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林晧然让人将那两名帮凶押了上堂来,其中一位正是严宽的书童。
严宽是彻底没招了,便不再隐瞒,将着那晚犯案的经过一一道出。
在四大恶少中,每一个都是乖张之人,但实则严宽最为孤傲。他是打心里看不起其他三人,甚至觉得他跟三人并称为四大恶少,这都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在雷州之行中,他无意间拾到丁吕的扇子,转天又收到蒋建元的留信,便是突生一计,这才有了这起震动整个广东的雷州血案。
一旁的老文书奋笔疾书,将严宽的恶行一一记叙下来,然后交由他亲自画押。
林晧然接过画上押的供状,当堂进行宣判道:“经本府多日严查,今案情已明。严宽带领四名仆从于正月初十当夜潜入唐家,侵犯唐素儿,并杀其双亲及幼弟,此等行径实乃十恶不赦、人神共愤。今本府正式宣判:严宽及四名从犯,按律当斩!”
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像是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般,传来了阵阵的喘气声和交头接耳的声音。
“草民拜见青天大老爷,拜见林雷公!”
却不知是谁带的头,堂下几百名百姓齐齐地跪下,朝着堂上的林晧然进行跪拜道。
这起血案能够水落石出,无疑要得亏于这位林雷公。却不说其他人敢不敢动严宽,这有没有能力将案情查实,便是一个极大的未知数。
汪柏等人看着堂下跪下的百姓,再望着威风凛凛的林晧然,深知今后的林晧然更是无人敢与其争锋。纵使是换了新的两广总督,恐怕亦很难压住他。
砰!
严如斗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摔倒在堂中,当场昏了过去。
现如今,一切都已然成为了定案。纵使他是广东严党之首,纵使新任的两广总督是他严党中人,但这一切都无法拯救他被迫辞官的命运。
原以为,他将会成为广东的绝对大佬,但现实却无情地扇了他一个大耳光。
呜呜……
严宽听到处斩的宣判,再看到老爹如此,顿时是流下了忏悔的眼泪,很希望一切都能够重来。
但这一切,无疑已经是为时已晚,他已然铸就了这一场大错。
一直以来,他都自以是聪明绝顶之人,更是有信心将人的生死玩于鼓掌间。但这一次,他确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些线着实是踩不得,哪怕他爹是广东手遮半边天的高官。
林晧然将堂下的一切看在眼里,但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波动,一拍惊堂木沉声道:“退堂!”
随着声音落下,这个案件便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
当然,这一切肯定还不会结束。不管是广州府剿倭的战绩,还是这起雷州血案的结果,都将注定会在京城翻起小小的波澜。
第784章 不和谐的内阁
清晨,朝阳洒落在西苑的宫殿群中,让到这里变得美仑美奂。
随着宫门打开,陆续有人出出入入,自然是以宫人居多,但亦会有一些官员的身影。由于圣上沉迷修玄,进入宫门多是内阁成员或词臣。
却见一个官员紧跟着一名小黄人,手持着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兵部塘报直朝着内阁而去,很快这份兵部塘报又经由太监传到了万寿宫。
一般而言,圣上这个时候都还懒在床上。但嘉靖跟着真正的昏君却有所不同,对于重大的事务,向来都是主张第一时间通知于他。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万寿宫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
黄锦带着宫女和小太监从那厚厚的帷幕中出出入入,很快那道厚厚的帷幕被拉了开来,内阁的三位大臣亦是被召见。
除了严嵩常年住于宫中外,其他二位阁臣都是卯时才入宫。
徐阶由于拥有着吏部尚书的名头,刚好吏部那些有些事,却是到吏部走一遭才到内阁,结果便被莫名其妙地召到了这里。
只是让他微微感到困惑,能让圣上这么早就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事。却不知是哪位地方大员又搜罗到了祥瑞,或者谁又进献了道典,又或是找到了什么灵丹妙药。
正当他还在做种种猜测的时候,却见身穿着素白色道袍的圣上走到案前,并爽朗地大笑道:“好!好!好个林若愚!当真是给朕大大的惊喜,竟然剿倭三千之众,当真是我大明之良臣!”
这……
徐阶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当即是震惊莫名,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要知道,两广总督王钫去年底于潮州歼俘700余人,这已是王钫上任以来剿倭的最大胜绩,他还想借此功为王钫谋得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
而如今,林晧然却剿倭三千之众,这是何等的大功,风头已然盖于王钫之上了。
“此乃得益当初圣上慧眼识珠,亲点了林文魁!正是昔日之因,方得今日之果,此乃圣上之功也!”话刚落,吕本便是拍了一记马屁。
吕本的官方名字其实是李本,由于新昌迁徙余姚时登记户籍,当地的书吏将“吕”听成了“李”,故而他由吕姓误作李姓入籍,便莫名其妙地成为李本。
吕本是嘉靖十一年的进士,被选为庶吉士,于嘉靖二十八年二月入阁,比徐阶还是要早上三年。只是徐阶早他九年以探花登科,加上嘉靖更青睐于徐阶的青词,故而让出了次辅之位。
只是官场从来不缺乏争斗,哪怕被发配到南京养老的官员都一心想着重返京城,而他仍然身处内阁,自然保留着那一份野心。
亦是如此,他始终将徐阶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虽然他的资历和实力都要逊于徐阶,但若是能够得到严家的支持,却未尝不能越过徐阶成为新一任的首辅。
此话一出,徐阶的脸色当即变得不好看了。
昔日恩科殿试之时,他作为首席读卷官,却是办了一件糊涂事,竟然将连中五元的林晧然排除在状元的候选人之外。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巧,詹事府詹事薛和严世蕃因一份卷子而产生争执,二人并发生了拳脚摩擦,最终更是闹到了圣上这里来。
结果圣上亦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卷子竟然能产生如此分歧,更令到两位大臣是拳脚相看,便索要过来一看。
谁曾想,圣上看过这份卷子之后,对着呈上来的十二份不再理会,当场就钦点了这份卷子为状元卷,在拆开弥封一瞧,当即是惊呆了所有人。
正是这一场闹剧,正是这个巧合,致使圣上亲点出了林六元,大明亦是出现了首位连中六元的状元郎,铸就了一段足以流传千古的佳话。
但在这一段佳话中,徐阶的地位无疑是尴尬的,已然被人在背后戏称“有眼不识金镶玉”。在去年的殿试中,更是直接被吕本所挤兑,首席读卷官的位置亦转交到吕本的手上。
现在林晧然越是风光,政绩越显得突出,这无疑更是反衬于他的有眼无珠。
“呵呵,钦点林文魁之事,实则乃天意也!”嘉靖听到吕本的马屁后,便是心情大好地道。
虽然过去已经有两年,但却是令他记忆犹新。在揭开那份试卷的弥封后,并从黄锦嘴里知晓林晧然此前已连中五元,那时他有一个中了大彩头的强烈喜悦感。
吕本这个马屁无疑是拍到了嘉靖的心坎上了,嘉靖又是心情大好地补充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当真是妙不可言!”
吕本看着圣上如此兴奋的反应,却不由得有些得意地瞟向了旁边的徐阶。这两年间,用林晧然来挤兑徐阶,已然是屡试不爽的招式,徐阶“有眼无珠”的名头恐怕是洗不掉了。
徐阶倒是一个善于隐忍之人,尽管被吕本如此挤兑,但却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树欲静,风不止。
吕本已然甘心成为严党的急先锋,却是继续进攻道:“圣上,此次广东虽然歼得三千倭寇,但两广总督王钫却仍是无所做为。其上任已三载有余,但两广的倭患日益严重,两广地区的起义不绝,臣以为此人难堪大任,当另选贤才!”
“吕阁老,虽然广东倭患日益严重,但此事在廷议已然早有定论,皆因福建巡抚之过。今却要否决廷议结果,此为何意?”徐阶不是那种善争执之人,但关系到己身利益,当即亦是郑重地反驳道。
吕本已然想好了说词,当即朗声地说道:“福建巡抚有责,但王钫却不能无过。若是不然,为何王钫掌两广兵力而一直无所建树,反倒是林文魁动两卫而歼之呢?”
“吕阁老,若真是要论责的话,负责于海事的广东巡海道副使严如斗实属无能,致倭寇顺利由珠江直逼广州城,其罪难恕!”徐阶却是以攻为守地道。
“现在我跟你论的是王钫能否胜任两广总督之职,你却是拿严如斗出来争论,这分明是故意转移话题!”吕本却是不相让地道。
坐在绣墩上的严嵩重咳了一声,却是悠悠地说道:“你们二人少说一句吧!圣上宣我等过来,不是看我们争吵的!”
嘉靖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为何不愿意上朝,不喜欢早起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最为讨厌这种没完没了的争执。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严嵩还是最为懂他的心思。
顿了顿,他这才开口道:“你们内阁尽快拟一份奖赏名单,对有功之士进行嘉奖!另外,对林晧然该如何奖赏,你们有何建议?”
第785章 赏的难题
对有功将士的奖赏倒是好办,但林晧然的赏赐无疑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是寻常的有功之臣,自然是升官发财,将他调到更重要的岗位上。但林晧然已是大明最年轻的正四品官员,且在地方上是身居要职,并不适宜继续进行升迁。
在听到圣上的问话后,三位阁臣顿时便犯难了,谁都不敢说出要将林晧然调回京中任职或者升迁至正三品官员的话。
徐阶却是犹豫了一下,站出来拱手道:“启禀圣上,其他的有功将士可按最高规格军功奖赏,但林晧然年仅十九岁已是正四品的广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并不宜进行提拔!”
“那该当如何赏赐?”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不快地反问道。
嘉靖的为君之道是赏罚分明,像汪柏帮他采购龙涎香,则将汪柏提拔到广东布政司的高位,从正四品直接到从二品;像眼前用心帮他写青词三人,便是由他们三人组建了整个内阁。
这一茬茬一件件都是有条不紊,致使这些人一直尽心尽力地办差,写的青词亦是越来越有水准。但偏偏到了林晧然这里,徐阶却告诉他不能进行提拔,令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当然,他没有要责怪徐阶的意思,毕竟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他需要的是解决方案。
严嵩处深思片刻,便是出主意道:“圣上,林晧然确实不宜进行升迁,应当压他几年进行磨砺,这才是对他最大的关爱。”顿了顿,显得很在乎嘉靖的态度睥了一眼,这才接着提议道:“只是林晧然立下如此的大功,若不进行奖赏的话,却难免让有功之臣心寒,不若对林晧然进行赐服吧?”
咦?
听到赐服的建议,徐阶和吕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嘉靖。
倒不是他们二人想不到这个赏赐,而是不敢提出这一条建议,怕会惹怒圣上。毕竟圣上曾经因赐服之事发生过不愉快,而本朝更是极少有赐服。
亦是如此,他们并不敢轻易地提出这一个方案。
“嗯,那就赐一件斗牛服吧!”嘉靖望着案前的奏报,微微点头地道。
徐阶和吕本略感到一阵意外,但转念一想,可能是他们过于小心谨慎,又或者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严嵩,所以圣上才没有发怒。
却是不得不承认,虽然三人同为阁臣,但他们二人跟严嵩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在二人发愣的时候,严嵩已然郑重地施礼道:“老臣遵旨!”
赐服,虽然没有实质的官权提升,但赐服明显带着皇权的味道,令身穿赐服人的地位亦是悄然提升。同时,这相当于给予林晧然一份抹之不去的荣耀,会时时让人想起这个战功,从而在将来的某一天可能兑现。
“这个赏赐还是有些轻了,给他妹妹也赐一件吧!”嘉靖的眉头微蹙,便又是吩咐道。
严嵩等人相视一眼,便又是拱手道:“(微)老臣遵旨!”
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有人拼死拼活才捞得一点好处,而有人却总是能够不劳而获,轻轻松松又得到了一件斗牛服。
敲定了事情的处理方案,这需要内阁进行票拟,接着才由嘉靖这里进行御笔批红,然后才会将奖赏正式传达至广东。
徐阶和吕本退去,只剩下严嵩还留在这里。
嘉靖让黄锦搬来了大枕,舒服地靠着对严嵩道:“惟中,钱银的事如何了?”
现在大明最大的问题已然不是北边的蒙古人和东南的倭寇,而是朝廷的银两已然是捉襟见肘,根本没有钱继续支持嘉靖进行修玄。
亦是如此,近年更是频频更换户部尚书。仅是两年间,便经历了方钝、贾应春、马坤和刚刚上任的江东四任户部尚书。
跟着三年多仍然不变的礼部尚书相比,户部尚书无疑是走马观花,没有一个能做得长久的。
嘉靖似乎是想要从中找到真正懂得生财之道的人,或者是传说中能够“点石为金”的人,从而解决大明现在的财政窘境。
“户部已经将折子递到内阁了,人选亦已经拟好,只需要圣上御笔朱批即可!”严嵩有点不利索地将手伸进袖口掏出一份奏折,然后送交给了黄锦道。
在饱受财政之苦后,严嵩这位事事为嘉靖着想的忠臣自然是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一个“良策”,却是将主意打到了盐政上。
思路其实很是简单,跟着后代的垄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严嵩以为盐政不兴,主要是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相互价格竞争的恶果,从而令盐引“收效不丰”。而若将四地交由一位官员总理,却会消除四地相互竞争的恶果,从而令盐税得到大大地增加。
这个有些“损民”的提议得到了嘉靖的认可,便是交由严嵩来操办这件事,并采用了由严嵩推荐的左副都御史鄢懋卿。
在看过折子后,嘉靖赞许地点头道:“惟中,这次多得你想到此良策了!”
“老臣惶恐!圣上,当下财政确是困难一些,但无论如何,老臣一定竭尽所能,为圣上修玄扫清一切障碍!老臣愿意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严嵩显得是忠心耿耿地说着,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朕能有惟中,实乃朕之幸也!”嘉靖似乎亦受到触动,合上拆子感慨地道。
他对严嵩的感情,实则已经超出了普通君臣的情谊。因为严嵩是真正的效忠于他,却不像那些清流官总是口口声声说天下,却不知道这天下是他朱厚熜之天下。
议过事后,这对君臣一起用膳,然后严嵩才回内阁处理事务。
徐阶看着严嵩从值房前经过,又望了一眼桌面上的沙漏,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他决定要用主动出击的方式将严嵩取而代之后,那颗野心便如夏日的野草般疯长,时时刻刻地在寻找着机会。
但现实却很是残酷,严嵩已经八十一了,虽然脑子已然变得迟钝,但奈何圣上却没有丝毫让严嵩离开的意思。尽管他想要挑拨这对君臣的关系,但却无从下手,严嵩对圣上是打心底的忠心。
至于一些贪墨的证据,根本就不可能伤得了严嵩。昔日的李默倒是清廉,但却因为一个小小的过错,结果还不是一命呼吁了?
想要拌倒严嵩,从来都不是严嵩有没有过错,而是严嵩是否存在“异心”,是否认为圣上是“昏君”。
关于奖赏的事情,内阁刚刚票拟完毕,结果雷州血案的案宗上呈朝廷,接着一大帮广东官员纷纷上书弹劾广东按察副使兼巡海道副使严如斗。
严世蕃原本还想着悄然保住“失职”的严如斗,但看着事态如此发展,当即在心里对严如斗大骂了几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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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6章 吴家有女初长成
京城,正是春意绵绵的好时节。
槐树胡同最里面的大宅里,经过一场春风的滋润,整个后花院呈现着生机勃勃的模样,在那花丛中有着几只彩蝶在翩翩起舞。
身穿着从一品常服的吴山坐在池中的小亭里,目光落在池中的荷叶上,只是看到那从水口钻出的花蕊,却是悠悠一叹。
当下的朝廷却是媚上者得升赏,实干者不见褒扬,屡屡都是那些奸邪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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