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只是奈何他这个小小的云南司主事职卑言轻,偏偏还是最不受待见的举人出身,根本没有人重视他的意见。他提出的建议不仅直接被无视,还被上官训斥了一顿。
不过现在看着众官员在传阅着那份奏疏,心里难免生起了好奇之心,亦想知道这位粤西同乡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拿出了什么样的方案。
不说林晧然以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入仕,哪怕同是粤西老乡这层关系,他亦是对林晧然这个人物多一些关注。
却是不得不承认,当年他以为“只要是想着为百姓做事,哪怕举人亦是能够有一番作为”,这个想法过于天真了。
当他好不容易打破举人的天花板,升任正六品的云南司主事的时候,这位比他晚几年入仕的粤西老乡已然成为高不可攀的户部尚书。
只是随着这阵子的相处,他亦是感受到这位粤西老乡跟着很多上官不同,确实有一些能耐。对于户部的事务,总是能够处理得有条不紊,更是提出令他亦是感到震惊万分的刁民册。
如果他出任淳安知县之时,有着这刁民册在手,他倒看哪个大户还敢逃税和漏税。
正当海瑞失神的时候,那份奏疏亦是传到他的手里。
海瑞看到传递之人脸上的震惊之色,心里亦是更加好奇地打开奏疏,想知道这位粤西老乡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做出的决定是拒绝还是同意。
第1768章 苍蝇
正想着,将奏疏打开,海瑞跟着其他人一般,脸上同样浮起了震惊之色。
只见奏疏上清晰地写着林晧然所拟定的意见:“今东南倭事已基本平定,东南将士足以维护海疆之安宁,请朝廷即刻解散振武营!”
相对于畏首畏脚的同意或拒绝的方案,林晧然的方案可谓是简单而粗暴,直接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难题。
振武营这些年不是喜欢闹事吗?振武营不是贪得无厌吗?振武营不是喜欢以兵变要挟吗?那么现在林晧然的答复是四个字:即刻解散。
虽然这个答复粗暴,但林晧然这个提议其实亦是合情合理。
振武营是东南倭乱最严重的嘉靖三十四年所创建,当时南京兵部尚书张鳌向朝廷提出组建这支新部队的初衷,便是希望组建一支新的军队来抗倭。
现在东南的倭事已经基本平定,朝廷早已经不用再养着这一支抗倭部队,这解散振武营无疑是很合理的诉求。
最为重要的是,朝廷以其留着一支如此骄横而又没有什么作为的兵营,倒不如将他们打散放回原来的军营中去。
正是在这种快刀砍乱麻的处事手法中,林晧然抛出了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解决方式,无疑亦是一个很妥善的方案。
朝阳已经散在户部衙门之上,有一缕阳光穿过屋顶已然是落在堂上,只是堂中的几十名官员都成了呆滞之人一般。
这……
海瑞一直都知道林晧然是一个颇有治国之材的户部尚书,不然亦不能够抛出“刁民册”这种治国良方,但看着他如此干脆利落地处事风格和聪慧,心里还是再次被震惊到了。
“果真是管吾夷之才啊!”
众官员眼睛复杂地望向坐在堂上的林晧然,心中亦是暗暗地感到了震惊道。
他们这几天一直都是接受和拒绝中摇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如此一个简单直接和高明的解决方案。
特别是困扰他们几天的难题,但在这位正堂大人的面前,仅是一个念头便拿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
“可惜……天妒英才,命犹不及周公瑾!”
倒是一些官员看着林晧然表现出如此惊世的才能,反倒是想起京城最近的传闻,已然更加认定林晧然便是一个古往今来逃不出“英年早逝魔咒”的惊世之才。
哎……
马森原本还在为自己不肯主动替林晧然承担责任而暗自惭愧,只是看到林晧然所提出的方案之时,却是为自己的智慧而惭愧了。
杨富田、肖季年和蒙诏等人亦是苦涩地摇头,同样是开始自我怀疑了。
他们一直都想着帮林晧然避开这个麻烦,这些天的头发都掉了一撮,但这一个他们苦苦思索数天无果的难题,在林晧然面前却是坚持不了一盏茶。
林晧然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的磨练,无论是心性还是智慧都有很大地进步,对于处理振武营的难题其实看得很轻。
他是一个有志于在这个时代做出一番丰功伟业的人,如果被徐阶抛过来的一个麻烦就变得束手无策,那么他现在就该辞官归田,省得被面善心狠的徐阶给阴死,重蹈严世蕃的命运。
这个事情其实并不简单!
振武营这些年敢于如此骄横,虽然有当年“壮举”的缘故,但时隔这么多年,这个兵营难免早已经被其他势力所渗透。
如果他真的拒绝振武营的请求,徐阶未必就不能通过南京那边做一些工作,最后推动振武营的将士以此为借口再来一场兵变。
只是他终究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徐阶丢的这个麻烦根本难不倒他,他亦是信手提出了这个更具建议性的方案。
林晧然不愿意在这个事情多浪费时间,便是淡淡地道:“如果诸位没有意见的话,那么便按这个决议上呈内阁吧!”
“下官遵命!”包括云南司主事海瑞和户部左侍郎马森在内的官员再次是被林晧然的智慧所折服,却是纷纷进行恭敬地施礼道。
接下来谈及了一些户部的其他事情,林晧然亦是有条不紊地进行处理,看着事情差不多,便是让众官吏各自散去。
林晧然是一个颇有管理天赋和经验的官员,虽然时隔多天,但仍然是得心应手地安排和处理工作,让到十三司着手准备两京十三省的征收夏粮事宜。
林晧然在户部的决议在盖上堂印后,便是派人送往内阁。
只是他心里清楚,随着岳父进入内阁并顺理成章地成为次辅,他跟徐阶的战事已经是悄然拉响。徐阶千方百计地想要铲除他,他何尝又不想将徐阶给拉下马。
今后这种程度的暗斗,怕是层出不穷,直到有一方彻底胜出为止。
林晧然对此自然不会退缩,正如一位伟人所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最为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找到徐阶的命门,只要收集到足够的证据,那么他便能够直接将徐阶从首辅的宝座狠狠地摔下去。
他跟徐阶并非全然是权力之争,而是早在盐税问题上的对立之时,便知道双方的立场和政治理念是截然不同的。
徐阶不管嘴里如何的忧国忧民,又如何忍辱负重扳倒奸臣严嵩,但他上位三年考虑更多的是如此巩固自己的权势和声望,面对广西韦银豹的问题宁愿选择退让。
现在林晧然所想要推动的刁民册和征粮改粮两大举措中,徐阶已然是代表着大地方阶层,成为了他变革的最大阻碍者。
无逸殿,首辅值房檀香袅袅。
身穿崭新蟒袍的徐阶这些天很惬意,先是将吴山打发去修《承天大志》,接着又狠狠地阴得林晧然卧病在床几天,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由于皇上近期卧病在床,更是令到他掌握到更大的权力,已然是成为这个帝国的最高主宰权,比昔日严嵩的权势亦是不逞多让。
“师相,这是户部刚刚送来的决议!”张四维拿着文书从外面走出了值房,对着正在洋洋得意的徐阶恭敬地道。
“嗯,放下吧!”徐阶轻轻地点头,却是突然对抬头张四维说道:“你舅舅送的长白参味道很好,不过宁夏的战事历来平稳,但偶尔亦得到塞外多走动!”
甘肃除河西走廊一带都是土地贫瘠之地,经济根本无法实行自给自足。朝廷对甘肃的策略是放弃控制没有经济价值的西域地区,仅是守住河西走廊这个重要的军事战略之地,故而甘肃巡抚其实亦不会有太大的军功。
张四维不由得微微一愣,并不能参透其中的玄机,但还是恭敬地回了一句道:“弟子遵命,定会转述于舅父!”
“你去忙吧!”
徐阶知道这个弟子并不是奸滑之人,在打发着张四维离开后,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却是将目光落到了户部的回呈上。
他很是期待地拿起了户部的回呈,想要知道林晧然两难选择的最终选项,只是打开看到户部决议后,却是在座位上静坐了许久。
一阵风从头顶的窗户吹了进来,一只灰色的苍蝇出现在这间檀香袅袅的值房中,却是在徐阶的耳朵嗡嗡地转悠着。
徐阶素来是极善于隐忍,但这一刻亦是忍无可忍,显得凶神恶煞地用手掌想要拍死这只该死的苍蝇。只是这只苍蝇转悠几圈后,则是从门口扬长而去,显得十分的嚣张和得意。
徐阶挫败地坐回到椅子上,却是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位居首辅的宝座,但想要给林晧然下绊子,想要设法除掉林晧然,已然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嘉靖四十四年的五月,便是在这一种相对比较平和的气氛中过去,而注定会躁动不安的六月悄然来临。
第1769章 耽罗岛
东海有着一座水草肥美的大岛,跟着朝鲜半岛隔海相望,离大明的长江口亦是不算太远。这里早期孕育出属于这座岛的文明,出现一个名为耽罗的国度。
《新唐书·东夷传》记载:“龙塑初,有儋罗者,其王儒李都罗遣使入朝,国居新罗武州南岛上,俗朴陋,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窟室。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用铁齿耙土。”另有记载:麟德中,酋长来朝,从帝至泰山。
1105年,高丽国灭亡耽罗,在其地设置耽罗郡,不久又将耽罗改名为济州,即后世的旅游胜地济州岛。
只是到1273年,元朝将耽罗岛归为本国版图中,在此设立总管府,屯镇边军一千七百人。此处成为元朝对日本远征的跳板,而后演变成一个重要的流放之地。
1367年,高丽请求将济州归还高丽,高丽则将当地蒙古人所牧之马进贡,元顺帝批准。当地牧马的蒙古人选择抗命,杀死高丽派过来的官吏。
1374年,高丽恭愍王派崔莹讨伐济州,平定牧胡,济州重新归为高丽版图。
只是明朝并没有彻底放弃这里,国初循元朝旧制,把耽罗作为犯人流放地,明太祖把与其争夺天下失败的对手家属如陈友谅之子陈理、明玉珍之子明升等流放到耽罗岛。
耽罗岛被大明视为流放之地,令到高丽国王亦是无计可施。直到1388年,明太祖将最后一批蒙古的王公贵族流放至此,这才算是彻底放手耽罗岛。
1392年,高丽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派遣军队击败了岛中的蒙古势力,取得了济州岛的统治权,随后在济州牧内设置大静及旌义二县。
正是这历史的原因,耽罗岛既有原土著,亦有迁居于此的朝鲜人,还有很多流放的蒙古人和汉人的后代。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这座海岛会以这种平静的状态一直延续下去,承担着朝鲜国的蒙古马匹的需求。
只是在今年年初开始,耽罗岛西南边那一个天然港湾中,已然突然出现了一大批大明人。
他们显得肆无忌惮地入驻这里,在这里迅速地修建了一座码头,随后在码头的边又修建了一座炮台,而今则是热火朝天地兴修一座新城。
由于朝鲜位于济州岛的北面,故而不管是大静县还是旌义县,却是位于北边或东边,远离这个被后世称为和顺港的西南港湾。
这个西南港湾属于没有开发的地区,其实这话亦是不够严谨。
济州岛这个时候亦是谈不上开发,主要还是得益于岛东边的水草肥美适合养马,故而拉开了这里养马业的序幕。
由于这个天然海湾的缘故,虽然这个西南偏僻之地没有能够形成一个城市,但亦是有几百人在这里居住,以捕捞和放牧为主。
只是这种宁静的生活则是被野蛮地打破,不说他们的人数远远不及这帮大明人,武器更是不在一个级别之上。
那个世代占据这里的鱼霸不自量力地偷袭人家的营地,结果大明人则是不客气地将那个为首的鱼霸丢到海里喂了鱼,其他人则是成了苦工。
现在联合商团突然进驻这里,虽然破坏了他们宁静的生活,但亦是给他们带来了很多食物和新的就业机会。
朴铉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耽罗人,初时他壮着胆子前来工地瞧热闹,接着在这里免费地吃了一顿肉粥,然后稀里糊涂地跟着其他人到工地干活。
在搬了一天的砖头后,他被一个颇为气派的大明人叫了过去,却见那个架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供着他跟其他人进行挑选。
他本以为吃了一顿饭和干一天活就已经很合理了,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帮大明人竟然还能让他从中挑选一样东西。
第一天,他要了布!
第二天,他要了布!
第三天,他看上了大米!
第四天,他看上了腊肉!
……
第十天,他看上了票子!
朴铉看着越来越多的同伴选择这个便于携带的东西,便是指着票子用生硬的汉语询问道:“这……这是甚?”
“这是布票!你拿着布票可以随时拿过来换布,亦可以换大米、腊肉、陶罐等,主要是你们拿着方便使用!”管事亦是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显得耐心地解释道。
朴铉显得似懂非懂的模样,却是警惕地道:“那……你们走?”
“我们在这里修城做甚?今后我们联合商团在这里……便不走了!”管事将眼皮往上一翻,显得老赖般地回应道。
凭着现在联合舰队的实力,不说仅仅是占据这座岛的西南一角,哪怕将这座岛全占了下来,亦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现如今,他们已经打算将这里如同吕宋那般进行悉心经营,将这里打造成他们联合商团海外的第二个基地。
朴铉不是很明白管事所说的意思,但看着对方的那个嚣张劲,知道对方是肯定不会突然跑路,则是重重地点头道:“好,我要布票!”
夜幕降临,联合新城北边的林子有一个村子。
在这个习惯于月亮和火堆的村子里,一间间简陋的屋子已然出现了黄豆大的灯光,屋里的妇人和孩童围坐在灯光前,都是瞪着一双好奇又满足的眼睛。
其中一个简陋的屋子里,一个正在缝补衣服的妇人显得心疼地道:“这灯别挑得太亮,咱们还得省着点,虽然灯是白给的,但油可是要用布票才能换到呢!”
男人是一个结实的汉蒙血统,却是不以为然地道:“没事!我现在的布票天天都有,每天晚上都够管用!”
“够也不能这么花,现在都花光了,咱们将来的日子怎么办?”妇人心疼都望着一眼挑得很亮的油灯,却是怪责地道。
“这座城若是修好了,我还是可以继续跟着他们赚布票!我今天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只要我跟他们的船跑一趟朝鲜或广东,一个来回就能得到至于五十张票子!”男子显得眉飞色舞地说着,却是对着爬在灯前的儿女如同变戏法般地得意道:“瞧一睢,爹爹给你们带回什么了?”
两个孩童扭头望了过来,看着那个浑身油亮的黄色盐焗鸡,眼珠子都像是瞪出来了一般,那个小男孩的口水已经从嘴里涌了出来。
“嘻嘻……这是爹爹今天特意给你们换的,这个是大明的盐焗鸡!只要你们以后都乖乖听话,我会经常带回来给你们吃!”男人显得很自豪地说道。
一对儿女当即重重地点头,眼睛无比期待地望着自己厉害老爹手里的盐焗鸡。
男子很是利落地撕下了两个鸡腿,逐一分给他这对儿女,而这对小孩哪里吃过这般的美味,送到嘴里差点就咬到了指头。
男子看着吃得欢快的儿女,心里亦是有着说不尽的满足,只希望这种好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便是笑盈盈地将一只鸡翅撕下给了妻子。
妻子亦是很高兴地看着儿女,却是抿着嘴轻轻地摇头道:“我中午的时候分吃到了一小块,你都留给孩子吃吧!”
“吃,以后会经常有!”男子则是一副豪气地塞过来鸡翅道。
一家四口已然是高兴地坐在油灯下,显得幸福地吃着那只黄澄澄的盐焗鸡,对着未来的日子生起了无限的憧憬。
在第二天清晨时分,一支以三桅炮船为首的舰队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海面上,缓缓地驶入了这个海湾的码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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