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亦是如此,自从得知林晧然被调任顺天府丞,他的心里就已经开始防着这个人了。只是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要逼得这小子另谋他处,不让自己的位置遭受到任何的威胁。
陈通判听到黄仲达的这一声冷哼,脸上不由得浮起了灿烂的笑容,心知不需要再进行挑拨,一场好戏必然会在顺天府内上演。
在顺天府暗流汹涌的时候,作为大明权力中心的西苑,亦是显得不平静。
西苑,玉熙宫。
这一处皇家园林中,在冰雪的点缀下,呈现出另一番味道。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这时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宛如是一处若隐若现的宝藏般。
假期已然过去,袁炜亦是规规矩矩地返回无逸殿,过着提心吊胆却又令人羡慕的日子。而当下,皇上又是召见于他。
对于袁炜而言,这个假期是令人回味的,而未来亦显得一片光明。
自从他成功入阁,成为大明的第三位阁臣,地位亦是水涨船高。特别是今年又是京察之年,不少京城或地方官员亦是纷纷寻求他的庇护,正式投到了他的门下。
只是他并没有将太多心思放在京察的利益争夺上,而是盯上了本届会试总裁的位置,想要成为本次会试的主考官。
一旦成为会试的主考官,将会拥有三百六十名进士学生,这是令人所羡慕的政治资本。像徐阶当下能将严嵩逼得狼狈不堪,这跟他拥有诸多的学生分不开。
最为重要的是,他的任职主要历程是从翰林院到礼部,然后便直接到阁臣。虽然他的仕途显得一帆风顺,但却没有积攒下班底,哪怕吴山都担任过吏部的左侍郎,而他简直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在一番分析后,他当务之急并不是去谋取首辅的宝座,而是建立一个属于他的班底,本届的会试主考官是势在必得。
虽然吴山的资历和声望都高于他,但吴山已经主持过一届,断然没有主持第二届的道理,而其他人根本无法跟他这位新阁老相抗衡。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炜跟着一名宫人进来,心里对着这一位握着无上权力的皇上保持着敬畏之心,规规矩矩地朝着帐幔后面的人行跪拜之礼道。
咳咳……
里面的帐幔却是传来咳嗽的声音,预示着亿兆子民的君主身体抱恙。对于他们这帮近臣而言,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圣上自从迁居玉熙宫,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了。
第914章 不安
在明朝的历代皇帝中,嘉靖已然是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寿命亦仅次于太祖和成祖之后,算得上是一位高寿的皇帝。
人终究是之躯,哪怕是亿万子民的君主,同样逃不过行生老病死。嘉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别说是寻求长生,哪怕活到严嵩这种年纪都是一种奢望。
在这一个寒冬中,突然离开居住二十多年的寝宫,加上那晚万寿宫被烧毁所留下的惊吓,致使嘉靖的身体状况突然出现了危情。
原本身体健康之时,生龙活虎的嘉靖以为活到百岁不在话下,只是当下身体出现了状况,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熬不到清明节。
嘉靖正躺在软塌上,此时不仅是身体虚弱,原本坚定的修道意志亦是微微产生了动摇,对着帐幔外面的袁炜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谢皇上!”
袁炜跟嘉靖的岁数相同,不过他的身体没有嘉靖般娇贵,整个人显得是精气十足,在阁臣中更是名不副实的“少壮派”。
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同时判断着圣上的身体状况。只是隔着厚厚的帐幔,而嘉靖的声音向来低沉,让他无法进行精准的判断嘉靖的病情。
对于嘉靖的病情,他无疑是极为关心的。
他能够在几年功夫就从翰林侍讲到阁臣,正是因为他的青词写得最好,从而得到嘉靖的屡次超迁,地位和权力皆来自于圣上的恩宠。
一旦嘉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的青词将没有用武之地,新帝恐怕亦看不上他。由于没有班底,别说是要谋求首辅的位置,恐怕保住阁臣的位置都是妄想。
正是如此,他是最不希望圣上有事的人,这关乎着个人的前途。
“这一个年,你的府邸很热闹吧?”嘉靖突然间冒出一句道。
袁炜却是心里一惊,这次召见明显不会是好事,当即小心地回答道:“托圣上的洪福,微臣今贵为阁臣,给微臣拜年的官员确实比往年要多很多。”
这一个回答很是巧妙,不管嘉靖有没有责怪之意,但将“府邸热闹的原因”归给嘉靖,无疑能够平息嘉靖的“怒气”。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袁炜亦知道当今圣上并不算是心胸宽广之心。像昔日的李默,虽然原因是犯了忌讳,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不知收敛,生怕别人不知他过得春风得意。
嘉靖的语气果然变得温和了一些,并说出了召见袁炜的缘由道:“朕素来对你不薄,你不可懈怠,还得继续将精力放在青词上!”
“微臣谨遵圣上的教诲!”袁炜的额头冒起了一层虚汗,当即认错地道。
由于今年的府邸格外的热闹,拜访他的人是络绎不绝,且无数的亲朋好友纷纷上门。只是招呼这些人,无疑需要耗费时间。
亦是如此,他不像往年那般抽出一些时间写几篇青词,从而在开年之初便讨得皇上的欢心,今年连一篇青词都没有呈给圣上。
只是当下的这个懒惰,几近酿造一个苦果,圣上对此无疑是感到了不满。
袁炜心里很是发虚,突然硬着头皮道:“皇上,微臣深得隆恩,尽管是休假在家中,且有诸多的应酬,但亦不敢怠慢。放假在家中之时,已然完成两篇精章,明日便可呈给圣上御览!”
不管如何,哪怕今晚要通宵达旦,亦不能给圣上落下“忘乎所以”的坏印象。
嘉靖的眉毛微挑,以为是误会了袁炜,便是进行勉励道:“很好!只要你能用心助朕修玄,朕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能助圣上修玄,乃微臣的福泽,微臣定当竭尽所能,肝胆涂地!”袁炜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大声地表忠心道。
实质上,他亦是看到圣上的奖罚分明,只要能助圣上修玄,不论是青词还是祥瑞,亦或者是龙涎香,都能得到圣上的厚赐。
他能够短短几年的功夫,便从一名小小的翰林侍讲窜到阁臣,无疑正是青词之功。当下他想要取得会试主考官的位置,自然还得在青词上尽心尽力。
对大明很多官员而言,当今圣上是一个昏君,已经二十多年不曾上朝了。只是对他袁炜而言,袁炜却是一个大大的明君。
现如今,他已经凭借着青词成功入阁。只要取得会试主考官的位置,他将会拥有三百六十名进士学生,无疑可以组建以他为首的袁党,进而参与到首辅宝座的角逐。
袁炜从玉熙宫出来,虽然从温暖如春的宫殿到天寒地冻的室外,但他却明显感受到了舒服,暗暗地舒了一大口气。
离开了这一个令人压抑的宫殿,他便朝着金鳌玉蝀桥,打算直接返回无逸殿的值房赶制出两篇青词。
当下他已经对着皇上夸下海口,却无论如何都得将两篇精美的青词赶制出来,亦好在他对青词没少下功夫,倒不算是太难的事情。
这刚刚上桥,便看到徐阶领着一名道貌岸然的道士前来,显得颇有仙骨的模样。
“徐阁老!”
袁炜深知可以不买严嵩的账,但却要给徐阶几分面子,当即显得恭敬地施礼道。当下的形势已然是越来越明朗,徐阶已经赢得圣上恩宠,取代严嵩是必然的趋势。
“懋中,看你的脸色不错,这次又被圣上夸赞了吧?”徐阶仍然是一副温和的形象,进行打趣地询问道。
袁炜却知道这个问话有玄机,自然不会关心他是受到圣上夸赞还是批评,主要还是想从他这里打听圣上此时的心情。
他跟徐阶早已经形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同盟,便是微笑地回答道:“徐阁老说笑了,圣上找我过去教导了两句,我现在得回去自省了。”
徐阶望着神色从容的袁炜,显得不信地摇了摇头,但无疑亦是大致猜到了圣上现在的心情不算太差,当下领着那名道士离开。
袁炜作为下官,且没有太急的事情,站在桥上目送着徐阶离去。
只是看着徐阶竟然领着一名道士走向玉熙宫,倒不说对徐阶进行鄙夷,但如此谄媚之人做了首辅,实非大明之幸。
袁炜走了一大段路,终于看到了无逸殿,且远远地看到正在如火如荼进行重修的万寿宫,却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严嵩实质比徐阶更有政治才能,但终究是太老了,现今更是屡屡犯老糊涂。这三大殿明明有余料,却不懂得拿来重修万寿宫,反倒让徐阶钻了一个大空子。
他回到无逸殿,却听到严嵩叫他过去,这让到显得诧异。毕竟他当下只是负责青词,并没有参与到票拟的具体工作中。
不过他隐隐感到了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第915章 袁阁老的麻烦
无逸殿值房,檀香袅袅。
须发尽白的严嵩伏首于案前,正兢兢业业地处理着案上的奏疏。虽然案上的奏疏少了,但他的脑子亦迟顿了不少,并且已经开始得了健忘症。
在这一个温和而芳香四溢的房间里,他的脸色显得凝重,正看着广东方面呈送上来的战报。当看到“张琏”的名字的时候,他却是失神良久,总感到这个名字似曾相识,特别是这一个“琏”字。
直到贴身的仆走进来,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徐阁老方才带着一名道士到了玉熙宫”,他这才明白为何“张琏”给他这一种感觉。
他十八岁中举,二十四岁中得乙丑科二甲第二名,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三年后被授予从七品的翰林编修。
那个时候,他的官途无疑是极顺畅的,且前程亦显得一片光明。只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迫使他只能退官回江西袁州,在家乡休养读书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里,他最大的功绩便是纂修了《正德袁州府志》,算是为了家乡做了一点事。
而请他做这一件事情的人正是时任袁州知府徐琏,二人亦是结下了极深的情谊,只是这一个老熟人“徐琏”差点被他彻底遗忘掉了。
岁月却是这般的匆匆而过,一些很重要的人渐渐被他所遗忘,而他由那一个意气风发俊郎青年才俊变成了一个脸上长满老人斑的垂暮老人。
他的生辰是正月二十二日,眼看着八十三岁的寿辰将至,但却没有半点欣喜之感。
在这个首辅的位置上已经呆了二十年有余,只是随着年迈,他这个首辅之位恐怕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尽管圣上许诺让他干到老死,但哪怕真的如此,恐怕亦是顶着一个虚衔罢了。
特别是在今年的京察之年里,他的话语权恐怕要在徐阶之下,现任吏部尚书郭朴已然不会买他的账。不过,他亦是累了,是时候给徐阶展示脚拳了。
“见过元辅大人!”
袁炜从外面走了进来,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严嵩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好在身边的近待提醒,他这才抬起头,看到了袁炜这一个后辈,当下大明的青词第一高手。
对这一个没有根基的后辈,不论是他还是徐阶,恐怕都不将他视为威胁。而袁炜入阁后,亦没有做出要争权的举动,是一个显得很安分的人。
严嵩的脑子是迟钝一些,但却并不突然犯糊涂,知道是他让人叫来袁炜的,指着案上的一本奏疏道:“懋中,你看看吧!”
“好!”袁炜的眼里透着狐疑之色,闻言便将那份奏疏拿了起来准备翻阅。
身穿着莽袍的严嵩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对着袁炜语重心长地说道:“懋中,事情的真伪,你恐怕要跟圣上解释了!”
咦?
袁炜初时以为严嵩是有事要请教于他,腰杆不由得挺拔了少许,但听着严嵩的话语,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愣,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尽管他官路亨通,深得圣上恩宠,但从来没有放弃过警惕,深知这官场历来险恶。昔日的李默那般风光无限,结果仅是一个昼夜,却突然间下狱瘦死。
袁炜深知这份奏疏极可能跟他有关,便是将奏疏徐徐地展开,便是看到上面的一行字“南京户部给事中罗大冲谨奏:武英殿大学士袁炜……”。
看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显得不以为然的样子。正所谓人红是非多,他从小小的侍读几年间便入阁拜相,焉能没有眼红之人。
去年他入阁的时候,便接连有几份弹劾于他的奏疏,但都是一些能鸡毛蒜皮的小事,顶多给他扣一个不羁的帽子。
事情到了圣上那里,圣上不仅没有怪罪于他,反倒还赏了他一点好东西。
只是他接着看奏疏所弹劾的内容,却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这次却是弹劾他不尊重师长。
事情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列举着一件陈年旧事。由于嫌老师喋喋不休,当时恃才傲物的他便是顶撞了老师两句,却不曾想这事被人翻了出来,还具表上奏。
这个事情却是可大可小,如果是在往日的话,他甚至都懒得理会。只是在这个谋求会试主考官的时点里,若真被扣上“不尊师重道”,恐怕这次会试总考官要跟他无缘了。
隐隐间,他感到了一股无形中的压力,必须要慎重地对付这一份弹劾于他的奏疏,毕竟关系到他谋取会试主考官。
一念至此,他又是继续往下看去,突然间眼瞳微微收缩起来。
本以为“不尊重师长”够他烦恼的了,但看着竟然弹劾他于春节期间收受赴京考生五千两白银及价值上千两的珍珠,心脏当即惊得提到嗓门眼。
“五千两贿银?”
袁炜看着这个弹劾的内容,心里却是砰砰地跳动着。
由于他成为阁臣,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今年更是有无数人找着各种理由给他及他家人送钱。很是无奈的是,他家夫人是一个爱财的女人,而他隐隐记得夫人似乎是多了一颗鸽子蛋般大的黑珍珠。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若是这弹劾的内容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他真的要跟会试主考官无缘了。
一个品德有问题的人,又如何能成为会试主考官,如何能为人师表呢?特别是收受考生的贿赂,这更是历来极为忌讳的事情。
最为重要的是,若由他主持的会议,而那一名“行贿”的考生真考上的话,那他就百口莫辩了。在科举中,真相并不重要,昔日的南方榜案和唐寅舞弊案都证明了这一点。
“是谁?”
袁炜深知这个南京户科给事中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是一个大人物给罗大冲提供了胆魄和情报,从而给他这么一个凌厉的攻击。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官场的险恶,同时一把无形的剑正指向于他。
突然间,他若有所悟地望着这个手脚不利索的老首辅,背脊涌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背后之人昭然若揭。
第916章 扶乩
西苑,玉熙宫。
嘉靖在一张黄纸上写了一行小字,然后亲自将黄纸叠好,这才递交给上前的黄锦。黄锦拿到叠好的黄纸,转身朝着那一名道貌岸然的道士走去。
这名道士年过四旬,头戴紫阳巾,身穿一件蓝色的八卦衣,胡须有修理的痕迹,五官谈不上俊郎但端正而俏瘦,神态飘逸,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名蓝衣道士从黄锦手里接过纸片,并没有进行查看,而是夹于两指间。那张叠放的黄纸竟然燃烧起来,眨眼便化为灰烬。
咦?
黄锦等人看着这一幕,脸色当即变得凝重起来。
嘉靖只是微微感到一些意外,但脸上保持着平静,昔日的仙师邵元节便有这种生火术,故而并没有产生太强的攻击力。
蓝衣道士来到早已经准备妥当的沙盘前,两名小太监扶住了丁字架的两端,而他伸手持住推柄,一个锥子通过细绳正悬于沙盘上。
当下这个锥子微微一推,便会没有规则地胡乱晃动,更别说“人为”地在沙盘上写字了,故而沙盘出现的字无疑是“天机”。
在准备妥当后,蓝衣道士嘴里念念有词:“子胥不在,曹夫亦去,小姑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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