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林福一直守在门口处,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不仅没有凑过来,而且到二门处守着,不让人进来这里打扰或偷听。
“杨兄,不知发生什么事了?”林晧然的左眼皮一直跳动,隐隐感到凶兆得到了应验,当即郑重地询问道。
杨富田将一张纸条递给林晧然,脸色凝重地说道:“刚刚南京方面传来的一则消息,振武营因朝廷欠拖银两,再度发起了兵变!”
“振武营兵变?朝廷不是已经同意将振武营解散了吗?”林晧然听到这个事情,却是不由得疑惑地道。
自从上次他以户部的名义提出解散振武营的构想后,虽然朝廷以倭事未决为由而拖延着,只是振武营在南京着实骄横。
由于林晧然开了头,令到南京方面的言官屡次请求解散振武营,朝廷终究是顶不住这份压力,从而决定着令南京兵部解散振武营。
杨富田无奈地叹了一声,显得苦涩地解释道:“南京兵部一直拖延操办此事,而我们户部上个月确实着令南京户部停止向振武营拨发军饷,改将相关的军饷拨放到各个卫所之中,故而振武营确实没能拿到兵饷!”
“如此说来,振武营此次兵变的责任还得我们户部承担,归咎于我们户部不肯发放兵饷!”林晧然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冷漠地说道。
杨富田之所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只是有着这一层的担忧,亦是苦涩地点了点头地道:“师兄,现在我们怎么办?”
“事情竟然已经发生,我们纵使想要平息兵变,现在恐怕亦是鞭长莫及了!”林晧然扭头望向南方,显得无奈地回应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今天的左眼皮跳动的原因,并不是柳如月遇刺,而是南京城被人操纵起来的振武营兵变。
很显然,南京的事情才是徐阶的手笔,是他置自己于死地的阴招。
事实上,徐阶亦是不会一直安静下去,毕竟自己难熬上十年,徐阶则终究会老去。如果皇上能够一直活下来还好,只是皇上病了大半年仍然不见好转,那边只会更加的心急。
唯一让他想不到的是,徐阶这个自诩贤相的老好人,竟然会不惜推动兵祸来扳倒自己。
南京,同样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南京城可谓是天下第一城,跟着只能修成“凸字型”的北京城不同,南京城的外城是将内城直接是围住,形成一个极不标准的回字型。
南京城不复昔日的喧闹,内城的城门已经关闭,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很多店铺门户紧闭,诸多的士子和商贾都是谈论着振武营的事情。
虽然振武营被挡在外城,但很多人都感到嘉靖三十九年的一幕再度重演。实质上,这个为抗倭而设立的南京兵营由始至终都是一个错误。
嘉靖三十四年,南京尚书张鏊选诸营锐卒及淮安府、扬州府丁壮矫捷者共三千人组成,以南京唯一的国公徐鹏举为将。
只是徐鹏举无愧于草包国公之名,虽为南京守备,但并没有管治军队的能力,平日还是一副二世祖的作派。
振武营兵变后,这帮向朝廷讹得十万两军饷和免死券后,不仅没有为抗倭出一分力,而且在南京越发地骄横起来。
这一次朝廷要解散振武营,无疑是触碰到他们的根本利益。
且不说南京身处于繁华之地,而他们很多在这里已经有了晋升,但回到原籍后,生活质量和地位已然是有所下降。
正是如此,他们决定不听从南京兵部解散振武营的决定,借着兵饷被停发的理由,已然是酝酿新一场兵变。
“打开城门,我们要兵饷!”
“钱太监在我们手里,快打开城门!”
“朝廷得给我们振武营一个说法,不然休怪我们杀掉钱太监祭旗了!”
……
振武营此次没有能够入得内城,但却是有持无恐般,在南门处耀武扬威起来。
上次的兵变杀了户部右侍郎黄懋官,令到户部尚书何坤、南京兵部尚书张鏊和南京总镇太监何缓等大佬下台,此次怕是他们倒得让步。
第1794章 南京惴惴
南城的兵卒叫嚣声不断,内城已经是人心惶惶。
南京是大明的陪都,同样设置着六部及各个中央衙门,而军事地位最高自然当属兵部衙门,现任兵部尚书是李遂。
李遂是嘉靖五年的进士,跟着鄢懋卿是江西丰城的老乡,只是随着严党倒台。别说是将来取代杨博的位置,这处于边沿的南京兵部尚书早已经是岌岌可危。
偏偏地,振武营将南京镇守太监钱冲抓了起来,更是堵在内城的南门外,如何安抚住这一支蠢蠢欲动的准叛军成目前最为紧迫解决的问题。
兵部衙门,议事堂。
李遂忧心忡忡地坐在堂中,左边坐着南京户部尚书葛守礼、南京刑部尚书朱衡和大理寺卿徐陟,右边坐着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和原振武营提督临淮侯李庭竹。
堂下则是站有一众兵部官员和众将士,面对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他们的脸上同样显得愁容莫展。
随着南京兵部左侍郎张烨走了出来,当即便是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而坐在朝中喝茶的大佬亦是纷纷落下了茶盏。
“正堂大人,下官刚刚跟他们进行交涉,他们索要免死券、双倍发放拖欠的兵饷,以及……犒赏三十万两!”张烨刚刚在南城头跟振武营交涉归来,显得忧心忡忡地拱手道。
三十万两?
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堂下的官员和将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京户部尚书葛守礼听到三十万两这个数额,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却是默不作声地用茶盖轻泼着茶水。
由于刚刚征得秋粮不久,南京户部自然能够很轻松地筹得三十万两。只是这比五年前多要二十万两不说,振武营不过区区三千名将士,这是平均每人分得一百两啊!
“南京是大明的留都,这里关乎上百万百姓的安危,加之总镇大人已经落在他们的手上,南京断然不可生乱也!”南京兵部尚书李遂素来是一个性子软弱的官员,却是当即定了一个爱国爱民的基调,却是扭头望向葛守礼迟疑地道:“免死券和双倍兵饷都没有问题,但这三十万两犒银……!”
“他们要三十万两犒银,但咱们还是可以谈的!”葛守礼喝了一口茶便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坐在旁边喝茶的朱衡的嘴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选择默默地喝茶。
李遂转念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这个价格定然还是有商量的余地,便是扭头望向了坐在对面魏国公徐鹏举。
徐鹏举知道李遂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即便是懒洋洋地表态道:“本国公在军中并无威望,且总不能在城头跟他们讨价还价吧?依本国公看来,咱们应当派遣一位有勇有谋之士出城跟他们谈判,敲定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葛守礼跟着徐鹏举平日的关系不错,亦是进行附和地道:“此事确实不宜在城头跟着他们讨价还价,还是如魏国公所言在理,咱们选派一名使者出城跟他们交涉最为稳妥!”
李遂听着这两位大佬都是这个主意,亦是轻轻地点头,旋即扫过堂中的几个人。
朱元璋在创立大明之时,则是设立了户籍制度,更是给予武勋的后代极高的军事地位,但这无疑是失败的举措。
龙生龙,凤生凤,这实质是并不存在的。他的孙子朱允玟便是重用了李文忠的儿子曹国公李景隆给坑掉了皇位,李景隆不仅领军给朱棣平白送了人头,而且还主动打开城门令到南京城沦陷。
不过李景隆终究还是遭到了报应,很快被削爵圈禁。亦是到了本朝,嘉靖出于大礼仪的需要,这才将李景隆的后人李庭竹重新授予临淮侯。
李庭竹是振武营的提督,若是要一个人出去跟叛军交涉,他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面对着李遂的目光,却如同缩头乌龟般耷拉着脑袋。
李遂见状,亦是念在同为李家人的份上,并不打算为难李庭竹,转而又是扫向了堂下的一众兵部官员和将领。
这些官员和将领似乎是想到那位明明被乱军斩杀却被扣上“跨墙摔死”的户部右侍郎黄懋官,显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只是他们这么一退,反倒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官员当即宛如鹤立鸡群般,毅然正是南京兵部职方司宁江。
宁江跟着林晧然的年纪相差并不大,一张白净的脸上蓄起了胡子,已然正是从年轻人迈向是青年人,而他的眼睛显得更加的锐利和无畏。
虽然他被徐党排挤到南京,但他的意志并没有因此而消沉,反倒是让他的心志更加的坚定。
宁江一直站在堂下听着这些大佬的商议,脸色一直是微微地敛着,面对着从堂下望来的目光,却是一副坦然以对。
“呵呵……宁郎中站得这么靠前,可是想要接下这个差事啊?”徐陟今日亦是过来堂中商议,这时则是进行打趣地道。
北京城有党争,这南京城同样不见得平静。得益于首辅弟弟的身份,徐陟虽然仅是小小的南京大理寺卿,但整个南京城没有人敢招惹。
那些退后的官员和将领听着徐陟打趣的声音,则是怜悯地望向站在前面的宁江。不说这个差事有性命之忧,哪怕顺利地谈了下来,实则亦要受到一定程度的质疑。
虽然谈判能够让南京城免于一场兵祸,但这免死券、双倍军饷和三十万的犒银,已然会对谈判人的仕途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
像五年前的事情结束后,相关的官员则是落下了污点,镇守太监何绶和兵部尚书何鳌两位大佬直接被免了官职,只有背靠严党的李遂得到了提拔。
“下官愿意出城跟乱军交涉,以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宁江面对着徐陟戏谑的目光,却是视死如归地回应道。
徐陟的嘴巴微微张开,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宁江,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宁江竟然有如此的胆魄。
朱衡先前在吏部干得是考察官员的活,此时看到宁江如此表态,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显得满意地望向这个兵部郎中。
李遂生怕宁江反悔一般,当即便是拍板地朗声道:“好,那出城跟振武营商谈之事,便就有劳宁郎中了!”
宁江跟林晧然的亲密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故而到了南京城,他亦是不敢轻视这个背景惊人的下属。只是宁江现在愿意跳向火坑,他自然是不会进行阻拦了。
最为重要的是,有着林晧然这位亲近之人共同担当责任,那么他肩上的压力无疑会减轻很多。
第1795章 宁使者
秋日高悬于空,柔和的阳光洒在这座千年古城的屋顶和街道上,一股秋风带着几片枯叶轻拂而过,这座寂静的古城透着几分萧索。
南京内城南门外的一个空地中,这里已经临时驻扎了一座军营,军营里面传来操练的声音,这里正是振武营的新驻地。
在营地西边有一个高台,中央立了一根圆木柱子,一个身穿锦衣的太监正被绑在架子上,正是身份高贵的南京镇守太监钱冲。
好在当下是秋季,这秋日的阳光不算过于折磨人,只是由于长时间缺水,致使钱冲整个人显得奄奄一息般。
他舔着龟裂的嘴唇,实在是想不通。南京城这么多有份量的大人物,特别当朝首辅的亲弟弟徐陟时常跑到秦淮河寻花问柳,为何偏偏跟他这个阉人过不去?
似乎是为了他寻得心理上的平衡般,一个身穿轻甲的将领已然抓了几个女子回到营地中,那几个女子亦是挣扎并呼喊救命。
“哎,真是造孽啊!”
钱冲想着前任南京镇守太监何缓昔日对振武营的种种妥协,再看着振武营今日的恶行,亦是一阵黯然神伤。
如果当初那伙人裤裆下长蛋和长毛,腰杆能够硬一些,又何以令到振武营今日如此的横行无忌呢?
吱……
南城门缓缓地打开,秋日的阳光顺着打开的城门照进里面,站在门前的毅然是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官员,他的面容显得坚定而刚毅。
“宁大人,还请保重!”
守城门的将领看着宁江敢于孤身前往振武营,心里对这位官员很是敬佩,亦是站在身后恭敬地施予一礼道。
军营的兵卒一直留意着城门的动静,在城门打开之时,他们便已经是注意到走出来的宁江。当即有人跑到里面的军账通禀,亦是有人主动上前。
“让开,本官是受城中诸位大人的委托,前来跟你们商谈!”宁江看着上前想要阻拦的兵卒,却是沉着声音淡淡地说道。
由于宁江是南京兵部的职方郎中,振武营的兵卒都认识这位官员,听着他竟然是此次商谈的使者,则是恭敬地在前面为宁江引路。
喝!喝!喝!
顶着头上的秋日,军营的武场有几百名士兵正在挥汗如雨地操练,每每总是带起地上的白沙。只是当看到身穿五品官服的宁江出现的时候,却不由得纷纷停了下来。
“抓住她!抓住她!”
在一个军账中,一个衣服被扯破的女子从军账里面梨花带雨地跑了出来,后面跟出来的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对营门的兵卒大声地命令道。
这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已然是一位有身份的将领,营门处的兵卒当即便做出了反应,显得严阵以待的模样,并戏谑地望向这个试图逃跑的女子。
女子相约十六、七岁的模样,有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亦是意识到营门处已经被堵,却是看到走进来的宁江,转而朝着宁江跑过来并哀求地道:“大人,请救救民女!”
只是她没能来到宁江的身旁,却是被尾随着宁江的兵卒给逮住了。
宁江虽然知道振武营历来骄横,但却没有想到已然狂妄到这般地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对着走过来的那位将领沉声地道:“朱贵,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恶行,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这个赤着上半身的人正是振武营的千户,亦是此次兵变的头目之一。
“既然宁大人想要英雄救美,那么本将军便卖宁大人一个面子!”朱贵深知这个举动不是很妥当,且过些日子再抓回来便是,当即挥手让手下的兵卒将人给放了。
女子的面容姣好,可谓是姿色上乘,却是对着宁江又哀求地道:“大人,我还有几个姐妹被他抓到账中,还请大人亦救救她们!”
她们原本在秦淮河边上洗衣,结果遇上了朱贵这帮恶人强虏民女,虽然有几个同伴逃脱,但她为救人则是跟另几名姐妹被抓到了这里。
朱贵迎着宁江的目光,则是微笑着说道:“宁大人,我们方才跟张侍郎说得很清楚,只要宁大人同意我们三个条件的话,那么末将即刻便放人!”
宁江自然不可能答应他们所开出的条件,而且他知道这些人还藏着不可解散振武营这个隐性条件,却是默不作声地走向了那座高台。
几位千户亦是围了过来,看着宁江这般做派,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宁江已然是他们手里随意拿捏的蚂蚁,倒亦是不急于动手。
女子虽然知道她此刻能够离开这里,只是想着那几个姐妹的安危,同时感受到这个官员给她的那份安全感,却是一咬牙,竟然是跟上了宁江。
宁江来到高台上,平静地打量着被绑在架子上的镇守太监钱冲。
钱冲看到出现的宁江,眼睛如同看到了生还的希望般,则是张着龟裂的嘴唇,显得虚弱地说了一句:“救我!”
“钱公公,还请再忍一忍!”宁江确定这位宦官没有死,便是淡淡地安慰一句地道。
“大家都过来,瞧一瞧宁大人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朱贵对着那边正在操练的几百名兵卒,大声地吆喝着道。
众兵卒心里亦是没有底,一直都等着内城的回复。
看着朱贵招呼他们过来,当即便是聚到高台前,亦是想知道宁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答复,有没有同意他们的三个要求。
其实他们心里亦是清楚,南京内城的那帮大人物应该不会同意三十万两犒军银的请求,这个数额恐怕是要打个大折扣。
“你不离开吗?”宁江发现那名漂亮的女子跟了上来,则是平静地询问道。
这名女子有着江南女子的优美,但眼睛隐隐带着一份倔强,或许正是她能够从军账中逃出的原因,却是迎着宁江的目光坚定地说道:“我想救下我的姐妹!”
“你还是离开吧!”宁江发现这个女子的性子跟他似乎有几分相像,却是进行劝告道。
“大人若是不帮我救下我的姐妹,我就不会离开!”女子已然是打算缠上宁江,却是又补充地道:“大人,我叫陈良玉!”
宁江记下了这个名字,却是转身面对着台下的将士,沐浴着这秋日的阳光,而迎面吹来的秋风揪起了他额前的留海。
他的眼睛徐徐地扫过等候着答复的将士,却是语出惊人地说道:“本官今日是奉城中诸位大人之命前来,今日只想问诸位一句:汝等可知抗旨和造反是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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