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不说他所提倡的“刁民册”,单是崇文门税收、苏杭织造局以及梳理盐政,却是越发觉得林晧然才是真正想要拯救大明的那个人。
最为重要的是,经过林晧然这一年多来的“调教”,他们亦是喜欢这样充实的做事方式,因为从中他们寻得了做事的意义所有。
现在听到林晧然提及户部官员的操守,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改变,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份作为户部官员的自豪感。
在其他五个衙门碌碌无为之时,他们户部官员虽然做事辛苦,没少加班加点地干活,但却是真正在做事的人。
林晧然并不想人走茶凉,而是希望在户部留下自己的烙印,而今看来效果已然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好,脸上露出少许的微笑,便是继续侃侃而谈地道:“跟诸君共事一载有余,本官深知诸君都是才学兼备之人。亦幸得诸君相助,重造苏杭织造局、整顿盐事和梳理征粮事宜,方得开源节流之效,令大明财政有所缓解。今财事有所成,换得皇上提携入阁,官居文渊阁大学士!此本该诸君之功,然林某人独享,实为惭愧矣!”
“正堂大人谦虚了!”
“下官等人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
“正堂大人居功至伟,理当入阁拜相!”
……
马森及十三司官员听到林晧然如此谦虚和抬举他们,虽然心里很是高兴,但亦是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出什么力。
其实他们心里亦是清楚,他们固然出了不少力气,但全是在林晧然的总揽全局下完成的,林晧然才是那个做成这些事情的头号功臣。
哪怕崇文门征税十万两的壮举,表面上是油盐不进的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的功劳,但没有林晧然的安排和顶着压力,一个举人出身的主事又怎么可能真拦得住那些关系户。
林晧然深知收卖人心的重要性,显得目光坦诚地继续道:“本官虽然离开户部,然户部事关大明的基石,诸君切不可懈怠也。户部经手钱粮,不仅要诸君洁身自好,更要诸君认真尽责地做好份内之事!户部钱粮无忧,则大明无忧,而百姓亦能安居乐业,这才是大平盛世之道也。在此卸任之致,本官与诸君共勉:今后仍专注于实务,为国谋利,为民造富,不负圣恩!”
说到最后,他又是深深地施予一礼,将为民做事的理念向着这帮官员进行灌输,亦是网罗更多的官员加入改革派的阵营中。
“同勉!”
马森及十三司官员听着林晧然的这番话,却是再度深深地被这位品格高尚的老尚书所折服,便是对着林晧然进行回礼附和道。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入仕为官之人,从小都免不得有一个为国为民做事的志向。虽然现在朝堂多是攀炎附势,当朝的首辅徐阶更是出了名的不做实事,但林晧然宛如这个黑暗官场的一盏明灯般。
却不仅是这院中的三百多名官吏,一直蹲在外面墙脚的官员亦是为之一叹,已然佩服着这位新阁老的崇高品德。
随着这些官员离开,关于林晧然升迁的消息亦是从这里迅速地扩散出去。
吏部衙门,左侍郎衙署。
身穿三品官服的高拱在堂中来回走动,显得很着急的模样。
毛恺静坐在旁边喝茶,心里亦是微微的紧张。如果林晧然没有传闻那般调任兵部尚书,那么高拱便没有机会谋取户部尚书,而他自然无缘于吏部左侍郎。
官场便是如此,只有前面的人动了,他们才有机会往前一步。就像徐阶一般,足足在次辅的位置等待了十年,才有机会成为首辅。
仆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只是刚刚一路跑得太快,一时间竟然换不上气了。
高拱见状,并不理会仆人的状况,而是急切地上前询问道:“林若愚是不是真的调任兵部尚书了?”
“是……是调任兵部尚书了,但……”仆人急忙进行进点回应,只是过于口干舌燥,并不能一口气将话说完。
毛恺已然顾不得强装镇定,却是急忙地追问道:“还有什么?莫非林若愚还保留户部尚书的职位不成?”
对他们两个人而言,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林晧然身兼两职,那么他跟高拱都只能乖乖地留在当前的位置上。
仆人听到这话,当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高拱听到这答案,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要林晧然将位置让出来,那么他便能谋取户部尚书的位置,甚至对林晧然进行“弯道超车”。
第1931章 冲击波1
“呵呵!”
毛恺得知林晧然并没有占着户部尚书的坑,那张老脸上不由得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而且还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只要林晧然不阻止自己“进步”,不管他兵部尚书还顶着什么虚衔,却跟自己没有半点干系,甚至对方今后到吏部办事还得看自己这位吏部左侍郎的脸色。
仆人终于咽上了口水,只是面对着两位洋洋得意的大人,却是小心翼翼地禀告道:“林……林尚书的兵部尚书是兼职!”
咦?
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两个人的脑子并没有转过来,而仆人却是继续说道:“他……他被皇上特擢召入阁,授文渊阁大学士!”
啊?入阁?文渊阁大学士?
毛恺一心想着如何层层递进谋取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只是听到林晧然竟然是入阁拜相,当即惊讶地瞪起了两只滚圆的眼睛。
阁……阁臣?
高拱已经开始盘算着接下来如何谋取户部尚书位置,但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当即便是愣在当场,浓密的胡子亦是掩盖不住他脸上的震惊之色。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还在孜孜不倦地追逐一个六部尚书位置的时候,那个昔日礼部的同僚再次完成了跳跃,竟然从六部尚书跳到了内阁。
虽然仅仅是排名第五的阁臣,但那亦是货真价实的阁臣,已经排在文官序列的第五位,却是凌驾于六部官员之上。
正是如此,两位吏部侍郎心底原本还对林晧然的调职存着一份幸灾乐祸的心思,但得知对方已然是入阁拜相,却是被这个消息深深地打击到了。
特别是高拱,他一直想着如何实现对林晧然的“弯道超车”,但现实却是两个人的地位再度拉开了距离。
联合酒楼,大厅显然很是热闹。
他们汇集在这里等候今天朝堂的调职结果,在得知杨博成功地调任吏部尚书之时,又来了一大帮山西商人,便是在这里喝酒玩闹起来。得知宫里由大太监陈洪再次送出一道圣旨,虽然亦是继续在这里等候结果,但已然不怎么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了。
跟着吏部尚书的归属相比,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的归属,实在是不值一提了。再说了,凭着杨博这些年的经营,兵部还真不一定是谁说得算!
范千山在林晧然的手上栽过大跟头,加上他跟蒙古的买卖亦是要关注兵部尚书的人选,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酒,最后忍不住对同桌的众人道:“呵呵……刚刚听说圣旨到了户部衙门,那边现在恐怕出结果了吧?”
“呵呵……即便林若愚调任兵部也是误国误民?他昔日立下军功不假,但临阵指挥和管理兵部事务完全是两码事!”
“可不是吗?虽然早前都说大明的症结在‘南倭北虏’,但却不知其实这是两码事!你让林若愚对付那些矮倭人还成,你让他对付鞑子,根本就不是他能办得了的!”
“我看林若愚亦是只懂纸上谈兵,什么南将北调根本就是一个大笑话,南将能跟北将相提并论!我敢说,俞大猷和戚继光调到北边,他们跟鞑子骑兵一照面必定被斩于马下!”
……
人便是如此,一旦产生了某种倾向,往往能够将对方贬得一文不值。特别在淮盐的利益上,山西商人对林晧然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
很多事情都有因果关系的,林晧然当年整顿淮盐之时,不仅帮着朝廷争得更大的收益,而且将他们晋商一脚给踢开了。
面对着贬低林晧然,他们已然是拥有共同话题,同时不忘抬举他们的主心骨道:“当今大明,论到军事才能,当属咱们山西的杨尚书也!时人有云:博在蓟、辽则蓟、辽安,博在本兵则九边俱安。”
虽然杨博没有立下什么军功,但在出任九边总督之时,事情就是如此的神奇。他出任宣大总督,宣大地区相对比较平安。他改任蓟辽总督,蓟辽那边亦是没有出什么大事。
俺答为何不打杨博,这已然是一个谜团。但在有心人的解读里,那就是俺答惧怕杨博,所以才不敢进犯杨博的地盘。
此言一出,当即赢得旁边一众山西商人的齐声喝彩,已然是将杨博视为骄傲。
范千山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忍不住再度朝着门口望过去。他其实关心的并不是这些事情,而是林晧然是否会真的会出任兵部尚书,是否会对他跟蒙古人的买卖产生不利的影响。
“你们说杨博这般厉害,敢问他军功在何处?这在兵部则九边俱安,莫不是忘记前些年鞑子杀到通州和北京城下一事,汝等皆得健忘症不成?”
正是这时,不远处桌子的一个国子监监生突然出言进行质问道。
啪!
这无疑是一个耳光狠狠地打了过去,且不说杨博在九边其实就是从户部要钱修一些防御工事,而在他担任兵部尚书期间,俺答的儿子黄台吉从蓟镇直接杀到北京城下,在三河、义顺等地洗劫八日才离去。
哪怕是在近些年,蒙古骑兵洗劫大同和宣府的事情时有发生,不过没有来到北京城,所以才没有引发对杨博的质疑罢了。
在“兵部则九边俱安”,其实就是脱离事实地美化杨博。若不是当时徐阶庇护于杨博,杨博别说是升任吏部尚书了,兵部尚书的宝座早就丢了。
“那一次是朵颜部背叛,这才给鞑子有了可乘之机!蓟辽总督杨选贪功冒进,杨尚书都已经传檄制止,结果他偏偏不听,孙膑、赵溱这才战死,不然杨尚书必定将那帮鞑子全歼了!”杨大石面对着质疑,便是沉着声音进行辩解道。
如果说其他人跟林晧然是由利益结下的仇怨,那么他跟林晧然却是有“丧子之仇”,他的儿子杨宽正是被时任顺天府尹的林晧然所法办的。
那个国子监监生似乎是一个热血年轻人,显得含沙射影地道:“全歼?恐怕杨博亦不敢说这话吧?人家杨选起码敢迎战鞑子,可惜他人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成为了某些人的替罪羊!”
“杨兄,休要跟这般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不过是徒费口舌罢了!”范千山当即是倚老卖老,而后侃侃而谈地道:“我承认林尚书的诗文写得好,治理地方亦有能耐,但论到军事才能,却是远远不及杨尚书矣!若是他有自知之明,那就该推辞此职,安心打量户部之事,没准将来还能捞到一个入阁拜相的机会!”
那名国子监监生还想要争论,却是被旁边的人同伴握住了手,并是朝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两人正是杨州府的张泉和张无尽,张无尽之所以想要据理力争,其实更多是一直记挂林晧然当年为他平冤昭雪的恩情。
却是在这时,一个书生从外面回来,显得很是稳重地朝张无尽这边拱手道:“诸位兄台,户部衙门那边传来消息了!”
杨大石听到这话,当即便是装着不屑地大声对同桌的人道:“什么结果不结果的,明明被贬到兵部尚书,恐怕会因不懂军事而断掉大好前程,偏偏有人竟然当成宝了。来,将这酒满上,咱们继续划拳喝酒!”
第1932章 冲击波2
那个书生看着杨大石这边如此反应,同样懒得搭理杨大石这边的人,便是没有进行声张,而是大步地走向了张无尽那张桌子。
这……
范千山一直在这里等候圣旨的结果,刚刚好不容易等到了消息,结果却被杨大石这么一搅和,不由得幽怨地扭头望一眼杨大石。
杨大石说得很是硬气,但未尝不是有着几分好奇,只是话已经说了出来,只好是继续吆喝着同伴道:“愣着做甚,快满上酒!”
一个晋商端起酒杯倒酒,只是心思明显不在这里,却是瞧到那个书生将圣旨的结果跟张无尽等人说了出来,便听到那边传来“什么?”、“怎么可能?”和“真的吗?”的声音。
这些话如同有传染力般,却是从那张桌子慢慢地向其他桌子扩散开来,而后越来越多的人露出了震惊之色。
“停!”
杨大石看着杯子的酒已经被倒得溢了出来,酒水顺着桌子直接流到了他的裤子上,却是急忙进行喊停道。
“似乎结果跟我们猜测得不太一样!”
一个年老的晋商看着周围的情况,已然是顾不得跟着杨大石一起强装着不以为然地喝酒,而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道。
其他人亦是纷纷地点头,都是看到了情况显得有些诧异。
“呵呵……东翁之谋,已然是成功了啊!”
王稚登和孙吉祥得知消息便是相视一笑,显得欣慰地说道。
相较于其他人的云里雾里,他们却是一直都知晓林晧然在图谋着什么。明面上已经被徐阶孤立,但暗地里却是看准时机刺激嘉靖的神经,从而谋求嘉靖会平衡朝堂的势力。
现在林晧然入阁虽然出人意外,但考虑到嘉靖实质有各方相互牵制的需要,林晧然入阁实质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正是这时,一个山西商人从外面探听消息归来,只是整个人给人一种失神的模样。
范千山并不关心这个同伴的心理状况,显得很着急地询问道:“斩兄,结果出来了?”
“斩兄,林若愚是不是调任兵部尚书?”杨大石跟着林晧然有着深仇大恨,亦是正色地询问道。
这个斩姓商人面对着众同伴的询问,最终将目光落到杨大石的脸上道:“确实是担任兵部尚书,但……”并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显得一锤定音地道:“林尚书特擢召入阁,授文渊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只是兼职!”
啊?兼职?
范千山等晋商原本还心生喜悦,但随着后面的消息随之而来,宛如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顿时是呆若木鸡。
本以为他们的主心骨杨博升任吏部尚书,随着占据这个六部尚书最有份量的位置,哪怕林晧然调任兵部尚书亦是无关紧要,但事情已然跟着他们所想的不太一样。
杨博从兵部尚书迁任吏部尚书,这固然是一个很大的升迁,地位亦是水涨船高。只是高拱是非翰林官出身,天花板已然就摆在那里,这辈子都休想要入阁拜相。
反观林晧然成为了大明的阁臣,虽然现在权柄比不上杨博,但论潜力、地位和影响力,却是要以林晧然居上。
不说林晧然将来很可能位居首辅,单是人家手握着三百名门生,纵使杨博呆在吏部尚书几年,亦不可能培养得了这么多忠心的班底。
跟着杨博的调职相比,林晧然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升迁,一举成为了排名第五的大明阁臣,正式进行首辅的候补名单。
“他……他凭什么就入阁了!”杨大石被这个消息刺激到了,却是拍在桌面上不愤地质问道。
此言一出,其他晋商不由得纷纷地点头。事情确实是如此,林晧然还如此的年轻,怎么就被皇上召入内阁了呢?
却不用其他人反驳,一个年老的晋商便是扯着老嗓道:“一位麻子脸的人都能入阁,他怎么就入不了阁?”
杨大石正想要解决他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林晧然过于年轻,但想着这么多年谁能入阁全凭皇上一句话,哪是他一介草民能够说三道四的。
再说了,林晧然本就是挂太子太保衔的户部尚书,早已经站在内阁的门槛边上,此次跟在郭朴后面入阁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范千山是一个很清醒的人,并不会质疑林晧然有没有资格入阁,正是这个原因,脸上已经出现了害怕之色。
如果仅仅是调任兵部尚书,那么林晧然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对兵部的事务必然是受到很多阻力。只是他以阁老的身份兼任兵部尚书,兵部或军队的那些刺头谁还敢跟他叫板呢?
哪怕杨博是吏部尚书,面对着这么一位兼任兵部尚书的阁老,他亦是不敢过多地对兵部的事务进行指手画脚。
范千山抬头望向杨大石,显得郑重地说道:“杨兄,咱们恐怕要断臂求生了!”
杨大石初时显得不解地扭头望向范千山,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然后害怕地望向了那位斩姓的山西商人。
他们这些年能够平安地跟蒙古人做买卖,正是得益于在边军中的经营。一旦林晧然入主,特别他的军事主张一直是“南将北调”,那么他们的这种勾当很容易便会暴露。
如果林晧然仅是被调到兵部尚书,那么自然无法跟杨博叫板,而以阁臣兼任兵部尚书地位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关于这一场朝堂的动荡,悄然地划上了一个句号,虽然杨博谋得吏部尚书的宝座,但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林晧然才是最大的赢家。
林晧然以阁臣的身份兼任兵部尚书的事情在北京城迅速地传播,却不仅是冲击着大家的感知神经,而且还隐隐地冲击着一些固有的利益网。
无逸殿,首辅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蟒袍的徐阶负手站在一副书画前,正是失神地望着那副竹画,上面的题款正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随着林晧然入阁的消息传来,他这位历来稳若泰山的首辅亦是心乱如麻,很罕见地对票拟两京十三省奏疏提不起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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