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一匹棉布,除了棉花等原料,还有就是织工的开支。
特别是江浙一名熟练的工人,每个月的工钱就达到数两之巨。但哪怕这么高的月钱,有些地方亦不一定请得到人,因为这些熟练的织工织布的速度快,被各间织布作坊所追捧。
假如一间作坊拥有四十台织机,普通织工每月能产一百匹布,而技术精湛的织工每月能产两百匹布,这精湛织工的价值便数倍高于普通织工。
但如今,仅是这么一台古怪的织布机,便让到普通织工的织布速度快上数倍,远超于那些受到追捧的精湛织工,这如何不让他们感到震惊呢?
在发现这个事后,这些商贾的态度便端正起来,表情亦变得凝重。认真地审视着这种古怪的织机,试图看穿其中的玄机。
“玄机好像在这跳动的梭子上!”
“不错,一般的梭子都是静止不动的,但这梭子却能跳动!”
“对!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这个跳动的梭子还节省了一个人手呢!”
……
十余个商贾围在一台织机面前,很快便发现了梭子的异常,各抒己见,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有的人死死地盯着如同精灵跳动的飞梭,眼睛跟着那个飞梭转动着。只是操作织工的翠花婶像有意跟他们作对般,故意织得更快,让那个梭子跳得更欢。
林晧然目睹着这一切,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彰显着一股自信。
这就是他当初为何敢于接下开海重任的底气,有了这一项飞梭技术,便能让雷州府的纺织业从无到有,甚至迅速成为大明的纺织中心。
可不要小看织机技术对地区发展的推动力,这种事情其实是有先例的。
松江府能够成为大明最大的棉织中心,却得益于一个人——黄道婆。
黄道婆出身贫寒,年少便流落至琼州府崖州,从黎族人学到运用工具织崖州被的方法。于元代元贞年间返回故乡,居于松江府以东的乌泥泾镇。
她开始在此教人制棉,传授和推广轧棉机、弹棉弓、纺车和织机等纺织技术,让到乌泥泾被名扬天下,广传大江南北。
正是黄道婆将纺织工具和技术进行传播,这让到松江府成为最大的棉枋织中心。
有鉴于此,林晧然在京城的时候,便决定在织机升级上做下文章,打算引入改变纺织行业的飞梭技术,将雷州府打造成大明新的棉织中心。
飞梭并不复杂,其实就是梭子里面多了一个滑槽,滑槽两端装上弹簧,使梭子可以极快地完成穿行,让到棉线达成经纬交错,大大地提升了效率。
这里最大的问题在于弹簧,不过大明工部的那些精湛的工匠很是给力,帮着他解决了这个核心问题,从而让他的设想得到了实现。
如今飞梭织布机顺利面世,只要运作得当,让这帮商贾参与进来,物美价廉的雷州布必扬能够名扬天下,成为新的棉纺中心。
一旦棉纺产业链能够形成,那他建设雷州码头就成了有水之源,完全可以将雷州布推向海外市场,而他开海的重任亦将实现。
一个蒙着白纱的美妇亦走进了这间作坊,正高贵而端庄地站在一台织机旁,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眼眸落在那跳动的梭子上,眼睛亦是流露出一种异样,亦有一种释然。
在这一刻,她心里面的所有疑团都解开了。这个男人就是因为拥有着这项技术,才接下了替朝廷开海的重任,亦是他敢于回到雷州府担任知府兼市舶司提举的依仗。
只是还是让她感到困惑不解,这个男人文章、诗词做得厉害亦就罢了,为何还能改进织机,且还有着这么厉害的商业头脑呢?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下去,若是任由着这男人发展壮大,这财富积累且不计,将来入阁拜相恐怕都是板上订钉的事情。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震惊,江夫人的目光便大胆地落在了林晧然身上。只是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她的身体却是一阵微颤,这男人竟然还有一副好皮嚢。
林晧然的身材虽然干瘦,但皮肤白皙、唇红齿白,长相清秀,符合着这个时代对于美男子的定义。特别是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睛,嘴角还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此刻显得格外有魅力。
第441章 大金矿
林晧然迎着江夫人的目光,望着这个浑身透露着诱惑的女人,却是正色道:“虽然你跟虎妞的关系不错,但这事你就别想了,我不会允许你们江家参与!”
虽然他对这个女人不再反感,甚至还一度幻想扒开她的衣物,品尝这个极有味道的女人,但有些底限却得坚守。
在跟江府的仇怨上,却没有丝毫妥协的可能。这事关两族的一段恩怨,特别江府的修桥之举,就注定两族不可能达成合作,将来更只会势同水火。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恐怕是要拂袖而去,只是江夫人却是不然,望着他微笑道:“是吗?”
声音甜美,同时透露一股自信。
林晧然却是一愣,不明白这女人的自信打哪来,旋即略带着挖苦地道:“莫非不是!”
“且不说你这织机有没有古怪,这棉花却是要外购的吧?亦是如此,你才邀请这么多人过来,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解决这些问题!”江夫人风情万种地睥了一眼,仿佛看穿了一切。
林晧然闻言,嘴角的嘲讽之色当即僵住了,眼睛充满着惊讶。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想要将雷州府打造成新的棉织中心,这就需要解决棉花原料的大问题。
当初掌握纺织技术的黎人为何没有让崖州成为棉纺中心,正是琼州府不是棉花产区,棉织品只能自给自足,哪还能销往大江南北。
现在雷州府想要填补这个短板,要么就是让雷州府成为棉花产区,要么就是设想购入大量的棉花。
只是种植历来就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劝农种植,更需要让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这都需要一个过程。
但如今摆在林晧然面前的,想解决棉花的大问题,只有从外地购入棉花的路子,否则别无他法。
这个女人!
林晧然先是望向她高耸的胸部,再审视着这双充满智慧的媚眼,这“胸大无脑”用在她身上是不合适的,这女人有着过人的商业天赋,一下子就指出他目前最大的难题。
林晧然有着不输于女人的倔强,何况还是他一直沾沾自喜的商业领域,便赌着气般道:“是又怎么样?这与你又何干?”
“你大概不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吧?”江夫人莞尔一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
“你家?”林晧然愣了一下,又是重新审视着这个气质高雅的女人。
“江浙花家知道吧?”江夫人的下巴轻扬,淡淡地询问道。
林晧然古怪地看着她一眼,怪不得这女人的皮肤如此细腻,原来这女人来自于江南。只是他却不知道什么花家,不过从这女人的口气推断,似乎那个花家能帮忙搞到大量的棉花。
踌躇片刻,林晧然还是选择无视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反正我不会跟江家人合作!”
江夫人的眉头微蹙,却是没有想到这男人的态度如此坚决,且对江府怀有这么大的仇恨。
只是她的本意并不一定要江府出面,只要价钱合适,她可以为之牵线搭桥,从而获取一定的利益。
林晧然向着那些商贾走过去的时候,众商贾的目光炯炯,甚至闪烁出几分贪婪之色。
在见识这织布机的速度后,这帮精明的商贾自然知道,这里蕴含着无穷的商机,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金矿。
虽然盐铁之利丰厚,但跟着棉布相比,其实不一样占优。
先不说那些购买力强劲的佛朗机人,单是南洋的市场,就足够消化这些棉布,能够让他们获取海量的利润。
只要这织机没有问题,凭着织机的巨大优势,雷州布势必崛起,别说跟广州布相比,哪怕是松江棉布亦占优,届时甚至能进军全国棉布市场。
林晧然迎着大家热切的目光,亦是开诚布公地说道:“大家应该都已经看到了,这种飞梭织布机快于现今织布机数倍,能够产出更多的布。我亦可以明确地告诉诸位,这种飞梭织布机乃长林染布独创,其他地方绝对没有,亦很难防制得出来。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想要集思广益,如何才能将雷州府打造成棉织中心。”
“林知府,我愿意跟长林染布合资办作坊,必定能畅销全国。”一个茶叶商表态道。
“林知府,我也有意跟长林染布一起办作坊,还请成全!”一个瓷器商亦表态道。
仅是话音刚落,便有数名商贾表达兴趣,有意于雷州府建立织布作坊。
都是精明的商人,自然看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利益,都不甘落于人后。
林晧然目睹着这一切,却是笑而不语。因为该怎么样合作,如何发展经营,如何瓜分利益,却不能三言两语就能够定下来的。
特别在飞梭织布机的技术保护上,他亦需要保密一段时间,要为雷州布赢取充足的时间。
谷满仓这时开口道:“林知府,依草民之见,可以以合作的方式建设织布作坊,但这织机却由长林染布统一管理。”
赵富贵亦是说道:“林知府,这合作者亦需要挑选,不说能不能为雷州府带来织工,起码得熟悉这一个行业吧?”
范六爷大大咧咧地道:“就是这个理!雷州府要发展成为棉织中心,这织机的技术要保密,而合作者亦得知道如何才能将布销售出去!”
这三位粤西的大佬打下基调,算是帮林晧然将丑话说在前头。
实质上,这里很多人都想打飞梭织布机的主意,或想将这些织机引回自家作坊,有着剽窃这项技术的小心思。
只是这三人的先后表态,便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了,要么就是不合作,想合作就得将作坊迁至雷州府。
“三位掌柜提的意见亦是有理!”林晧然微笑地认同,但却没有再努力招商,而是静静地望着大家。
他需要有拼搏精神的合作者,而不是优柔寡断的合伙人,前者会同舟共济,后者只会知难而退。
江夫人亦在望着林晧然,在这个小男人身上,仿佛看到一个商场老狐狸的影子。
第442章 喜与忧
其实林晧然对于利益的划分以及盟友的选择,心中早有了谋算。
潮州府的宁家和翁家,这是要拉拢进来的,再就是杨富田和张伟的利益亦得兼顾,特别杨富田的家里本就是从事布匹生意的大富商。
在这一个时代,只有以官场为基,才能形成一个牢固的利益群体,而他的新广东党亦要是这种结构。
其次,则要兼顾一些地方势力的利益,最后才是拉拢有拼搏精神的单体商贾。
这便是林晧然心里的策划,要构建这种官商分层的大框架,打造一个全新的广东党。
在个人利益方面,林晧然亦是先官后商,一切都以自己的官场利益为主,商业利益次之。
开海成功与否,关系着他仕途的成与败,故而这事便是他的最核心利益。为了达成这个核心利益,可以损失一定的商业利益,甚至是将飞梭技术公之于众。
这次林晧然选跟这帮商贾进行合作,将飞梭技术跟大家进行共享,表面是牺牲了一些利益。毕竟以他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借助飞梭技术的垄断,从而打造一间大纺织,摄取惊人的利润。
只是真正懂得权衡的人会发现,林晧然在这事上的处置了,才是真正的高明之举。
由于利益共享,让到先前的阻碍群体成为了推动群体,让到核心利益得到极大机会实现。而这利益共享,更将大家凝聚在一起,齐聚在雷州共谋利润,将来亦会为林晧然所用。
江夫人伸出素白的玉手,提起华丽的衣裙,修长的玉腿踩在凳子上,优雅地登上了那辆高大的马车。
马车向着街中心而去,然后向右拐入广潮北街,马蹄铁踩在青砖发出金属声响,格外的脆耳。
她没有参加接下来的酒楼聚会,却不是闹别扭,而是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拉拢有用的人,解决原料问题,促使这些人在雷州城建立织布作坊,同时开始筹建雷州码头,一切都会按着那个男人的意图进行。
在接下来,这帮人肯定会因为各自利益发生争执,甚至会出现斗殴的情况,内部少不得纷争。
这个时候,林晧然以着权威人士进行不偏不倚地调和,带着大家朝着目标前进的同时,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他们这帮人当之无愧的引导者,成为这伙人的领袖人物。
外面的车轱辘转动,发出阵阵声响,而江夫人摘下纱巾,露出那张精致的脸蛋,有着东方古典的美,令人感到惊艳。
只是她的眼神透露着迷离,隐隐流露着一丝哀伤,让人产生一种怜惜之感。
如何处理那些事,其实她懂,一度想她亦想成为这样的人,成为一个商帮的领袖,一起谋取更丰厚的利润。
但可惜她是女儿身!
她的爷爷不止一次为这点感到惋惜,觉得她若是男子身,必然能让花家再度绽放光芒。
但她终究不是,所以花家的产业将来会落到了愚蠢如猪般的两房手中,而她却远嫁到了这偏远的高州府。
她透过撩起的车窗,望着在街道边忙碌的小商贩,刚巧看到在酒肆忙碌着的张敏,心里哪还会抱怨什么不公。
只是她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突然感到一种孤单。生活在这个时代,却没有人懂她,她如同撑着油纸伞走在雨巷中的姑娘。
落寞相随于失意者,而得意者只会是众星捧月。
长林酒楼热闹非凡,这里聚满了近三十位富商名流,分着四张大桌于大厅就坐。
这里有像翁叔才这种官宦之家出身的人士,有着杨树林这种巨贾,亦有陈有才这种小地主。
陈有才坐在末桌,目光兴奋而胆怯地望着周围的人,而他竟然有幸跟大名鼎鼎的沈六爷同坐一桌。
沈六爷正跟大家绘声绘色地讲着林晧然的事迹,提及林晧然会讲一种古怪的语言,让那个佛朗机人成为了跟班。
陈有才听得出,这位大名鼎鼎的沈六爷推崇至极,说得更是唾沫横飞。
只是他亦是知道,以着林晧然的地位和能耐,谁还能不服气,谁又还敢不服?
虽然他们陈家在河北村一带是大地主,儿子考取举人功名,更让陈家地位骤然上升,
只是跟着这里的人相比,别说是翁尚书的后人,单是眼前这位沈六爷就不是他能比拟的。
陈有才都已是如此,作为跟班混进来的陈智孝就更不用说了,在旁边一直都是不敢发出一言。
特别让他有些底气的年姑虎妞不知去哪了,这让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陈员外,你有没有兴趣在雷州城建个织布作坊?”沈六爷的眼睛闪着光芒,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陈有才微微一愣,他自然是心动的,但却是苦笑地道:“我可没有这个实力。”
其实钱还是能拿得出的,但只能弄间小作坊,说出来怕徒增笑话。
“不若这样!我对雷州城并不是太熟,将来我修建织布作坊的话,留你一份,你帮忙打理作坊,如何?”沈六爷抿了一口水酒,又是认真地开口道。
陈有才心中一喜,他却知道沈六爷做的是外贸生意,根本就不愁销路,当即拱手道:“那多谢六爷关照了!”
“别叫我六爷,我是愧不敢当,就叫我六斤或沈掌柜吧!”沈六爷摆手制止,显得亲和地说道。
陈有才发现传闻有假,这沈六爷哪是什么暴躁脾气,当即又是微笑着拱手道:“那我就冒犯了,沈掌柜!”
“来,喝酒,我敬你一杯,也祝沈举人能够早日补缺!”沈六爷举起酒杯,满脸豪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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