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这一通闲逛下来,各人都有所收获,而眼看就到中午了。
看着前面众多香喷喷的小吃,林晧然索性在这里先解决肚子,跟着虎妞挑来挑去,二人最终选择一个卖驴肉火烧的摊子坐下。
话说,这道小吃源于本朝明成祖时期。
朱棣骑兵谋反,杀到保定府徐水县漕河,打了一场败仗。燕王实在饿的不行,眼瞅着就要去见阎王了,属下给出了个主意,效仿古人杀马烹肉,于是燕王把老马、病马杀了之后用大锅炖熟,夹在当地的火烧里面,别有一番滋味。
后来不知谁发现驴肉比马肉纹理细腻,用火烧夹着吃比马肉更好吃,于是驴肉火烧就应运而生了。
不过,河北的毛驴有两个品种,一种是山里面的太行毛驴,另一种是内陆的渤海毛驴。太行毛驴要比渤海毛驴肉质更紧致,而渤海毛驴比太行毛驴更为薄肥,各有所长。
亦是如此,驴肉火烧又细分为河间驴肉火烧和保定驴肉火烧。
摊主是一个面相憨厚的老实人,正在那里卖力地揉大面肉,接着取适量揉成小馒头一样的面团,然后用擀面杖擀成圆形,放到平底锅里烙。
等火烧基本熟透后,把它放到平底锅下的炉灶中,摊主往着里面放那鲜美的驴肉。没多会,火烧外面冒起一层金黄酥脆的外皮,看起来很是香脆可口,灶面飘走一股香味儿。
虎妞有一个好鼻子,当香味飘过,注意力当即被吸引过去,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当即被这道美食所吸引。
那边的火烧还没有弄好,一个小二给众人盛上来的一碗清汤,香气扑鼻。
正是这时,一帮男子朝着这里走来。
小二不仅没有热情地迎上去,反而进行逐客道:“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是我们不仁心,实在我们亦是无能为力,我们这只是小本买卖,哪能天天接济你们,走走走!”
“小哥,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还请再帮我们一把!”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壮实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便是哀求道。
小二像是吃秤砣铁了心,仍然是挥手道:“走走走!再不走,我通知官府了!”
听到通知官府,倒是将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唬住了。
林晧然看着他们转身要离开,心里却是微微一叹。
这京城看似繁华,连一个乞丐都没有,却不是真的富到没有乞丐了,而是顺天府并不容许乞丐的存在。你可以在这里饿死,但在这里行乞的话,一经发现便是直接逐出京城。
“给!”
虎妞却是端起刚刚送来的火烧,送给那个脸枯黄的小女孩面前道。
“谢谢这位大小姐!”
那名结实的青年男子急忙替小女孩接过火烧,同时进行感谢地道。
虎妞望着那个小女孩,却是脆声询问道:“你多久没吃饭了呀?”
“有二天了!”小女孩接过火烧,显得乖巧又胆怯地回答道。
虎妞对着小二道:“给他们每人三个火烧!”
“是!”小二当即回答道。
林晧然看着这个野丫头如此,心里亦是轻轻一叹。这个野丫头无疑长得一副好心肠,对着小女孩更是格外的关心,这次大概又从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她昔日的影子了。
小二送上驴肉火烧,却是对着林晧然解释道:“这位公子,不是我们掌柜心地不好,他们这阵子天天过来,我们这小本买卖,实在是救济不起啊!”
林晧然轻轻点头,心知这个摊主已经算是好的了。
“多谢两位恩公!”
中年男子抱着正吃着驴肉火烧的小女孩过来,对着林晧然和虎妞进行感谢道。
林晧然听着他的口音,显得好奇地询问道:“你们不像是北方人吧?”
“对,我们是松江府的,小的叫曾阿牛!”曾阿牛老实地回答道。
林晧然打量着他不像是来投亲的,便是疑惑地问道:“这大过年的,你们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公子可知去年松江、浙江等七府发生水灾之事!”曾阿牛犹豫了一下,便得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自是忘记不了那场水灾,正是那一场水灾,才让到广东跟杭州通了航线,却是疑惑地询问道:“我知道,但跟你来京有什么关联?”
“我们是来京告状的!”曾阿牛犹豫了一下,便是回答道。
林晧然又是一愣,但仍然不解地追问道:“你若有冤情的话!这松江府衙门不处理,你们亦可以到南直隶,为何跑到京城来了?”
不得不说,南直隶虽然是一个养老场,但那里的官员都颇有辈分和声望,更有强烈的表现,反而是一个伸张正义的地方。
“这事一言难尽!”曾阿牛似乎别有隐情,显得泄气地答道。
却是这时,一帮衙役从远处气势汹汹而来,曾阿牛害怕地抱起了女儿,为首的捕快指着他道:“你们这帮乞丐,马上滚到外城去!”
“我们不是乞丐!”曾阿牛当即否认道。
捕快却是冷哼一声,并挥手下令道:“少在这里装疯卖傻,我注意你很久了,将他们带走!”
第909章 天下乌鸦
几个身材高大的捕快显然没少做这种事情,当即便气势汹汹地扑向曾阿牛等人,想要将这帮“乞丐”撵出北京城。
曾阿牛看着扑过来的捕快,心里当即又气又急,而她怀中的女娃被吓得哇哇地哭了起来,小手紧紧地抓着曾阿牛的衣襟。
“这位官爷,他们真的不是乞丐,还请行个方便!”身上还带着油烟味的摊主上前,伸手牢牢地握着那个为首的捕快并求情道。
为首的捕快生得五大三粗,脸上的左眉有一个醒目的黑痣,当感到手掌心多了一物,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当即变得温和。
在摊主松开手的时候,他亦是暗暗地估量着银子的份量,旋即给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便是展露笑脸道:“你还算识相!咱就别难为他们了,到别处瞧瞧去!”
这帮来势汹汹的捕快在得到好处后,身上的杀气当即消失于无形。仿若是拿到保护费的小混混般,个个都显得是吊儿郎当,一个捕快还顺手从灶上摸走了两块驴肉火烧。
林晧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跟着北边的蒙古和东南的倭寇相比,大明当下最严重的问题,其实当属于书吏和衙役千方百计地捞钱。
大明就像是一颗大树,在初期可能吸收阳光和雨露进行生成,但随着一条条蛆虫的出现。要么大树能够吸取更多的养分,要么就是除掉这些蛆虫,否则必然是积重难返。
林晧然先后担任过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府,亦是将书吏和衙役的贪婪看在眼里,只是让他感到无奈的是,身处于京城的衙役同样难掩那贪婪的嘴脸。
当然,这亦不能全怪他们。毕竟他们亦是要养家糊口,单凭衙门的那点俸禄确实很难生存,故而才会如此千方百计从平民手里榨取一点好处。
虎妞在听到小女孩的哭声后,都已经打算挺身而出了,但剧本再次发生了偏差。在摊主的周旋下,扮演着恶人角色的捕快已然是扬长而去。
只是她却是紧蹙着眉头,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这些捕快,并将那几个捕快的模样记到脑海里。已然是在他们身上打上了坏蛋的标签,只待他日再教育他们。
“你们都看到了,这京城的衙门亦是要银子的!若真有什么冤情,而没有银两的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早点回乡过日子吧!”摊主送走这帮捕快,转身对着曾阿牛等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林晧然听着摊主的这一番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笑,敢情是将他这位顺天府丞亦是绕了进去,成为了一个见财眼开的官员。
不过这京城的水确实太深,虽然他不会贪财,但若牵扯到什么大人物,他断然不会插手。就像那位明明被人谋杀的华亭知县陈银山,当下亦是以自杀而结案,而他更不会插手其中。
“多谢老乡的忠告!不过我等心有不平,纵使这世道再艰难,我等亦要到衙门进行告状,定要寻得一位青天老爷为我们主持公道。”曾阿牛显得坚定地说道。
“你们真是榆木脑袋,非要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明事理!不过,我今日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今后就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我不会再接济你们了!”摊主显得恨铁不成钢,转身朝着灶头走去并留下话道。
“多谢老乡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曾阿牛对着摊主施礼,心存着感激之情地说道。
这个年头,能够帮他们到这个份上,已然算得上是一位大善人了。特别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更是看清了人情冷暖,在京城想讨到一口吃的亦是不容易。
吃完了一个驴肉火烧,曾阿牛跟着他的同乡都将驴肉火烧放了起来,打算留着晚上再吃,然后对着林晧然和虎妞施礼就要离开。
“等等!”
虎妞却是突然叫住他们,给小兔使了一个眼色,对着曾阿牛认真地道:“这些银子给你们了,不过你们得省着花,真的饿肚子过不下去,你们就到大时雍坊灵石胡同的林府找我吧!”
林晧然扭头望了一眼虎妞,对着这个野丫头的仗义疏财,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这……”曾阿牛面露难色,显得很是犹豫的模样,并将目光落到了林晧然身上。虽然是虎妞送的钱,但虎妞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自然还得要征求林晧然这位家长的意见。
林晧然自是不会在意这些银两,淡淡地对着曾阿牛道:“这银子是我妹妹给你们的!你们想要在京城继续呆下去,没有银子肯定是不行的,你们还是收下吧!”
“谢过两位恩公!”曾阿牛确实需要银两,便是认真地道谢。
林晧然看着曾阿牛等人离开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杭州、松江等七府受水灾,这灾民却如此执着到来京城告状,其中恐怕真有着不可告人的隐情。
“公子一看就是贵人,您是上京赴考的举人老爷吧!你有如此的好心肠,小的提前祝你春闱金榜题名!”小二在结账的时候,显得是讨好地祝贺道。
虎妞就站在一旁,却显得骄傲地仰着脸蛋道:“哎呀!我哥早就考过了,他现在都已经是新任的顺天府丞!”
“啊?顺天府丞?你就是……林文魁!”小二的嘴巴微微张开,那张脸显得无比惊讶地望向了林晧然道。
眨眼间,春节的假期已经过去。
林晧然开始着京城官场的新生活,原本他是有资格上早朝的,但由于嘉靖的懒惰,亦让他免于每日进入紫禁城或西苑的辛劳。
顺天府衙大堂,身家着正三品官服的府尹黄仲达坐于公堂上,林晧然领着一众属官坐在堂下。
黄仲达年近五旬,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历官刑部主事、员外郎、松江知府、山东按察使、太仆寺少卿等职,从而坐上顺天府尹这个位置。
黄仲达对众官员道:“新年新气象!咱们顺天府乃天下府衙的表率,当下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诸位有什么高见,但说无妨!”
第910章 京城漩涡
顺天府,掌京府之政令,均贡赋,节征徭,谨祭祀,阅实户口,纠治豪猾,赈恤穷困等,还承接全国的刑事案件,故而又有“小刑部”之称。
黄仲正是官场的老人,又贵为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当下能够表现出集思广益的姿态。在这个上下级分明的官场,已然是很难得一见之事。
同样身穿着绯红色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黄仲达的右手边的座位上,只是对于黄仲达的集思广益,却没有打算提意见或建议。
一来,他并不打算表现得过于强势,不想去挑战府尹黄仲达的权威,打算在顺天府混一混日子。二来,他才刚刚到任,对情况还不是十分的了解,并不适合现在就发表观点。
当然,他对黄仲正还不是十分了解,在没有明白他此举的真正意图之前,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却不知黄仲达实质是一位刚愎自用的上司,还是大家确实没有什么好的提议,在场的通判和推官都没有出声,一时间竟然显得冷场。
陈通判无疑是一个马虎精,看着其他人没有动静,当即主动站出来恭维地回答道:“府尹大人高瞻远瞩,我等都听从您的安排!”
此话一出,倒是引起两位通判的鄙夷,一位还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哼声。
林晧然就像是一个局外人般,将这堂中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不过脸上保持着平静,似乎真是一个摸不清状况的新上司般。
面对着形势复杂的京城官场,他选择进行冷眼观望。哪怕已经得到了很多的信息,但他并不选择全部相信,而是想要通过眼睛去印证。
像当下的陈通判,显然真的是黄仲达的人,而另两位恐怕是跟陈通判不对付,但却不能确实他们跟黄仲达是否真不对付。
“呵呵……这话言过其实了!”黄仲达显得开心地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到林晧然身上,并进行抬举地道:“说到才学和能力,咱们衙门当属林府丞了。他可是文魁郎,且在广东颇有建树,是我等学习的楷模!”说着,又对着林晧然推崇地道:“林府台,你可不能藏着掖着,还请将你的高见跟我等分享!”
在一个词叫捧杀,而当下将林晧然如此捧起,却不见得是好事情。
“府尹大人,你这是折煞下官了!我在广东做的成绩,哪及得你万一!”林晧然将高帽丢回去,并显得谦虚地对着众官员道:“下官刚刚到任,对京城的情况并不熟,还请府尹大人和诸位拿主意!”
众官员听着,亦是不由得高看了林晧然一眼,或者给他帖上“谦和”的标签。
黄仲达的脸上保持着笑脸,又问了另一位刘通判,结果又得到了一顿恭维。
陈通判发现黄仲达递来一个眼色,当即心领神会地道:“府尹大人,林府丞还没有安排具体的分管工作,是不是应该在今天议一议呢?”
此话一出,众官员亦是纷纷点头,觉得没有丝毫的问题。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却是涌起一股不案。
黄仲达显得恍然大悟地道:“对!本官差点忘了这一事,不过林府丞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得给他分管更重要的工作!”
还不待林晧然进行推辞,陈通判却是站出来提议道:“若是如此的话!今年是春闱之年,治安尤为重要,当交由林府丞负责!”
“这事历来是由陈通判您负责,这关键的时候突然换人,岂不是摞挑子吗?”推官墨飞却是站了出来,当即进行指责道。
墨飞是嘉靖三十七年的进士,处于二甲之列,被分配到工部担任正八品的见习主事。虽然在刑部表现出色,但还是输在关系上,并没有能在刑部成功转正。
好在,他的运气亦不算太差,并没有被踢出京城,而是谋得了顺天府推官一职。
顺天府的推官要比地方的推官高一级,属于从六品的官员。当然,由于属于京官的缘故,比地方推官至少是要高三级。
墨飞跟林晧然作为同科关系,随着林晧然前来担任顺天府丞,他身上必然被打上林晧然的铬印。不管他如此考虑,自然亦得站到林晧然这一边。
当下黄仲达将最吃力不讨好的京城治安工作交给林晧然,他亦不得不表明立场。
“黑推官,你这话言重了!”
还不待陈通判反驳,黄仲达却是一锤定音地道。
不得不说,黄仲达作为顺天府尹,还是有着极强的官威。随着他站出来,哪怕是气势汹汹的墨飞,亦是不得不避其锋芒。
黄仲达的目光从墨飞身上移开,又落到林晧然身上道:“林府丞,你是有能力的人才,京城的冶安就交给你了,可好?”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是带着不容反驳的语气。
北京城的繁华并不是来自于土地的肥沃,亦不是手工业的兴起,主要还是依赖其政治地位。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口,实则是负责于权贵的奴役。
驻京的军人及家眷以及居于皇城内外直接服务于宫廷的人员,这就已经差不多有二十万人。只是一个正三品顺天府衙门想要震慑住这些高官及关系户,特别还有着锦衣卫和东厂两大衙门,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晧然迎着黄仲达的目光,跟着他四目相对。
通判等人却是感到一阵紧张,这大老爷跟二老爷不睦历来是官场常见的现象,而当下这位林府丞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难免会年轻气盛。
正待大家以为林晧然会爆发的时候,林晧然却出乎意料地点头道:“好!既然府尹大人认为本府丞合适,那本府丞就将治安之事揽了下来!”
“呵呵……甚好!”黄仲达暗松一口气,显得很开心地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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