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徐爌心中早有了应对之策,甚至在昨天晚上的时候,陈情奏疏便已经有了腹稿。只是担心节外生枝,他才没有写到纸上,亦还没有将陈情奏疏准备好。
现在圣上的口谕已经下达,那他就能够将腹稿光明正大地写下来,将这个麻烦事处理得干干净净,让那小子明白官场远没有他想象般简单。
“微臣两淮巡盐御史谨奏!”
徐爌铺好纸笔,提笔便写了开头,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个毛头小子竟然胆敢弹劾于他,可谓是在以石击卵,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由于意念通达,很快便将腹稿一气呵成地写在纸上。在写完之后,他还精益求精地仔细地润色了一番,力求将这份奏疏做到最完美。
接着,他从书架上取下一份空白的奏疏,按着奏疏的格式抄写了一遍。
只是突然间,他的笔停了下来,眉头微微地蹙起,总觉得这道奏疏还不够完美。
吱……
一个老鼠的声音突然从房间传起,放眼望去,却又是一只小灰鼠。只是这只小灰鼠比先前那只敏捷很多,一口叨着地上的一颗干枣,飞窜般地逃回了老鼠洞。
看到这一幕,徐爌的脑海当即闪过一道灵光,当即明白这道奏疏还缺什么。
他微微凝神思索片刻,便是提笔在奏疏上直接写下:“微臣任监察御史已逾六载,以清直而闻名,但难免得罪于人。今小错已经铸就,然有人吹毛求疵,实乃有报复之嫌,望圣上明察!”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徐爌的脸色浮现灿烂的笑容,对这道陈情奏疏显得极为满意。
在洗脱自己的同时,更是给那小子狠狠地开涮一番。
你不是要弹劾于我吗?你不是要揪着我的小毛病不放吗?那很好!老子就指责你“吹毛求疵”和“以公挟私”。
他将手上的狼毫笔轻轻地放回笔架上,将那一份笔迹未干的奏疏置于一边,然后拿起桌面上的草稿到暖炉中烧成了灰烬。
在完成一切后,他回到书桌前,将那份晾干的奏疏揣进袖子里面。
这才轻轻地关上房门,出了家门乘坐那辆不显眼的马车,直接朝着通政使司衙门而去。
到了通政司衙门口,门前显得很是清静的样子,远不如往年般热闹。
只是他心里却很是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宁静罢了。侍到他恩师真正开始动手,那这里必然会人满为患,无数的奏疏会送到这里。
徐爌进入通政司衙门,登记名册,便递交了奏疏。
从圣上的口谕下达,到他上奏疏陈情,这可谓是神速。
徐爌交了奏疏之后,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着都察院而去。
言官系统早已经自成一系,在吃了无数个单打独斗的亏后,他们已经领悟到群战的奥妙,开始团结一心一致对外。
事实亦是如此,他们这帮监察御史只是区区的正七品官员。只是想要上位的话,那他们就要踩死几个大官员,干的正是得罪大人物的活。
若是他们不进行抱团的话,当真会死得很惨,根本承受不住大人物的雷霆之怒。
徐爌到了监察院,当即就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僚。他在都察院的资历不算浅,又仗着徐阶得意门生的身份,在监察院中拥有很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在徐爌的诉苦和鼓动下,有八位监察御史或给事中显得很民愤慨,当即便扬言要“教训”林晧然,一股风浪即将朝着大明最璀璨的新星拍过去。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亮起了灯火。
日忠坊,一个胡同的深处,毅然挂着一个“林府”的新牌匾。已经到了晚饭时分,这里的饭厅飘起了一股浓郁的香饭香。
林晧然负责着北京的治安后,手头上的工作亦是不少,特别下个月初便是会试之期,这期间难免会更容易出现斗殴事件。
在临下衙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件治安事件。定国公的子侄在东城酒后闹事打人,赵龙领着人过去要将他擒拿,结果反被他仗着人多给打了。
林晧然并没有前往东城,而是直接乘坐轿子返回家里。跟着以往的习惯般,他回到房间将官服换下来,换上一套士子的便服。
洗了手后,他来到饭厅前,打算跟等候在这里的虎妞一起用餐。
虎妞身穿着那一套斗鱼服,手里摆弄着那一把从城隍庙淘回来的青铜剑。经伍掌柜的修复,这把青铜剑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神采,那条纹显得古朴而华美。
虽然经过岁月的侵蚀,但刀锋还保持得很锋利,这是一把宝剑无疑。
“哥,今天有你喜欢吃的北京烤鸭哦!”
虎妞正把玩着手中的青铜剑,看到林晧然从外面进来,当即神采飞扬地脆声道。
林晧然的目光落到桌面上,果然有一盘香喷喷的北京烤鸭,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只是面对着这道美食,他却没有太强的食欲。
咦?
阿丽就坐在隔壁食桌用餐,却是发现了林晧然的情绪不佳,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是疑惑地打量起这个男人,隐隐间竟然透露着一丝关切。
“哥,给!”
虎妞自然看出哥哥的脸色不妥,很是乖巧地夹一块烧鸭腿给他,以示安慰和鼓励,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还认真地观察着哥哥的反应。
林晧然勉强一笑,只是眉头仍然紧蹙,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菜。
“哥,是不是因为那个徐爌反过来说你不好,所以你不开心呀?”虎妞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这最美味的鸭腿送到哥哥面前竟然还是无动于衷,当即便是关心顾询问道。
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认真地盯着林晧然,充满着关切之情,似乎都已经认定就是这一个答案。
林晧然闻言抬起头,看着虎妞和阿丽等人的反应,不由得哑然失笑,发现她们都误会了。他哪里是在烦心徐爌的事,实质心思还在工作上。
第935章 一战成名1
这些时日以来,勋贵、锦衣卫和太监屡番闹事,而他们顺天府这边却经常成为受欺负的角色。刚刚定国公的子侄又是如此,压根不将顺天府放在眼里。
林晧然以为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并不全然是捕快的地位低下,而是他们的拳头不敢硬,正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
他想要公正执法,维护好北京城的治安工作,那就要填充捕厅的人员。只是捕厅的人手充足,纵容是跟那帮勋贵打架,那亦就有了底气。
只是人员的填充无疑涉及到经费问题,且不说顺天府有没有能力拿出这一笔钱,想要黄仲达给他拨款,这个事情无疑是难于登天。
林晧然回到家里之后,却一直是烦恼于这个问题,却不想给虎妞这个野丫头误会了。面对着虎妞的关切,他轻笑之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哥,你真不是烦徐爌的事吗?他那么说,我听到之后,我都挺你烦他呢?”虎妞紧蹙着眉头,显得极是认真地说道。
徐爌的陈情奏疏已经传出,哪怕虎妞都已经知晓。
徐爌确实有几分能耐,他将自己的罪行洗得一干二净,把主要过错都推给了徐仲达。
在陈情奏疏中,徐爌声称那夜跟黄爌在潇湘楼喝酒。黄爌有了一些醉意,不便返回府衙,便请求徐爌到顺天衙将高公子送回高府。
只是路程有些远,这才误了时辰。徐爌担心误了黄爌和高尚书的事情,所以才选择夜闯宵禁,才惹出了这一些事端。
若是按着这一个版本进行解释的话,那徐爌就没有越权释放高公子一说,至于夜闯宵禁亦算是情有可原,整个人实质没有多大的过错。
反倒是他林晧然,却是对徐爌如此的吹毛求疵,确实是有挟私报复之嫌。
林晧然忍不住掐住了虎妞的脸蛋,眼睛充满自信地说道:“徐爌不过是在自作聪明,哥哥哪里可能为这种蠢人烦恼呢?”
“真的?”虎妞将信将疑地望着林晧然问道。
林晧然重新拿起筷子,很是肯定地点头道:“真的!”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林晧然又是边吃饭边思考着公务上的事情,而虎妞则是全心全意地对付着桌面上的一道道佳肴。
无逸殿值房,檀香袅袅。
徐阶闻着空气中的檀香,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这是前日圣上御赐给他的檀香,他的待遇已经无限接近那个老不死,取而代之恐怕是早晚之事。
在这一股檀香的氛围中,致使他处理政务显得更加得心应手,效率比先前要高出一倍不止。
阿啾……
正是得意之时,这值房中的檀香似乎过于浓郁,让到他的身体显得消受不起,致使他重重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爹,你没事吧?”
被冻得脸蛋通红的徐璠刚巧从外面进来,听到这么一个喷嚏声,脸上显得担忧地询问道。
由于工地离无逸殿不远,徐璠这些日子却没少往内阁跑,还假借着各种理由往这里跑,似乎在内阁多呆会能给他带去好运一般。
徐阶打了这一个喷嚏,鼻子显得有些阻塞,已经出现了一点点风寒的症状,却是抬头对着徐璠摇头道:“我没事!你怎么又过来了?工地那边没出现什么状况吧?”
“我过来喝口茶,工地那边都好得很,你大可放心!”徐璠虽然很是厌烦老爹这一种唠唠叨叨,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一句,转而又对房间的檀香赞叹地道:“爹,你这里真香!”
徐阶听到这个话,嘴角微微地上翘,却没有点破的意思。
越是到关键的时刻,他显得越发的冷静。昔日的李默和夏言,之所以会惨败给严嵩,很大程度就是过于得意忘形。
当下这一点点恩赐,跟昔日夏言被授赠大明唯一一个“上柱国”称号和李默打破吏部侍郎不升尚书的传统,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圣上实质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从他对侍夏言和李默便可见一斑。当下他想要对付严嵩,那就不能掉以轻心,或者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只有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正是如此,纵使他已经越来越靠近首辅的宝座,但并没有任何的得意之色。
徐璠却没有徐阶这么多的想法,在旁边的板凳坐了下去,很是惬意地饮茶。在端起茶杯的同时,他好奇地打量着桌面上的一份份奏疏,眼睛透露出一抹期待之色。
“喝完茶就赶快回工地盯着!”
徐阶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是淡淡地催促道。却不是他不愿意将儿子培养成为所谓的“小阁老”,亦是看出了儿子的那点小心思,只是当下都还没有扳倒严嵩,这些事情无疑是本末倒置。
徐璠应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紧盯着桌面上的奏疏,同时看着老爹如何票拟。
在他的心目中,老爹是参天大树般的存在。昔日以探花及第,今又担任大明次辅近十年,离开首辅的宝座仅是一步之遥。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没能够在科举上取得成绩,最终只能是以萌入仕,前途显得一点都不光明。
徐阶做事向来很是投入,认真地处理着奏疏,浑然将徐璠给遗忘了一般。正当他专心致致地处置着奏疏,突然听到儿子说道:“爹,尹台上奏疏所为何事呢?”
咦?
徐阶自然知道南京礼部尚书尹台,这位出身于江西的翰林颇有傲气,且跟着吴山一般师从夏言,却不愿攀附于严党。
虽然尹台的才名令圣上都颇为欣赏,但在严党的排挤下,还是到了南京。亦是他的运气使然,却让他熬到了南京礼部尚书的位置。
在他的印象中,尹台是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鲜有上奏疏议事。只是突然间,在这一个时点上奏疏,却让他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爹,你怎么了?”
徐璠先初是好奇尹台奏疏中的内容,想知道堂堂的南京礼部尚书上奏疏所为何事,只是看到老爹捧着那价奏疏显得目瞪口呆的模样,当即关切地询问道。
第936章 一战成名2
徐阶将尹台的奏疏打开,当看到奏疏的内容后,整个人当即如遭雷击。
在先前林晧然弹劾徐爌的时候,却是避开了高公子和徐仲达,故而他们都以为林晧然是一个识时务的官员,只敢拿一个软柿子来撒气。
亦是如此,他们的应对方针是由黄仲达站出来承担责任,从而将徐爌给洗干净。纵使林晧然如何的不甘,但这个事情无疑算是过去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的胆子远比他们想象中要肥,竟然请动了南京礼部尚书尹台。
奏疏的言辞很是激烈,矛头直指高耀:“微臣南京礼部尚书尹台谨奏:户部尚书高耀其子意图强夺人宝而入府狱,于西直门大街宵禁时分纵马伤人再行殴打公差之事,此为恶子也。……然高耀教子无方,而处处袒之,今其子犯错两度入狱,竟要顺天府尹黄仲达放人,堂堂的监察御史护送至府上,岂不悲呼。如此溺爱恶子,岂非礼,乃纵恶也!”
事情到了这里,这场风波无疑是升级了。先前还是两位普通官员的口舌之辩,但随着南京礼部尚书尹台的加入,已经演变为两位尚书间的矛盾。
一个处理不好,高耀要背上“溺爱恶子”的罪名,甚至要丢掉这个最烫手的户部尚书之位。
徐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尹台为何会参与进行,但事情无疑变得棘手。犹豫了一下,他便是将奏疏直接递向了旁边的儿子徐璠。
徐璠看着老爹主动递奏疏给他,心里当即是欣喜若狂,这是要培养他处理国事的节奏。
在看过奏疏后,他的心里不由得一沉,显得愤愤地说道:“这小子真是胆大妄为,竟然胆敢请动尹台出手,这是想要跟我们为敌啊!”
说到最后,他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机。
当下他们徐党早已经今非昔比,都察院左都御史潘恩是他爹的同科好友,吏部尚书郭朴由他爹所举荐,今户部尚书高耀又身陷其中,他们怎么会怕区区一个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哪怕吴山参与进来亦不过是一帮土鸡瓦狗罢了。
“这小子?”徐阶听出儿子对林晧然的轻视态度,眼睛显得失望地说教道:“咱们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位连中六元的士子,开海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年仅轻轻就已经官居正四品的顺天府丞。你再瞧瞧你什么出身,现居什么官职,你有什么资格轻视于他?”
徐璠很想指出林晧然连中六元是得益于出身在广东那种“文运不昌”之地,但想着自己连举人功名都混不到,深知这话不仅没能拉低他跟林晧然间的巨大差距,反而还会惹怒他老爹。
不管嘴上承认与否,他现在确实是实实在在地被那小子骑在头上了,憋着一点委屈劲,转而回到正事上道:“爹,现在高耀是我们的同盟,咱们不能看着他有事而置之不理啊!”
“这件事情不要继续闹大,只要不吵得没完没了,谁都不会有事!”徐阶已经冷静下来,心里自然是倾向于高耀的,显得自信地轻声道。
若是这个朝廷真是以罪论处的话,那严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下台了,甚至他所犯下的罪行都足以跟夏言一般,被斩于东市。
只是圣上并不是一个贤明的帝王,他想要的是听话的臣子,而不是那些品德高尚的清官,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过错而罢免“能够分忧”的高耀呢?
出于对嘉靖的了解,徐阶深知这起事件要进行冷处理,只要事件不演变成为大冲突事件,那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该怎么做?”徐璠看着老爹似乎有了主意,便是热切地询问道。
徐阶随手翻开一份奏疏,显得平静地说道:“我会让高耀和黄仲达到宫里亲自向圣上解释,向圣上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尹台那边还揪着此事不放,真将圣上给触怒的话,那过错便会在他们那一边了!”
严嵩为何屡次遭到弹劾而无事,主要是他能够跟圣上当面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而接受圣上的处罚,而不是通过一份冷冰冰的奏疏。
外面的官员根本不知情,却以为揪到了严嵩的痛脚,还是纷纷上奏疏干扰圣上的修玄,最终他们是有理变成了无理。
当下,只要他稍微动作一下,让高耀到宫里面见圣上,避重就轻地认错。那高耀便会安然无恙,自然亦不怕尹台的继续攻击。
“孩子明白了,我这传消息给高耀,让高耀早做准备!”徐璠欣喜地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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