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南京六部虽然是养老院,但如果在朝中有人脉的话,未尝不能鱼跃龙门。像昔日的严嵩,昔日便是南京礼部尚书重回权力中枢,然后执宰大明二十年。
尹崇基?
吴山原本正处于气头上,还想看他们会将徐党的哪个人推上礼部尚书的位置,但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当即愣住了。
尹台是他的同年好友,更是江西的老乡,现在出任礼部尚书,已然算是他这边的人。
只是这个人选抛出来,女婿想要争夺礼部尚书的位置是不可能了,因为尹台还是女婿的老师。在这个大明,如果女婿跟尹台争礼部尚书,那么必定会被官场所唾弃。
第1744章 老姜徐阶
“高明!”
李春芳看着徐阶这般安排,心里不由得暗暗地称赞。
高拱占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由林晧然的老师尹台出任礼部尚书,已然是钉死了林晧然的进步空间,令到林晧然只能继续留在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最为重要的是,虽然他们这边霸占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两个要职,但亦是给吴山送去一个含金量不俗的礼部尚书,别人亦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至于高拱,他当下仅仅是礼部右侍郎,现在徐阶将他推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已然是卖给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严讷的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却是早已经知晓徐阶的全盘安排,显得不由声色地扭头观察着吴山的反应。
张四维在堂外耸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这个时候亦是不免悄悄地微微回头,总觉得一场激烈的冲突随时爆发。
这环环相扣,将最不该排挤在外的女婿给疏忽了,一句年纪轻和资质浅便想要打发,似乎是忘了女婿可是堂堂的礼部左侍郎。
虽然吴山早就知道进入内阁的日子并不会太好过,但没想到这么快便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更没想到徐阶如此公然打压女婿。
吴山想到昨天女婿在他手心写下的两个字,端起茶盏显得苦涩地道:“元辅、严阁老和李阁老都以为这般妥当,那么老夫没有意见!”
咦?
严讷和李春芳不由得惊讶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本以为吴山会据理力争,但没想到他如此“深明大义”,竟然没有为林晧然争执的意思。
哪怕他们是以三对一,但吴山果真激烈反对的话,徐阶恐怕亦会做出适当的让步。终究而言,官场的很多事情都是经过讨价还价,最终才会形成最终的方案。
“如果诸位都没有异议的话,那么老夫便照此上呈给皇上了!”徐阶怀疑地望了一眼吴山,便是试探性地道。
严讷和李春芳先是望了一眼吴山,看着吴山似乎真不打算站出来反对,这才进行拱手道:“如元辅所言!”
徐阶看到吴山亦是跟着点了点头,果真没有站出来进行抗议,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只是人家不站出来反对,他总不能拿刀逼着人家。
严讷和李春芳倒是没有多想,看着事情已然顺利解决,便是将目光落向徐阶的身上。
“即然事情已经敲定,那么老夫即刻上奏陛下,你们回各自的值房先熟悉一下吧!”徐阶对着三人淡淡地说道。
三人纷纷起身,向着徐阶告辞离开。
吴山走进次辅值房,看着袁炜所留下的值房布置很是简单,似乎是体会到袁炜担任次辅的那份无奈心境,却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在东头的墙上,已经是挂着一幅字画。
淡荡轻风拂绛纱,石床清卧梦还家。
小窗雨过浑如洗,添得庭榴三两花。
这首诗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袁炜所作。或许拥有太多的才华,亦或者是生不逢时,袁炜最终还是怕在徐阶之手。
吴山为了继续警示自己,他让阁吏挂上了“轿夫湿鞋,不复顾惜”的一幅字,至此拉开了次辅的生涯。
在三位新阁老各自布置着值房的时候,徐阶亦是没有闲着,当即将阁臣商议的结果以密疏的形式上呈皇上。
在这场权力的重大分配中,徐党拿下了最重的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吏部左侍郎则是给了高拱,剩下的礼部尚书给了尹台,但亦是阻止了林晧然的进步空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外界。
经过一个晴朗的白天后,夜幕悄然笼罩住了北京城,只是天空不见月色和星光,一场新的暴雨似乎又要降临一般。
徐党这边自然是欢声笑语,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和兵部左侍郎胡松一旦出任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那么他们将是这场权力洗牌的最大赢家。
杨博虽然亦想从此次大洗牌中分得一杯羹,但他没有谋得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本钱,而他这边亦没有太过出色的班底。
高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官员,但得知此次他能从礼部右侍郎升任吏部左侍郎,亦是没有什么值得再争的,这已然是他目前能够进步的极限。
哪怕他再如何的狂妄自大,亦不敢指望他能直接跳出过礼部左侍郎林晧然,由他这位礼部右侍郎直接出任礼部尚书。
在这场权力的大洗牌中,似乎各方都有所收获,已然是大部分人所能够接受的结果,但却自然不包括一个人。
由于李春芳入阁,林晧然这位礼部左侍郎已然成为了代理礼部尚书,全权处理着礼部衙门的事务,手头上的日常事务随之增多。
林晧然忙了一整天的公务,吩咐龙池中在醉月楼安排了李春芳荣升宴,席间跟着李春芳亦是寒暄了一番,不免多喝了几杯水酒。
宴会结束后,他特意到吴府了解阁臣会议更为详尽的情况,接着回到家中洗了一个热水澡,这才来到书房中用茶。
没多会,孙吉祥和王稚登一起来到了书房堂中,阿朵亲自给他们二人送来了滚烫的茶水。
“徐阁老是推举我老师尹台出任礼部尚书,这当真是一个妙棋啊!”林晧然喝了一口浓茶,亦是由衷地感慨道。
徐阶能够在严嵩权势滔天之时,竟然可以在严嵩接班人的位置上稳稳地呆了整整十年之久,足见他的能力远超于一般人。
他一直不敢小瞧徐阶的政治智慧,只是看着徐阶竟然玩了这一手,哪怕对徐阶很是痛恨,亦是要为徐阶此举鼓掌。
“此举确实是高明,东翁想要争夺礼部尚书怕是无望了!”在袁炜离京之时,王稚登选择了留在京城,如今已经成为了林晧然的幕僚,亦是发表看法地道。
孙吉祥将茶盏放下,亦是发表看法道:“徐阶这步棋妙在尹台纵使重返朝堂,对他们那边亦是没有什么威胁!”
“孙先生,此话怎讲?”王稚登显得感兴趣地询问道。
第1745章 林晧然的对策
林晧然今晚喝的酒不算少,此时的酒意并没有完全散尽,坐在堂中安静地饮着浓茶,闻言便是微微偏头望向孙吉祥。
王稚登虽然有才,亦是担任袁炜多年的幕僚,但论到揣摩人心的话,特别是当朝大佬的所思所想,却是不及孙吉祥。
“尹尚书早年的青词水准并不高,固而被严世蕃排挤出京城。他到南京这么多年,怕是不可能再钻研于青词,此番即便能够重回朝堂,却是以何取信于当今圣上,又何能入阁呢?”孙吉祥显得认真地剖析道。
在嘉靖朝做官,升迁的捷径从来都不是声望和资历,而是能否写一手精湛的青词文章,这几乎是现在入阁的基本条件。
如果尹台并不具备这方面条件,那么空占一个权柄不重的礼部尚书,他们这边其实是很不划算,远不如将林晧然推上礼部尚书的位置。
王稚登在担任袁炜幕僚的时候,亦是清楚地看到当下是一个怎么样的朝堂,便是认可地点头道:“确是如此!若非能写得一手好青词,那么便如杨博那般有极强的军事才能,但尹尚书却一样都不……东翁,在下失礼了,我并没有冒犯尊师的意思!”
正说着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所谈论的对象正是自家东翁的老师,便是连忙进行道歉并解释道。
“无妨!恩师在这方面确实是有所欠缺,这……怕亦是徐阁老为何会突然将恩师推出来的真正动因!”林晧然随意地抬了抬手,显得就事论事地道。
徐阶定然是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才推举尹台,如果尹台真是一个写青词的好手,那么绝对是一步臭棋。
王稚登最初的目标正是希望林晧然能够出任礼部尚书,看着形势如此的不利,不由得蹙起眉头认真地询问道:“东翁,此次当真不争礼部尚书了吗?”
“这个位置确实是争不得的了!东翁的年纪有如此大的优势,若是为了一个礼部尚书而背上不尊师重道的骂名,那真是不值当!”孙吉祥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显得颇为理性地表达观点道。
名声在当下的嘉靖朝虽然不那么重要,但林晧然至于是三朝元老,却是没有必然急于上位礼部尚书而担负骂声。
林晧然发现王稚登望向自己,便是将茶盏轻轻地放下道:“徐阶已经抛出由我老师接任礼部尚书,我是肯定不会再争礼部尚书,起码不会做出任何争夺的举动!”
孙吉祥听着林晧然的决定,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亦是为着林晧然的决定而欣慰地点头,自家东翁终究不是一般的年轻人。
只是他有时都不得不怀疑自家东翁是不是老妖怪变的,明明是如此年轻气盛的年纪,但却总是能够收放自如。
王稚登轻啐了一口茶水,又是进行分析道:“东翁,那你是要跟高肃清争吏部左侍郎吗?高肃清这个人的心眼很小,东翁亦是此次跟他争的话,他日怕是很难再相处了!”
林晧然当下是礼部左侍郎,最合适的两个去处是:吏部左侍郎和礼部尚书。只是礼部尚书已然被堵死,那么最有争夺价值的便是吏部左侍郎了。
孙吉祥听到这个话,亦是好奇地望向了林晧然。
“我知道高肃清此人的心眼很小,但……吏部左侍郎亦非我所愿!”林晧然抬头望了一眼王稚登,却是没有隐瞒地回应道。
咦?
王稚登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由得瞪起眼睛,显得疑惑地询问道:“东翁,那你有何打算?”
只是这话一出,他当即便意识到这话过于唐突。他终究是幕僚新人,林晧然怕是对他有所保留,绝对不会什么都跟他说,他简单是自讨没趣。
孙吉祥跟着林晧然相处久了,隐隐间似乎有了答案,却是笑而不语地望向了林晧然。
“没有打算!”林晧然端起茶盏,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果然……
王稚登听到林晧然这个明显是敷衍的答案,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尴尬之色,心里显得失落地重新端起了茶盏。
孙吉祥似乎是猜到王稚登心中所想那般,却是微笑着道:“王先生,你似乎都忘了一件事!不管是吏部尚书的人选,还是吏部左侍郎的人选,真正拿主意其实并不是徐阶,而是咱们一直坚持‘中旨任命官员’的皇上!”
嘉靖之所以能够牢牢地掌握住朝堂,正是因为他废除了大明朝一贯的廷推,通过中旨命令官员将人事权紧紧地攥在手中。
虽然他通常不管三品以下的官员任命,但六部尚书这等要职却历来很是重视。像这一次的阁臣,徐阶其实已经打算将吴山排挤掉,但吴山最终还是入了阁。
哪怕昔日嘉靖很是宠幸严嵩,但对严嵩推举他小舅子欧阳必进出任吏部尚书的时候,仅是容忍两三个月,最后嘉靖还是勒令欧阳必进辞官,转而任命更加宠信的郭朴接任。
现在事关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虽然嘉靖会尊重徐阶所推举的人选,但恐怕亦会做出一定的权衡。
当然,随着嘉靖渐渐年老,却是不会像年轻时期那般重视权力和朝政,特别最近更加热衷于修玄,难保他会嫌麻烦地直接通过徐阶的方案。
不过这一切,其实还没有定数,内阁的方案面临着嘉靖的那一道最重要的关卡。
啊?
王稚登将眼睛一瞪,旋即整张脸刷地红了。敢情他刚刚是多想了,东翁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于他,而是将应对的方案给说了出来。
这个被动应对固然显得消极,但未尝不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案。历史上许多重要的决定,其实都是存在着很大的随机性,谁都难保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争,或许才是咱们最激烈的争执手段!”林晧然扭头望向西苑所在的方向,显得话中有话地说道。
现在内阁的方案递交上去,只是皇上会做何想法,已然存在着很大的未知数。而他们这边不争,没准能够得到更好的结果。
说到底,最后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嘉靖的手里。
其实看清楚这一点的,却不仅是林晧然这边,徐阶和杨博都很清楚这一点,甚至高拱都明白事情存在着很大的变数。
就在这个暴风随时来临的夜晚,整个京城官员的目光都已然是盯着西苑,都想知道西苑那位神秘的皇上会做出何种的决定。
只是偏偏地,明日便是四月十五的休沐日,众官员只能是苦苦地煎熬,恐怕要到四月十六日才会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第1746章 嘉靖的反应
西苑,万寿宫,袅袅的檀香弥漫在每个角落。
很多看似紧迫的问题,但在嘉靖这里却显得不那么重要。像刚刚过去的阁臣填补,袁炜去职了一段时间,嘉靖这才决定要进行填补阁臣。
跟着往常一般,嘉靖今晚到新设的洪雷坛举行了一场斋醮活动,烧了几篇精美的青词,向上天表达了自己对永生的那份渴望。
不惜倾一国财力,三十多年的孜孜不倦,为的正是这一场长生的梦。只是明年便六旬高寿,仍不见长生果。
身穿道袍的嘉靖乘坐御辇而归,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而言,此刻早已经入眠酣睡,但嘉靖却是一种常态。
黄锦端来铜盆给嘉靖洗了一把脸,嘉靖并不打算就此入寑,而是来到了他的道藏室。这都是他所收藏的宝贝,却是以古籍为主,林平常所献的潘茂名古籍便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来到了案前,看到摆放在桌面上的“万寿金书”和“大顺三神丸”丹药,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
“主子,你别太劳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黄锦见状,却是小声地劝道。
嘉靖显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是来到案前准备写字。
冯保今晚一直伴随,便是第一时间上前磨墨。
嘉靖在一份空白的密折上写下一行字,则是直接递交给冯保。
冯保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这份密折,显得心领神会地转身离开,从万寿宫直接送到内阁首辅徐阶所居住的宅子中。
随着袁炜去职,徐阶已然是获得更多的信任,嘉靖遇到一些事情总是选择问计于徐阶。当下的徐阶地位是水涨船高,实则已经隐隐向严嵩靠拢。
徐阶几乎是天天住在西苑,每晚亦是没有例外。他刚刚陪着嘉靖斋醮归来,这已经解开衣服准备睡觉,但得知冯保前来,亦是急忙打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阁老,请过目!”冯保进来后,显得恭敬地将密折递过去道。
徐阶从冯保手里接过那道密谕,打开便见到上面正写着:“万寿金书、大顺三神丸丹药,古籍有否?”
由于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沉迷于丹药,故而全国各地的道士都渴望成为御用炼丹师,从而能够以此平步青云。
特别邵元节和陶仲文两代天师均受到天大的恩宠,大明只要有些本事的道士都想着到京城碰一碰运气,致使炼丹这个行当竞争并不小。
哪怕陶世恩、刘文彬等五人已经组建的一支实力强劲的炼丹队伍,但已然一直受到全国各地炼丹道士的威胁。
在现任宫中供奉炼丹师中,便有蓝田玉和罗万象两位炼丹师。术士胡大顺通过了蓝田玉的门路,最近向皇上献了万寿金书和“大顺三神丸”丹药,已然是希望得到了嘉靖的重用。
嘉靖从来都不会轻信江湖术士,特别是对于流传下来的经书,更是喜欢追根溯源,而徐阶这种学识渊博的臣子自然是最好的顾问。
亦是如此,他对这经书和丹药却是存在着一定的顾忌,亦是通过密谕向徐阶进行询问此经书和丹药的真伪。
徐阶早已经是知晓这件事,便是进行手书道:“据臣所知,胡大顺乃胡田,此人昔日以假灵芝欺瞒于圣上,事败被遣回原籍不得入京。今易名重回京师乃不法之人,其经其丹皆不足以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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