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徐璠如同热坑上的蚂蚁,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当即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全盘说了出来,然后希冀地望着老爹。
“我已经知道了!”徐阶的脸容显得有几分疲态,倒起茶盏淡淡地说道。
“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圣上为何下这一道口谕?是不是刘畿做了什么蠢事?”徐璠的脸色很是凝重,当即连连进行追问道。
徐阶手握着茶盖轻拨着滚烫的茶水,显得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事并不是刘畿的问题,而是我们的问题!”
“我们?这怎么可能啊?”徐璠有想过各种可能,但却从来没想过自身,这时疑惑地望着老爹道。
徐阶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徐璠认真地说道:“我亦是刚刚知道,林晧然已经将陈银山的案子翻了出来,并捅到圣上那里去了!”
“又是这个混小子!不对,他怎么知晓陈银山的案子?”徐璠显得是咬牙切齿,但转念一想,又是困惑地追问道。
这个陈银山正是华亭县知县,只是在去年年底赴京之时,便已经死在通州驿站。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早已经将案件压了下来,其中的实情却鲜为人所知。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林晧然不仅知晓这个案件,竟然还将案件捅到圣上那里,确实是令徐璠既是困惑又是愤怒。
徐阶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很是感叹地道:“他不仅知道陈银山的案子,更知晓我要推荐的人便是刘畿,所以在见皇上之时,实则早就做好了铺垫,我们确确实实是小瞧他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多事情便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他跟刘畿一直保持着距离,跟着刘畿划清界限,让外界以为他们二人没有关联。
只是这一切却瞒不过林晧然的耳目,一道弹劾刘畿和徐璠往来甚密,致使重修万寿宫有监守自盗之嫌的奏疏,便将他徐阶跟刘畿拉到了一起。
纵使他想要进行辩驳,但他都已经推荐刘畿担任顺天府尹,此事又怎么可能洗得清呢?
林晧然无疑是拿准了时机,将陈银山的死亡真相呈交给了严嵩,转而又亲自前去万寿宫面见了圣上,再给他徐阶泼了一大盆赃水。
但是这一切,他都是事后才知晓,被人算计而不自知。
圣上虽然没有反驳他的推荐人选,同意让刘畿出任顺天府尹,但自然不可能由刘畿负责调查陈银山等案件,所以接着就下达口谕让刘畿在家自省。
如此的手法,跟去年严嵩推荐欧阳必进出任吏部尚书,简单是如出一辙。
这一道口谕明面针对刘畿,但实质是针对他徐阶,圣上对他已然是产生了猜忌。
“爹,陈银山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圣上不应该为着他的死,而如此愤怒吧?”徐璠在得知其中的缘由后,却显得很不解地询问道。
徐阶放下茶盏,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你当真是连给林文魁提鞋都不配!陈银山自然入不了圣上的眼,但在这个案件却出现了刺杀,却是犯了圣上的忌讳!”说到这里,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转而下达驱逐令道:“好了,我今天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爹,刘畿的事情真没有转机了吗?咱们就任由那小子为所欲为?”徐璠却是很不死心的模样,当即进行鼓动道。
徐阶的脸色当即一沉,进行怒斥道:“这是圣上的意思,你还想逆圣的意不成?现在你有时间想刘畿,倒不如好好想一想你自己,陈银山的事情会不会追到你头上!”
“这事怎么可能扯到我头上!”徐璠嘟囔了一句,看着老爹的脸色不善,便是认真地施了一礼,这才匆匆地转身离开。
徐阶端起茶盏,望着离开的儿子,却又是轻叹了一口气。
只能说,他还是轻看了这个林算子,原本是要打压一下这个林算子,结果反倒被他倒打一耙。何九杀人案、徐府侵田案,再加上陈银山的案件,却是将他一步一步地拖到泥泽之中。
如果事情可以重来的话,他断然不会跟这个林算子为敌,会将顺天府尹的位置留给他,从而换得他徐阶的安宁,而不是现在搞得风声鹤唳。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事情恐怕还没完,那小子甚至是想要扳倒他堂堂的大明次辅。
第1053章 三十年河西
四月的天,变幻莫测。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洒了下不,落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上,将那青砖街道打湿。这个时代的油纸伞是高档商品,百姓更愿意用竹笠,但更多百姓还是喜欢四下寻找屋檐避雨。
对于广大的农民而言,自然是希望得到这场雨水的滋润,让他们在五月有更好的收成。只是对于京城的走卒贩夫,却免不得要抱怨几句。
随着林晧然到任,魁所带来的恩惠。对京城地痞流氓的整治,又约制底层衙役贪婪的手,致使他们少了一层剥削,亦让到京城呈现出更浓厚的经济盛况。
“听说了吗?顺天府衙明日又要开堂公审了!”
“为何又要进行公审,这次是要审什么案子?”
“据说是徐二发的身份伪造案,那个索要二十两银子的丑女人手上真有证据!”
……
在屋檐下躲雨的百姓显得无所事事,却免不得要聊上几句,而话题很快转到了顺天府衙上。听说又有一起案件要公审,大家都显得很是期待的样子。
徐二发的身份伪造案,虽然并没有牵扯到什么大人物,但贵在“离奇”两个字。
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在京城杀了人后,原本应该是要伏法的,但竟然假借他人身份上演金蝉脱壳。只是事情很是凑巧,时隔四年被昔日的一只狗认出,从而让到事情慢慢地浮出水面。
虽然现在事情真相尚且言之过早,但从种种的迹象来看,大家更倾向于顺天府衙林府丞这边,认为徐员外便是昔日的凶犯徐二发。
当下知晓明日顺天府衙又要开堂公审,不少百姓显得蠢蠢欲动,想要前往顺天府衙进行旁观,看林府尹如何揭穿案件的真相。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辆高大的马车从街道徐徐地驶过。
这辆马车很是高大,且制式规格不低,证明乘坐之人是非富即贵。马车拐入前面的一条胡同中,在胡同最里面的林府门前停了下来。
天空刚好放晴,乌黑早已经散去,露出了浮白色的天空。
那名随行的奴婢并不敢马虎,撑开雨伞迎接着主子,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迈着稳健的步子,直接朝着宅子的大门走去。
“郭夫人造访?”
吴秋雨刚刚梳理好妆容,正要将熬好的莲子羹给林晧然送过去,却听到郭夫人造访,不由得微微感到一阵意外。
在那日造访郭府之时,郭夫人对她这位林夫人的各种忽视,最后更是要她替相公斟茶认错,致使二人的关系已然是决绝。
当下郭夫人突然间造访,她很快想到郭公子的事,便猜到了郭夫人的来意。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次倒是郭夫人要求助于她了。
“郭夫人,您来了,里面请!”吴秋雨不再是任性的少女,而是拿出林家的主母的风度,迎出来并显得落落大方地邀请道。
“好!秋雨,你家的宅子真大啊!”
郭夫人仿佛不曾产生过矛盾般,打量着这座宅子,微微感叹地道。
她是第一次造访林宅,虽然早说已经听说林文魁不缺钱,但看着这座占地规模宏大的宅子,却是难免羡慕和忌妒。
城北的地自然不能跟城南相比,但能够拥有这么大的面积,且这些建筑材料都是上等,家居摆设亦是上乘,确实不是一般人家住得起的。
吴秋雨客气了一句,将她引到了客厅。
到了客厅,主宾分坐。
吴秋雨在成为林家的主母后,亦是慢慢地蜕去那份羞涩,变得是越发的端庄。梳理着妇人的衣饰,穿着深色调的妇人衣服,让她显得更成熟一些。
她跟着林晧然无疑有着一样的困惑,林晧然在官场显得尽管让人显得他老诚一些,而吴秋雨在官太太的圈子同样要掩饰一下年纪。
吴秋雨很坦然地坐在主人座上,并吩咐下人送茶上来。
婢女送上茶水,接着悄然退下。
郭夫人轻呷了一口茶水,先是睥了吴秋雨一眼,心里微微感到惊讶,却显得熟络地说道:“秋雨,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有劳郭夫人挂心,一切安好!”吴秋雨显得落落大方地回应,然后又是认真地提醒道:“秋雨如今已经嫁入林家,已经是林家的人了,还请郭夫人今后能以林夫人相称!”
“好,好,便是依你!”郭夫人笑呵呵地眯着眼睛,显得爽朗地回应道。
原本她想借称呼拉近关系,但却惹得对方不喜。不过转念一想,这礼部尚书的女儿固然高贵,但哪里比得上顺天府丞的夫人,且这位顺天府丞还掌控着顺天府衙。
“郭夫人,你此次过来,可是为令公子之事前来?”吴秋雨轻呷了一口茶,亦不能跟她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郭夫人却没想到吴秋雨如此的直接,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老实地点头道:“正是,我此次为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而来,希望林府丞能够通容一下!”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自然不会跑这一趟。她堂堂的二品诰命夫人,吏部尚书的正室,如何要求到一个晚辈身上。
她原本想要丈夫出面将儿子捞出来,却是给丈夫拒绝了。为了她那个最疼爱的儿子,迫不得已之下,她只好走这一遭。
“郭夫人,令公子之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是这当街调戏民女之事,我作为一个女人,对此种行径亦是深感厌恶。纵使我帮忙劝说相公,但我相公一早言明不言我插手她的公务,恐怕亦帮不上忙!”吴秋雨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道。
郭夫人的眉宇间当即流露出一丝的不喜,觉得吴秋雨实在太不给她面子了,只是她却不想昔日她是如何对付吴秋雨的。
郭夫人终究是老江湖,当即进行解释道:“调戏之人不过是一名青楼女子,且荣儿亦是受到那两个狐朋狗友的蛊惑,他从小都是一个秉性纯良之人!”短短一句话,便将郭公子洗得干干净净,接着又道:“秋雨,看在你我两家多年的交情上,你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帮姨这一个忙!”
第1054章 林晧然的野心
吴秋雨原本是想要拒绝的,她可没有忘记前些日子,这个女人是如何对待于她。
只是郭夫人搬出两家的交情,却让她感到了一阵为难。她父亲跟郭朴是同科,更是一同在京城为官二十多年,两家已经结下了很深厚的交情。
最为重要的是,她相公从来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恐怕亦不会乐意跟郭朴撕破脸,毕竟郭朴是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
吴秋雨轻呷了一口清淡的茶水,却是想听听对方的要求,便是认真地询问道:“郭夫人,那你希望我相公怎么样做呢?”
“你帮我跟林府丞说一说,看能不能只关两日!我家荣儿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头,我怕……我怕他会在之牢里发生不测!”郭夫人说出了条件,但说到最后眼泪都要涌了上来。
吴秋雨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虽然心里亦是一软,但还是轻轻地摇头道:“我相公现在主持顺天府衙,他亦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你所提的这个要求,他恐怕不会答应!”
郭夫人听到吴秋雨拒绝于她,心里当即感到一阵不满,甚至生起一股怒火。只是听着人家的的意图,她却知道这事真不能怪责于人家。
昔日,人家想要谋取顺天府尹,他这边不仅没有出手帮忙,反倒成了一股阻力,阻碍人家更进一步。现在人家有机会升任顺天府尹,她有什么理由让人家做出自毁前程之事呢?
不过她亦是暗暗地心惊,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如此的野心,竟然想要图谋顺天府尹之位。一旦真让他谋得这个位置,凭着这小子的出身和年龄,哪怕他丈夫亦很难再压制住林晧然。
一念至此,她明白昔日确实不该轻视于对方,对方拥有着惊人的能量。就像现如今,她丈夫是吏部尚书不假,但在他儿子这件事情上,林晧然拥有着绝对的话题权。
“郭夫人,我可以帮你劝劝我相公,但成不成奴家不敢保证!不过他若果不同意的话,那我亦让人收拾一间干净的牢房,让令公子住得舒服一些,定然不会让令公子遭罪!”吴夫人在耳濡目染之下,亦是懂得给人下台阶,如何应付于人,便是显得大方得体着说道。
“如此甚好!”郭夫人勉强一笑,并表示了感谢。
她心知这种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凭着他家的身份和地位,自然没人胆敢在牢房中欺负他儿子。只是在当下这种情形,她却只能是领下这个情,一来是借坡下驴,一来对方确实能让他儿子的处境更有保障。
吴秋雨却不管郭夫人是如何想的,不管对方会不会接受她的这个善意,但她还是以礼相侍,彰显着她这位林夫人的气度。
聊了没多会,郭夫人借口告辞,她便亲自将人送到家门口。
吴秋雨在门口台阶站了一会,看着马车向左拐离开,便知道马车不是去往顺天府衙。郭夫人应该是探监完毕,接着才到她这里,当下是要直接返回城南。
“小姐,给姑父的莲子羹已经准备好了!”绿衣丫环如意提着篮子上来,轻声地提醒道。
吴秋雨望了一眼篮子,便是轻轻地点头道:“走吧!”
上了轿子,一行人便朝着顺天府衙而去。
按说,她如今作为一家之母,仍然不宜过多地抛头露面。
只是现在新婚燕尔,而他相公并不是那种控制欲极强的男人,故而她亦会时常前往顺天府衙送吃的,同时亦算是借此散散心。
虽然她从吴家的牢笼中出来,摆脱了吴家小姐的身份,但却被林夫人这个身份所束缚,仍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
只是她渐渐地明白,这便是生活,亦算是她们这时代女人无法摆脱的命运。她们不是被关在宅里,那就是要肩负起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
不过好在,她渐渐喜欢林夫人的这个新身份,亦想要帮着这个家变得更加兴旺。
正是胡思乱想,轿子已经到了顺天府衙大院。
吴秋雨从轿子下来,正好看到一众捕快将刚抓获的疑犯押往府衙大牢,而看到虎妞在其中,便是微笑着招呼道:“虎妞,我今天煮了很多莲子羹,你要不要来吃一碗?”
“可以呀!不过我得将这坏人送到牢里,呆会再吃!”虎妞顺着声音望了过来,很是爽快地同意,但却要将手头的工作做完。
吴秋雨看着虎妞押着犯人朝着牢房而去,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说谁能够真正的无拘无束,恐怕亦只是虎妞,只有她能够随心所欲般生活着,做着惩奸除恶之事。
府丞署,一帮书吏进进出出。
随着顺天府尹刘畿在家自省,顺天府衙的大大小小事务便重新回到顺天府丞林晧然的肩上,令到林晧然亦是变得忙碌起来。
林晧然有着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府的任职经历,对事务处理起来亦是得心应手,看着吴秋雨从外面进来,便是微微一笑道:“娘子,你来了!”
二人已经成婚一个月,可谓是相敬如宾,起码外人看来他们是模范夫妻。
吴秋雨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浅笑,从篮子取出莲子羹,轻轻地放在桌面上道:“相公,我熬了一些莲子羹,你尝一尝!”
“辛苦娘子了!”林晧然放下公文,微笑着表示感谢道。
吴秋雨将盛好的莲子羹送到林晧然面前,看着林晧然吃起莲子羹,便是在一旁将郭夫人造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就按着咱们事先商量好的,我给郭公子换一间好点的牢房吧!”林晧然吃着莲子羹,对郭夫人的造访似乎在意料之中一般。
吴秋雨轻轻地点头,但脸上显得很不解地询问道:“相公,你为何不给郭公子减免数日监禁,这个恩情岂不是更大一些吗?”
“若是真将郭公子放了,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瞪着我,外面的舆论必然会对我不利。而郭朴这种人历来自视甚高,不仅不会念我的好,反倒会继续轻视于我,恐怕仍然会成为我谋取顺天府尹的阻碍!”林晧然将美味的莲子羹送进嘴里,并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现如今,他并不想要依附谁,哪怕是吏部尚书亦不行。当下他要自立一系,他可以适当地交好于郭朴,但首先还是得让郭朴明白他林晧然不是好惹的。
只有让郭朴忌惮于他,那郭朴便不会轻易跳出来阻拦或者抢夺顺天府尹的位置,而他接下来要谋取顺天府尹的计划才能够更加顺利地进行。
吴秋雨轻轻地点头,温情地望着这一个男人,知晓离府尹夫人和三品诰命夫人恐怕已经不远了。
第1055章 急迫
翌日,顺天府衙。
两个身材高大的衙差来到府狱,在一个牢头的引领下,来到府狱里面阴暗潮湿的一间牢房。牢头将房门的索链哗啦啦地打开,两名衙差大步走进里面,很快便将一名灰头垢面的囚犯从里面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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