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509章

作者:余人

高公子的脸色陡然大变,他的权势正是来源于他的父亲,一旦他的父亲真栽的话,那他的好日子同样到头,所以并不愿意接受这种残忍的事实,显得愤怒地对着高四大声地骂道。

陈公子和赵公子同样被这个消息惊到,亦是将信将疑地望向了高四。

“公子刚刚不是让小的去找人吗?这是高九那边传来的消息,且这个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了!”高四的脸上显得真诚,保持着哭丧地解释道。

跟着高公子一般,他自然不希望老爷倒台,但事情确确实实如此,他们高家的风光已经不在了。前阵子还在笑话吴府,却没有想到他们高府亦要进入门庭冷落的命运。

“怎么会这样?”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高公子仿佛是一个泄气的皮球,整个人摊坐在椅子上,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双目无神地望着前面。

他以为凭着他的老爹的精明能干,加上抱上了徐阶的大腿,又有着两淮商会的支持,户部尚书的位置定然稳如泰山。

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的猝不及防,他的老爹竟然倒台了,被调到南京都察院担任一个狗屁的右都御史。

张虎领着一帮捕快已经赶到,并领着两名捕快走了进来。

“且慢!”陈掌柜亦是跑了进来,先是拦住了张虎,接着堆起笑脸对着首座上的高公子道:“高公子,厨房实在是没有鸡胗了,这一顿我们酒楼免单,还请海涵!”

在当下能够做到这一步,联合酒楼无疑算是厚道了,亦是给足了在座三位公子的面子。

张虎看着高公子没有罢休的意思,显得硬气地说道:“高公子,你若是蓄意要在这里闹事,那就跟本捕头到顺天府衙走一趟吧!”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胆敢跟本公子这般说话!”高公子回过神来,如何会将一名小小的捕头放在眼里,便是怒气冲冲地抓起桌面上的酒杯砸了过去。

张虎从小是习武之人,面对迎面飞来的酒杯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让着那个酒杯重重地砸在脸上,整个人顺势后倒。

“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高公子看着仅凭一个酒杯便将张虎砸倒在地,心里微微感到一阵意外地道。

张虎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竟然多了一道划破的伤口,指着高公子一本正经地指责道:“你竟然胆敢公然袭击官差?来人,将他押回顺天府!”

“你们敢!”高公子看着一个捕头如此猖狂,当即勃然大怒地道。

只是他的声势虽大,但几名捕快已经涌了进来。虽然高府的几个家丁要进行阻拦,但当下顺天府衙的风气早非昔日能比,三二下便解决掉高府的家丁。

袭击官差,这在以前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自从林晧然主政后,却是一项屡试不爽的罪名,更是对付那些恶少的法宝。

高公子看着形势不利,当即向赵公子求助道:“赵兄,助我!”

“本公子下午还有课,先行告辞了!”赵公子跟高公子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且他一直是跟郭公子混的,当即站起来道。

实质上,他刚刚对这位目中无人的高公子就已经不满,现在高家已经失势,他又怎么可能会出手相助于高公子,跟着由林文魁主政的顺天府衙作对呢?

“你……”高公子却没想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显得很是愤怒。

“免单倒不用,结账吧!”陈公子没等高公子向他开口求助,先一步将银两丢给掌柜,说着亦不跟高公子打招呼,直接跟着赵公子一起离开了。

当下高家已经失势,他亦无须再看这位高公子的脸色,更不可能跟着他一起闹事。因为他很是清楚,这酒楼的后台正是顺天府尹林文魁,且极可能就是这位林算子扳倒了高耀。

“都是势利小人!”

高公子大骂一句,同时知晓他已经不再是那位恣意妄为的户部尚书家公子,当下已经是彻底失势,甚至陈公子都已经舍他而去。

看着走过来张捕头,他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敢!”

张虎面对着凶相毕露的高公子,步伐却没有停下。

他本就是一个极有正义感的人,当下又有林氏兄妹的支持,特别虎妞带着他连皇亲国戚地敢抓,令到他仍是增添了几分胆魄。

面对着一个失势的原户部尚书的公子,他伸手一把拽住高公子的后衣领道:“不想吃皮肉之苦,那就乖乖跟本捕头回来!”

说着,便是不等高公子答话,粗壮的手臂突然发力,一把将这位不可一世的高公子提了起来,如今拎小鸡般提了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

高公子大受其辱,想要摆脱这份束缚,但面对人高马大的张虎根本是无济于事。整个人很快被提到了楼下大堂,成为众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第1143章 官场真谛

目中无人的高公子为他的猖狂举动付出了代价,毅然又是被关到了顺天府衙大牢中。

只是这仅仅算是一则不起眼的消息,因为大家的关注点早已经被那一则重磅消息所吸引。

户部尚书高耀被调任南京右都御史的消息一经传出,京城的官场当即揪起了轩然大波,并成为京城时下士子和百姓最热衷的话题。

嘉靖三十七年原户部尚书方钝去职,至嘉靖三十九年仅仅二年的时间里,便经历了贾应春、马坤、江东和高耀四位尚书,户部尚书宛如是走马观花般。

在高耀最初上任的时候,很多人都极不看好他的前途,但高耀却是出乎意料地坐稳了户部尚书。不仅自身能力较为出众,而且跟次辅徐阶走得很近,前些日子还被圣上加封从一品的太子太师衔。

当大家一致以为高耀的位置已经是稳如泰山的时候,上天却再次跟大家开了一个玩笑。仿佛仅是眨眼间,高耀竟然从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贬到了南京右都御史,仍然无法逃过户部尚书的魔咒。

最是让人感到不解的是,由徐阶领头的清查户部账本的行动的结果还没有出炉,高耀竟然先一步被免掉了户部尚书一职。

这则消息既显得那般重大,又是那般的令人猝不及防。

不说高耀的政敌们没有想到,连高耀的盟友亦是始料不及。时任太常少卿的徐璠一早便是回到家中,并让信使到宫里通知父亲,要父亲徐阶务必回家一趟。

高耀无疑是他们徐家的盟友,当下高耀突然间倒台,对他们徐党无疑是一大损失,对于扳倒严嵩的计划恐怕还会受到影响。

到了入暮时分,身材矮小的徐阶果真从乘坐轿子从宫中回来。

轿子在前院停下,徐璠上前帮着老爹揪开了轿帘子,显得急不可耐地直接询问道:“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高耀怎么会无缘无故被调到南京担任右都御史呢?”

徐阶保持着大明次辅的威严,并没有进行答话,板着那张脸径直走回了书房。

徐璠虽然是心急如焚,但在父亲面对却从来硬气不起来,谁让他这官都是父亲赐予的,而今的权势更是要依仗于父亲。

管家送上茶水后,便是轻轻地退了下去。

书房之中,只剩下徐家父子。

徐阶喝了一口茶水,先是睥了一眼乖巧坐在旁边的儿子一眼,这时才吐了一句道:“若是他不完蛋,那我们就得完蛋!”

“啊?”

徐璠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个可怕的念头当即闪过了脑海。

徐阶将茶杯放下,却是想起今天上午的一幕。

在几经权衡后,他选择面见了圣上。他自然是想要保住高耀这个盟友,只是为了高耀而搭上自己,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如果敌对势力仅是林晧然那小子,他自然不会有任何忌惮。但严嵩那个老不死亦是虎视眈眈,他就不得不认真地权衡,要考虑为高耀打掩护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了。

正是如今,他选择不再试图用谎言去掩盖事实,而是表现出忠心耿耿的一面。他直接跟圣上吐露了实情,承认是将银两挪用到重建万寿宫了。

“你当真以为朕老糊涂了?”

嘉靖在听到徐阶坦白一切后,却是显得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道。

徐阶不知道这是嘉靖惯用的权术,还是真的已经掌握到了其中的实情,忙是进行告罪道:“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徐爱卿,你亦是忠心一片,这责罚便算了!至于户部的账本,不查亦罢!”嘉靖在权衡一番后,却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道。

他执掌朝廷已经四十一年,主要精力便放放在人事和财事上。若说高耀贪污,他却是不相信的,哪怕严世蕃都不敢在太仓里捞食,更别说区区一个高耀了。

现在徐阶吐露了实情,那一切便说得通了。重建万寿宫的工程不小,且仅花费了三个余月,确实不是区区几万两便能修建完成的。

不过事情到这里,已然是要停手了。若是真的清理户部账本,将花费十八万两重修万寿宫的事情给抖了出来,这是要被史书所谴责的。

他有大内和南宫可供选择,但仅仅为了一己之念,竟然动用近二十万两重修寝宫。事情若是流传出去,对他并不是一件好事。

“臣遵旨!”

徐阶心头一松,显得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他心知这一次是赌对了,这个劫数算是已经过去了,他已经从泥泽中爬了上来。

之所以选择吐露实情,是因为他读到《资政通鉴》所得到的一个灵感。

资政通鉴所言“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当下想要解决问题,却不是跟着高耀一起隐瞒,而是应该向圣上进行坦白。

如果是遇到其他皇上,他或许会选择进行隐瞒。只是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揣摸清楚圣上的性子,圣上根本不在乎你是贤臣还是奸臣,他要的仅是忠心耿耿的臣子。

事情果真如此,圣上并不在意他们挪用银子重建万寿宫,亦不在乎臣子是否有能力,主要还是看重“忠心”二字。

当然,虽然他能够从泥泽中爬了出来,但高耀的灾难是降临。

户部的银两去向是明了,但高耀亦得站出来为财权的问题揽责。这样既可以给百官一个交待,又不会被林晧然等人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让到事情彻底平息下来。

最为重要的是,高耀的理财秘密已经被洞察,他在圣上心里已经不在是不可取代的户部尚书了。

时间回到这里,面对着惊若木鸡的儿子,徐阶显得没好气地教导道:“这便是官场!”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似乎足够解释这一切了。他们跟高耀可以是盟友,但亦可以是敌人,而他不介意在需要的时候给高耀捅上一刀。

只是随着户部尚书高耀的轰然倒台,京城官场的宁静再次被打破,底下又是暗波汹涌。

第1144章 门庭若市

在高耀被调往南京右都御史后,高府的门庭随之冷落。

原本往来不绝的送礼官员似乎一夜之间全部死绝了一般,这座宅子瞬间被世人所遗忘,那扇红漆大门亦是紧紧地闭着。

昨天还是一位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但今日却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南京右都御史,高耀遭到了仕途生涯的一场最大打击。

他于嘉靖十四年入仕,从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做起,虽然历经磨难,但却一步步爬到了户部尚书的宝座,执掌了大明的财政大权。

高耀自昨日接旨归来,便一直躺卧在床,期间谁都不见。而今天恢复了一些后,却是选择离开这一个伤心之地,打算即刻前往南京养老院。

正是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京,却听到旁边的爱妾在那里哭哭啼啼,当即破口大喊道:“你哭个啥?老子还没死呢!”

“妾身是不是以后再也回不来京城见我爹娘了?”这名小妾哭得梨花带雨地道。

她是地地道道的顺天府人士,此次跟着高耀一起到南京后,担心很难再有机会回来京城,却是不免生起了几分的乡愁。

高耀却是皮笑肉不笑,充满着戾气地说道:“老子还没那么容易倒下!那小子是耍了阴,姓徐的亦不厚道,但老子定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说到这话的时候,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眼睛迸发出狠厉的光芒。他已然是对这一次失败很是不甘心,特别还是栽在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毛头小子手上。

那名爱妾看着他如此的雄心壮志,心里却没有涌起期待,反倒感到了一阵不踏实。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在高耀灰溜溜地离开京城之时,槐树胡同的吴府重新焕发了生机,不断有官员络绎不绝地前来,纷纷恭敬地递交官帖。

高耀被调往南京,礼部尚书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对于新任户部尚书的人选有了种种猜测。

一说,将由闲住在家的原礼部尚书吴山进行填任;一说,将由新任的礼部尚书严讷充担,而吴山重新担任礼部尚书。

只是不管如何,吴山重新出任尚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京城很多官员想要抓住这最后烧冷灶的机会,便是纷纷前来拜会,想要巴结住这位最有声望的原礼部尚书。

事情上,宫里的动作很快,隔日吴山便被传召入宫。

有消息灵通之士还知晓严讷被召入宫,结合着两人一同被召入宫进行推测,吴山很可能官复礼部尚书,而礼部尚书严讷则会被调任户部尚书。

通常而言,六部以吏部尚书为首,户部尚书次之,故而从礼部尚书调到户部尚书亦是屡见不鲜。

当然,若是具体到一个官职的高低,却没有绝对的高低之分。像同样是担任吏部尚书,吴鹏是严家父子的家犬,而李默则跟严家父子同台博弈。

二人是未时被传召入宫,眨眼便已经是酉时下衙时分。

槐树胡同,吴府。

一帮刚刚下衙的官员纷纷前来拜会,对于吴山不在府内的消息并不感到意外,坚持着将官谒和拜礼留下,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户部云南主事肖季年亦是前来,对着门房通禀了官职和姓名。

一旁的刑部郎外员的嘴角微微翘起,显得戏谑地打量着这位啥礼物都不带的小小主事,想要看着他如何吃闭门羹。

门房接过官帖一瞧,当即脸带微笑地回应道:“肖大人,里面请,我家姑爷和你的几位同年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呢!”

姑爷?

那位刑部员外郎听到这一个称呼,先是感到一阵迷茫,但旋即将嘴巴张得大大的。谁不知道吴山这万年礼部尚书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更将那一位天纵奇才招为女婿。

肖季年看着诸多官员被拦在这扇门外,而他则很顺利地进入里面,心里亦是难免有些得意,同时对这里多了一份归属感。

“肖兄,你来了!”

刚刚走到客厅之中,正在品茶的杨富田则是笑盈盈地跟着肖季年热情地打招呼,而这客厅已经坐着足足七名同科。

肖季年跟着杨富田等人一一打招呼,这才按着两榜进士的名次依次而坐。下人很快送上茶水,只是他微微感到奇怪,并不见林晧然的人影。

他刚落座不久,又有几名同科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上次一同上疏弹劾高耀的同年们,彼此间又是热情地相互见礼。

不论他们承不承认,此次户部尚书高耀倒台,而他们老师能够重返官场,毅然是有着他们一分力的。而借着这个契机,他们的这个小团体已然是成立了。

有一种东西叫心照不宣,大家的关系明显更亲近了,而脸上的笑容自然更多了一些。

“师兄呢?”最后进来的兵部主事宁江有人看着林晧然不在,当即进行打听道。

“刚给师娘叫了进去……”杨富田正是回答,却又是伸手一指道:“说曹操曹操到!师兄,我们现在都是一头雾水,正等你解惑呢!”

“诸们同年,方才岳母大人召见,不得不前去,还请恕罪!”身穿绯红官服的林晧然走进客厅并朝着众同科拱手致歉,满脸诚恳地说道。

按说顺天府衙到这里是最远的,林晧然应该是最后一个到达才是。不过林晧然负责着这座城的行政和治安工作,随便找一个借口来到城南,那些科道言官亦挑不出他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