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虎妞每天都会外出,亲自置办着各种婚礼所需要的东西。小到一根针线,大到迎新花轿的款式,她都是亲自去操办。
在这一个紧张的时期,林晧然突然发现虎妞这个丫头亦有可取这处,有着很强的办事能力,办起事来几乎从不出差错。
下午的阳光明媚,但在这个积雪刚化去不久的时节,空气并没有什么热度。
林晧然像一个撒手掌柜般,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凉亭上用茶,看着对面的假山,又见到了那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金猴。
小金猴似乎很喜欢这座宅子的假山,隐隐将这里当成了它的领土般。却不知道从哪摸来了果仁,正蹲在最高处,显得津津有味地吃着。
小金猴显得很有灵性,发现林晧然盯着它,却是示威性地朝着林晧然龇牙咧嘴。
林晧然自是不跟小金计较,虽然小金显得凶巴巴的,但却从来没有没有做恶。哪怕在屋顶捉到麻雀,它亦是玩玩而已,玩完便会放走。
只是想到即将完婚,林晧然的情绪当即低下,心却是空荡荡的,总有几分失神。对即将举行的婚礼有着各种莫名的忐忑,一度生起要不计后果地逃避的心思。
“哥,要不要吃!”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间响起,林晧然又被吓了一跳,却是无奈地闭了闭眼,然后才望向这个最近神出鬼没的野丫头。
虎妞的脸蛋红彤彤的,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一包糖、蜜枣、肉干等小吃。却不知是照顾林晧然的胃,还是她自己喜欢吃,接着便在旁边的竹椅坐下来。
这次虎妞带回的是驴肉火烧,还残留着一些温热。兄妹一人拿着一个,便像往常一般,边吃着东西边聊着一些家常里短。
林晧然倒会藏着一些东西,但虎妞的肚子里根本藏不着东西,有时说一些趣事,有时说一些人如何如何,有时还会请教一些问题。
由于吴秋雨马上就要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话题便总围绕着新家展开,虎妞突然认真地说道:“哥哥,秋雨姐姐嫁进来我们家后,你真要好好跟她说清楚,她不能管我的!”
按着这时代的规矩,吴秋雨以正妻的身份嫁到林家,且又是礼部尚书的女儿,自然是要执掌这后宅之事,哪怕虎妞亦要听她的管教。
只是虎妞都不愿意被林晧然管着,又怎么会愿意被吴秋雨管制呢?
“知道了!”林晧然睥了这个野丫头,认真地答应下来道。
虎妞显得欢快地吃了一口驴肉火烧,又是提出要求道:“还有阿丽!她其实算是我半个师傅,秋雨姐姐也为能管她!”
“知道了!”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最终勉强答应了下来道。
虎妞晃着腿又吃了一口驴肉火烧,却是指着假山上的小金猴道:“还有小金!我已经答应小金了,这里是它的领土,秋雨姐姐也不能撵小金走!”
“哎……”林晧然叹了一口气,扶住了额头。
在最初的时候,她担心吴秋雨会不会端起主母的架子欺负虎妞,但现在他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吴秋雨还没有进来,这野丫头就已经想好了一切。
甚至在前天的时候,她说要是吴秋雨不喜欢她呆在家里,那她亦可以往到其他的宅子去。
北来南去几时休,人在光阴似箭流。
眨眼间,时间便已经悄然来到了三月十五日,一个显得很喜庆的日子。
西苑,门前广场,破晓时分。
宫门前站着诸多官员,尽眼望去,都是红袍加身的高官。而后面的空地中,却是精神抖擞的三百名考生,在礼官的安排下,规规矩矩地站列队在那里。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
这诗的名字叫劝学,但却很“安利”,事因写这诗的人是宋钦宗赵桓,他要网罗天下最出色的人才。
其通过渲染读书之目的不是当下的快乐,而是未来的生活富足、社会地位,为寒苦的读书人勾勒出美好的未来,鼓励读书人刻苦读书以搏取功名。
虽然宋钦宗赵桓的诗不单纯,但无疑是极为成功的,致使各朝各代的读书人都勤学苦读,对功名历来都是趋之若鹜。
而如今,三百名新科贡士经过了寒窗十载,经过了科举的惨烈厮杀,终于站到了西苑的宫门前,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即将获得黄金屋和颜如玉。
殿试不会淘汰考生,只要规规矩矩地参加完这次殿试,至少有三甲同进士的功名,将会以进士官的身份进入官场。
年仅二十八岁的会元王锡爵显得意气风发地站在最前头,眼睛深处蕴含着一丝强烈的渴望,虽然不可能复制林文魁的伟绩,但很希望指染到那状元之位。
年仅二十岁的王弘海心里既是紧张又为忐忑,眼睛还有一丝迷茫。不过想到这一条是老师曾经走过的路,而他的老师更是通过殿试题目成为开海派的急先锋,心里又多了几分期待。
在参加这个殿试前,他的老师亦是抽出时间,为他们几个高中的门生讲了许多的朝政的事情以及答题的技巧,甚至还帮他们猜了三道题目。
殿试跟以往的考试完全不同,在这里将会首重策论。而他们虽然算是学富五车,但装的都是四书五经,或者是前人的论调。
经过老师的提点,王弘海有感觉自己策论水平的提高,亦知道当下朝政的情况,如何写一篇更符合朝廷口味的文章。
“宣壬戌科贡生进!”
侍到前面的官员进入宫门后,一个太监的声音传来,旁边的礼官当即督促他们走进里面。
随着入场指令传达,三百名新科贡士走入了西苑,却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谁将会是新科状元?王弘海的成绩如何?他能否顺利挤入翰林院?
第1010章 迎亲
槐树胡同,吴府。
随着一支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从胡同口进来,一阵鞭炮声在门前噼里啪啦地响起。
一副新郎官装扮的林晧然骑坐在一匹枣红大马上,前面还有一群捕快在帮忙开道。虽然他对结婚很是抵触的,只是事情到了眼下,亦还是能够泰然处之。
“花轿临门喽!”
跟随过来迎亲的几名妇人到了门前,一齐朝着里面朗声大喊。女人的嗓门很是神奇,不需要经过扩音器,足可以将话从门前传到后宅。
按着礼制,女方为显孝道,肯定是不会主动走出来,还需要新郎亲自进里面将新娘迎出来。
花轿代表着明媒正娶的意思,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人领着花轿进吴府。只是大门却是虚掩住了,不让这顶花轿进里面,俗称“拦轿门”。
“有劳了!”
林福将准备好的利是包进行派发,用金钱进行开道,这才将这帮闹事的少男和少女打发掉。
毕竟林晧然不是普通的新郎官,现在已经是朝廷的正四品官员,将来很可能入阁拜相,这些年轻男女哪敢真的造次刁难。
花轿子进了前院,轿子的门朝外摆放,且不能正对着大门。
吴华寿手持一支燃着的红烛和镜子,揪开了轿帘,向着轿内认真地照一下,这谓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俗称“搜轿”。
这个时代的婚礼很是繁琐,但很多宾客都喜欢瞧这么一出,很多男女老少却是围在周边津津有味地瞧着,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
这场可谓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吴家在江西素有名声,而吴山贵为当朝的礼部尚书,且在士林中拥有极高的声望。
林晧然是史无前例的文魁出身,现任正四品的顺天府尹,且家财颇丰,当下迎娶吴山的女儿,怎么都说不上是高攀。
对着这门婚事,很多人都是抱着羡慕和妒忌的态度,吴府的亲戚亦是乐于这门亲事能够顺顺利利的。
林晧然领着人穿过前厅,到了垂花门,却被一帮吴氏宗族的女眷拦住了。
“你们先将桌上的酒全喝了!”
吴华寿很是重视这个婚礼,特意从江西老乡带着一帮女眷上京,加上住在京城的一些女眷,这一大帮女眷挡在门前,一个胆大的妇人提出要求道。
在门前那张酒桌上,足足摆了碗酒。
林晧然并没有摆架子的意思,端起了其中一碗,喝了一口酒。由于接着还要迎亲,等会回去还要招待宾客,故而他只是意思了一下。
后面的张虎和赵龙等人素来就喜欢饮酒,却是你一碗我一碗,一帮粗汉端起酒碗就一饮而尽,酒桌当即变得干干净净。
“有劳了!”
林福将准备好的红包进行派发,这些女眷原本想要刁难来着的,只是她们显得有些犹豫。
王汉等人很是机灵,已然悄悄地闪身到大门处,徐徐地将大门推了开来。众人看准时机,将林晧然护送了进里面,闯过了素来最难搞的垂花门。
本以为是万事大吉,只是到了里面的庭院,隐隐间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却见在那堂前,正摆着一张书桌,桌面摆放着纸笔墨砚。而在桌子的后面,却是站着几名官员,吏部尚书郭朴毅然在列。
由于郭朴要主持外察工作,所以并没有参与接下来的殿试阅卷工作,而此次主持阅卷的主要是由“青词四相”负责。
林晧然上疏弹劾郭朴,并提议圣上罢免郭朴,这无疑是结了仇怨。当下在这里相遇,却是让到林晧然感到一阵的发怵。
“林文魁,老夫素闻你有竹君子之名,今日若不作一首让老夫满意的竹诗,你就休想从这里过去!”领头的倒不是郭朴,而是右都御吏李文进,显得为老不尊地提出要求道。
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亦算是人才辈出,除了郭朴和吴山两位大佬外,还有不少人身居重职。
李文进虽然是三甲进士,只有他父亲做过户部的郎外郎,在官场积累一些关系,让他走了言官的路线,当下以右副都御史总督大同。
李文进此举看似刁难,但亦算是对林晧然的一种认可。他显然不再将林晧然当作小辈对付,已然将他视为一位能跟他们做对手的人物,故而为着他的迎亲“助助兴”。
其他官员亦是纷纷附和,要求林晧然在这里作一首竹诗。
林晧然上次弹劾郭朴事件,对整个大明的朝堂都轰动很大。一是林晧然的惊人胆颤,二是林晧然安然无恙,这无不证明林晧然并不是普通的正四品顺天府丞。
再结合着顺天府衙新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顺天府尹黄仲达几乎没有留任的可能。
若是吴山全力推举林晧然,加上林晧然昔日在广东的功绩,完全可以接任黄仲达所留下的位置,从而成为大明最年轻的顺天府尹。
一旦成为顺天府尹,林晧然无论地位和权势都骤然拔高,已然可以跟他们平起平坐。纵使是李文进这种大佬,亦要卖他一些面子了。
“下官献丑了!”
林晧然深知写诗不如不写,才子之名离得越远越好。只是这帮大佬提出要求,今日又是迎亲之日,这诗还真非写不可,便是苦笑地施礼道。
“质夫,我们去去瞧瞧!”有个官员素来喜欢诗词,却是想要拉郭朴一起过去围观道。
郭朴虽然喜欢诗词,但不是谁的诗词都喜欢,他都恨不得将这小子挫骨扬灰。原本他是坚决不想凑热闹的,只是看着无事,且想着这小子早已经沉迷于权势,恐怕拿不出什么佳作,便还是选择上前围观。
林晧然来到桌前,从笔架上挑了一支毛笔,在研好的墨研沾了墨,目光落在洁白的宣纸上。他屏息凝神之时,周围亦是鸦雀无声。
针对不同的人群,写不同的诗,这是他的一个心得。只是在这个场合,要写什么诗更合适,这却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片刻,他似乎想好了,便将笔落在宣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
咦?
郭朴等人探头望去,脸上当即露出了凝重之色,收起了那一份轻视之心。
第1011章 又见竹诗
林晧然属于这时代的另类,通常诗文做的好的才子,其科途都不会太过顺畅。
像最具盛名的吴中四子,除了唐伯虎和祝枝山到京城参加过会试,文征明和徐祯卿却连一个举人的功名都捞不到。
另外,唐伯虎和祝枝山虽然是参加了会试,但唐伯虎却是闹出了舞弊案,祝枝山三十三岁中举,却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考了七次都没能高中。
反观林晧然这个天纵之才,以《竹石》一诗闻名于两广,后一首《木兰词》令到天下青楼都在传唱。在科举上,更是创下了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被当今圣上亲封为大明文魁。
只是这个小子却很是精明,在进入官场之后,这些年几乎都没有诗作面世。以致很多人甚至都忘记了他的文名,仿佛那个竹君子都不是他一般。
今天被当场逮住,借势逼其作诗,有一些刁难的意思,但亦想要亲眼确认下林晧然的水准,看是不是那个名扬天下的竹君子。
李文进的名字中有个文字,对诗文素有偏好,这时干脆站到了林晧然的旁边,随着林晧然的笔迹朗声念道:“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
郭朴等人瞬间色变,吃惊地望向了林晧然。
不同身份的人,作不同的诗。像一位普通的士子,断然是做不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诗句,而林晧然昔日亦是以竹言志。
只是当下的诗句,既符合了他们这帮人的身份,又呈现出一种共同的“政治追求”。单取这一句,便可谓之难得的佳句了。
林晧然的笔尖没有停,继续专注地在洁白的宣纸上泼墨挥毫,而李文进随着他的笔迹又是大声地念道:“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诗成,却是令到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一幅一名清官辞官归乡垂钓于江的画面呈现在众人的脑海之中,久久挥之不去。
这既是写人,又是写竹,暗示着人跟竹一般的高傲和洒脱。
“好诗!好诗!”
李文进回味之后,在安静中突然发出感叹道。
而这一声,打破了安静,众人亦是纷纷大加赞赏,终于确定这林文魁的竹君子之名。
郭朴作为词臣,一直都在清水衙门,由于官路亨通,故而一直都保持着洁身自好,心里一直都看不起那些贪婪的地方官员。
亦是如此,当看着这一首竹诗,他的感触却是还要更深一些,目光暗藏着一抹震惊。
只是诗虽然好,但让他主动掷去乌纱帽,脸上却不由得露出了苦笑之色。身处于官场之中,这主动辞官回乡垂钓,却是谈何容易。
君不见,严阁老都八十有四了,却还在霸占着首辅的位置。
“小子献丑了,可否入得李大人您的法眼?”
林晧然将笔交给了旁边的林福,对着李文进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如果是在士子之时,他写这首诗肯定是不合适的。只是他现在已经贵为正四品的顺天府尹,抛下这首洒脱的诗,却是利大于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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