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看着这帮同僚异常的举动,他当即好奇地询问道:“大家为何避着张鸿图?”张鸿图的人缘虽然不算好,但亦不算差,却不可能混得人人避之不及的地位。
此言一出,肖景山等人当即如同看外星人般盯着他,仿佛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呵呵……云卿你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张鸿图做了一件惊天动地之事!”肖景山得意地睥了邹应龙一眼,显得卖关子地说道。
邹应龙顿时生起不起的预感,当即不再顾及跟张景山的那一点个人恩怨,当即放下架子进行询问道:“景山师兄,究竟是什么事?”
第1192章 风暴来
肖景山听到邹应龙终于服软,竟然当众称呼他为师兄,心里既是得意又是惊讶。
要知道,这位师弟从小性性高傲,素来对谁都不会服气。虽然自己有师兄之名,但金榜实质是在他之下,前途更是跟他无法相比。
但如今,这位师弟竟然一改往日高傲的性情,竟然当众称呼他为师兄,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张兄,还请如实相告!”邹应龙看着肖景山久久不言,当即沉下脸来道。
还不待肖景山回答,旁边的一个体形肥胖的监察御史帮着解释道:“云卿兄,张鸿图昨日上疏弹劾严世蕃及严阁老,现在这事已经搞得满城风雨了!”
“张鸿图昨日已经上疏了,我怎么不知道?”邹应龙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无缘震惊地询问道。
肖景山亦是回过神来,当即进行解释道:“虽然奏疏昨日便送到西苑,但皇上昨晚才审核,故而今早消息才传出来!”
按着现行的制度,官员上疏需要以揭帖的形式抄送一份给内阁,让内阁先了解情况。只是弹劾严世蕃和严嵩的奏疏,那位官员自然不会抄送内阁了。
嘉靖虽然不算是懒散的皇帝,但亦不见得多么的勤勉,恰恰他最近的身体抱恙,故而让到奏疏的事情推迟一些才公开。
但不管如此,这个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竟然又有官员不顾生死弹劾于严嵩。虽然这次弹劾的对象重点是严世蕃,恐怕亦是难逃一劫。
众官员看着一个人默默用餐的张伟,既是佩服他上疏的勇气,同时亦是为着他的不理智感到叹息,此举简直是自寻死路。
“怎么会这样?”
邹应龙的脑袋嗡嗡作响,抬头看着被孤立的张伟,整个人是彻底是愣住了。
一切的策划,一切的图谋,都为着他这致命一击。结果他精心准备的炮击发射,却给人捷足先登,这个不起眼的张鸿图竟然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
现在张伟走在他的前面,那他顶多算是一个跟风之人。但这世上只会记得第一个捅刀的,他这种跟着上疏弹劾,顶多算是落井下石。
如果张伟这一次弹劾取得成功,他是一点功劳都分不到。如果张伟这一次弹劾失败了,那他就要跟着张伟一起遭殃,同样会被严氏父子清算。
“他怎么会先我一步上疏!”
邹应龙看着大块朵颐的张伟,顿时是欲哭无泪。
却不管事情的最后结果如何,一切都已经跟他毫无关系,这一份荣耀只会属于张伟,而若是苦果则要跟张伟一起承担。
他不会是一个成功者,但可能是一个失败者,却是做了一件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这一个变数,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经传开了。
西苑,无逸殿。
“邹应龙慢了一步?”
身穿蟒袍的徐阶正在处理奏疏,得知消息亦是蹙起了眉头。他为了能让弹劾的奏疏直达西苑,在通政司那里亦是做了一些工作,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方便之门却给了别人。
张伟是嘉靖三十七年的进士,而那一届的主考官正是现任户部尚书吴山,显然此举是吴山授意,是吴山要扳倒严嵩。
徐璠在得知消息后,亦是第一时间赶到宫里,显得心急如焚地追问道:“爹,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等皇上的反应了!”徐阶停下手上的笔,朝着万寿宫方向望去道。
张伟的捷足先登让他措手不及,但却没有打乱他的计划。他虽然不能成为扳倒严嵩的“功臣”,但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取得首辅之位,这一点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
至于吴山会不会趁机壮大,这已经不是他当下该考虑的问题了,现如今是进行煽风点火,争取将严嵩那个老不死拉下首辅的宝座。
万寿宫,静室中。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坐在黄色的蒲团上,虽然在打坐静修,但脑子却在默默地运转,思索着该如何处理那一份奏疏。
执政这个王朝整整四十年,他何尝不知严嵩并不是贤臣。若真是一位贤臣,那严嵩就不会事事听从于他,更是为他的修道事业而收敛天下之财。
只是跟着那些刚正不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贤臣相比,严嵩却是他心里中理想的首辅,更是他现在最需要的首辅。
他为何要搬到西苑,二十多年不上朝,却不是他想要每天偷懒,而是他心里已经害怕那些敢于在朝堂指着自己这位皇帝的鼻子太骂的贤臣,敢于拿着百姓的大义指责他是昏君的言官。
举个简单的例子。若是还按着先前朝堂议事的模式,在朝堂讨论重建万寿宫、扩建天坛和修建三清道观,那这种事情定然争吵不休,矛头最终直接指向他这位帝王。
亦是如此,他采用了避的方式,躲在西苑修玄一直不上朝。通过忠心耿耿的内阁成员帮着掌控六部,从而间接掌握着这个国家机器运转。
不得不承认,严嵩在这二十年是合格的。让他这位皇帝不需要面对那些不要命的臣子,间接控制着这个王朝,同时为心所欲地修玄。
只是岁月无情,严嵩确实是太老了,早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帮他分担奏疏,更无法帮着他应付那些精力旺盛的言官。
偏偏严世蕃还如此的狂妄自大,又有着一个不知收敛的严鹄,连同严府的家奴都如此的嚣张跋扈,似乎是到了换人的时候了。
当然,事情还得瞧一瞧。毕竟这些看似忠心耿耿的官员,私底下恐怕亦是各有谋算,还需要对他们进行敲打一番。
“将徐阶叫来吧!”
严嵩的眼睛慢慢地睁了开来,却是长叹了一声,对着侯在外面的黄锦淡淡地吩咐道。
如果是其他内监,恐怕早已经走神,亦是很难听清楚这么轻的声音。但黄锦却是贵在“忠心”和“尽责”,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黄锦应了一声,当即到外面对一名小太监进行吩咐,同时隐隐嗅到一场朝堂的大风暴要来了。
第1193章 帝心
徐阶来到万寿宫前,经过通禀后,这才跟随着一个小太监轻步走进了宫殿里面。对于嘉靖的召见,他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准备。
各方的消息都已经证明,皇上对老迈的严嵩已经缺乏了忍耐。纵使严嵩做出了再多的功绩,这才君臣积下了再深的情谊,但严嵩终究还是老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衰老亦就罢了,而是严嵩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替皇上应付百官,遇事更是无法当机立断,越来越像是一个“废物”。
虽然这一次试探不是出自门生邹应龙之手,而是凭空冒出来的吴山门徒张伟,但无疑算是替他探明了皇上的态度。
现在皇上扣着那一份奏疏没有丢给内阁,没有像以前那般直接交由严嵩处置,这便是代表着皇上的一种态度,起码不再像以前那般偏袒于严家父子。
一念至此,徐阶心里隐隐有一些后悔。
若是他让邹应龙的行动再早一些,而皇上又是这种不再维护于严家父子的态度,那此时无疑能够更乐观一些,而不需要担心邹应龙的奏疏送来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事情亦是凑巧,如果早一步得知消息便能拦下邹应龙上疏,但偏偏是邹应龙将奏疏送往通政司之时才听到消息,却是想拦亦拦不住。
“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穿蟒袍的徐阶来到了殿中,朝着盘腿坐在案前批阅奏疏的嘉靖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由于近日身体不是很好,令到积累的奏疏已经有人头高,嘉靖正在处理着种种事情。在看到徐阶到来,当即淡淡地说道:“平身,赐座!”
“臣谢皇上隆恩!”
黄锦亲自送来了绣墩,徐阶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在那个明黄的绣墩坐下,现在已然是跟着严嵩享受一样的待遇。
事实上,打从徐阶主张重修万寿宫开始,他便得到嘉靖的重视。不论是称呼和恩赐,都已然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嘉靖给黄锦递了一个眼色,对着徐阶开门见山地直接说道:“这是监察御史张伟弹劾严世蕃的奏疏,你且先看看吧!”
“臣遵旨!”
徐阶认真地施礼,从黄锦起来,却是越看越感到心惊。
若不是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监察御史张伟,他肯定会以为这是出自经他授意的邹应龙之手,这份奏疏的内容简直就是按照他的意图所写的。
“工部侍郎严世蕃凭藉父权,专利无厌。私擅爵赏,广致赂遗。使选法败坏,市道公行。群小竞趋,要价转钜……”
“世蕃乃聚狎客,拥艳姬,恒舞酣歌,今天下水旱频仍,南北多警。而严世蕃方日事掊克,内外百司莫不竭民脂膏,塞彼溪壑。民安得不贫?国安得不病?天人灾变安得不迭至也?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
……
只是这里还里却有一些区别,这份奏疏跟着传闻弹劾严家父子有所不同,张伟只是一味痛斥严世藩的恶劣行径,对严嵩几乎是只字不提。
当然,若是严世蕃这些罪名被坐实,那严嵩自然会受到牵连。
徐阶深知这份奏疏定然不会出自于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之手,而是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而此人极可能就是吴曰静。
突然间,他发现还是小瞧这个书袋子,此次出手可谓是快准狠,简直就是一个跟他几乎同水准的政客。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吴山会对严嵩动手。虽然严嵩对夏言的死要付一定的责任,但将夏言斩首的命令是出自于皇上,双方不该有这么大的仇怨才对。
特别是严嵩下台,他吴曰静刚刚出任户部尚书,没道理这么快便入阁,更不可能一下子就跳过他跟袁炜而成为首辅。
“徐爱卿,你觉得为难了?”嘉靖将徐阶的沉默看在眼里,却是含笑地询问道。
徐阶马上回过神来,当即连忙说道:“臣没有!只是事关重大,且事情最终恐怕会牵扯到严阁老,臣不敢妄言!”
嘉靖的脸一沉,显得严厉地说道:“徐爱卿,现在论的是严世蕃,跟严阁老并无关系!”
此言一出,无疑透露着对严嵩的一份坦护之意。或许严世蕃有罪,或许严嵩会因此下台,但注定严嵩不会因罪入狱。
徐阶虽然早就意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眼睛亦忍不住闪过一抹希望,却是一咬牙道:“启禀皇上,臣确有听闻,严世蕃在这一年居丧期间,时常在家举办宴会,饮酒作乐,确实是……不孝!”
他已经不再理会皇上将会如何看待他,此刻选择上一些眼药,将严世蕃置之死地,从而将严嵩一并拖到泥潭之中。
“徐爱卿,严世蕃可有贪赃枉法和卖官鬻爵?”嘉靖却是不动声色,当即追问道。
徐阶不愧是老油条,当即回答道:“臣虽有耳闻,但却无实据,还请皇上令有司查办,以还天下的一个事情真相!”
站在红漆柱子旁的黄锦望了徐阶一眼,深知这是在进攻的意思。一旦对严世蕃进行调查,这便会向外界释放皇上对严家父子的态度,届时严世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这天下哪有那么多的事情真相!”嘉靖仿佛早已经看穿般,但却没有否决徐阶的提议,而是淡淡地说道:“徐爱卿,张伟的奏疏你拿回去票拟吧!”
却不管是什么样的命令,历来都不会出自皇上的决断,而是由内阁进行票拟,再呈上来批红。一旦出了事故,那亦是皇上被奸臣所蒙蔽,一切都跟皇上全无关系。
现在张伟的奏疏交到徐阶的手里,且将意图亦说了清楚。若是徐阶还不知道如何票拟,那他这几十年官场是白混了。
“臣遵旨!”
徐阶拿着那一份奏疏,显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从万寿宫离开,外面已经是下午时分,但徐阶的脸上却没有欣喜之色。
虽然皇上的意图已经是越来越明显,但对严嵩却明显保留着很浓的君臣情谊。单此一点,凭着严党在朝中的势力,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
最为重要的是,哪怕他真的接替严嵩,一旦严党对他进行疯狂报复,加上袁炜、吴山和郭朴等人虎视眈眈,恐怕会坐不稳这个首辅之位。
第1194章 意外之举
徐阶顶着一盏烈日,从万寿宫一路走了回来。回到值房的时候,发现不仅儿子徐璠还懒在这里,连同严讷亦是到了这里。
严讷是南直隶常熟人士,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顺擅长撰写青词而得到超迁,现今位居礼部尚书一职。
虽然他已经升任礼部尚书,却跟着吴山有所不同,仍然会时常出现在西苑之中,更是时不时写几篇青词呈交给皇上。
从一脸麻子的官员到高高在上的礼部尚书,更是有机会入阁拜相。不论是出于感激还是为了权势,都有理由让他保持着对圣上的忠心,以及对圣上修道事业的拥护。
由于是同乡的关系,两家的关系一直保持着不错。却不知是收到了风声,还是前来写青词讨好于皇上,严讷已经坐在茶桌前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敏卿(严讷的字)兄!”
徐阶进来看到严讷,当即温和地对这位同乡施礼道。
严讷因满脸麻子一度被排挤,只有这位同乡亲切待他,致使他对徐阶一直保持着恭敬,现在更是政治同盟,当即亦是温和地回礼。
徐阶有些口渴,当即便是坐到茶桌前,徐璠却是无动于衷,倒是严讷主动为徐阶倒了一杯茶水。
“爹,皇上找你怎么说?”徐璠看着老爹坐下,当即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徐阶并不理会儿子,却是从袖中取出那一份奏疏,直接将奏疏递给严讷道:“敏卿(严讷的字)兄,您看一看吧!”
严讷将茶壶轻轻放下,伸手接过这一份奏疏。
当看到“监察御史张伟”,他的脸色当即浮现凝重之色,心知这便是那份搞得满城风雨的奏疏。在急匆匆翻开后,阅读却显得很是认真,似乎生怕会疏漏任何一个字般。
徐璠是一个好奇心十足的人,第一时间凑了过去,快速地看了一遍奏疏的内容,显得疑惑地望着徐阶道:“爹,这不是跟我们商量的一样吗?难道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不成?”
“闭嘴!”徐阶对这位扶不上墙的儿子很是恼火,当即呵斥一声道。且不说事情并不是这样,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分明是想引起他们这些人的猜疑。
徐璠被呵斥了一句,显是怏怏地伸手摸了摸鼻子,但却将老爹的呵斥当成耳旁风,仍然继续打探着这些隐密之事。
严讷将奏疏放下,认真地思忖了片刻,这才含笑地着徐阶道:“徐阁老,皇上将这一份奏疏交给你,而不是交给严阁老,下官是不是该恭喜您了?”
事情已经很明显,若是皇上要袒护严家父子,那这一份奏疏自然会交给严嵩。只是这一份奏疏给了徐阶,无疑是有处置的念头了。
“敏卿兄,一切还言之尚早!且你应该已经看出,吴曰静这一手不简单啊!”徐阶的性子历来谨慎,自然不可能现在就得意忘形,而是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严讷望着手上的奏疏,轻轻地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是严阁老倒台了,那功劳恐怕要算在他吴曰静的头上,他恐怕是要坐实清流领袖的位置了!”
跟着他们这帮以青词换恩宠的臣子不同,吴山是最正统的词臣,并没有得到超迁,而是一路慢慢地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
不管是去年的日食之争,还是今年初的耿言于皇上,他种种作风已经被天下士子和清流官员所推崇,已然是清流贤臣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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