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嘉靖是一个性格执拗的人,却是不可能会听从黄锦的劝导,却是淡淡地说道:“该进灵丹了吧?”
“是!”黄锦应了一声,则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便是转身让外面的一拔宫女进来。
随着宫廷炼丹师蓝田玉和罗万象被斩于西市,现在最得宠的是新晋的炼丹师陶承恩、王金和陶仿等五人,而丹药亦是出自于他们之手。
嘉靖将丹药服了下去,小腹感受到了一阵丝丝的暖流,在黄锦关切的目光中,却是睁开眼睛淡淡地询问道:“林晧然还在外面?”
黄锦望了一眼冯保,冯保当即重重地点头,便是进行回应道:“主子,人还在呢!”
“他……还是太过懂事了啊!”嘉靖显得颇为失望地道。
黄锦陪着笑容进行回应道:“主子说得是,只是……他终究是一片忠心!”
“狗屁的忠心!如果真的忠心,那他就不该这个时候过来烦朕!”嘉靖的眼睛闪过一抹恼气,当即便是生气地道。
黄锦心知皇上确实是生气了,亦是默默地回了一个字道:“是!”
却不管户部有什么样的大事,这不想着皇上的病情亦就罢了,竟然跑过来打扰皇上清休,偏偏还不知进退地坚持要皇上召见。
过了一会,嘉靖轻轻地叹了一声,这才淡淡地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黄锦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让小太监到外面将人领进来。
林晧然终究是逃过了雨水无休无止的煎熬,只是到了宫门前,却是不能直接到里面面圣,而是将自己身上的雨水迅速地擦拭一番。
这里自然不会有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他亦是只能披着湿透的衣服跟随着小太监到里面,却是隔着厚厚的帐幕,根本瞧不到嘉靖皇帝本人。
林晧然知道此次是显得冒失了,不过这是征粮改银方案推行的最后一个机会,必须要争取说服当今皇上,便是恭恭敬敬地主动认错道:“臣户部尚书林晧然打搅皇上清修,臣……罪该万死!”
第1764章 谁骂老夫
外面的雨声显得微不可察,君臣隔着一道厚厚的帐幕。
嘉靖听着林晧然如此表态,脸上的神色显得缓和不少,便是淡淡地询问道:“林爱卿,你如此执意要见朕,究竟所为何事?”
“皇上,这是户部上呈的两个方案。一曰:刁民册;一曰:试行江浙征粮改银,请皇上过目!臣本不敢打扰皇上,只是夏税在即,故而臣……”林晧然显得早有准备,亦是知晓这是最后的机会,便是呈上已经湿了的奏疏道。
“不必了!”嘉靖却是突然间打断,冷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道。
啊?
林晧然的话被突然被打断,不由得愣了一下,显得颇为惊讶地抬起了头。却万万没有想到,嘉靖都还没有看过方案,竟然直接否决了。
嘉靖打断之后,又是淡淡地说道:“徐阁老日前已经找过朕,跟朕提及这两个方案!只是这两个方案都涉及祖宗之法制,徐阁老提议此事得从长计议,先经内阁进行集议,等朕过些日子病愈再行定夺,必要时举行廷议!”
这……
林晧然的嘴巴吃惊地张了开来,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一直都知道官场险恶,故而时时提防着徐阶那头老狐狸,但事到临头还是给徐阶给狠狠地摆了一道。
徐阶明明已经向嘉靖提及并商定了两个方案的处置流程,却是被徐阶利用自己着急的心理,致使他不明所以都撞到了网上。
相比于他此举的鲁莽,反观徐阶一直以皇上的病情为先,处事更显得有章程,已然是令到自己彻底落了下乘。
“朕姑且念你是建功心切,此次不予追究,但下不为例!徐阁老所言在理,户部的两个方案须从长计议,你且回去吧!”嘉靖的怨气显得不小,当即便直接打发道。
“祝皇上龙体早日康复,微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知道此次是给徐阶狠狠地算计了一把,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跟嘉靖说明徐阶坑骗他已经没有意义了,亦是政治不成熟的一种体现,再努力推动江浙试行征粮改银只会惹得皇上的反感。
由于被徐阶所蒙骗,整个人事情已然变成他林晧然为了推动这两个方案,不惜上演了“闯宫”的戏剧。
有时候却是不得不承认,明君贤臣固然是一种很理想的治世模式,但现在往往总是出现昏君和奸臣当国。
他失神落魄地走出万寿宫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歇,天空亦是重新明亮起来。
阿啾……
林晧然面对着迎面吹过来的寒风,身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只是望着无逸殿的方向,心里涌起一阵懊恼。
他还是过于着急了,哪怕再如何的心急推动“江浙试行征粮改银”,亦要先行摸清楚状况,而不应该轻信自信徐阶的鬼话,结果搞得自己碰了一鼻子的灰。
首辅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蟒袍的徐阶正在认真地票拟着奏疏,不过两京十三省的事务令到他或喜或忧,看着南京户部葛守礼的奏疏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嘉靖三十四年,因东南倭寇猖獗,为了加强备都南京的防卫力量,朝廷从南京兵部尚书张鏊所奏,由淮安府、扬州府等兵营选三千军士组建南京振武营。
然而嘉靖三十九年二月,南京户部尚书马坤奏请将士兵月钱由“一石米折银五钱”改为“一石米折银四钱六分”,加上南京粮储总督户部右侍郎黄懋官请革募补军士妻室之月粮,继而发饷拖期。
于检阅演习当天,南京振武营发生兵变,这三千乱兵将南京粮储总督户部右侍郎黄懋官杀之,并裸尸于市,并胁迫南京兵部尚书张鳌发银犒军。
守备太监何绶许以“犒赏十万两”和“免死券”,这才平息此次兵变。
只是这像是开了一个口子般,振武营的将士从恢复一石米折银五钱并不满足,近几年数次哗乱要求提高折色,现在竟然提出要求一石米折银八钱。
徐阶面对着这个贪得无厌的振武营,亦是不敢轻易触碰这个兵营,正想要同意南京户部方面所请,却是突然灵机一动,便是改为票拟:“着户部堂议!”
阿啾!
徐阶这五个字刚刚写完,突然鼻子一酸,当即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不由得嘀咕一句道:“谁在骂老夫?”
天空已经放晴,北京城的上空露出了一片蔚蓝。
“十九叔,你这是怎么了?”林福一直都等候在宫门外,看到林晧然如此狼狈地走出来,当即上前关切地道。
林晧然的头发显得凌乱,整套官服还是湿答答的,关键明显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劲头,无疑很是让人感到很是担心。
“我没事,先回府里换洗吧!”林晧然显得情绪不高地应了一句,对着林福直接吩咐一句道。
林福当即重重地点头,便是支使着轿子过来,将林晧然急匆匆地送回林府。
回到林府的时候,林府上上下下都惊动了。
林晧然一直都是威风凛凛的形象,却是没有像今日这般的落魄,令到迎出来的吴秋雨和花映容很是担忧地关切道:“相公,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晧然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事。
待回到房间脱掉湿答答的衣服,这才从牙缝中挤出一行字道:“被姓徐的给阴了!”
他固然是检讨自己不够谨慎,但却不代表会原谅徐阶的所作所为,这一次令到他对徐阶产生了更大的恶意。
如果仅仅是反对他的两个方案就罢了,毕竟官员的政见不同是常有之事,但这般的阴险的手段简直就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仆人很快送来了热水,而他亦是坐到澡盆里,舒舒服服地洗起了热水澡。
阿啾!
林晧然洗过热水之后,最终还是为着这个懒散的体质付出了代价,鼻子又是感到一酸,一个喷嚏响透了整个房间。
第1765章 病来如山倒
傍晚时分,红霞满天。
京城最有名的陈神医乘坐一辆急促的马车驶向灵石胡同,林府管家早已经将门打开,匆匆地将陈神医引到内宅。
“快!”
“让一让!”
“在送盆水过来!”
……
林金元领着陈神医进来,看到眼前鸡飞狗跳的庭院,一边赶着前面挡道的仆人,一边又是对着仆人进行指挥道。
陈神医扛着药箱到了病床前,躺在床上的病人毅然正是当朝户部尚书。
在吴秋雨和花映容担忧的目光中,陈神医给林晧然号了脉,那张老脸显得很是凝重地说道:“林尚书,这……这是染了风寒之症!”
大家听到这个诊断结果,虽然并没有过于意外,但亦是不怕掉以轻心。
这个时代的风寒可不是什么小事,一个处理不当的话,很可能就此病逝。
远的王勃且不提,以正德皇帝而言,虽然后世有很多的阴谋论,但病死还是有很大的可信度的。一国帝王尚且如此,林晧然未必就不能因此病死。
林晧然被徐阶狠狠地摆了一道,白天在万寿宫前淋了一场暴雨,加上他不像林平常那般天天锻炼,便免不得就此病倒了。
此时此刻,他虽然舒服地躺在床上,但身体还是感到很难受,心里亦不见得舒服,特别他此次已然受到了打击。
本以为他能够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多做一些事情,亦是拿出了有建议性的两个方案,却是偏偏遇到了如此大的阻力。
其实徐阶的阻力是可以预见的,毕竟徐阶本身就是大明最大的地主,代表的是江南的大地主阶层。只是皇上如此冷漠的反应,让到他有种心灰意冷。
如果皇上始终如此信任徐阶,一直都是沉迷于修道,那么他恐怕亦是很难推行刁民册和征粮改银的方案。
“林尚书的年轻气血旺盛,老夫开一副药方,你们照方子抓药即可!”陈神医又探了体温后,便是老成持重地道。
这病来如山倒,跟着林晧然本身的意志无关,哪怕后世亦没有谁能够直接就跳过感冒痛苦期这一个环节。
在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身体像是正在燃烧一般,亦是陆续有人前来造访,隐隐间还听到了岳父的声音。
他的身体状况显得很是不好,整个人如同是失了魂魄般,身体还时热时冷,喉咙显得很是干涩,眼睛根本是睁不开来。
隐隐间,他知道吴秋雨和花映容都守在病床前,还给他喂了苦哈哈的药,然后还给他喂了几口带咸味的白粥。
当周围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很疲倦,身体亦是感到很累,加上这段时间的忙碌,他只想好好地休息一场。
平日他便是时常做梦,而今晚他的梦特别的多。既有他在户部和礼部处理公务的梦,还有他在广州府和雷州府任上的事情,甚至他还梦回到跟虎妞在长林村相依为命的场景。
在想着当年对着虎妞的承诺兑现之时,他整个人突然舒服了不少,这感冒的状态似乎还缓解了不少。
“水!”
待到夜深的时候,他分别感受到夜中的那份凉意,喉咙显得是干渴难耐,便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诉求道。
每当他将这个字吐出来的时候,总是有人会送来了水。
虽然他的眼睛睁不开,但他却是闻到了熟悉的体香味,知道有一次是吴秋雨给他喂水,还有一次则是花映容给他喂水。
在感受到这两个女人温柔的关怀后,特别是她们不断地给自己额头换上半湿毛巾,林晧然的心里亦是涌起了一股暖流。
清晨,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北京城之中,明媚的朝阳从东边缓缓地露出半个头,洒下了新一天绚丽的晨曦。
这一觉之后,让到林晧然已经退了烧,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不过他的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整个人还是相当的难受,特别是鼻子呼吸很是困难。
以前虎妞在的话,他还会偶尔心血来潮晨练一下,只是虎妞离开京城之后,他则是彻底放弃了锻炼身体的想法。
以这个身体状况,他自然是无法前往户部衙门工作,便是让林福前去通知户部左侍郎马森。
由于本朝不用上朝,户部点卯的事情直接交给户部左侍郎马森,他这位户部尚书则是安心在家休养即可。
虽然他没有即刻康愈,但现在已经退了烧,终归能够一点点地好起来。
“这药怎么能这么苦!”用过早餐不久,林晧然看着吴秋雨送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则是不由得进行抱怨地道。
“正所谓苦口良药,相公你就别抱怨了,妾身喂你!”吴秋雨看着他精神恢复不少,亦是笑盈盈地端来药碗准备喂药道。
林晧然对此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都是良药苦口,甚至加点糖都以为会大大降低药效。
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早已经深入众人骨髓的认知,亦是没有办法拒绝吃药,亦是只好乖乖地接受这份煎熬。
不过终究是一场感冒发烧而已,只要再好好地休息两天,明天可能还会伴随着一些感冒的症状,但大抵能够照常上衙处理事务了。
由于夏粮的收成已经悄然开始,紧随着两京十三省的征收工作亦是开始,户部当前的事务其实亦是不少。跟着清闲的礼部相比,户部直接掌控两京十三省的财政,事务显得更加的繁琐。
待到中午的时候,林晧然则是改到院子的树荫下休养,为了让自己快些康复起来,亦是派林福到街上买来了各种新鲜的水果。
这里有水果和茶点,躲在竹椅望着蔚蓝的天空,让到他亦是感受到一份难得的惬意。
正是悠哉悠哉地吃着葡萄的时候,林福突然匆匆走了过来,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模样。
林晧然心里咯噔一声,只是多年的官场让他养成了处世不惊,便是对着林福平静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十九叔,刚刚周幼清派人给您传递消息,说吏部刚刚做出了一个调职决定!”林福的脸上浮起忧色,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林晧然心里当即微微一沉,当即进行询问道:“调谁的职?”
“具体缘由还不清楚,吏部决定将兵科给事中魏时亮外放浙江按察司担任佥事,此事是吏部尚书胡松亲自做的决定!”林福如实汇报道。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亦是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魏时亮弹劾杨博的时候,魏时亮便是处于危机的边缘。如果杨博倒台的话,那么魏时亮自然是无人敢动,但偏偏杨博安然无事。
新任吏部尚书吴松虽然是徐党的核心成员,但他跟杨博亦是同年好友的关系,加上徐阶跟杨博的良好关系,却是难保会帮着杨博找魏时亮的麻烦。
虽然他早就有所猜测,知道杨博必定会对魏时亮进行反扑,但看着魏时亮被如此的安排,心里还是感到一阵难受。
浙江按察司佥事的品秩是正五品,杭州亦是一个富庶的地方,但跟兵科给事中的权势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特别是从京城到地方官很容易,但想要从浙江按察司佥事重返京城,已然是千难万难了。
林晧然得知这个安排,亦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有心想帮魏时亮,但他终究只是户部尚书,却是无权插手吏部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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