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这青楼亦是存在着各种性情的女子,有人喜欢身怀才学的士子,有人钟情于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有人却偏爱于一掷千金的富商。
当然,亦会出现着一些另类。她们积攒足够的银两后,便为着自己赎身,然后就消失于这欢乐场中,去过着平淡的日子。
黄大富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扭头对着李云虎好奇地询问道:“李世伯,我听说木大家如今只教人弹琴,不再登台表演,你是如何将她请来的呢?”
大家听到这话,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了李云虎,亦是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呵呵……山人自有妙计!”李云虎放声而笑,捋着胡须得意地说着,并没有将答案说出来。
大家听到这话,心里纷纷进行腹议。若不是李云虎平素德高望重,现在又是粤商之首,大家还真想搬起板凳将这老货砸死来解气。
却是这时,舞台上亦是有了动静,却见台上的绝色佳人款款地走了过来。
这个绝色美人年若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白皙细腻,一张精致的脸蛋,那双眼睛如同秋湖般清澈,身穿着紫色的长裙,如同亭亭玉立的倾国佳人。
她的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兰香,那双漂亮的眼睛透露着一丝暖意,朝着林晧然蹲身作福道:“民女木兰见过提举大人!”
昔日二人都是无名之辈,但今日再相见,都成为各个领域的翘楚。
木兰从偏远的高州府走出,来到了繁华似锦的广州城,凭着她高超的琴艺和那首《木兰词》,夺得了岭南的花魁。
林晧然则是从白衣起步,仅是两年时间,便已经由科举入仕,成为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更是当今大明朝最有前途的官场新星。
有所不同的是,木兰在取得花魁后,却选择了急流勇退。现今成为了一个教人琴艺的琴师,而林晧然却是如日中天,仍然在官场中继续打拼,身份却越发的尊贵。
“木兰姑娘的琴技不改往昔风采,当真是令本官佩服至极!”林晧然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地微笑道。
“大人谬赞了!”木兰的目光却是似嗔似怨,从容地回礼道。
黄大富这个私盐大鳄却是一个直爽的性子,看着二人如此,便是好奇地询问道:“提举大人,您跟木大家是旧识啊?”
“你这话说的,莫非不知《木兰词》是何人所作吗?”话刚落,有人当即就大声地笑话道。
才子佳人是这时代最喜欢津津乐道的事情,不管林晧然跟木兰是否有牵扯,但一个是名动两广的竹君子,而一个是琴艺无双的花魁,大家便将他们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特别是林晧然亲自为着木兰所下脍炙人口的《木兰词》,而二人又同出于高州府,这就更有理由断定这二人是有私情了。
亦是如此,在这个花厅之中,不少人却是揶揄地望着这对“旧情人”相会。
“呃……”黄大富亦是一个妙人,仿佛亦知道了他们的“奸情”一般,装着一副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那双小眼睛揶揄地打量着二人。
木兰的脸蛋微红,深知她跟林晧然的关系早被世人误解,但想到心中之事,却还是郑重地朝着林晧然行礼道:“提举大人,我希望得到‘良辰美景奈何天’的全曲,还请成全小女子!”
这事得从去年的会试说起,在那一个候考的夜晚,林晧然的《牡丹亭》冠绝整个考场,并被好事人冠予“被科举耽搁的唱曲人”的称号。
只是在那个夜晚,这《牡丹亭》仅是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全曲传出,成为整个大明音律界的一大遗憾,更令到木兰心痒难忍。
现如今,她终于逮到这个机会,看到被众商贾簇拥着的林晧然,便直接索要那首完整的曲目。
林晧然却先是一愣,然后老实地摇头道:“我好像忘了!”
这却不是一句虚言,在步入官场之后,他并不需要这些文名了。他需要的是“能吏”、“干吏”、“善战”等名头,这样才能在升迁中捞到实质好处,能得到真实的实权。
若是文名太盛的话,那就只能呆在国子监、翰林院,甚至被调回来修史。只是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故而他现在连抄都懒得抄了。
在他看来,一百个“竹君子”都敌不过一个“林雷公”。这“林雷公”才能换取上面大人物的常识,而“竹君子”却很难再打动上层人物,除非遇到尹台那种极性感的人。
“这个给你!”木兰以为他又是睁眼说瞎话,便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是将准备好的小纸条塞了过去,然后朝着他作福,转身匆匆离去。
在这个时代,此举的意义非比寻常,简直就是等于捉奸在床了。若不是林晧然的身份在这里镇着,这里绝对是炸了祸。
“提举大人,这次可要抱得美人归!”汪文辉带着醋意地说道。
面对着这个琴艺无双的花魁,他当年亦生起了觊觎之心。只是奈何,他不过是一介商贾,而木兰又早早被大家视为林晧然的情人,至使他亦是相形见绌。
而后,木兰又是功成身退,更让他无法表露心迹。现如今再相见,木兰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纸条,这焉能不让他醋意大发。
林晧然被他们羡慕地瞪着,心里却是苦笑连连,并将纸条收了起来。他知道这纸条肯定不是什么表白的话,不过是那女人想约一个地方,然后索要《牡丹亭》的全文罢了。
黄大富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凑过来眨着眼睛提议道:“提举大人,别怪草民多事!这木大家是历届最洁身自好的花魁,在广州城的见评极好,何不纳她为妾呢?”
“纳妾?”林晧然听到这话,当即是微微一愣。
或许是受到后世的影响,他的脑子还是固定着“一妻一妾”的观念。而他个人又有着惧婚症,所以哪怕到了如今,他还真从来没有考虑过纳妾这个问题。
黄大富对这方面似乎很有心得,又是继续怂恿着道:“这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据草民所知,大人还没有妻妾呢!”
“黄大富,你再多一句废话,我就将你打出去!”李云虎却是突然暴怒,气冲冲地盯着黄胖子道。
林晧然听着李云虎这话,先是不明白他的怒意何来,但很快就释然了。
在李云虎看来,他如今属于是“攀亲”,以后的仕途要依仗于吴山。现在还没将人家的女儿娶进门,这就纳妾了,极可能会埋下隐患。
黄大富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看着李云虎当即是动怒,连连摆着手说道:“李世叔,我不说,我不说还不行吗?你别动气,犯不着为我气坏了身子。”
闽商会长林荣华疑惑地望着李云虎,然后又扭头望向了林晧然,眼睛多了一抹好奇。
他突然间发现,这个广东市舶司提举身上多了一些迷团,这还没有婚娶的年轻人,竟然写下了“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的佳句。
至于避谈“纳妾”的问题,那就证实女方那边应该很强势,这人的未来岳父极可能是朝廷大员,没准还是六部侍郎,甚至是尚书。
这一场宴会已经到了末声,这些商贾亦是纷纷散去。
林晧然主要还是想在他们面前亮个相,将广东市舶司的招牌拿出来。至于要搞什么小动作,却不用他亲自开口,这些事情交给李云虎和杨富贵等人办理则可。
林晧然打着广东市舶司提举的旗号在广州城高调亮相,这条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广州城,只是官面上的人却以看笑话居多。
虽然广东市舶司早已经关闭,但朝廷的海禁在这里其实就是一张底纸。这沿海地区,该打渔的还是继续打渔,该做海上买卖的则继续做着海上买卖。
特别是广州城这里,珠江边上就有很多的码头,大量的货物销住濠镜或南洋。只是这些大商贩的后面,往往都有着广东的高官做后盾。
现如今,林晧然想要在这里征税。那就是要抽那些幕后大佬的血,直接得罪一大帮广东官员,这绝对是一个以卵击石之举。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晧然却是按兵不定。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林晧然身上的时候,新任香山千户段大陆却是突然离开了驻地,领着人直接朝着西边而去。
很快一则消息传来,通过濠镜的路给这些当兵的给封了,从广州城运出去的货物根本无法到达濠镜。
值得一提的是,这濠镜即是后世的澳门半岛。地形跟着雷州府所在的雷州半岛很相似,亦是北面连接大陆,三面临海。
跟着雷州半岛不同的是,澳门半岛的面积要小得多,而板樟山盘踞于澳门半岛的北面,几乎断绝了濠镜跟着大陆的联系,只有一条莲花茎可通澳门半岛。
亦是如此,很多商贩要从陆路朝着濠镜运送货物,莲花茎则是一条必经之路。
现如今,香山千户所的卫兵在莲花茎驻扎并设下关卡,不允许商贩携带货物通过。这便如同一刀锋利的刀子,直接切断了濠镜的陆路供给线。
段大陆如同是兵痞头子般,在莲花茎上设卡,对着被拦住的商贾嚣张地道:“没有市舶司的通关文书,都不可从这里通过!”
“凭什么?”有人不愤地说道。
段大陆抽出腰间的大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就凭我手上的这把刀!”
“你……你狂妄,你给我等着!”面对着这亮晃晃的大刀,有人当即摞下狠话,便是打算回广州城找他们的后台了。
这条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炸弹般,当即让到平静的广州城揪起了轩然大波。谁都没有想到,林晧然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打在了七寸上。
第613章 有眼无珠
秦朝统一岭南后,在珠江边上设立南海郡,修建了“任嚣城”,这便是广州建城之始了。到了大明洪武年间,中城、东城和西城合而为一,并向北跨到越秀山,向东亦有所扩展,便成了如今所见的岭南第一城。
二月的广州城冰寒未消,特别是晚上会将人冻得瑟瑟发抖。
只是每当夜幕来临,这里仍旧是歌舞升平。广州城的青楼仍然是花团锦簇,士子、商贾和官绅挥霍着金银,享受着这盛世的大平。
在一间书房这中,灯光正是亮着,但桌面突然间传来一声巨响,火苗摇晃着,致使地面的阴影如同在海浪中晃动。
“他想要做什么?”
汪柏的手抚放在桌面上,脸色却是铁青,眼睛仿佛要喷出火焰一般。
对这个突然在广州城高调亮相的林文魁,他权当这小子在雷州府收效不佳,这才异想天开地跑过来想要“打秋风”。
只是这小子出身再厉害,但在这个三、四品官满大街的广州城,他顶着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广东市舶司提举就想要“打秋风”,绝对是自取其辱之举。
正准备看着他撞得鼻青眼肿,然后灰溜溜地跑回雷州府的时候,但却是怎么都想不到,这小子竟然直接来一个大狠招。
在莲花茎设于关卡,一下子就斩断了通往濠镜的商贸线,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汪柏之所以如此生气,却不是因为汪文辉那批瓷器无法按时运到濠镜,而是担心林晧然这个举动会激怒那些佛郎机人,得罪了那一位加莱奥特先生。
一旦双方产生了军事冲突,必然造成关系僵化,甚至直接是真刀真枪地对立起来。若是到了那时,佛郎机人哪可能会乖乖帮他弄龙涎香,他还能拿什么去讨圣上欢心呢?
一念至此,他真想生吞了这个林文魁,这不仅是断他的财路,而且还断了他升迁之路。
“东翁,我觉得不会出现双方火拼的情况,你这次恐怕是过虑了!”幕僚在听完汪柏的担忧后,却是很肯定地摇头道。
“为何?”汪柏对自家的幕僚很是重视,蹙着眉头不解地询问道。
“东翁,你觉得香山千户所敢对佛郎机人的动手吗?”幕僚端起茶盏,悠悠自得地反问道。
“就那些兵油子的德性,借他们一百个胆,亦不敢做这种事,也没有能力做这种事!”汪柏先是嘲笑,但话锋一转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佛郎机人把香山千户卫的人全部打残了,有人会将佛郎机人驻扎在濠镜的事情被捅到朝廷,然后朝廷对佛郎机人下达驱逐令!”
虽然允许佛郎机人驻扎于濠镜,亦是默认着跟佛郎机人通商,但这个事情并没有上禀朝廷,这无疑是一个小隐患。
而若发生强烈的军事冲突,事情必然被抖出来。届时,朝廷若对佛郎机人产生敌意,那他跟加莱奥特的友谊必然会瓦解。
“东翁,这点尽可放心!”幕僚打下保票,自信地说道:“加莱奥特是一个聪明人,他好不容易才入驻濠镜,又在濠镜投入那些多精力,他会轻易放弃吗?”
“你说得对!”汪柏亦是逐渐冷静下来,发现是他将事态想严重了,但还是免得夜长梦多地道:不过我得马上吩咐下去,即刻将莲花茎给撤了!”
“东翁,这事亦不用着急!”幕僚拿着茶盖轻拨着茶水,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道。
“为何?”汪柏挺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借着灯火望着他疑惑地道。
“东家想一想,现在是谁着急?”幕僚轻啐一口茶水,含笑地询问道。
“加莱奥特?”汪柏一点便通。
“据我了解,这珠江上的运输船骤然减少,很多船只都不接活了,广州到濠镜的运输线其实已经被切断!而加莱奥先生要的一大批瓷器还在广州城,他这时必定是很着急了!”幕僚得意地轻拨着茶水,嘴角微微翘起道。
“哦?”汪柏的眼睛微亮,发现事情并不坏。
“其实说起来,东翁这次还得要感谢林文魁,他等若是送给您一把剑!”幕僚眼皮一抬,细细地讲解着道:“相信经过这一次,加莱奥特先生肯定会知晓莲花茎的重要性,而这莲花茎设不设关便是东翁一句话的事,相信他以后办事会更用心!”
“嗯,确定如此!”汪柏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是询问道:“那依先生之见,我该怎么办呢?”
幕僚喝了一口茶,然后显得轻描淡写地道:“大人什么都不干!等到加莱奥特找上门,你才卖他一个人情,再将林文魁叫过来训一顿,然后就下达撤掉莲花茎的命令!”
“哈哈……对,就这样干!”汪柏得意而笑,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原先还为着林晧然的鲁莽举动发怒,但却突然间发现,这小子并不是给他添堵,反而是帮了他,让他更能掣肘着佛郎机人。
事情确是如此,在断掉了陆路和水路交通后,对濠镜的影响很大。
濠镜已经是今非昔比,这里不仅修建了很多西式的房子,而且以加斯帕·DA·克鲁士为首的修士亦在这里修建了教堂。
“我们去解决他们!”
在得知香山千户所的人在莲花茎设关后,很多好战份子当即主动请缨道。
加莱奥特是一个理智的人,更是一个逐利的商人。虽然鄙夷这个腐朽的国度,但却深知这个国度的强大,却不愿意轻易选择开战。
特别在濠镜经营数年,这里不仅是连接大明的窗口,更是通往日本的补给站。如今冒然选择开战,却是一种不明智的举动。
在了解到这是一名小官员的擅作主张后,他当即就提上礼物前往广州城,打算再度拜会那一位既可爱又贪婪的老朋友。
在加莱奥特找上汪柏不久,林晧然亦是被汪柏叫了过去。
不管是广东市舶司,还是雷州府衙,两个衙门在名言上都隶属于广东布政司。现如今,汪柏可谓是林晧然的顶头上司。
当然,大明并没有太强的隶属关系,只要你底气够硬,可以学着“海笔架”不给上官面子。
汪柏在担任按察副使和巡海道副使的时候,就没有理会上司按察使丁以忠的反对,公然代表官方同意佛郎机人入驻于濠镜中。
而后,靠着从佛郎机人那里得到的“龙涎香”,直接晋升为从二品广东布政使兼巡海道副使,在品阶上还高于原来的上司丁以忠。
汪柏在客厅会见了林晧然,对林晧然已经没有了恶意,但亦谈不上什么好感,毕竟这人在莲花茎设关并没有请示他这位上官。
对于自己的权威,他向来都看得很重。若是人人都无视他这位布政使,那他的面子何存?还如何领袖这一大帮广东官员?
“我记得朝廷派你回来,是指明要你在雷州府开海的吧?”汪柏在喝过茶后,却是单刀直入,摆明是要对林晧然进行问罪。
事情确实是如此,朝廷当初就是要规避风险,而林晧然亦是靠着这种风险最低的开海方案才得到状元,并获得了文魁之位。
若是他现在要回到广州城开海,那就改变了朝廷的初衷,亦是一种逾越之举。
林晧然却是轻轻点头,显从容地应对道:“不错!只是雷州府的商业不兴,很多商品还得依赖于广州府,故而我已经奏请朝廷,让朝廷允许开通濠镜到雷州的航线。”
汪柏的拳头无疑是打到了棉花上,但没有过分失望,又进行质问道:“你跟朝廷申请开通这条航线没问题,但没必要在莲花茎设关吧?”
林晧然当即一愣,显得不解地说道:“我到广州城后,便派人进行调查,却发现很多不法商人竟然经由濠镜码头出海,自然是要制止这种私自出海的行为呀!”
“你在莲花茎设关不是要征收关税,而是要制止商贾将货物送往濠镜?”汪柏亦是懵了,显得很是吃惊地询问道。
“对!这种不法的行为,都应该进行制止!若是人人都能随意下海,那我在雷州府开海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可言?”林晧然大义凛然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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