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你太令本官失望了!”
“你真替我们遂溪县衙丢脸,竟然做出助纣为虐之事!”
……
陈知县等人失了先机,但却都纷纷附和周典史,对着孙捕头进行大加指责,明确地站在林晧然这一边。
孙捕头面对着四位上官的一并指责,知道若是进行狡辩,只会死得更惨,便主动求饶道:“府尊大人,卑职糊涂,请大人责罚!”
林晧然却是没有选择表态,亦是注意到一脸淡然的龚三光,转而望向跪在地上的四位官员训话道:“蒙受圣恩,本官代天子守牧一方,不求雷州府富比苏杭,但求雷州百姓能安亨太平!雷州城贾豹欺行霸市,更做出有违人伦之事,本府除之。今遂城龚三光,啐痰于包中,逼民吃食,此乃天下奇闻也,乃大恶之人!”
贾豹?大恶?
龚三光正盘算着脱身后如此逍遥,但听着听着,发现了不对劲,猛地抬头吃惊地望向林晧然,背脊涌起了一层冷汗。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跟贾豹相提并论。只是在林晧然的口中,他确实跟贾豹得到了一样的待遇,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霸,数十万雷州百姓的敌人。
“下官知罪!定不容此等大恶之人,恣意欺凌我遂城百姓!”陈知县已经是老泪纵横,却不知道是做戏,还是有所悔悟。
他已经五十多岁,这个年纪对于阁臣是黄金年龄,但对一个知县却是风烛残年了。在上任之后,他对于遂溪县的事务倾向于安稳,很多事情都交由
亦是如此,他对遂城的事情太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龚三光的恶名在
第464章 一南一北
龚三光的脑袋嗡嗡作响,方才以为林晧然无法拿他怎么样。但突然间发现,这哪是什么书呆子,分明就是一个老奸巨滑的政客。
虽然大明没有“恶霸”这项罪名,但却为百姓所痛恨。如今他被扣上这个帽子,定然会被官府用放大镜找毛病,先不说他本身就不干净,哪怕再干净的人亦会被揪出毛病来。
一念至此,他当真是心寒,怎么就得罪了这一号人,这当真是没有半点活路了。
“好!”
感动的不仅是陈知县,围观的百姓亦是纷纷叫好。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方才亦同情于那农妇的遭遇,只是碍于龚三光的权势,所以才敢怒不敢言。如今林晧然不仅为那个农妇出头,更表示要为遂城除恶,这如何不让他们感动呢?
林晧然很像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看着大家如此响应,特别有人已经老泪纵横,亦是离座朝着众人大义凛然地拱手道:“雷州府容不得恶霸,遂城亦容不下恶霸欺凌百姓!今陈知县已经表态,他日陈知县若不能办妥此事,本府定会再度亲临,还遂城一方安宁!”
“说得好!”
“对!不能让恶霸猖狂!”
“有此知府,遂城之幸,雷州之幸也!”
……
围观的百姓无疑被这番话所打动,有人已经捂着眼睛呜咽而哭泣。跟着以往的知府相比,林晧然简直就是再世菩萨,真切都为着他们做事情。
其实恶霸的产生,很大程度就是官府的不作为、或者助纣为虐。如今官府若真的出手,这些恶霸虽然不能根除,但定然不敢如此猖獗。
宋典史等人看着这番场景,亦是感到一丝的愧疚。只是亦不然全怨他们,他们毕竟只是举人出身的官员,若身后没有大人物撑腰,哪里敢跟背景深厚的豪强抗衡。
这个男人!
阿丽站在旁边打量着林晧然,美眸却透过着一丝的迷茫。
方才在事发的时候,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却是虎妞站出去帮那个妇人,这才引发了后面的冲突。
只是如今,这男人身上的大义凛然,让她很是困惑。她对先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不确定这男人是不是猜到虎妞会出手,所以才选择袖手旁观的。
但不管如何,她又见识了这男人的权势,以及对事情处理得很是“狡诈”。明明就是虎妞砸伤了人,有着一点点不占理,只是几句话间,他就让那个恶人如同死狗般。
林晧然不想成为大熊猫,朝着大家拱手之后,便叫上虎妞准备离开。只是他扭过头的时候,发现虎妞正在那里左顾右盼,一副很着急的模样。
虎妞做事情很是投入,有时单是看着她那张脸,便能够知晓她的喜怒哀乐。如今她的脸上,几乎就等于写着“着急”两个字。
“哥,小兔的妈妈不见了!”虎妞的脸蛋肉墩墩的,满脸疑惑地仰头望着林晧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在说着“我不骗你”。
不见了?
林晧然亦是一愣,这才突然间想起,那个农妇确实是离开了好一阵。当即便望向四周,只是周围并没有那个农妇的身影。
突然发现陈掌柜作了一个手势指向小兔,他顿时有所明悟,亦是望向了那个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跟虎妞一般大,但身形很是瘦小,可以用骨瘦如柴用形容。她的脸上没有半两肉,头发亦是枯黄枯黄的,整个人的气色很是不好,似乎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此时似乎很是害怕,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呛着大滴的泪珠,虎妞正安慰着,在左顾右盼地寻着那个农妇,帮着这小女孩找妈妈。
林晧然发现铁捕头认真地望着他,这个眼神无疑是无礼的,但在这里却有着不一样的味道,便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冲着还在找人的虎妞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好!”虎妞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那个抹着泪的小女孩安慰道:“小兔,你先跟着我,等会我带你去找你妈妈!”
“嗯!”小女孩抹掉眼睛上的泪水,轻轻地点头道。她喜欢这位小姐姐身上的味道,亦喜欢她的庇护,对她有一种打心里的亲近感。
龚三光还想着如何脱身,打算接着就到廉州府找他姐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他的计划再度破产,因为一个苦主在门口又将林晧然拦了下来。
这人他却是认得,他前段时间仗着县衙的关系,强行低价买下了对方的药铺。此时拦着林晧然,正是诉说着这一个不公之事。
“你将状子先递送到县衙,若陈知县不帮你作主的话,你就前来雷州城,本府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在简单地交谈后,却听到林晧然冷漠的声音传来。
“多谢青天大老爷!”那人行跪拜之礼,十分感动的模样。
完了!
龚三光看到这一幕,心知此次是再劫难逃,他没有机会前往廉州府了。
在恭送走着林晧然离开后,周典史那双凌厉的眼睛望向龚三光道:“来人,将这个恶人给本官拿下!”
龚三光听到这话,脸上当即是如丧考妣,知道他的好日子是要完蛋了。特别他先前做的那些恶事,一旦真要追究起来,甚至都足够砍他的脑袋了。
在遂城又呆了一天,次日清晨林晧然便跟虎妞要分别了。
虎妞返回长林村玩耍,过着她的逍遥孩子王好日子,而林晧然则很是悲催,需要返回雷州城主持府衙的日常事务和推动开海计划。
林晧然其实是想要回长林村看看的,但他如今进入官场,很多事情却是身不由己。现在并不是沐沐之期,他离开雷州城都要找个理由,更别说偷懒跑回家了。
正是如此,虎妞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他只要老实地呆在雷州府境内。如今老实地返回那座城池之中,他突然有种囚徒的感觉。
“哥,我回长林村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在林晧然羡慕的目光中,虎妞朝着他挥手作别,直接踏上了返回长林村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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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地主是怎样炼成的
九月底,北风渐起,显现着秋高气爽的气候现象。
雷州城有内城和外城之分,内城是一个正方形的结构,而外城则连接于南城墙,呈现着不是很规则的半圆形结构,故而整座城外形是有方又有圆。
这里仍然如故,那两条一纵一横的主街道连接着四个城门,百姓在这里往往来来。跟着以往似乎没有两样,青砖街道仍旧写着沧桑。
只是生活在这座城的人却知道:雷州城是变了。
街道显得更加热闹,商铺的生意亦更红火,连同街道的乞丐亦明显增多。特别城内出现很多有钱商贾的身影,他们甚至在物色着房屋。
以前没有人要的织工,现在都挑花了眼。以前没能找到活干的工匠,现在都成了香饽饽,被大家争抢着要过去。
至于镇洋门外,雷州码头在修筑,连通雷州码头的官道亦在修建,呈现着热火朝天的场面。
在这一个即将来临的冬天里,雷州城却显现出欣欣向荣之景,正在一点一滴地发生着变化,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大清早,林晧然在二堂排衙点卯后,便直接回到了签押房。
跟着很多人想象得并不一样,知府的生活其实亦是单调而无趣,林晧然在里屋的书桌前坐下,喝了一杯提神醒脑的参茶便开始工作。
由于今日是九月二十八,又是放告之日,故而这一天又要接受着百姓的告、诉。
虽然雷州城直接绕过海康县衙,来到雷州府衙递状子。
却不是全然是不信任海康县衙,而是在一般老百姓的眼里,官阶越高的官员处事会越公道。就像当朝阁老,不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而偏袒谁。
何况,雷州府衙跟海康县衙只隔着一个府学宫,谁都不会吝啬这区区几步路,都会选择将状子递到雷州府衙中。
正是如此,海康县衙几乎就不用操劳诉讼案件,而雷州府衙则得兼负着这一项职责。
林晧然亦是慢慢熟悉了知府的角色,对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抱歉,努力成为称职的知府。其实大部分案件直接交由大案才要劳心劳力。
“这是海康县近五年的征粮的汇总粮册,是韦主薄刚刚送来的!”孙吉祥走了进来,将一份厚厚的册子递送到案前道。
林晧然略感到意外,没想到海康县衙的效率如此高,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海康县的知县、县丞空缺,韦主薄亦是想要抱着他的粗大腿谋求上进,这办事效率自然不会低。
对于谋求上进的官员,他其实并不反感,实质上他就是这类官员。曾经为了翰林侍讲的职位,他亦没少花心思,甚至如今都一心想着如何才能风光地重返京城。
咦?
孙吉祥在出门的时候,疑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
他知道这个东家很是“功利”,断然不会做一些无用功。只是这一次,他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东家会突然要查看征粮的情况。
若说东家翻旧账,对那些欠税的大户追讨税粮,他断然是不会信的。毕竟东家的智慧就摆在这里,肯定不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事情,但如果不是追讨税粮,为何又翻查近五粮的征粮情况呢?
最终,孙吉祥无法猜透林晧然的心思,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前去吏员的办公区,查看有没有重大的案子。
沙沙……
林晧然低着头细细地翻阅着资料,认真地投入于工作之中。
满额征粮,这对于任何一个县衙而言,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在国朝初立倒还好,但到了如今的嘉靖朝,能征足八成都是一件极了不起的事情,甚至在江浙的某些府县能征得六成都可以得到优评。
除了像小泉村那种无力缴税的贫民外,还有就是当地势力雄厚的豪强,若他们拒不纳税,县衙的官差根本就无计可施。
就拿遂城的龚三光来说,知县都要卖他几分面子,他若真不缴税的话,
正是如此,征粮是一件很吃力的活,且往往都不能让人感到满意。
林晧然翻开海康县的粮册,发现前四年都不足七成,但今年的秋粮却在八成之上。
对于这个发现,他理因感到高兴,毕竟海康县的大户都很给面子。
只是他亦是产生警惕,这事同样说明海康县的大户或多或少都有抗税的恶习。这第一次征粮是给面子,但保不准下次就要抗粮,甚至会对他下手。
在意识到这一个问题后,他又是认真地进行翻查。谁是一直缴税的良民,谁又是抗粮的顽固分子,他开始进行逐一排查。
让他惊奇地发现,海康县第一大户钱家竟然是纳税的良民,五年间都没有拖欠过一粒粮食,简直可以发放锦旗奖励了。
在中午用茶点的时候,韦主薄听到林晧然的询问,对钱家当即是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钱家真可谓是咱县的大善之家啊!钱家不仅没有欠税粮,还支助一些贫寒子弟上学堂,为家乡修桥铺路,南渡河的钱彬桥,就是他们家出钱修建的。”
“钱彬?这名字有些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林晧然愣了一下,亦是疑惑地道。
韦主薄微微一笑,拱手道:“钱彬是我们海康县的骄傲,大人若没听过才稀奇。他是正德年间的进士,官至松江府同知,官声颇佳,解甲归田后又创办族学,钱氏因此出了不少读书人,其嫡玄孙钱辉更是取得今年广东秋闱第十名的佳绩。”
林晧然恍然大悟,敢情这是海康县少有的大明进士,怪不得他都有些印象。至于钱家为何会成为海康县最大的地主,恐怕亦是跟钱彬有关了。
按着雷州府的规定,进士免税二千亩,举人免税五百亩。
对于这种事的好处,林晧然是深得其利。他高中解元的时候,有人便主动给他送来了田产。而他中得状元的时候,情况虽然并不清楚,但这次回来却有很多田产挂于他的名下。
仅是因为一场科举考试,他便从一个无产人士一举成为了一名大地主。
这钱家能够成为海康县的第一大地主,估计应该是发迹于钱彬,而后又出了数位取得功名的读书人,这才有了现在的钱家。
不得不说,这时代最好的投资,不是做什么买卖,而是培养出一个考霸。只要获得了功名,那这辈子就算是衣食无忧了,财富将会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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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困扰
只是这些免税田,亦成为了大明朝的一大弊病。
跟着后世的“富人多缴税”相违,这时代的富人反倒不用缴税,穷人则要多缴税。
举人和进士都能够享受到免税的优待,若是在仕途取得成就,同样有着极大的好处。若官至四品,还能再免两千亩,二品以上,则可免税一万亩。
反观普通的百姓,当地的县官不敢对那些士绅阶层下手,但为了征粮的成绩显得更好看,往往会千方百计多榨取一些税粮。
特别是户部尚书贾应春提出“征粮不足七成,当地官员不得升迁”,这种压力极可能是直接作用在普通百姓身上。
正是这种不公的征税规则存在,致使社会矛盾冲突不断,普通百姓不堪重负。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里,农民起义层出不穷。
林晧然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主动抨击这个不公的征税现象。
何况,这科举的公平公正就摆在这里,人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而他们为了取得功名,亦是经过了十年寒窗苦,这只能说是一种付出后的回报罢了。
站在不同的位置,注定对事情的看法会有所不同,特别是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对于这一点,林晧然突然有所体会。
转眼间,已经到了午后,外面的庭院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之中。
孙吉祥抱着一摞状纸走进来,向着他禀告道:“今日共接收各色诉状六十三份,其中刑事案件八份,其余皆为民事纠纷。”说着,便将其中的八份刑事案件置于案前。
林晧然微微点头,伸手拿起其中的一份刑事诉讼进行阅览,只是发现孙吉祥手里还攥着几分诉讼,便疑惑地抬头望着他道:“还有特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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