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堂下的百姓却是闹腾起来,心里对林晧然的好感降至冰点,纷纷进行指责。
原来传闻是真的,林雷公真被分巡道刁大人做通了工作。竟然在理由很牵强的情况下,就将刁潮生的量刑减掉了一大半,摆明就是在官官相护。
“肃静!”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沉声地说道。
“威……武!”
十二名手持水火长棍的衙差整齐地捣在地板上,嘴里配合地发出声音,彰显着这个公堂的威严,亦让堂下的百姓安静了下来。
“为何雷州府历年文运不昌,正是诸位不重文教之果!自今日起,凡是雷州府的读书人,若无大过错者,本府皆会刑责从轻!”林晧然望着堂下安静的百姓,一字一句地说道。
其实这哪是什么百姓不重文教,而是因为百姓太穷了,穷得饭都吃不起,哪里还能供子弟读书。只是林晧然这般借题发挥,亦是堵了一些人的嘴。
毕竟比文教这方面入手,然后为着即将成为国子监监生的刁潮生减刑,这还是能说得地去的。
“官字两张嘴!不过是在官官相护,帮着这位刁公子,偏偏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有人却是发出了质疑,显然是看穿了官场的黑幕。一些百姓亦是赞同这个观点,哪怕林晧然讲得再漂亮,但无疑中让刁潮生受益,这事避免不了指责之声。
可以肯定的是,这事传出之后,必然会让林晧然的官声受损。
刁潮生睥了一眼身后,鼻孔轻蔑地哼了一声,心里并没有将这些贱民放在心上,然后恭敬地朝林晧然行礼道:“府尊大人,那小子就先行告退,不耽搁大人审案了!”
按着刑罚,他的三日之期已过,自然是可以当堂离开了。
“你还不能走!”林晧然上下打量着他,缓缓地摇头道。
“为何?”刁潮生正欲要转身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林晧然的话出乎所料,不由得愣住了。
“因为你是杀害王氏的真凶!”林晧然的目光不再温和,而是显得咄咄逼人,如同利剑般刺向了刁潮生的胸口。
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俱寂,恐怕有百多人的嘴巴是张着、眼睛是瞪着的。
第506章 交锋
这个变化来得实在太快!本以为林雷公已经黑化,真要对这位刁公子网开一面,结果林雷公仍旧还是那个林雷公,那把斩刀竟然挥向了分巡道大人家的公子项上。
对于曹秀才杀害王氏一案,大家自然不会陌生。前阵子林雷公决定为曹秀才翻案,而他们很多人亦是将怀疑的对象转向了刁公子,这些天没少谈论这件事。
现在林雷公矛头直指这位刁公子,恐怕是找到了新证据,这才突然对刁公子进行发难。至于先前林雷公对刁公子减刑,权当成一个笑话了。
“林雷公好样的!”
堂下的百姓抬头望着堂上充满威严的林晧然,看到了昔日那位浑身正气的林雷公,眼睛顿时一片雪亮,充满着无尽的期待。
啊?
刁潮生却是被震到了,全身的寒毛炸立。本以为这人已经被他爹搞定,他能够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但突然被将了一军。
这头才刚减轻了他的刑责,但马上却是突然反脸,一项更重的罪名扣到他的头上,这简直就是故意在戏耍于他。
“且慢!”
正是这时,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
大家纷纷寻声望向,却见是一个身穿普通棉衣的中年汉子。很多人当即认出了这号人,正是分巡道大人刁南,竟然微服在此围观。
刁南虽然衣着普通,但身上那股官威却很强盛,此刻面沉如水,目光仿佛能迸发出利剑般,恶恶地瞪向了堂上端坐着的林晧然。
到了此时此刻,他心里有着几分愤怒,亦有着几分后悔。
原以为拿着韩梦儿一事做交易,又有着他的傲然地位摆在这里,对方怎么都应该给他一点面子。但哪里想到,对方确实答应削减了他儿子的刑罚,但接着却是直接要人命。
早知道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演变,他当初就不该受那帮土财主的蛊惑,竟然要处罚那个韩梦儿,主动招惹这人,从而亦将祸事引上身。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已经招惹了这个年轻人,而这年轻人的屠刀亦朝着他挥了过来,这却是他人生的一个劫数。
林晧然似乎早就预料到刁南会出现一般,朝着走上堂来的刁南平静地道:“刃大人,本府正在公堂审理命案,请恕不能见礼,还请见谅!”
在几天前,刁南到来的时候,他还急忙起立见礼,如今却是岿然不动。
刁南是官场的老油条,当即觉察到了对方恐怕是有恃无恐,给儿子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抬头望向林晧然沉声道:“林大人,不知方才的话是何意?”
“本府日前派人到吴川县进行侦查,结果发现曹秀才杀妻案另有隐情!”林晧然迎着刁南的目光,毫无畏惧地说道。
“哼!有何隐情!”刁南冷哼一声,沉着脸问道。
“经过仵作重新尸检!发现死者王氏并不是昏迷后被弃于井中,而是属于正常的投井身亡!”林晧然扬起一份尸检报告,望着刁南沉声地道。
“且不说这份尸检准不准确,竟然是王氏投井自杀,这跟我儿何关?”刁南淡淡地睥了一眼那份尸检报告,冷冷地反问道。
林晧然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对着堂中等候差遣的衙差吩咐道:“将刁三带上堂来!”
“遵命!”那两名衙差当即见礼,领命而去。
刁三?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号人,有人当即就反应过来,眼睛亦是当即亮起。
这不正是刁潮生的那名书童吗?如今府尊大人将刁三提审,那无疑证明,极可能已经揪开了刁三的嘴巴,从而找到了事实的真相。
刁南听到这话,那张刚正的脸当即微沉,目光更是飘忽不定。寻常的百姓都能想到的东西,他自然亦是想到了。
刁潮生却是大汗淋漓,目光求助地望向着父亲,整个人显得很是惊慌。
林晧然自然注意到这对父子的反应,但知道此刻还不能掉以轻心,冲着堂下的衙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还不赶紧给刁大人搬张椅子过来!”
刁南的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思考着对策,眼睛亦是飘忽不定。待到衙差将一把黑色的椅子搬放在旁边,便是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雷州府的上空飘来了一团乌云,让到正院顿时变得昏暗。
突然间,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从前院的方向传来。
堂下的百姓就呆在正院中,后头的百姓听到动静,几个胆大的百姓当即跑到二门外。很快就将消息传了过来,府狱门前竟然出现了刺客,对象似乎是刁三。
在听到动静的同时,有着衙差急忙扑向前院,亦有衙差进行了戒备。
“刁三死了!”
“是不是真的?”
“我亲眼看到,这肯定是被灭口了啊!”
……
有些百姓并不安分,有人跑到前院看到情况,当即就将消息传了回来。堂下的百姓却不是什么蠢人,猜到了那名刺客的意图。
很显然,那名刺客不希望刁三出来作证,从而对他进行了灭口。一念至此,很多百姓的目光却投向堂上端坐着的刁南,他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正在大家猜测之时,铁捕头大步走上堂来,恭敬地行礼道:“禀告府尊大人!刁三方才在府狱门口遇刺,刺客在门外被分按察司的衙差截杀!”
林晧然听到这个汇报内容,不由得睥向正端坐着的刁南,发现刁南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心里当即恶心到极点。
如今人证被刺,而那个刺客更是被碰巧在门外的衙差截杀,这分明就是一起筹谋严密的灭口之举。
“你说……刁三死了?”刁南脸上露出慌张之色,向着铁捕头求证道。
铁捕头原本不想回答,但看着林晧然亦投来询问的目光,便老实地说道:“刁三被割喉,伤口极深,恐怕是凶多吉少。”
“林大人,这刁三乃我的家仆!虽然有嫌疑,但你并没有真凭实据,不若交给我找名医救治,如何?”刁南当即提议道。
“铁捕头,赶紧找人医治,一定要将人救回来!”林晧然却没有理会刁南,而是对着铁捕头叮嘱道。
铁捕头当即领命而去,但脸上却极不乐观。
第507章 底牌
确实没有乐观的理由,刁三的喉咙被割破,哪怕没有毙命,短期亦很难再上堂指证刁潮生。而给了刁南时间的话,那这起案件恐怕就永远没有真相大白之日了。
“林大人,你说我儿杀了王氏,可否有人证与物证乎?”刁南接过衙差送来的茶盏,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问道。
刁潮生在得知刁三被割喉后,心里亦是大定,当即附和道:“对呀!林大人,你说我杀了王氏,若没有人证和物证,你就不能胡乱指控!”
“真是太可恨了!”
“我敢拿我老婆敢打赌,肯定就是他干的!”
“没错!不过你老婆就算了,胳膊比我大腿还粗呢!”
……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如何看不出这事存在猫腻,定然是刁南对刁三进行灭口。如今没有了证人,这对父子便是猖狂起来了,令到很多人愤怒不已。
“人证倒不能上堂指证于你了,但本府这里有一份物证!”林晧然亦很是愤怒,当即就亮出最后的底牌道。
“不会是你在曹家发现我儿的私人之物吧?”刁南却显得不以为然,迎着林晧然的目光嘲讽地说道:“林大人恐怕有所不知,我儿跟曹秀才往来颇多,不说落下什么物品,这友人间赠相往来亦是常有之事!”
刁潮生一点便通,如同鸡啄米般点头应道:“对!对!我眼曹秀才素来交好,我送过他扇子、玉佩等私人之物!”
“无耻!”
不说堂下的百姓,哪怕是堂中的衙差听到这番话,亦是痛恨这对父子无耻。他们若是咬着这番说辞,当真是奈何不了刁潮生了。
刁三作为一个仆人,落下私人物品确实无法解释,但刁潮生却跟曹秀才交好,不管落下什么物品都能推得一干二净。
林晧然的脸色显得不好看,扬起一张纸冷冷地望着刁南道:“这并不是刁公子的私人之物,而是……王氏的遗书!”
遗书?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若说什么才是有力证据,那无疑是死者的遗书为大。特别最新尸检证明王氏是投井自尽,那这份遗书的份量就更重了,几乎说等同于实证。
“不可能!”刁南抬头望着林晧然,却是断定地摇头道:“吴川知县和我都查过此案,此案并没有遗书存在,你少在这里讹人!”
林晧然却是淡然一笑,让孙吉祥将遗书送到刁南面前,望向惊魂未定地刁潮生道:“刁公子,你可否还记得!当夜你一宿未眠,一大早便差遣刁三到曹家查看情况?”
啊?
刁潮生听到这话,眼睛不由一瞪,嘴巴微微张开,当即便闪过了那日的片段。
林晧然望向正在查看遗书的刁南,正色地说道:“八月十八晚,刁潮生将曹秀才灌醉,便前往曹家将王氏玷污!然王氏性情刚烈,虽不能反抗于刁潮生的禽行,但留下这封遗书,便投井明志!刁三于次日清晨前往曹家,发现这封遗书,便匿之!”
这……
刁南听到这话,再看着遗书的内容,当即亦是信了八成。先前他就觉得古怪,若真是投井自尽,出身书香之家的王氏应该留书说明事由,但却没有发现遗书的存在。
如今遗书被刁三藏匿,亦是合情合理,那个刁三确实不是愚忠的家仆。
“畜生!”
站在公堂上的衙差得知真相,再看向面如土色的刁潮生,心里亦是痛恨万分。却不仅是他们痛恨,这时代的百姓对烈妇都是保持着一份崇高的敬意。
林晧然脸色一寒,一拍惊堂木怒道:“本府已经查证,此遗书为王氏笔迹!今人证和物证俱在,刁潮生,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爹,救救孩儿!”刁潮生被吓得不轻,便是当堂哭着向刁南求救道。
刁南自知败局已定,脸上亦是一阵阴晴不定,抬头望向林晧然。他很希望能够坐下来做一个交易,以此换得一线生机。
这个案件一旦捅到刑部,出事的不止是他儿子。
他亦要为这起冤假错案承担责任,还可能面临着包庇他儿子的罪名。别说他的广东按察使一职无望,恐怕他的仕途就此终结,而他本人亦可能要面临着牢狱之灾。
只是他失望了,林晧然没有拿这些作为交易筹码的意思,沉声地望着他道:“刁大人,你贵为广东分巡道,应当熟知大明律法!令公子奸-淫烈妇王氏,致王氏投井明志,实乃猪狗不如,我劝你不要自误!”
“爹,救我!我是刁家唯一的血脉,你要救我啊!”刁潮生此刻害怕到了极点,仍幻想着他爹权力滔天,对着他父亲继续哭泣着道。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当即寒声道:“谁亦救不了你!来人,给我打,打到他招认为止!”
堂中的衙役早就候在一旁,他们心里亦有着一把称,知道这刁公子定然是犯下猪狗不如的恶行,便是上行将刁潮生揪翻在地。
前面两名衙差用长杖将刁潮生按在地,后面两名衙差懒得扒开他的裤子,抡起长杖便重重地打在刁潮生的屁股上,当即便是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那条素白的裤子。
“打得好!”
堂下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却没有丝毫的同情,恨不得上前帮忙才好。到了这里,他们如何不知,凶手正是这个刁潮生。
“够了!”刁南却是突然大喝一声,指着林晧然怒道:“你……继续打下去,就是滥用私刑,本官要上奏朝廷参你一本!”
“这才几板子,就滥用私刑了?”
“前天是谁,要对一个孕妇行刑来着了?”
“他就是在放屁,遂溪瘸子八的腿是谁干的好事,不会忘了吧?”
……
堂下的百姓愤而指责,翻起了刁南的一茬茬恶行。虽然刁南借着这种手段破下不少案件,但冤案其实亦不会,很多人更是受屈致残。
现在轮到他儿子身上,只是杖打了几下,结果就指责林晧然滥用私刑,当真是荒谬至极。
林晧然没有罢手的意思,望着刁南冷哼道:“刁大人,本官可承当不起这滥用私刑的罪名,但你贵为分巡道,难道连大明律都不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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