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寅宾馆跟县狱有相同之处,都是给人住的,似乎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不过前者是给客人住,而后者则是给犯人住。
走到了县狱大牢,大堂的桌前坐着几个喝着酒的狱卒,正在剥花生喝小酒划着拳。
林二虎将林晧然带来的熟食丢给了几个狱卒,然后从墙上取了钥匙。
几个狱卒当即大喜,忙是说感谢的话,同时好奇地望着林晧然一行人。林晧然的穿着注定成为狱卒关注的焦点,有个狱卒似乎是猜到他的身份一般,脸上露出了讨好的表情。
县狱的第一道大门打开,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大家抬阶而下,里面显得很是阴凉,有些地板上有着带着异味的水渍。
进到这里,别说是林晧然,哪怕是阿牛跟林强都是蹙起了眉头,鼻子亦是皱起。
关在里面的囚犯想要喊冤,只是看到林晧然太过于年轻,都放弃了这个举动。走到里面的一间牢房,一道光线从墙洞照进来,所以能看到躺在稻草上的少女。
这是一个很瘦弱的女孩,囚服显得很是宽大,而露出的手臂是一道的触目惊心的鞭痕,头发显得有些凌乱。
“小云!”
隔着牢房,满头白发的三婆便是哭着喊了一句。
少女初是一愣,以为是在做梦,只是询声望来,眼泪便是止不住了,一声令人心碎的声音响了起来:“奶奶”。
门锁打开,却是一番婆孙相见的感人场面,二人哭抱在一起。
林晧然没有进去,看到阿云是遍体鳞伤,眉头不由得蹙起。
林二虎发现他的目光望着自己,忙是摆手解释道:“在我的地头,有谁敢欺负小云,这是江举人那龟孙干的!”
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小云没有被打死都不算事儿,江举人让小云吃了一顿鞭子,这才送来状告她试图谋杀亲夫。
富贵酒楼,杯觥交错。
虽然酒楼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特别是书生客流失严重,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酒楼倒不会一下子变得多萧条。
“来!这杯是我的!”
江举人正是意气风发地举着杯子,而他对面则是身穿七品官服的小老头,但气势甚至比这位大明朝的七品官还要足。
江举人生得一张甲字脸,约四十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是前年的举人,虽然去年在京城落榜,但回到这里毅然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举人,这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功名。只需要到广东布政司报名候补,用不着几年,便能够被派遣到某地为官。
只是江举人却有着一个大野心,他并没有去候补,而是想等到后年的贡试再博一次,想要一举成为进士,成为大明朝最风光的进士官。
这张甲字脸给了江举人很足的信心,他觉得人生会跟着张璁会相似,会是大器晚成的又一个代表之人。
本朝的原首辅张璁,曾经七次参加会试,七次名落孙山。
在第七次面对着那张没有自己名字的会试榜单的时候,四十四岁的张璁心灰意冷了,决定到吏部报到,看看能不能当个小官。
但就在他即将踏入吏部大门的时候,遇见了两个影响他一生的人。
张璁先是遇见了御史王相,懂得看相的王御史一看见张璁,就发现这个人的相貌与众不同,惊为天人,立刻拉住他说:“你不久便会受到重用,考上进士更不在话下!”
张璁却是觉得王御史是闲得没事干,在拿他开涮,然后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仍然向着吏部而去。
不过在路上,他又碰到了御史萧鸣凤。跟王相不同,萧鸣凤在御史中素来以擅长看相算卦知名,所以他决定找萧御史算上一卦。
这一次,御史萧鸣凤明确告诉他,三年后将会中得进士,并且将来会辅助天子,亦劝他不要放弃科举。
正德十六年八月,张璁第八次参加礼部考试时,四十七岁的他终于中得二甲进士,以进士官风光迈入官场。后来被嘉靖所赏识,仅仅是六年后,他被任为大明朝的首辅。
张璁的这段神奇经历,无疑是天下举人的榜样,而所有举人都想成为第二个张璁。
江举人亦是这般认为,他对后年的会试期许很大。认为到时会时来运转,极可能中得二甲进士,然后便是青云直上,没准会成为首辅。
正是如此,他的内心很是狂傲。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举人,但却瞧不起面前这位举人官,哪怕这货已经位居七品。
第99章 苟知县
事物总会在变化着,哪怕是小小的石城县。
石城知县林溪由于治理有方,税收有盈,已经调住他处任职。现在的知县姓苟名全,字大顺,号松山,举人出身。
跟着进士官相比,举人官则是要弱势太多了。不说上官不会看重你,哪怕是下属,对你的态度亦是不会那么恭敬。
其实倒是难怪,举人大多都是有些岁数才会选择为官,一般会从九品做起,等熬到七品知县年纪已经很大了,往上难再进寸步。
对着这么一个没有前程的上官,而且这上官一般又没有什么政治资源,甚至还受到官场的排斥,
苟全四十二岁到吏部候补,四十五岁得到了广西某县教渝一职,熬了好几年才做上县丞,现在五十多岁终于熬到了这个石城县知县的位置,恐怕这也是他最后一站。
在前来上任的当天,在县衙大门口就给刁民泼了盆冷水,让到苟知县感冒了数日,知道这是下属欢迎举人官的惯用手段。
不过他似乎也没有做一番事业的豪情壮志,只想平平安安地做完这一任,找些机会贪些钱财好安度晚年。上任的这段时间以来,他在石城没做什么好事,亦没做什么恶事。
“这案情很是明朗,从刺令郎的位置来看,那个阿云有杀人之机,自然当定为故杀,按律当斩!”苟知县将手上的酒杯放下,一本正经地说道。
“呵呵……如此便谢过松山兄了!”江举人拱手感谢,又是给仆人打了一个眼色,仆人将几锭白银放到了桌面上,江举人朝着他又笑道:“略表心意,不成敬意!”
“哈哈……那我却之不恭了!”苟知县笑得如同菊花般灿烂,眼睛闪过一抹贪婪。
“松山兄,不知明日可否上堂过审?”江举人微笑着问道。
“明日是放告日,不若……”苟知县斟酌一下,觉得明天不合适,会有很多案子呈上来,只是听到师爷咳嗽一声,而抬头看到江举人的脸色阴沉,当即改口道:“好,那明日便开堂会审。”
“呵呵……松山兄果真是雷厉风行之人,佩服佩服!”江举人端起酒杯,笑着给他敬酒道。
“江兄谬赞了!”苟知县举起酒杯,亦是很开心地说道。
呵…自然是谬赞!
江举人端起酒杯,眼角噙着一丝不屑。只是酒杯送到嘴边,却是偷偷倒在手上的棉团中,然后笑盈盈地望着苟知县,一副相饮甚欢的模样。
青云街和衙前街相邻,从富贵酒楼侧边有条小巷能通回衙前街。
“堪怜堪爱,倚定门儿手托则个腮,好伤则个怀,一似那行了他不见则个来,盼多则个少,万紫千红明媚色,桃花一刚开,杏花一刚开,交我无心戴,也是我命该,也是我命乖,也是我前生少欠他相思债。”
苟知县喝了小酒,胸前攥着银锭,这时极是快活的模样,竟然是唱起了小曲。有人是志在总督,有人志在入阁,但他对这个小小的知县却已是很是知足,觉得日子如同神仙般。
瘦矮的师爷无奈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反了方向,还帮着他将身子反转过来,任由着他悠哉美哉地走着。
或许刚拿了银子心虚,平时喜欢走县衙大门的他,这次走向了后门,直接走回了属于他的内宅。只是才刚进门,一个书吏却是来报,有人方才要找他。
“秀才?就说我睡下了,让他改日再来!”苟知县扶着额头,一脸不满地挥手道。
“他是林晧然!”书吏小心地提醒道。
“林晧然?这名字怎么这么熟?”苟知县揉了揉脑袋,嘀咕了一句。
“大人,你忘记了?咱县的小三元啊!”书吏又是提醒道。
“他呀?我刚答应了江举人,不见他!”苟知县带着几分酒意,又是用力挥手道。
“大人,怕是不行呢!”书吏又是皱眉说道。
“为何?他的面子就么大!”苟知县有些烦躁,当即拉下脸来说道。
“除了他之外,还有新科的四位生员和十几位童生,以及一大帮学子,他说如果你不方便到半间酒楼,那他们就一起过来拜见大人!”书吏心有余悸地拱手道。
咦?
苟知县当即倒吸了一口气凉气,虽然他是石城的父母官不假,但若是将这一大帮读书人得罪,那他的官声就要臭了。
若是官声臭了,不说在这位置上呆上三年,能呆到明年春,都是一个奇迹。这就是举人官的悲哀,进士官狗错没法,他们出点小纰漏就乌纱帽不保。
“我想睡觉!”
苟知县仰望天空,眼睛呛着泪说道。
只是面对着这一大帮有影响力的读书人,他不得不又摇摇晃晃地往着半间酒楼而去。他自然知道这间酒楼,只是富贵酒楼的老板更懂得孝敬,所以倒不曾进过这个酒楼。
酒楼外面很普通,大厅也很是寻常,不过上到两楼却是另一番光景。
走上楼梯后,他看着众书生都是团团围着一个年轻的书生。这个书生长得唇红齿白,倒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郎,而且有着好口才,正将应试的心得跟着众书生说出,话间并提及了唐知府和宋提学。
咦?
苟知县听到这话后,酒顿时是醒了一半。
这个还真不是一般的秀才,不能等同待之。
林晧然在府试,被唐知府点为了案首。在院试中,又被宋提学点为案首。先不论他的才学得到证明,极可能会考中举人,单是这点就证明他得到了上司的上司唐大人的赏识,另外还有一位四品的朝廷大员的青睐,不然怎么会点他为案首嘛?
一念到此,他当即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没有听从江举人的建议,真避着这个小三元不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苟知县,你来了,请上座!”林晧然仿佛是才见到他一般,当即就邀请他上座,态度不卑不亢,适当地表现出一种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
“好!好!”苟知县不敢摆架子,显得很是亲和地应道。
第100章 开审
次日下午,县衙公堂。
“咚咚咚!”
随着惊堂鼓响了三通,十二个头戴红黑帽、身穿皂红公服、脚踏白底黑靴,手持着水火长棍的健壮衙役,分成两列,面对面地站在公堂两侧,神色肃然。
身穿七品官服的苟知县在师爷的掺扶下,走上了大堂的案前坐下,头顶是“明镜高悬”,身后是江海水牙、旭日东升的巨幅屏风,结果一声喷嚏又将气势破坏掉。
堂下左侧站着风度翩翩的江举人,手持着一把画扇,说不出的潇洒,淡淡地望了苟知县一眼,眼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屑。
啪!
苟知县拿起案上的惊堂木,往着桌面一拍,结果又是一声喷嚏,没半点威严地匆忙对着
“威……武……”
十二名衙差有些措手不及,并没配合好,声音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只是水火棍用力地捣在地板上,令到堂下的围观的众人都头皮发麻。
由于这是一起谋害亲夫的大案,所以放到大堂上公审,吸引了不少无所事事的民众前来围观,其中亦有些书生的身影。
“带犯人林阿云!”
没多会,阿云被带了上来,是林二虎亲自押送。
她虽然仅是十三,但是眉清目秀,算是上是个美人胚子,被押过来的时候,她在人群中看到三婆,眼睛忍不住又红了,眼泪溢了出来。
哎!
很多年轻的书生看到这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儿,都难免心生恻隐之心。
“传江迟!”
一个傻里傻气的年轻男子亦被带上了堂来,身材和相貌都江举人有几分相似,不过却嘬着手指头,看到谁都露着傻笑,特别是看到阿云傻笑得更欢。
真是眼瞎了!
大家看到江举人的儿子后,都不由得无奈地摇头。
“犯人林阿云,那日发生何事,赶快从实招来!”苟知县拍响一声惊堂木,面对着少女阿云,这时倒端起了几分官老爷的气势。
“禀告大老爷!民女林阿云本是江府的丫环,只是日前给主母将我送予江迟做待妾,民女心有不从……”阿云忍着泪,将那晚的事情娓娓道来。
事情跟先前传言没有什么出入,阿云不愿失身于江迟,所以在洞房当晚奋起反抗,并用剪刀刺伤江迟后趁夜而逃。
“那晚你可曾突生歹意,要取你夫君性命?”苟知县接到江举人的眼色,当即又是质问道。
“民……民女,没有!”阿云咬了咬牙,缄口否认。
“呵呵……那他处不刺,何故刺于吾儿胸口处?”江举人这时忍不住站出来,阴沉着脸质问道。
“那晚熄了灯,所以民女是在慌乱中胡乱刺出,并非有意刺向他胸口!”阿云又是咬了咬牙,并不认可是有意而为。
“你撒谎!”江举人突然一声暴喝,怒目望着她说道:“那晚你分明是要谋害吾儿,现在公堂之上,竟然还敢抵赖,莫是想要大刑伺候!”
接到江举人的眼神,苟知县一拍惊堂木,亦是附和地说道:“林阿云,你休得抵赖,不然本官要对你动刑了!”
呜呜……
阿云终究只是十三岁的少女,这时听到是要动刑,顿时吓得抖如筛糠。
虽然她知道唯一的生机就是咬着不承认是有意刺于江迟的胸前,但若真的动刑,她如何能承受得住?何况她那晚仿佛妖魔附了身,当时恨意难消,确有将江迟置于死地的冲动。
“大人,那就给他用刑吧!”江举人冷冷地打量着跪着的阿云,而苟知县却有些拿不定主意问道:“不知当用什么具刑?”
“拶刑!”江举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
拶刑是一种对女犯惯用的酷刑,其实就是夹犯人手指的刑罚。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紧收,而若手指弄残,可能会致使手巧的妇人丧失谋生手段。
只是就要动刑之时,却听到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堂下传来:“我怎么在门外就听到江举人要动刑的话,江举人莫非补了缺,成了本县县丞?”
这无疑是打江举人的脸,他一直对外生称“非进士不为官”,而且他亦是有些傲骨。
林晧然带着一大帮子书生出现,昂首挺胸,跟着江举人那双犀利的眼神相触。不得不承认,这个江举人的相貌很刚正,气养得很足,一般人怕是真得在他面前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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