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941章

作者:余人

林晧然亦是不再隐瞒,便是轻声地说道:“他们中有我们的眼线,俺答的行踪能够被我们掌握,所以此次还是有很大机会截杀于他的!”

自从他兼任兵部尚书,一直很注重情报收集工作。此次能够取得如此大捷,固然是因为他调度得当,但亦是离不开他的情报工作。

“呵呵如此说来,俺答此次是在劫难逃了!”王稚登想到四方兵力已经形成合围之势,亦是眼睛微亮地道。

林晧然驱马向前,轻轻地摇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俺答是一个极有军事才能之人,纵使仅剩三千人,但想要围截于他亦不是一件易事!”

“北边的山西军囤积在临县,不要他们灭杀俺及其残部,哪怕拖住便可击杀俺答!”王稚登知道各地的布兵情况,却是十分乐观地道。

在他们谈话间,宁州到大武镇的地界中,各支军队亦是对着溃兵进行了大围捕,同时寻找着俺答及其残部的踪迹。

不仅是林晧然的意愿,亦是各路统领的终极目标,大家都想要将俺答截杀。一旦真能除掉俺答,困扰大明几十年的蒙古问题很可能便迎刃而解。

第2101章 虎山行

今晚的明月很圆,周围的秋虫正吱吱地叫着。

张大牛在自己所属的白莲教阵营中吃着仅剩的一块干粮,对面的蒙古人正在议论纷纷,呈现着前所未有的沮丧,有人至今还处于愤恨中。

亦是难怪他们如此,这帮蒙古人历来都是无往不利,何曾遇到过如何重大的失利。

六万人浩浩荡荡地南下进犯山西,本以为能够扬金国的国威,同时劫掠一大批丰厚的物资。只是他们现在已经死伤大半,而他们的主力军仅剩下最后的三千人,简直宛如是丧家之犬。

今日为了避开明军的大搜捕,他们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地前进,走了很多人迹罕至的小道。哪怕在这个小树林中过夜,亦是不允许他们生火。

“这林晧然真不是凡人啊!”

“如果真是凡人,他岂能连中六元,如何能年纪轻轻就入阁拜相!”

“林晧然再厉害又能如何,大明最厉害的相师说他命不及周公瑜!”

……

却不仅蒙古那边,他们白莲这边亦是谈论起林晧然,当谈及林晧然的寿命之时,他们这才从中找到了优越感一般。

只是这种优越感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大家亦是意识到自身的处境。现在他们身处于包围之中,这北上还需要通过内长城和外长城,鬼知道他们此次能不能活着离开大明。

特别从所得到的情报中得知:各支骑兵正是搜索他们的行踪。一旦他们的行踪被发现,各路大军必定会第一时间压过来,他们免不得又得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了。

在见识到石家军的重骑、马家军的搏杀打法以及戚家军的火器,让他们都是刷新了对明军的认识,从而对蒙古骑兵的实力产生了不信任。

明月高悬,整个天地宛如白昼般。

张大牛看到不远处的树影中,他们教主赵全正跟着俺答等高层在那里商量着事情,有人还用树枝在地上画写着什么。

只是他能够看得出来,哪怕俺答亦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对他们现在的处境已然亦是十分担心的模样。

事实亦是如此,俺答在见识到林晧然的种种算计之后,亦是变得十分谨慎。如果他们再度踩中林晧然所设的陷阱,恐怕是真的回不了大漠了。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行踪,今晚一切从简。

在深夜来临之时,有人到河边洗漱一番便寻地方对付一晚,亦有人干脆靠在树下就呼呼而睡,当然亦有人被安排放夜哨。

张大牛到河边用清水洗漱之后,经过原先大人物呆的地方,装着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痕迹,心里不由得砰砰地跳动起来。

他之所以能够得到赵全的赏识,正是因为他擅于绘制军事地图。地上这些乱画的曲线和标点在别人眼里是云山雾绕,但在他的眼里却清晰无比,一眼便能看穿其中的奥秘。

原以为他们此次会从临县东路的津梁镇或临县西路的曲峪镇北上,但出人意外的是,这帮人竟然会打算前往临县,那个有山西重兵驻扎的县城。

“哑巴,你今晚辛苦一些,负责给我们放哨!”刚刚回到他们白莲的小营地之中,他的头领赵四当即便是命令道。

张大牛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但脸上装着很不快的模样,显得勉强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一项苦差事。

待到后半夜,他到旁边大树放夜尿的时候,便是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个暗号。

他虽然是明军的内应,不过他并非是忠于明军,而是他的老相好白莲圣母李自馨已经落到明军的手里。

虽然他知道李自馨跟很多男人发生了关系,但他的爱情便是如此的卑微。纵使李自馨如此不检点,他还是乐意帮她做一些事,从而帮她换得一个自由之身。

次日天刚蒙蒙亮,他们果然从浅水处过河,径直朝着临县县城方向奔驰而去。

却是过了没多久,一支明军骑兵追寻着马蹄印,亦是寻到了这个林子中。

“乔将军,这里有大部队的印迹,很可能便是俺答的残部!”一个经验老道的总旗查看林子的情况后,当即亦是汇报道。

乔一峰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便是在这里进行了仔细的搜寻。

在取得黄芦岭关大捷后,他并没有在那里等着论功行赏,第一时间便是北上。得知俺答已经逃亡,他亦是参与到寻找俺答的队伍中。

经过一路的寻找,特别是寻得了内应所底下的暗号,亦是追到这个林子中。而今看着这个林子的痕迹后,他亦是断定这应该是蒙古大部队骑兵驻扎这里所致,最大的可能是俺答的残部。

当看到张大牛在树干上所留下的记号,他的心脏不由得砰砰地跳动,当即便是下令放鸽子给各方传递消息,同时率部朝着临县的方向追去。

只要山西总兵成功截住俺答的残部,他们几路人马北上进行合围,那么俺答再如何勇猛,那亦得将头颅留在这里。

一旦俺答战死在山西,那么蒙古内部必定陷入于内乱之中,所有的问题都必将迎刃而解,甚至他们能够趁机北伐蒙古。

石州城,州衙的后宅中。

随着林晧然的到来,这里的官员和将领宛如是接迎皇帝般,特别林晧然此次算是间接拯救了整个宁州城,让百姓亦以极高的规格迎接这位当朝阁老的到来。

林晧然的心里一直记挂着截杀俺答的事情,致使昨晚还梦到他们成功将俺答截杀,解决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正在他吃着早餐的时候,赵东城和王稚登一并从外面进来,亦是给他带来了最新的情报。

林晧然却是突然没有了胃口,放下手中的瓷勺失望地说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俺答并不傻瓜,他选择如此做法,恐怕是赵全跟晋商一直保持着联系,此次山西总兵王继岳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赵东城和王稚登听到林晧然这个判断,却是困惑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对这个判断却是有几分怀疑。

只是战况很快传来,山西总兵申继岳率兵出城后返回,仅是象征性地在城头用弩箭射击俺答,却是任由俺答率领仅剩下的三千残部绕城北上。

第2102章 朝堂争端

京城,秋意渐浓。

六万蒙古大军进犯山西的消息传来后,京城的百姓亦是躁动不安。如此大军压境,鬼知道山西是何等的生灵涂炭,鞑子会不会从山西再犯京城。

不仅京城的百姓不敢外出,而且京畿的大富纷纷迁入北京城避祸,至于京畿的百姓亦是纷纷准备应对鞑子来袭的方案。

就如同后世的某冠病毒一般,哪怕万里之外的广东发生疫情,全国各地的人民都会争相打疫苗,何况此次还是紧挨北直隶的山西发生兵祸。

朝堂相对则要淡定很多,一来他们的消息更为灵通,二来他们深知鞑子此举更多还是抢夺物资,而六万规模的蒙古骑兵还不至于能拿下这座重兵把守的帝都。

正是如此,虽然山西那边正打得热火朝天,但朝堂却是没有停止斗争,以高拱和徐阶为首的党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徐阶率先指责高拱党同伐异、任人唯亲,但高拱这边亦是奋起反击指责徐阶这位五年首辅尸位素餐,双方的关系已经达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六月下旬的清晨透着几分凉意,但双方已然都是憋着一把火般,却是纷纷按时来到金銮殿上,已然又要在殿中唇枪舌剑。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以徐阶为首的百官当即跪迎道:“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穿龙袍的隆庆帝出现,只是整个人除了天然呆后,亦是显得无精打采,三十岁的人却给人一种人到中年的错觉。

隆庆懒政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是隆庆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亦想要在青史上留下比较好的声名,故而每日亦是坚持前来上早朝。

只是在很多时候,他都是充当着“佛像”的角色。他既没有罢朝的勇气,亦没有统御群臣的魄力,已然是甘心做一个摆设的帝王。

隆庆显得无精打采地在龙椅坐下,而后便是让众臣平身,一切都是按着既定的章程进行。

跟着以往一般,殿上的两派很快就出现了争执,导火索则是应天巡抚再度出现了空缺,而今双方围绕着这个人选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在诸多巡抚之中,单是论油水的话,当属应天巡抚排在第一位。应天巡抚负责巡视的是南直隶的应天、苏州府、松州府、镇州府和安庆府南直隶南部地区,可谓是主管全国粮税的税赋重地。

徐阶之所以如此在意应天巡抚的人选,既有党派的权势之争,亦是担心他的家底被高拱借机给揪开来。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只手遮天的嘉靖时期,如果新任巡抚真借此时机针对于他,那么他很可能会因此而倒台。

严家正是因为林润的那句“朝廷如无我富”而败亡,却是难保有其他人进行效仿,毕竟他比严家的财富是只强不弱。

正是如此,徐阶亦是决意阻止高拱所推荐的四川巡抚陈炌,而是要将自己亲手扶植的太常寺少卿林润推上应天巡抚的位置。

“我兼任吏部尚书以来,人事皆秉公决断、任人用贤,不似某人总是两面三刀、明里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高拱的脾气上来,亦是将矛头指向徐阶道。

此言一出,殿中的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

高拱还真不愧是最直爽的北方汉子,这几乎是指着徐阶鼻子在骂的话,结果竟然在这金銮殿上直接说了出来。

呃……

隆庆对此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哪怕殿中的争执明显已经升温,但他还是打着大大的哈欠,正是调整坐姿继续闲坐。

徐阶再如何擅于隐忍,那亦是要有一个限度,便是阴沉着脸道:“高新政,你别有这里含沙射影,是君子就当众说出来谁是两面三刀之人!”

咳!

郭朴深知高拱刚烈的性子,当即便是咳嗽一声,并且对着高拱使劲地摇头。

虽然大家都知道徐阶这个人阴险,确实是两面三刀之人,但高拱若是当众说出来,那么不仅是跟徐阶彻底撕破脸,而且会染上“不敬上官”的恶名。

而今的隆庆朝跟着嘉靖朝截然不同,在嘉靖朝单是得到嘉靖的支持便能所向披靡,但在隆庆朝已然是需要一定的“群体基础”。

却是不得不承认,跟着林晧然那种让人羞愧至死而没有落下把柄的话术相比,高拱这种直率却是太过于鲁莽和危险。

高拱对尸位素餐的徐阶早已经看不顺眼,而今自然不介意跟徐阶彻底撕破脸,只是注意到郭朴的眼色,亦是将吐到嘴边的话咽回来,便是用力一挥道:“不说了,省得某人的门下走狗又要上疏弹劾老夫了!”

这……

李春芳等官员不由得微微傻眼,原以为高拱是要息事宁人,却不想还是如此恶劣的态度,却是又将矛头指向追随徐阶的那帮科道言官。

吴时来等科道言官听到这个论调,深知高拱是拐着弯在骂他们是徐阶的门下走狗。只是人家并没有指名道姓,且高拱现在风头正盛,他们亦是只能狠狠地瞪一眼高拱。

徐阶注意到郭朴的举动,本以为高拱已经退让,却不想还是如此的含沙射影,便是阴沉着脸地道:“高新政,你如此藏头露尾算什么君子,你若对老夫有何不满可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面前直说!如果你说得在理,那么老夫虚心受教,甚至可辞官归田;如果你是在杜撰老夫,那么你高新政就是一个无耻小人!”

这……

李春芳等官员看着徐阶如此表态,心知这位历来脾气温和的首辅是真的怒了,不由得纷纷扭头好奇地望向高拱的反应。

高拱却是受不得激将法,特别他平生最痛恨小人,何况还可能一举让徐阶辞官回家,便是直接指责地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在先帝时撰写青词巴结先帝,今先皇刚宴驾不久,你即背之。而今为了平反你的朋党中人,更是屡次编排先皇的是非,此举不是两面三刀又是什么?”

由于林晧然的嘉靖遗诏上做了修改,故而并没有毫无缘由地平反嘉靖朝上疏建言而获罪的言官。徐阶为了平反吴时来等党羽,却是没少推责嘉靖修道的是非,更是将严嵩一再钉在耻辱柱上。

现如今,高拱逮着这个事情进行攻击,可谓是直接打到了徐阶的软肋上,将徐阶虚伪的面具直接撕了开来。

这……

李春芳等官员听到这个论调,虽然觉得高拱当真是什么盖子都敢揭,但徐阶在这事上确实是两面三刀,却是却是不免担忧或幸灾乐祸地望向徐阶。

站在殿上的陈洪看到高拱竟然揭青词的盖子,眼神不由得复杂地望向高拱,这高拱为了攻击徐阶,竟然不惜主动背上“青词巴结先皇”的污名。

“先皇的命令,我等作为臣子岂能违背?我徐阶替先皇撰写青词,乃是尽臣子本份,并无他图!”徐阶先作解释,而后话锋一转地道:“高阁老,你在任礼部尚书之时,便上奏向先皇请效力于撰写青词,却不知你当初之举意欲何为呢?可是要巴结于先帝,从而换得荣华富贵呢?”

这……

李春芳等官员听到这个惊天八卦,眼睛不由得微微瞪了起来,却是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高拱。

大家原以为高拱之所以能够成功入阁,是因为高拱是裕王最器重的老师,亦或者高拱的青词出众的缘故,却不想是高拱竟然主动“求官”所致。

虽然官场“谋官”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谁都是严守着这个秘密。徐阶和李春芳等人撰写青词可说是为尽忠,但高拱这个举动却是主动求官,却是令世人所不齿。

正是如此,大家的眼睛显得复杂地望向高拱,只是不知这个事情是否为真。

“徐阁老,你莫要在这里恶语伤人!”高拱的眉头蹙起,却是意图否认地道。

他确实上密疏想要向嘉靖撰写青词,只是这种由臣子和皇上间的往来密疏,徐阶按说不该知道此事才对,更不可能拿到那份奏疏。

李春芳等官员听到高拱这个回答,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徐阶。

呃……

隆庆又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亦是注意到殿中的争执,便是好奇地望向徐阶。

徐阶迎着高拱的目光,却是胜券在握地道:“恶语伤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先帝曾因你的奏疏而密札于我,询问能否让你入阁,此密札如今尚存,若不是你还要抵赖?”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在徐阶提及密札,再看高拱的反应,众官员亦是有了明确的判断,却是纷纷复杂地望向刚刚还咄咄逼人的高拱。

高拱听到徐阶这番言论,再看着徐阶自信满满的眼神,却是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既是想不到嘉靖会用密札询问于徐阶,更是想不到徐阶会保留那一份密札,让到他“求官”的事情一举坐实。

吴时来在广西兵卒的生涯历练了不少,而今的野心显得更大,便是当即站出来道:“高阁老,本以为你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却不想你才是二面三刀之人啊!”

“吴时来,你休辱吾师!广西的瘴气还教不会你闭嘴,竟又敢在此乱吠?”高拱的门生齐康当即跳出来针锋相对地道。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宫人已经匆匆来到殿上,陈洪接过一份书信后,当即转身将那份书信转给隆庆。

殿中的百官亦是注意到这个异样的举动,亦是不由得纷纷投去了关注的目光,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隆庆显得没有半点城府,看着书信便已经将高兴表露在脸上,然后欣喜万分地说道:“山西刚刚传来了军报:山西的危情已解!俺答在大武镇遭到重创,仅率残部三千余人逃窜,而今诸军率部意图击杀俺答!”

“啊?山西危情已解?”

“俺答在大武镇遭到重创,仅率三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