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因万虞恺上疏弹劾林晧然,致使皇上产生了猜忌,并召见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京城官场当即涌起一股暗流,已然即将发生一场大地震。
更令人忧心的是,谁都不知道朱孝希会给皇上带去了什么样的消息,朱孝希有没有对林晧然选择落井下石,皇上现在是不是已经雷霆大怒,林晧然会不会直接被皇上给严惩,这颗最耀眼的政治新星就此陨落。
在外界已然摩拳擦掌之时,万寿宫此刻正在发生什么呢?
第1535章 杀之、诛之
万寿宫,一股淡淡的檀香从香炉中袅袅升起,弥漫在殿中的每个角落。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帝此时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前,堂下则是跪在地上的朱孝希。
陈洪、冯保等几个太监跪在旁边紧锣密鼓地忙碌着,却是正在核对着一份名单,并用朱笔圈在上面圈出一连串的名字。
“陈大用!”
“孙仲贵!”
“刘三思!”
……
没多会,几个名字在殿内响了起来,竟然是出自嘉靖的嘴里,每念一个名字都伴随着一丝怒意。待到将名单念完,他又沉声询问道:“还有没有?”
“皇上,还有一个,陈宏!”陈洪如获至宝,但话语到了最后,还是为这个相似的名字感到心虚地放低声调地回应道。
呵呵……
嘉靖突然间发笑,脸上已然露出了一抹残忍之色。
陈洪等太监暗暗地咽着吐沫,深知这是皇上盛怒下的一种表现,致使他们已经不敢正视于嘉靖,行事越发显得小心谨慎。
嘉靖已然是如同发怒的老虎般,却是抬头望向仍然跪在地上的朱孝希,沉声进行询问道:“这个账本来自何处?”
“临淮侯府!”陈孝希的眼睛闪过一抹犹豫,只是想到他跟定国公府那边的交情,便是咬着牙进行回应道。
嘉靖的眼睛微微眯起,当即迸射出一道狠厉的光芒。
在嘉靖十一年之时,他重新给几位开国功臣的后代授了爵位,这临淮侯便是其中一支。
只是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临淮侯李沂跟着他祖上李景隆一个德行,竟然是两面三刀之人。不念及他的恩情亦就罢了,竟然还窃取他朱家的盐利。
陈洪则是不会忌惮南京的勋贵,当即进行补刀道:“皇上,这临淮侯当真是胆大妄为至极,竟然胆敢组织上万石食盐走私,损我大明的盐利,当真是罪大恶极!”
“何止是他,这名单上面的名名姓姓之人,皆是可杀可诛!”嘉靖将那份账册名单重重地掷在地上,显得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历来对臣子还算是慷慨,不仅是对帮助他修玄的臣子和道士,像杨博和胡宗宪这种能臣亦是不薄,但却是最为痛恨这些蛆虫。
盐税之所以历年减少,固然是跟盐丁逃亡等原因所致,但恐怕更主要的是原因便是这些走私之人损坏了盐政,致使大明最富庶的东南盐政萎靡。
现在这一张庞大走私网络的名册落到他手里,他杀一个小小的临淮侯并不解恨,却是恨不得杀个精光,让这些窃取他朱家盐税的恶贼通通都赶尽杀绝。
“皇上,卑职已经进行调查,发现此名册所涉之人多是东南的官绅和宗族大家,还请皇上三思!”朱孝希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容,当即进行规劝道。
虽然他亦希望借着这种大开杀戒,重整他锦衣卫的雄风。只是他是国公之后,却是忠心于大明皇室,不愿意看到这种动摇国本的行径。
嘉靖稍微平息了心情,赞许地望了朱孝希一眼,亦是微微缓和地回应道:“朕知道不能全部杀光,这帮人都是地方的名绅大儒,且你这份名册亦不能当成真凭实据!”
“皇上,臣……”朱孝希当即就想要申明这名册没有作伪,结果被嘉靖抬手制止,指着万虞恺呈上来那份请愿名单道:“这帮人关乎东南的稳定,朕不会真对他们全部人怎么样?不过这里有一部人竟然还胆敢向朕叫屈,竟颠倒是非黑白意图阻止朝廷推行纲盐法,这名单之人查之、杀之!“
事情显得神奇地“撞”到一起,反倒是“拯救”了林晧然。
嘉靖原本想要适当敲打一下林晧然,结果发现走私食盐的人跟上疏请愿的人竟然多是同一帮人,却是令到他有一种被人戏耍的羞辱感。
如果他今日真因为这帮人的请愿,相信林晧然在扬州“排除异己”,那么他就是大明朝有史以来最白痴的皇帝,更是将好不容易重整的盐政毁于一旦。
正是如此,他现在的怒火已经发生转移,全部投向了这种明明犯下罪孽还敢向他哭泣的东南官绅身上。
“卑职领命!”朱孝希自知远远没有陆炳那般的宠信,此刻亦是决心好好地表现一番地道。
虽然他不敢对名单上的所有官绅和大儒都缉拿下狱诛杀,但将其中一些人进行查办并严处,这还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陈洪等人感受到嘉靖身上的杀意,却是大气不敢粗喘。他们突然间发现,皇上这些年少了一些杀戮,不是因为皇上已经老了,而是没有什么令到这位敢于制造左顺门血案帝君动怒的事情。
嘉靖将手压在那份名册上,又是沉着脸说道:“严查临淮侯!”
如果是魏国公的话,他可能会有所收手,只是这他临淮侯却不在此列。他竟然能够给予李景隆的后人侯爵,自然能够将他们或杀或贬。
朱孝希知道南京将不会再有临淮侯,便是认真地拱手道:“卑职领命!”
陈洪看着时机不错,便是站出来道:“皇上,万虞恺所奏之事怕亦是不实,这盐引提高三倍怕不是什么肥肉,这帮人分明是意图栽赃呢!”
“皇上,请容臣彻查此事,林大人有没有逾越之举!”朱孝希心里微微一动,当即进行提议道。
嘉靖的脸色微寒,当即进行表态道:“查什么?他们存心是不想朝廷整顿盐政,存心是要跟朕过不去,朕又岂能听信他的这些妖言便将有功之臣查办,此举不是寒了做事臣子的心吗?”
冯保听到这番话,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同时暗暗地望向了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发现请来此人当真是一个明智之举。
在外界摩拳擦掌之时,恐怕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场关乎林晧然的危机却是悄然化解,而狙击纲盐法怕亦是自讨苦吃了。
仅是两日,林晧然的奏疏送到了朝堂。令人感到惊奇的是,竟然还伴随着六十万两的新盐税,却是今年便创造过去一年的税盐收入。
第1536章 林晧然的新官职
仅仅是数日,京城的天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在皇上对林晧然产生猜忌并召见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的消息传出,京城很多官员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上疏弹劾“正处于悬崖边”的林晧然。
以山西帮和河南帮的京城官员最为积极,纷纷上疏指责林晧然在扬州“培植亲朋和排除异己”,试图让林晧然获罪被贬谪。
世事就是如此的奇妙,在林晧然“落难”之时,河南官员亦是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却不知是林晧然啥时招惹了他们。
“臣刑部右侍郎万虞恺今已衰朽,愿乞骸骨归丘园,带月荷锄,臣之所愿也……”
正当他们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之时,万虞恺上疏请辞的消息突然间传来,令到准备对林晧然“落井下石”的官员顿时是懵圈了。
万虞恺今年刚满六十岁,虽然已经算是老了,但身体却很是健硕。在时下的官场,大家都是纷纷向严嵩看齐,谁都不可能无缘无故舍弃权势。
现如今万虞恺主动上疏请辞,定然不是因为年老,其中必然是另有情况。最为重要的是,他们似乎是误判了形势。
皇上已然是没有猜忌林晧然,此次由万虞恺揪起的这一场风波,已然是由他自食恶果,而他们“落井下石”之举已然成为了笑话。
很快,更加确切的消息从宫里传来:“皇上通过徐阁老勒令万虞恺递上辞呈,且刚刚同意了林晧然纲盐法的总方案!”
在听到这两则消息的时候,京城整个官员当即一片哗然,而山西和河南官员纷纷被打脸。
“不是说皇上要惩治林晧然吗?”
“你是真是糊涂了,林晧然此次将差事办得这般漂亮怎么可能会严惩?”
“万虞恺和那帮山西官员和河南官员真是蠢如猪,皇上的心里明亮着呢!”
……
京城的官员都是一帮墙头草,官场一下子口风全变了,纷纷开启了幸灾乐祸的模式,嘲笑着这位不自量力的官员们。
朱孝希那日上呈的名单波及极广,嘉靖不愿意对东南那帮官绅阶层进行大屠杀,最终是下达了封口令,故而仅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实情。
只是真相已然不重要,其中经历什么亦不重要,重要的是始作甬者的万虞恺自食恶果,林晧然在此次风波毫发未损。
最为重要的是,林晧然的纲盐法终稿已经被皇上通过,所有人都知道林晧然即将要被皇上召回京城了。
林晧然的官职本就是坐堂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两淮巡盐钦差更不是常设的官职,现在他已经整顿两淮盐政完毕,按照常理肯定是要被召回京城。
“万虞恺去职,林晧然又是出了名的擅刑专断,正好能填任刑部右侍郎!”
“林晧然的功劳远胜昔日的鄢懋卿,我觉得他完全可以接任户部左侍郎!”
“我觉得户部左侍郎由户部右侍郎马森接任,而林晧然接任户部右侍郎!”
“林晧然入仕不过五年有余,怕是其他人不服,我以为适宜刑部右侍郎!”
……
京城所有官员都知道林晧然必定是要还朝,而林晧然是携伟功而返,定然是要加官晋爵,故而对林晧然的新职位展开了诸多的猜测。
一时之间,林晧然的新官职又是霸占京城的话题榜首,不仅是京城的官员在讨论,而且很多士子和百姓亦是参与其中。
在这个讨论浪潮之中,吏部尚书吴山突然被皇上召进宫里。
秋意渐浓,槐树胡同里的槐树披上一层金黄色,在暮色中显得更加的苍老。秋日已经是昼短夜长,夜风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正不断地将叶子无情地割落下来。
一顶轿子踏着暮色而归,四名轿夫的脚掌踩在枯枝败叶发生吱吱的声响,只是他们步伐整齐地走进到最里面的吴府。
吴府门前的两盏红灯笼已经挂了起来,正在夜风中轻轻地荡漾着,淡红色的烛光照亮了门前。随着轿子由远而近,那扇红漆的大门已经大大地打开。
轿子从大门直接进到前院,徐徐地停落下来。
管家上前揪开轿帘子,吴山从轿子慢慢地钻了出来,整个人仍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那双眼睛比以前更显威严。
吴山入阁虽然还是遥遥无期,但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却是收获颇多,对四品以下的官员有着直接任免的权力,这段时间已经调整了不少的官员。
昔日,官员对他的尊敬是因为他的德行和声望,是他这位词臣有机会入阁拜相。现如今,官员对他的尊敬更多是来自于他的权势,是他对底层官员升迁的绝对话语权。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现在的地位和权势实质在阁老之上,仅次于当朝的首辅徐阶。
“相公,你饿了吧,咱们先吃饭可好?”
吴母虽然性子偏于活泼,但却是行事极讲规矩的女人,却是规规矩矩地从后宅迎了出来,对着归来的吴山热情地道。
吴山轻轻地点了点头,这皇宫并不管饭,肚子确实已经饿了。
“女儿给爹爹请安!”
吴秋雨跟随着母亲从后宅迎出来,这时亦是上前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地位无疑是能够滋养一个人的气质,尽管吴秋雨的年纪不大,但整个人已经多了一份庄端的气息。配合着她年轻美貌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段,依然是一个颇为惊艳的家母形象,令人更加的着迷。
由于林府已经从城北迁到隔壁的灵石胡同,令到吴秋雨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家里这边跑,甚至她经常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吴山对女儿的出现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人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他这个女儿却像是没有出嫁般,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朝着饭厅大步走去。
吴母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吴秋雨,却是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吴秋雨的性子随吴山,看着母亲这个不舍礼数的小动作,却是抿嘴笑了笑。她虽然不会学母亲这种小动作,但亦是不可能出言纠正母亲。
饭间,“食不言、寑不言”早已经成为吴家的一条家规。
吴母大多时候都会遵守的,但今天却是例外,刚坐下吃饭就忍不住询问道:“相公,咱女婿是不是马上要被皇上召回京了?”
吴山正慢条斯理地扒着米饭,闻言眉头当即蹙起,显得不满地抬头望向了妻子。
吴秋雨规规矩矩地扒着饭,心里自然是想知道自家相公的动向,只是抬头看到老爹如此的表情,心里不免担忧起来了。
“皇上今天召见我跟徐阁老,有提及要将若愚召回京城之事!”吴山虽然对妻子有所不满,但心知女儿亦是关心这个事情,便是索性放下筷子认真地答道。
吴秋雨听到这个好消息,心里骤然狂跳起来,俏脸亦是变得红润。
世间最煎熬莫过于一个“情”字,随着林晧然南下的时间越长,她的思念越发的强烈。特别每当夜晚来临,她一个人孤枕之时,最渴望的便是林晧然能够早日归来。
现在得知林晧然即将返京,她亦是情难自抑,兴奋且激动地抓着衣角,低着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在这桌间便笑出声来。
吴母心中大喜过望,却是有着一颗强烈的八卦之心,眼睛微微发亮地追问道:“相公,咱们女婿立下了如此大功,他会升到哪个位置呢?”
她在京城多年,早已经明白一个官员的权势不仅看品阶,更要看其具体的官职。哪怕同样是三品官员,可以是无人问津的尚宝寺寺卿某某人,亦可以是位高权重的吏部左侍郎李春芳。
现在自家女婿既然出任六部侍郎,她虽然知道吏部侍郎是不可能之事,但亦希望女婿能谋得更有实权的六部侍郎,比如那个地位颇高的户部左侍郎。
吴山有着他的行事准则,不可能做出边吃饭边说话的举止。面对着妻子的连番发问,他将筷子放在碗上,亦是朝着管家招了招手,管家心领神会地送来了一杯茶水。
吴山面对着求知欲十分强烈的妻子,先是淡定地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这才透露消息道:“皇上有问过我的意思!”
虽然他这位吏部尚书不能决定三品官员的升迁,但他终究是掌握百官考核的天官,皇上通常会听取他的一些意见。
刚才在宫里,皇上便是询问过他这位吏部尚书的意见,已然将林晧然的新官职摆到了台面上。
吴母心中顿时大喜,急忙进行追问道:“你怎么说?”
吴秋雨亦是好奇地望向了老爹,亦想知道自家相公将要身居何职。
在诰命夫人这个圈子里,却是处处充斥着攀比的味道。若是她相公能够谋得更好的位置,那么她亦会妻凭夫贵,将会得到更高的地位。
当然,她在诰命夫人这个圈子里虽然不算顶尖,但却没有人敢于小窥她,哪怕是徐阶的妻子张氏亦得卖她几分面子。
现如今,她主要是希望自家相公能谋得更高的位置,而后她这位正妻亦能多沾一点光。
吴山将茶杯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道:“我建议由若愚出任刑部右侍郎!”
啊?
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不仅是吴氏母女,刚刚送来茶水的管家和旁边的两个丫环亦是愣住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吴山。
“你怎么老是这样,他可是你的女婿!”吴母率先反应过来,当即进行责怪道。
在六部衙门之中,若是要进行排位的话,刑部定然是排在最后,而这个刑部右侍郎仅是衙门的第三把手,并没有太大的实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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