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从头部到脚趾,她显得极是认真,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虎妞重新站上那张板凳,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并没有丝毫的畏惧,显得很是认真地盯着沈妍的动作,在一旁跟着沈妍低声地进行交流。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沈妍将手套摘下,已然是完成了尸体工作。
张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拳头不由得攥起,此时却是涌起了一份紧张。纵使他不相信娘亲是被谋害的,但亦不得不承认这个仵作的专业。
“根据我对死者的检查,加上虎妞在死者房中发现大量的炭灰,可以断定死者因在密封的房间烧炭窒息而死!”沈妍望向了张军,显得直白地说出了结论道。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
虽然猜测是一回事,但证实却又是另一回事,谁都没有想张老太太竟然死于非命。
不得不说,沈妍的手法表现得太过于专业,纵使是张军亦不得不信服,转而将怀疑的目光望向了跪在灵堂中的柳氏。
如果这个死亡结论是真的,那最大的嫌疑人自然便是负责照料张老太太的柳氏,一直声称张老太太病逝的谎言者。
柳氏披麻戴孝,一直都是跪在灵堂低声哭泣。只是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之时,她的哭声渐渐变高,同时加深了她的嫌疑。
“不,不是真的!”
张军望着自家的娘子,心里却是一阵钻心的刺痛,却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在他的心里,他的娘子一直是善良而贤淑,对老母历来极为孝敬,又怎么可能是那种歹毒的女人,竟然对老母下此毒手。
“好啊!果真是你杀害了我娘!你这个恶毒的妇人,肯定是嫌我娘是累赘,所以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谋害她,你等着被砍头吧!”胖妇人的眼睛竖起,指着柳氏进行咒骂道。
张军这位堂堂的七尺汉子勉强稳住身子,脸上流露出悲切的表情,对着柳氏进行质问道:“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妍和虎妞等人亦是望着柳氏,只是她们倒没有过于愤怒,而是一直观察着柳氏。却不知道这个妇人是抵死狡辩,还是老实地进行招认。
虽然已经证实张老太太的死因,但想要认定柳氏是杀人凶手,却还没有直接证据。若是柳氏不招供,案件恐怕还得继续侦查。
柳氏面对着丈夫和小姑子的质问,终于是被攻陷了心理防线,哭泣着吐露实情道:“这是婆婆的意思,是她不堪病情折磨,所以才想着了结性命的!”
“你分明就是在狡辩!我娘病了这么多年,早些年怎么没听她要寻死,现在你看着她死了,却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推!”胖妇人当即便露出泼妇的嘴脸,对着柳氏进行指责道。
张军听着这番说辞,亦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虽然他这个妹妹历来喜欢搬弄是非,但却不得不承认,她现在说得很有道理。
她娘亲的病情早已经不是一天二天了,自从摔断腿后,可谓是大病不愈小病不断。只是说不堪病情折磨,却有着言过其实了。
“我没有!真是这个样子!”柳氏摇头否认,显得痛心地辩解道。
只是她此时的辩解,却是那般的苍白无力,哪怕她的丈夫张军都已然不相信。
却在这时,虎妞的声音突然传出道:“她没有撒谎!”
听着这话,张军兄妹望向了虎妞,前者是好奇,后者则是忌惮权势。
虎妞从刚开始的时候,便已经看出了真相,知道张老太太并非病逝。只是她跟一般的人不同,她的正义感的侧重点不是惩恶,而是在于扬善。
虽然锁定柳氏是最大的嫌疑人,但她并没有冒然要将柳氏缉拿,而是觉得柳氏像是好人,所以想要追寻更多的真相。
在检查张老太太的尸体之时,她果然有了重大的发现。只是她的水平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同时深知这种事情不能妄下结论,故而才找来了沈妍进行验证。
第1092章 节外生枝
“林大小姐,你……你可不能包庇这个杀死我娘的毒妇啊!”胖妇人虽然深深地畏惧虎妞的身份,但还是忍不住提出异议道。
虎妞却没有理会这个胖妇人,而是仰着脸蛋望向了沈妍脆声道:“沈妍,过是由你来解释吧!”
虽然她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但却深知她年纪还是太小的。同样一个结论,由沈妍来陈述,效果却比她要强上一百倍。
沈妍轻轻地点头,转身对着张军认真地说道:“你既然是军人,那你看一看你娘亲的脚丫,应该知道那是什么病症!”
张军听到这一番话,当即大步走向棺材。
他看到娘亲一只脚丫高高地肿起,仅是瞧上两眼,脸上当即露出骇然的表情,便是脱口而出地说道:“七日风?”
这三个字,如同是一颗炸雷般,在众人的心头响起。在这一个时代,七日风已然是一个不治之症,可谓是谈虎色变。
这种疾病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破伤风。别说是在当下的时代,纵使是在后世的十九世纪,破伤风疫苗没有诞生之时,亦是收割了无数人的生命。
这种病的潜伏期的时间很长,而一旦发病,会令人痛得生不如死。全身各部发生强直性痉挛,牙关紧闭,面呈苦笑状,直到死亡。
特别是在战场上,这种疾病要了无数士兵的生命。很多将领和士兵为了避免这种疾病,一旦身体受伤,都是选用烧红的铬铁烫合伤口。
即便如此,很多士兵还是死于这种疾病,成为士兵最畏惧的一种疾病之一。
张军是世代的军户出身,对这种病症最是了解。刚刚还是怒火中烧,但此刻望着自家的娘子,却是多了一份理解。
沈妍并没有应答,而是望向了柳氏认真地说道:“你娘是否真患上七日风,此事恐怕要问柳氏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事情还不能划上句号。虽然她有着如此的判断,但很多事情还需要一一进行印证,亦要给这个案件重新进行裁定。
“娘亲上个月偷偷帮忙做家务,但不慎被柴刀伤了脚趾头,她用家里的烟囱灰敷了伤口。我跟娘亲都没有太当一回事,只是前几天娘亲的脚趾肿大,而后我找来了郎中,郎中却说娘亲患了七日风。”柳氏轻轻地点了点头,哭哭啼啼地道明了实情。
胖妇人听到这一个解释,却没有对柳氏进行指责,脸上亦是出现了深思的表情。
她知道娘亲被柴刀伤了脚趾头的事情,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如此的严重,竟然因这一件小伤而染上了破伤风那种不治之症。
沈妍显得公事公办的模样,抬头望着柳氏进行询问道:“这种事情空口无凭!你请了哪位郎中诊治,还请报上名来!”
“仁义堂的黄郎中为我娘出诊,是他诊定我娘患了破伤风,你们可以找他进行查证!”柳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认真地应答道。
沈妍是一个做事果断的性格,当即对外面的一名捕快直接吩咐道:“将黄郎中带来!”
没多会,一个郎中被带了到了张家的庭院之中。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这名黄郎中并不是一个肩挎着药箱的小老头,而是一个手持纸扇的青年男子,还显得很精明的模样。
沈妍的身份虽然是仵作,但有着林晧然的信任,又有着虎妞的良好关系。她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仵作,经常直接负责查案,连各个捕头都得听从她的调遣。
沈妍从灵堂走了进来,亲自出面对黄郎中进行询问。
这位黄郎中在看到沈妍的那一刻,却是一直盯着沈妍的脸蛋,他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揶揄的表情,毅然是看破了沈妍的女扮男装。
“你为吴老太太出诊,可知其所患之症?”沈妍并没有理会这位黄郎中色眯眯的目光,而是公事公办般地询问道。
黄郎中打开手中的纸扇晃动几下,显得风度翩翩地拱手回答道:“这位……兄台,我为张老夫人出诊,她确实患上了破伤风。”
众人听到这一个答案,心里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事情已经很是明朗,张老太太患了破伤风,只是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从而选择了结余生。而张老大大得了不治之症,柳氏算是帮着她脱离苦海,自然构不成杀人的罪行。
这件案件不论是按张老太太病逝处置,还是以柳氏帮着吴老太太了结余生而定罪,柳氏都构不上实质性犯罪。
本以为这件事可以盖棺定论,哪知黄郎中却是话锋一转,突然用扇子指向灵堂里面的柳氏,进行指责道:“不过这破伤风并非不治之症,而是这个女人怜惜银子,不肯付区区五十两的诊金,这才致使张老太白白丢了性命。”
沈妍听到这一番话,脸上当即变得严肃,显得不动声色地问道:“此话乍讲?”
“京城人都知晓,仁义堂治有一祖传药方,专治破伤风这个不治之症。只是这个祖传药方采用百种名贵药材,故而诊金更是天价,并非一般人能够负担得起。不过我跟我那个死去的岳父不同,我宅心仁厚,仅需要五十两便可帮她医治,但这小娘子那日却不应允,可不是她害了张老太吗?”黄郎中的扇子指向堂中的柳氏,眯着眼睛显得得意地朗声道。
张军就站在一旁,当即阴沉着脸询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黄某人的医术不佳,但对这破伤风深有钻研,故而人称玉树临风黄破伤风!”黄郎中挥动扇子,显得自夸地道。
沈妍虽然不喜欢这个黄郎中,却是紧紧地蹙起眉头,眼睛显得忧虑地望向了柳氏。若是事情属实的话,那这个案情无疑变得复杂了。
一旦有着药方能够救治张老太太,那张老太太就不是患上不治之症。最为重要的是,柳氏可能为了不承担这笔巨额医药费,转而有了杀人的动机。
虽然她相信虎妞的判断,但却不能够排除,柳氏是真凶的可能性。
第1093章 开堂
四月底,一场雨水将北京城如同棋盘般的街道洗刷之后,天空即刻挂上一盏烈日,可谓是将这座古城又洗又晾晒。
顺天府衙,公堂。
在得知今日公审的消息,一百多名士子和百姓纷纷涌进顺天府衙,齐聚于堂下进行听审。有的人想要目睹林文魁的风采,有的人则是关心案情,更多的人其实是无所事事。
十二名手持水火长棍的高大衙差分列于公堂两侧,将手中的长棍捣在青砖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彰显着公堂的威严。
身穿着三品官服的林晧然闪亮登场,径直走到案前坐下,头顶着“公正廉明”匾,背靠着海水月牙儿屏风,握起惊堂木拍下道:“带人犯”。
随着这三个字落下,当即有人领命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犯什么事了?”
却见一名身穿华衣的青年男子被两名捕快强行押上堂来,虽然这名男子奋力挣扎,但却无法拗得过这两名身强力壮的捕快,被推着来到了堂上。
“启禀府尹大人,疑犯已经带到!”张捕头将人押到,朝着堂上的林晧然拱手施礼道。
咕……
华衣青年男子来到了公堂,抬头望着坐在公堂上的林晧然,发现毅然正是顺天府尹林文魁,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林晧然对着张虎轻轻点头,目光落向华衣青年男子身上,充满着威严地质问道:“黄郎中,你见到本府尹为何不跪!”
这人并不是他人,而是仁义堂的黄郎中,将张老太案件引向复杂化的人。
“小人黄门卿叩见府尹大人!”黄郎中心里顿时一慌,当即规规矩矩地跪下道。
虽然他平素嚣张惯了,但向来都是欺软怕硬,他只是在平头老百姓面前逞威风,而在大人物面前却是乖乖做孙子。
林晧然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可谓超然,冷漠地打量这个公子哥般模样的郎中,却是沉着脸询问道:“黄郎中,你可知本府尹为何将你提到这公堂之上?”
“启禀府尹大人,小人乃一名救死扶伤的郎中,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请大人明示!”黄郎中当即仰着脸,显得极为无辜地说道。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同样不知晓缘由,便是纷纷困惑地望向了堂上威风凛凛的林晧然。
林晧然望着跪于堂下的黄郎中,当即不屑地指责道:“救死扶伤?若你真是救死扶伤的郎中,那就不会任由张老太太被病痛折磨,而没有伸出援手了!”
“府尹大人,原来您是因为这件事将我提到公堂啊!”黄郎中的心里顿时一松,当即进行辩解道:“那个祖传的药方所需上百种药材,小人要价五十两很合理,只是柳氏不舍得那区区五十两纹银,这才让到张老太枉死的!”
“穷,是一种病啊!”
“可不是吗?这黄郎中真敢要!”
“不过跟柳氏似乎有关联,能掏得出还是要掏的。”
……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渐渐弄清了事情的缘由,亦是纷纷发表各自的看法。虽然指责黄郎中的贪婪,但亦有人指责柳氏不对,毕竟人命大过天。
林晧然没有理会吵得不过分的百姓,眼睛落到黄郎中身上,却是冷哼一声道:“黄郎中,事情真的只有这样吗?”
“请大人明察,小人确确实实仅要价五十两白银,但柳氏怜惜那笔银子,故而耽搁了张老太的治疗!”黄郎中被瞧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很肯定地答道。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林晧然冷漠地望了一眼黄郎中,接着用力一拍惊堂木,对着堂下吩咐道:“带人证!”
话刚落,一名青年书生被带到了公堂。
这名青年书生已然是有功名在身,来到公堂中站好,朝着林晧然恭敬地彬彬有礼道:“晚生唐跃文见过府尹大人!”
黄郎中看到唐跃文这位好友出现在公堂,既有些意外,亦有些困惑,同时还有种莫名的不安。只是在这公堂之上,却没有他说话的份。
林晧然轻轻点头示意,对着唐跃文郑重地说道:“唐跃文,将你那日于醉春楼所听到之事,给本府尹娓娓道来!”
“是!”唐跃文又施予一礼,并没有理会黄郎中的眼色,侃侃而谈地说道:“启禀府尹大人,小生跟黄门卿是旧友,昔日一同就读于茂昌书院。黄门卿此人生性顽劣,且贪图于富贵,故而早早便放弃功名,选择入赘于仁义堂的王家,而今继承了陈家的仁义堂。前几天时日,小生跟黄门卿偶遇,故而在醉春楼跟他吃酒叙旧。席间,他提及陈家的小娘子柳氏貌美如花,定要一亲芳泽。小生自是不信,追问之下,方知缘由。黄门卿说柳氏有孝悌之名,而他以张老太太的病情为挟,索取五十两白银及柳氏之姿,定能够财色双收。”
黄郎中骤然变色,指着唐跃文愤怒地道:“你……你含血喷人!”
“此事并非本生员一人听得,当时醉春楼的店小二亦来送酒,他定然亦是听得!”唐跃文自持生员身份,并没有跟黄郎中放在眼里,显得理直气壮地道。
林晧然最擅长的是察颜观色,自然有了判断,对着黄郎中冷冷地道:“黄郎中,你还要本府尹传召店小二,跟你在这公堂上对峙吗?”
黄郎中面对着林晧然的威迫,却是双手一摊,显得无辜地道:“府尹大人,小人是开出五十两的价码,还要跟柳氏鱼水之欢。但她并不同意,小人什么都没有干啊!”
在这个时代,通奸无疑算是一项重罪。只是没有犯罪事实,确实不能光凭这一点,便定黄郎中的罪。
“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医者的败类,以后绝对不光顾仁义堂!”
“如此奸邪之人,他日在街上遇到,老子定要揍他一顿!”
……
堂下的百姓得知有着如此龌龊之事,亦是纷纷对堂上的黄郎中进行指责,已然是将他当成了反面人物。若是事情传开,黄郎中的名声定然是彻底毁了,今后休想要在京城继续行医。
第1094章 无罪
张军头顶着阳光,就站在堂下的人群之中。他并没有参与讨论,此时这位副千户紧紧地攥着拳头,目光阴森地盯着堂中的黄郎中。
这一趟奔丧之行,却没有想到如此的曲折。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待散堂之后,定要寻得机会狠狠地教训这个色胆包天的郎中。
“肃静!”
林晧然看着堂下的人群过于吵闹,当即一拍惊堂木,沉声地喝止道。
“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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