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72章

作者:余人

烟锁池塘柳?

此言一出,不少人先是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担忧地望向了尹台。

这个对子早在文人圈子传开,但截止如今,仍然无人能破。倒没敢将尹台直接判上死刑,毕竟尹台是翰林院出身,水平远超在场的所有人,只是要对上这个对子怕亦非易事。

唏!

尹台倒吸一口冷气,仅是沉吟片刻,便是拱手认输道:“吴大人,此对联太过于玄妙,老夫是对不上了,佩服佩服!”

“你不用佩服我,这对联不是我出的!”吴桂芳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然后目光望向他旁边的林晧然。

尹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林晧然,然后惊讶地问道:“这是你出的?”

林晧然点了点头正要回答,尹台旋即惊喜,但却又马上摇头道:“这上联太玄妙,你能有此联已经极为不易,这下联怕亦是难寻矣!”

“不错!”林晧然免了尴尬,老实地拱手道。

吴桂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朝着尹台请教道:“那日之后,我花费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仍然没能找到下联!尹大人,你说这会不会是一个绝对?”

“这符合金木水火土都已经极为不易,而意境又如何优美,怕确是一个绝对了!”尹台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道。

“日前我已修书至京城,若是仍然没有人能对得上这个对联的话!”吴桂芳停顿了一下,意有深意地望向林晧然道:“你这个学生,怕亦是要扬名了。”

“才名是好事,亦是坏事!若愚,你回去还得加予用功,专心于会试中!”尹台带着几分劝导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又冲着吴桂芳乔怒道:“那你是故意坑老夫了,这诗是我学生所作,那这画我便收下了!”

说着,说要上前动手取画。

“尹大人,不可!不可!”吴桂芳忙要拦住他,只是尹台却是亲自动手卷起画卷,最终他长叹一声道:“罢了,但你得让你的学生给我将那首竹诗题上!”

“吴大人,不知是想要我题哪首竹诗?”林晧然看着尹台的目光望向他,自然是心领神会,便接下了这个活儿,朝着吴桂芳拱手问道。

“哪首?你还有两道不成?”吴桂芳微微愣了一下,疑惑地望着他道。

旁边的几个粤西举子对视一眼,便是声情并茂地朗诵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

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

相对于前面的《竹石》,后面的《竹》的知名度要低上不少,故而吴桂芳却只知道《竹石》,而并不知《竹》。

到了广东后,尹台便是忙着筹划乡试事宜,而昨天才有些闲暇时间。虽然他对“竹君子”林晧然略有耳闻,但却一直并不知道他的诗作。

“好诗!好风骨!但……可惜!”尹台听完这两首诗后,亦是连连称赞,只是突然一种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又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请恩师赐教!”林晧然心里一凛,便是拱手请教道。

“罢了,罢了,不能教!不能教!万万不能教!”尹台听到林晧然这个要求,却是连连地摇头。

粤中的学子听到这话后,当即大喜过望,以为林晧然是得罪了恩师。只是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听到,尹台接着说道:“以后你若入朝为官,我会尽力照拂你一二,以后的发展就得看你的造化了,希望你能超越我!”

这不能教,是他的一个私心。

他希望林晧然保持着这颗赤子之心,成为清流中的一员干将,而不跟跟着严嵩那种人混到一边,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去讨好当今的圣上。

只是为了弥补林晧然这个赤子的“损失”,所以他决定会动用一些资源对林晧然进行“补偿”,让林晧然这个官场新人走得更远更好。

“谢过恩师!”林晧然自然不知其中的原因,但心里却很是惊喜。没想到这位便宜恩师会许下这种承诺,那他若真进入官场,马上就得到了一个援力。

虽然眼前这位恩师在南京养老,但却不能说他就彻底离开了政治的舞台,其实斗争还在继续,只是他暂时远离了政治中心而已。

尽管很难再返回权力中心,但他毕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已经在官场经营了三十六载,自然有着雄厚的官场人脉。

若以后真要照拂他这个官场新人,自然是能做到的。

别的不说,为什么有的三甲进士能直接进到京城六部,而有的三甲进士却只能到偏远山区做知县,又或是到王府观政?

不管在哪个时代,后台其实亦很重要。

噗!

其他举人看到这里,眼睛却是彻底红了,很多人很想在这里大哭一场。

在整个宴会中,恩师都没有瞧他们任何一眼,如今对着林晧然却是掏心掏肺,简直比亲儿子还要亲近。这一相比较,敢情他们七十四名举人都比不上林晧然一人矣。

第158章 喜事

不过他们沮丧的时间没持续多久,一件大好事便降临到他们头上。

虽然江浙第二大海盗头目徐海已经伏诛,但倭患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江浙的抗倭日渐吃紧,广东这边计划再调战船前去支援。

吴桂芳亦是出于好意,以“今年恩科乡试较晚,考生赶京赴考时间不足”为由,请巡抚允许这些到京赴考的举子随船前往江浙。到了浙江后,这些举子再自行从亦杭大运河北上。

若是在往年,这个做法确实不合规矩,但今年的情况确是特殊。最终巡抚考虑再三后,便是点头同意了这一件事。

相对于“穿越湖广,至汉口再继续北上”的赴考路线,这条海路跟水路相结合的方式,无疑是一条更加轻松的路线。

很多准备赴考的举子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很是兴奋。不说沿途不用担心安全,而且还能按时到达京城参加会试,这绝对是千金不换的大好事。

正是如此,大家的心情才稍微转好,毕竟在这次宴会中亦是得到了实惠。

嘉靖三十六年广东鹿鸣宴在喜庆的氛围中,徐徐地拉下了序幕。

林晧然出了布政使司衙门,跟着大家拱手作别。

在刚刚到来的时候,很多举人看林晧然都是羡慕之色,而在离开之时,眼睛更多的却是夹带着妒忌,当然还有一丝的敬畏。

跟着他们相比,这人已经领先了他们太多太多了。不仅拥有着解元的头衔,还得到了恩师尹台的极度重视,甚至右参政吴大人都透露着欣赏之意。

第二名的张伟和第三名的李志强心里显得很是无奈,虽然乡试成绩仅落林晧然一丁点,但待遇却如同天壤之别。

在会试中,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但在乡试中,他们却什么都不是,甚至都不如被牛家看上的榜末赵东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林晧然没有过于在意大家心里头的变化,推辞前去醉红楼的邀请,直接回到了尚食酒楼。

今天酒楼没有营业,接下来的这些天,他亦不打算让酒楼营业。

在确定要直接北上赴考后,他知道得跟妹妹将会分别很长的一段时间,故而打算接下来的日子里,带着虎妞好好地逛逛这座城。

哈!哈!

虎妞手持着一根棍子,在阿丽的指导像模像样的挥舞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充满着杀机,那肉墩墩的脸蛋显得很是认真。

先是朝北挥一下,然后踏步向西挥一下,接着又踏步向南挥一下,结果抬头看到站在前面林晧然,脸上旋即惊喜地道:“哥,你回来了!”

阿丽亦是望向林晧然,眼睛显得有些复杂,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今非昔比,将会成为这个伟大国度的一名后备官员。

若是到京城再通过那场考试,将会直接被授官,以后会成为这个辽阔国度的一名大官。

“要不要我们到外面逛逛?”林晧然望着虎妞那张红彤彤的脸蛋,微笑地问道。

“好呀!”虎妞眼睛一亮,收起棍子得意地仰头应道。

眨眼间,十月即将来临,广州府的晚上透着丝丝的凉意。只是走到广州贡院的时候,这里却很是热闹,很多商贩都在这里吆喝着。

虎妞在地摊买了二个竹编的火笼,这是当地的取暖用具。

火笼的外观像是一个带提把的壶,里面是盛放炭火的小陶盆。若是天冷的话,将燃烧的炭放在陶盆中,手伸放在火笼的口上,便可以取暖了。

到了一个食摊,林晧然要了一盆海鲜粥,味道极是鲜美。而虎妞却是要了艇仔粥,更青睐于这种经济实惠的食物。

林晧然将今晚在鹿鸣宴上的一些事跟虎妞说了出来,最后又是认真地望着她道:“十月初六的时候,我便会启程前往京城,你……就先回家,如何?”

“我想跟你一起去京城哦!”虎妞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当即望着他,悠悠地说道。

“这次路途太远了,而且到了京城恐怕也不用呆太长时间,你还是不跟我去了吧!”林晧然摸了摸她的头,跟着她说道。

“我想跟你在一起嘛!”虎妞眉头微微皱起,心情有些低落地道。

“我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但我跟你都离开这么久的话,我们家怎么办呢?”林晧然没有表现过于强硬的态度,又是补充道:“要不,你先打理着家里的事情。哥哥到京城参加会试,若哥哥中了进士,看哥哥会分配到哪里当官,你到时再来找哥哥好不好?”

虎妞先前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哥哥一起北上的,她并不怕吃苦,只是听着哥哥这般分析后,她心里亦是犹豫了。毕竟现在家里就她跟哥哥,剩下留下一个人打理着家里的事情。

“那你带上阿丽,阿丽的功夫很厉害,可以保护你!”虎妞还是妥协了,指着远处的阿丽认真地说道。

林晧然顺着她的手指望向,但很是坚定地摇头道:“不带!哥哥懂得照顾自己,而且阿丽不在你身边,哥哥会不安心的!”

“那我也会担心你呀!”虎妞蹙着眉头,很是认真地说道。

林晧然捏了一下她的小塌鼻,微笑着说道:“你不要忘了,哥哥现在是解元了,一般的知县都得让着你官,而且不是有阿七跟着嘛!”

“那就让吴道行跟着你!”虎妞机灵一动,又是说道。

“那个是累赘!”林晧然很是无语地说道。

“这确也是!”虎妞叹了一口气,很是认可地点头。

或许是知道即将要离别,二人都没有着急迈着步子往回赶,而是慢吞吞地走在有些凉意的街道上。

“赵东城这次不会前去赴考,若是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事,你可以找他帮忙!你哥这些天也会联系一些人,让他们照料你,以后遇到事情也可以他们帮忙!”林晧然达着虎妞的小手,开始对她进行一一叮嘱。

“好!”虎妞用力地点头,享受着被关爱的味道。

亦不全是林晧然对虎妞的安排和教导,二人还聊着以后的事,规划着未来,为着家变得更好而努力。

第159章 何意

电白县,庆丰酒楼。

作为这座城最大的一间酒楼,加上这是粤西最繁荣的城市之一,又拥有电白港这个港口优势,这里的豪客往来不绝。

虽然是换了新的老板,但却没有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反而因为包厨制等因素,酒楼的生意不降反升,每日都有丰润的盈余。

啪!啪!

一双略显苍老的手很是灵巧,算盘上的珠子被他拔得脆脆作响,每个珠子都恰到好处地落在它该呆在位置上面。

公羊叔正在柜台前,神态肃穆地算着账。

从一个小小集镇的酒楼账房先生,在极短的时间内,越升成为这座古城最大酒楼的掌柜,这无疑是一种人生的巨大转变。

不过他却是知道,人越是得意之时,做事越要小心慎重,否则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他做事更是认真,对每笔账目都理得极清楚。

看着有些闲暇的时间,他便重新检查先前的账本,争取不出一丝差错。

“公羊叔,最近生意怎么样?”正在他拨着算盘算账的时候,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柜台前,满脸堆笑地望着他。

公羊叔听到声音便露出招牌性微笑,但抬头看清来人模样便乔怒道:“你小子几百斤重,怎么走路一声动静地没有,想吓到你叔啊?”

“是叔你的眼睛都钻进钱眼里了!”林大彪笑嘻嘻地说着,目光落在他的账本上又感慨道:“发现我们辛辛苦苦,都不及这间酒楼赚的钱多呢!”

“各有各赚!古人云:纵使家有千金,不及日进一文。咱寨子那染布的手艺,才是我们村的立根之本,可保我族子孙百代。”公羊叔放下算盘,文绉绉地摇着脑袋说起大道理。

“叔,我输了!”林大彪最怕他说那些大道理,说起来会没完没了,便是作势求饶,又是拍着扁着的肚子道:“改日再听你讲大道理,我们的肚子饿得不行了,你还是先给我们一顿吃的吧!”

“你自己去厨房看看!十九早就有交待,你们跑一趟不容易,喜欢什么海鲜就随意吃!”公羊叔大手一挥,让着他去厨房看着点。

林大彪兴匆匆地跑进了厨房,倒亦是不客气,以前是万万不可能享受的美味佳肴,在这里却不用再顾忌。村里的汉子如今最喜欢就是送货,都是冲着这一顿大餐而来。

那个想跟大彪称兄道弟的厨子很是热情,当即就给他推荐起菜肴来了。

这次运了二百匹布,人来了十个,刚好凑成了一桌。

公羊叔看着菜品不算多,但份量却是极足,心想那个厨子果然算是个机灵人。将二坛美酒放到桌上,拒绝他们的邀请,便下去继续忙起来了。

虽然没有品尝这些美味,但看着族人能过着如神仙般的日子,他心里头亦是甜滋滋的。谁能想到,在大半年前,村子很多人都没米下锅,而如今却能吃上山珍海味。

公羊叔带着愉悦的心情从楼梯走了下来,只是才走过热闹的大厅,正准备走进柜台的时候,却发现门口有些嘈杂。

只见一名身穿八品官袍的官员带着人大步走了进来,随着他的手掌挥动,他身后的十几名衙差扑向大堂中的食客,将着他们通通都赶了出去。

“程县丞,不知小的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您高抬贵手啊!”公羊叔看到这个情况,当即慌着走向那位官员哀求道。

程县丞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公羊叔,冷漠地说道:“你们酒楼涉嫌窝藏反贼,汝等速速搬离此地,本官要查封这里!”

“昨天那个贼人只是来这里吃饭,跟我们酒楼没半点关系啊!而且昨天抓捕的时候,我们这边亦是出了力,为何还要查封我们酒楼呢?”公羊叔闻言后,便是急忙辩解道。

程县丞却是冷哼一声,轻睥他一眼道:“本官的话已经很清楚了,你们窝藏了反贼,莫非现在还想违抗朝廷命令不成?”

“不,不敢!”公羊叔忙着否认,然后温和地拉着他道:“还请程大人借一步说话!”

程县丞的下巴微微扬起,充满正义地望着他一眼道:“你难道想贿赂本官?”

公羊叔看着他刚正严明的形象,心里默默一叹,将他的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