,让到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宁江,亦是放下了心头的那块大石。

没有少年得志的张狂,他朝着在座的各位一一谢礼。自从认识林晧然后,这个闷骚的公子哥亦是受了些打击,为人显得沉稳了一些。

随着最好的几位举人中得贡士,大堂的三十八名举人亦是望向了林晧然。因为大家都已经明白,该中的都已经中了,没中的则注定已经落榜,只剩下林晧然最后一份喜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隔壁江西会馆的烟花已经响了好几轮,最新的消息是也已经报到了第十名。

“应该到前五了吧?”

林晧然估算着报喜的进展,心里不免紧张起来,端起茶杯润了润嘴唇。

虽然他对中得贡士很有信心,只是如今喜报进入前十这么久了,仍然没有动静。谁知道,会不会徒生什么变故,他其实是一个落榜者呢?

“哈哈……林兄,紧张了!”杨富田突然指着他笑道。

“谁说我紧张了!”面子使然,林晧然狠瞪了他一眼。

“不紧张吗?那你为何端我的茶杯呢?”杨富田指着他手上的茶杯,得意地讦笑道。

林晧然愕然,低头一看,还果真如此。

“换作我是林兄,亦得紧张啊!”

“每次榜单都是从低到高,对林兄这种天才真是折磨!”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说的便是林兄这种人了!”

……

大家自然不可能取笑林晧然,任谁在这个时候,都会是这种反应。这不仅是中与不中的问题,是高中与落榜的天壤之别。

却是这时,原本安排在胡同口等候消息的猴子跑回来,指着外面大声控诉道:“那个戏台已经搭好,但他们拉的绳将将那条过道都给封住了。”

“岂有此理!我去跟他们理论!”

听到这个消息,杨富田等人当即一同走出去,却看到戏台的布帘已经拉起,一根根长绳从左上方拉到右下方固定,那些绳索如同飞虹般挡在过道中。

嗤!嗤!

却是这时,对面有快马远来,一把利刃划断长绳。每一刀都是那般的果决和狠厉,而随着一根根长绳被划断,那几块红色的布帘纷纷落下,如同一位漂亮的姑娘揭开了红面纱。

第218章 会元揭晓

和煦的春风从古城轻拂而过,原本不停窜起的烟花停歇,弥漫着的硝烟渐渐散去,似乎只待那最璀璨的烟花从某处窜起。

喜报已经接近尾声,悬念最大的会元即将揭晓,全城的百姓都在翘首以盼。

当看到两支报喜队伍从街道那头向着江西会馆这边而来的时候,蹲守在这附近的百姓很是激动,顿时是奔走相告。

“严兄,严兄,会元的喜报来了!”

戴北辰从街道兴奋地跑了进来,还跑掉了一只鞋子,在江西会馆的门口就大喊大叫起来,结果上台阶时又摔了一跤。

这个声音传进会馆大堂,从里面走出几个举人,地上的戴北辰邀功性地指着西边道:“有两支报喜的队伍向着这里而来,他们方才说会元的喜报在此,莫要挡道。”

会元的喜报!向着这里而来!

众举人听到这些讯息后,却是没有表现得过度欢喜。

因为外面这条街道的下一个胡同是江浙的余姚会馆,会元的热门人选毛惇元便在那里。如今两支报喜队伍齐聚,却不知道是谁是会元,谁只能屈居第二。

“那个毛惇元算什么东西,他能拿第二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怎么可能争得过我!”严东海身穿着雪白的袍服,衣服上锈着华丽的图案,持着一把画扇从里面走出来,满脸倨傲地说道。

“严兄所言甚对,恭贺严会元!”戴北辰的反应最快,当即满脸讨好地拱手道。

“恭贺严会元!”

“严会元,赋诗一首,何如?”

“对极,此时当以诗助兴,流传千古!”

……

大家亦是反应过来,纷纷对他进行祝贺,毅然将他当成了会元郎。

严东海看到一支报喜队伍从胡同口急促而过,向着隔离的胡同而去,便已经知道,这个会元百分百属于他的了。

“今朝风光不足夸,他日状元戴红花。”

严东海看着一支报喜队伍拐了进来,便是灵机一动,指了指那帮报喜的人,然后又用扇子点了点头顶,得意地吟了两句诗。

“好!”

众人听到这话,齐齐是拍手称好。心里亦不免得佩服,这当真上一人狂人,这个会元都已经砸到头上,竟然还能一脸不满足,已经想着做状元了。

其实大家似乎都猜错了,严东海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张狂才是他的性格。看着报喜队伍临近,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准备迎接他最光彩的荣耀,再吟出那惊妙绝伦的两句诗。

只是事情出现了一些意外,原来这竟然是两支报喜队伍,一支停在会馆门前准备报喜,另一支则继续朝着那条窄道而去。

嗤!嗤!

还没待大家回过神来,一个报喜官差看到窄道上挡着路的那些绳索,从马上抽出一把钢刀,朝着那些绳索便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