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蓝道行确实比很多人想得通彻!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江湖道士,但却卷进这一场朝廷最大的纷争中,却不管谁胜谁负,他蓝道行都难逃一死。
看似他用死亡来做出了选择,实质他这种小人物根本没有选择权。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都难逃一死,这便是小人物的一种悲哀。
从他被卷入这一场朝廷斗争那天开始,他便注定不会是胜利者,只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严鸿对着地上的尸体埋怨一通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目光凶狠地望向沈妍怀中的婴孩,而沈妍急忙将婴孩给护住。
林晧然并不吭声,但是目光严厉地睥了严鸿一眼,便是直接离开了这一个诏狱。
走出北镇抚司大门,林晧然并不急于上马车,而是抬头望着北京城的夜空。
这个夜空漆黑无光,显得那般的深邃而充满故事,但又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就在今天晚上,随着蓝道行死去,一个真相又被彻底掩盖上了。
他记得有人曾经说过:胜利者总是讲述一些真相,同时会掩去一些真相,另外又编造一些真相,这便是后人所熟知的历史。
第1234章 尘埃落定
夜渐深,整个北京城似乎都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安定长街上已经几乎车辆往来。
林晧然闭目养神地坐在车中,却是怀着一份失落的心情。此时此刻,他静静地听着外面车轱辘转动的声响,同时认真地进行反思。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对这件事情抱有任何的幻想。
徐阶是一个极度精明的政客,肯定不会犯下过于愚蠢的错误,更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严世蕃那个“蠢货”来抓。
这看似是一个巨大的破绽,但恐怕从徐阶安排蓝道行进入西苑那一天起,蓝道行便已经成为一只不会咬主人的狗。
亏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看破这一点,还认为严世蕃想到了一个惊天的计谋,更是差点掺和到这一件事中,孰不知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胡同。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利令智昏。在这一场斗争中,他没有冒然投入任何的人力和物力,更没有留下什么令人诟病的把柄。
当下这一个结果,虽然让他感到很失望,但实则并没有多么的糟糕。
他,以及他的朋友们,虽然处境并没有改善,但亦没有进一步恶化。当下他们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想办法寻求生存,争取明年京察之时的一些话语权。
只是经过这一次,他今后行事亦不得变得更加的谨慎,徐阶恐怕是有史以来最狡猾的政客。
这个夜,注定不会宁静。
西苑的宫墙都没能做到密不透风,就更别说北镇抚司的那几面破墙了,根本没有什么保密性可言。当蓝道行一头撞死在审讯室的那面墙上的时候,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却不知是消息源出了问题,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事情总会从简单变得复杂。
消息传递到外界之时,不再是蓝道行撞墙自杀,而是蓝道行不肯诬陷于徐阶,严嵩的孙子严鸿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将蓝道行活活打死。
对于关注这起事件的大佬们而言,蓝道行的死因真相一点都不重要,只要知道蓝道行这个小人物是真的死了,那便已经足够了。
蓝道行的嘴巴闭上,那事情无疑尘埃落定,严世蕃想要借此翻盘已然无望。
对徐党这边的官员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这些时日的担忧亦是随之烟消云散,他们这边没有给严家翻盘的机会,已然彻底解决了这一个隐患,他们仍然能够坐亨最大的胜利成果。
“蓝道行自杀?他怎么可能会自杀?”
严世蕃正在牢房中大口地吃着烤肉,当听到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整个人彻底懵住了,叨在嘴边的肉亦是掉到了地上。
自从蓝道行下了诏狱后,他在牢里联系了很多的官员,并制定了一个紧密的后续计划。正等着蓝道行咬向徐阶,而他们这边当即对徐阶进行反扑,从而让他们严家一举翻盘。
但万万没有想到,蓝道行竟然在诏狱里面自杀了,他的种种计划亦是随之流产。刚刚萌生起的一丝希望,亦是随之被浇灭。
“爹,孩子亦不清楚!蓝道行趁着我们没准备,竟然一头撞到刑讯室的墙上,当场便气绝而亡了!”严鸿的眼睛闪过一抹痛心和困惑,显得沮丧地回答道。
他明明将蓝道行的幼子带了过来,让蓝道行摆脱了徐阶那边的威胁,又给蓝道行郑重地做出了许诺,但不曾想蓝道行会选择自尽,至今他都不明白蓝道行会这样做。
“你不清楚?老子将事情交给你来操办,你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严世蕃已经懒得追究蓝道行自杀的缘由,只知道他的翻盘计划破产,狠狠地将酒碗往地上一摔,将胸中的怒气直接撒到严鸿身上道。
同桌的刑部侍郎何迁和工部左侍郎刘伯跃虽然震惊于严鸿所带来的消息,但亦是急忙逃离这张酒桌,唯恐会引火上身。
“孩子办事不办,请爹爹责罚!”严鸿顾不得地上的碎片,当即跪在地上请罪道。
严世蕃一把将桌子揪翻,指着严鸿大声地责备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枉费老子养了你二十年,你就是一头白眼狼,是不是收了徐华亭的好处?”
“孩子虽非你亲生骨肉,但严家对我恩重如山,断然做不出吃里扒外之事!”严鸿的眼睛呛着泪花,认真地进行辩解道。
“你少在这里装可怜,老子当初真后悔选了你这头白眼狼!”严世蕃却不听严鸿的辩解,已然是认定严鸿背叛了他。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对着旁边的两位侍郎亦是下达逐客令道:“瞧什么瞧,都给老子滚,滚得远远的!”
“下官告退!”
刑部侍郎何迁和工部左侍郎刘伯跃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是施礼退了出去。虽然他们都知道严世蕃素来目中无人,但如今已然失势,竟然还不懂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你还在这里恶心谁,给老子滚蛋!”
严世蕃脱下一只鞋,又是砸向正跪在地上的严鸿怒声道。
严鸿的额头挨了鞋子,但此刻他的心更痛,便是老实地退了出去。而他心里亦是打定主意,不再继续在京城逗留,直接返回江西找爷爷。
“徐阶小心,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严世蕃还在牢里发泄着怒火,将布局不错的牢房弄得满目狼藉,更是不断地对着徐阶破口大骂,似乎仍然不甘心于这个结果,仍然不甘心于失败。
刑部侍郎何迁和工部左侍郎刘伯跃并没有走远,当看着这一番污言秽言,却是不由得连连摇头。
却不得不说,严世蕃这人确实聪明,否则亦不会想到这个翻盘的突破口。只是在政治斗争上,光靠着聪明是远远不够的,起码还要懂得隐忍。
严世蕃这种目中无人的性格,若不是他老爹严嵩的庇护,恐怕早就已经成为政治争斗的牺牲品了,哪里还轮到他风光整整二十年。
而今严世蕃仍然还不懂得老实地接受失败,还想要跟当朝首辅徐阶作对,这简直就是以鸡蛋撞石头,是在自寻死路。
第1235章 七月流火
不管严世蕃有多么的不甘心,随着蓝道行的“英勇就义”,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朝堂风波已然正式划上了休止符号。
严世蕃虽然很聪明,但他终究不是合格的政客,何况他的对手还是无敌徐阶。在丧失这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后,他亦是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
不管他昔日多么风光,不管徐阶昔日如何跪舔于他,严家衰落已然成为既定的事实,严世蕃亦要被官差押往雷州戍边。
仅是几天后,朝廷的刑部批文正式下达,刑部的官差亦是押送着严世蕃离开了北京城,带着严世蕃离开了这一个纷争之地。
严鸿虽然不受严世蕃待见,但亦是等到严世蕃离京的当天,这才带着剩下的严家家仆启程。
随着严家人相继离开京城,昔日门庭若市的严府亦是正式没落。
京城就像是一个大舞台,总是上演着“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戏码。
当大家认为徐阶会痛打落水狗之时,但万万没有想到徐阶对严党的清洗行动竟然偃旗息鼓,徐党的言官没有上疏再弹劾严党的任何一员。
在六月剩下的日子里,这个朝堂竟然出奇的安静,仿佛风雨已经过去了一般。
除了先前受到弹劾而处置的大理寺卿万宁、刑部侍郎鄢懋卿、太常少卿万虞龙、漕运总督胡植以及主动辞官的刑部尚书,剩下的工部尚书雷礼、刑部尚书左侍郎何迁、工部左侍郎刘伯跃、右通政胡汝霖等严党人员并没有再受到攻击。
在这平静的背后,实质并不是清洗已经结束,而是徐阶有着不得已的苦衷。面对根深蒂固的严党,哪可能仅仅清洗几个官员便了结。
此事只能怪监察院的言官过于兴奋,看着严嵩倒台,竟然以为能够对严嵩进行清算,以为阿猫阿狗都能对严嵩踩上两脚。
孰不知,皇上虽然不希望严嵩继续担任首辅,甚至直至严嵩离京都不跟严嵩见上一面,但对严嵩还保留着一份君臣情分。
都察院的言官疯狂攻击严嵩的举动,反而引起圣上对严嵩的怜悯,更是引起当今圣上的强烈不满,从而抛出了“敢再言者,斩之”的惊人言论。
有着当年“左顺门血案”和“首辅夏言被斩于东市”的种种壮举,嘉靖真要斩杀几名不懂事的言官,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另外,蓝道行虽然自杀,亦是通过言论将脏水泼到严鸿身上,但这终究算是一个小小的隐患,难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正是如此,徐阶让监察院的言官暂时安分下来,不仅勒令停止对严嵩的攻击,而且谨慎地停止对严党的清洗行动。
终究而言,只要扼杀严嵩重返朝堂,严党那帮人实则是瓮中之鳖。
七月流火,天气已然微微转凉。
每逢休沐日,槐树胡同的徐府都显得极度热闹。不管是刚刚进京的官员,还是能跟徐府沾上一点关系的官员,都是纷纷携带着礼品和拜谒前来求见。
时间似乎可以抹除一切,大家已经慢慢忘掉昔日位高权重的严阁老,都开始牢牢都记住当今首辅是徐阶,一个比严嵩好上一百倍的新阁老。
跟着百官渴望“贤君”一般,同时亦渴望着一位“贤相”。
徐阶上台之后,用种种行动已经向百官表明,他徐阶不是严嵩那种独断专行的首辅,而是一位愿意将权力跟百官同亨的“贤相”。
正是如此,徐阶已经开始摆脱昔日的恶名,赢得越来越多官员的拥护,而徐党亦是越来越壮大。
徐府是一座不起眼的宅子,但门前的车水马龙。身穿着官服的官员不断从徐府进进出出,亦非是知情者,恐怕会错以为百官是在这里上朝了。
前来这里的轿子太多了,别说是马车进到里面,轿子亦是只能在胡同口便是停了下来,而兵马司的人在这里还设了关卡。
即便如此,很多官员都携带着礼品和拜谒在门前排队,足足有数十米长,而他们太多手里竟然都是金银珠宝和古玩名画等贵重之礼。
他们自然不期望能够有机会拜见徐阁老,而是希望将手里的重礼送进去,从而抱上徐阶这一条大腿。
只是很多官员注定要失望了,徐阶跟着严府已然有着极大的不同。严府对礼品几乎是照单全收,而徐阶在京城一直以清廉著称,早已经交待
面对着如此清廉的徐首辅,虽然很多官员无法将礼送出去,但亦是对这位“贤相”大加称赞,连带着又是咒骂几句严府父子。
当然,很多官员还是希望徐府能够将厚礼收下,让他们在徐阶这棵大树
“呵呵李兄莫要灰心!此次虽送不出,但眼看就是元辅大人的六十大寿,他徐家总不会再拒绝我们送出的礼吧?”
一位年老的官员看着同伴因送不出重礼而犯愁,却有微笑着提醒道。
旁边的好几位官员都是这种情况,在听到这番言论之时,当即便来了精神。他们纷纷将这位年老的官员围住,向这位年老的官员打听起详情。
这一位年老的官员面对着众官员的围堵,整个人如同喝了酒一般,轻轻地捋着胡须显得高深莫测地道:“你们当今是枉为官矣,莫不知十月二十日便是徐阁老的六十大寿吗?”
自古以来,华夏都是人活七十古来稀,而六十岁恰好算是一个轮回,俗称花甲,故而六十大寿历来都会办得很隆重。
徐阶自然不可能例外,在六十大寿之时,必然是大办特办。
众官员这才后知后觉,很多人都知道严阁老今年已经八十三岁了,故而都错以为次辅徐阶的年纪不小,但却没想到徐阶今年才刚好六十岁。
若是在徐阶的六十大寿上送出重礼,徐家人恐怕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而他们亦能够跟徐家攀上关系。众官员在得知实情后,亦是眉飞色舞地携带着礼品了离开。
“沽名钓誉!”
杨富田等人亦是在胡同口便是下了轿子,从徐府门前经过的时候,宁江却是轻啐了一声道。
却是好巧不巧,徐璠竟然从吴府的方向迎面走来,已然是听到了宁江的话,那张脸当即便拉了下来。
第1236章 初生牛犊
徐璠刚刚有事造访吴府,这才走着回来便遇上杨富田一行人,步子当即便停了下来,目光极不善地盯着出言不逊的宁江。
宁江拥有正统清流官员的品质,对徐阶上台后的不作为,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怨气。当下经过排着长龙的徐府门口,忍不住发泄一下心中的怨念,却不想跟徐家人打个正着。
如果是一般官员,恐怕是要忙于赔礼道歉,但宁江偏偏是一种宁折不屈的性子。面对徐璠严厉的目光,他却是选择坦然面对,平淡视之。
“小子,你说谁沽名钓誉?”
徐璠现在身居正四品的大常少卿,又是当今首辅的儿子,哪里会将宁江这种小官员看在眼里,当即愤愤地质问道。
杨富田、龙池中、周幼清和孙振刚四人暗道不好,杨富田当即偷偷地拉了宁江一把,堆着笑脸迎上前解释道:“少卿大人,我们刚刚说的是高风亮节,肯定是您听错了!”说着,又是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少卿大人,您先请!”
龙池中拉着宁江微微避让,周幼清和孙振刚都是聪明人,很配合地闪到一旁,给徐璠让开了一条道路,给足台阶这位徐少卿下来。
宁江虽然不惧怕于徐璠,但亦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是任着龙池中拉到一边,显得一声不吭地杵在那里让道。
徐璠跟着徐阶那种瘦矮的身板截然不同,身材显得高大,脾气似乎要更大一些,却不打算善罢甘休,指着宁江的鼻子显得不依不饶地道:“听错?老子刚刚听得清清楚楚,小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徐璠本就是一个焦点人物,而这里发生了争执,那边正在排队的官员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甚至有官员已经凑过来想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哎!
杨富田看着徐璠竟然没有选择息事宁人,发现这又是一个活脱脱的严世蕃。
“我确实说了沽名钓誉,但并没有指名道姓,莫非你知道是谁不成?”宁江却是吃软不吃硬,当即硬气地进行回应道。
此言一出,龙池中等人心里一惊,但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如果说他们这帮人的脾气谁最刚,那必定是宁江无疑。
徐璠万万没有想到宁江敢于顶撞,这些日子可谓是风光无限,哪怕是六部侍郎都对他恭敬有加,却不想被一个低级官员如此挑衅,当即气不打一处地瞪眼道:“很好,你敢不敢报上名来!”
杨富田忙是给他使眼色,但宁江岿然不动地回应道:“有何不敢!吾乃兵部车马司主事宁江!”说到名字的时候,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哎!
杨富田等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果然是宁江的风格,但已然是捅了马蜂窝。凭着徐府的权势,宁江这次当真是惹上大麻烦了。
“很好!本官记下你了!”徐璠指着宁江的鼻子,恶恨恨地说道。
那边走来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官员,当听到徐璠这番话后,却是不由得止住了脚步,同时怜悯地望向了宁江。
徐璠正想要离开,突然眼珠子一转,嘴角微微翘起,对着宁江进行质问道:“你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我乃正四品的太常少卿,你莫不是亦学那个海笔架不成?”
正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二人已然有四级之差。虽然大明的律法下级官员不需要跪上级官员,但随着嘉靖朝的媚臣横行,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了一替潜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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